“我的寶貝出生了，第一次抱他的時候，我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我總是在想，從今往后，我就不再是個常人眼中年輕的女子了，別人對我常用的稱呼也不再會是李女士，而是松夫人，或者松澈媽媽，我為此感到悲哀，過去組成我生命的分子似乎正在被世界一點(diǎn)點(diǎn)殺死，也許……過去的我見到現(xiàn)在的我肯定找不到相似之處吧？我的眼淚落在了地上。不過，這樣悲觀的心情也就是一瞬間。我有愛我、并支持我的丈夫，而且我也深深地愛著我的孩子，愛著這個在我肚子里呆了九個月的小生命，我永遠(yuǎn)不會將自己的悲觀轉(zhuǎn)化為責(zé)怪加載他身上，我也永遠(yuǎn)不會在他生日的時候跟他說：‘你要記得，在許多年前的今天是你媽媽我的受難日’，而是跟他講，能生下你，永遠(yuǎn)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我們的孩子，我的小澈……”

　　我大一暑假在家時，閑來無事整理家中雜物，無意間翻到了母親以前的日記本，這便是我在日記第一頁看到的一句話。

　　在學(xué)校里常有人說我沒心沒肺的，每天都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遇到什么挫折也是睡一覺就忘記了，短暫的消沉很快就能走出來。

　　但我一直清楚，自己內(nèi)心其實很敏感，很感性，絕對不是外表上看起來的那樣，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么要表現(xiàn)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行為。

　　而我獨(dú)自一人看著母親日記的時候，我哭了。

　　對于母親，不可否認(rèn)，我很埋怨她，我知道她是愛我的，可她的愛太窒息了，我們只要見面總是會爆發(fā)沖突，我們都為此感到痛苦。

　　但我沒法打心底去責(zé)怪她。

　　我在某些方面很像我的母親，我們都是要強(qiáng)的人，所以我能理解母親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之后的崩潰和轉(zhuǎn)變。

　　母親她沒有錯，可是，我也始終認(rèn)為，我自己的想法，也是沒錯的。

　　我時常會思考，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的生活，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糟糕？

　　——“過去組成我生命的分子似乎正在被世界一點(diǎn)點(diǎn)殺死”——

　　母親日記里的話是那么貼切……

　　不論過去多久，我都會記得，我小時候生活的幸福場景，但想得越仔細(xì)，腦子里畫面就會越模糊。

　　我們家是一個普通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

　　家里有一套房子，在來兮城的聽雨路，三室一廳兩衛(wèi)，很常見的布局，我爸媽睡一間房，而我單獨(dú)一間，還有一間就用做書房。

　　父母總是說，房子可以小，但不能沒有書房，以至于工作搬出去以后，居住的公寓不是很大，但是我依然給自己規(guī)劃了一個讀書的區(qū)域。

　　我們家比較節(jié)儉，家具都是追求簡單實用的，沒有什么雜七雜八的裝飾品，滿足生活基本需求后，余下的錢大多用來買書，或者續(xù)費(fèi)電影網(wǎng)站的會員，看電影可以說是我們家最常規(guī)的家庭活動了，每逢節(jié)假日，我們都要聚在客廳一起看電影。

　　除了看電影，我們都還挺喜歡玩游戲的，家里最貴的電子設(shè)備，除了機(jī)器人保姆，就是那臺游戲機(jī)了，游戲機(jī)是傳統(tǒng)的連接電視屏幕的款式，VR設(shè)備對于我們而言沒有必要。

　　我們通常玩的都是單機(jī)游戲，父母從小就不給我碰網(wǎng)絡(luò)游戲，網(wǎng)絡(luò)游戲不太好控制，運(yùn)營風(fēng)氣還有消費(fèi)狀況都比較差，而單機(jī)游戲就能很好地進(jìn)行甄選和管控。

　　父親認(rèn)為，游戲作為第九藝術(shù)，自然有著其獨(dú)到的培育功能，只要選好游戲，其作用不亞于上了一堂人生課，心靈和思想都能得到成長。

　　我的父親是一名司機(jī)，這個職業(yè)因為人工智能的發(fā)展對勞動力的需求減少了很多，但是受《職業(yè)保護(hù)法》的保護(hù)，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司機(jī)崗位被保留了下來，不過職業(yè)競爭可想而知，還是比較大的。

　　而父親的老板是政議院的一位議員，那位議員是復(fù)古派的，也是《人工智能限制方案》的提倡者，不太能接受機(jī)器人司機(jī)，他家中的高智能設(shè)備都少的可能，因為平時工作原因，需要一位司機(jī)，而且他的妻子是我母親的閨蜜，也是因此，父親才能拿到這份比較輕松，而且工資相對較高的工作。

　　父親的工作比較輕松，假期比較少，但上班時閑暇時間比較多，每當(dāng)閑下來的時候他總會看看書，使得他的知識儲備很豐富，我小時候聽過的很多有趣的故事大多出自父親之口。

　　每天睡覺之前，我也總會纏著父親給我講故事。

　　我最愛聽的，是關(guān)于母星的故事，我對母星的初印象也是來源于父親。

　　“母星啊，十一個大洲，七個大洋，有著各種各樣的自然景觀，森林啊，草原啊，大海啊，山脈?。〔幌裨蹅儊碣獬?，一樣望去盡是高樓大廈，看個綠色植物還得去體驗館里看?！?/span>

　　“母星還有數(shù)之不盡的古建筑，你課本上不是有提到過世界七大奇跡嘛？它們遺址都留存在母星上，受到了考古局的保護(hù)和修繕，恢復(fù)了過往的金碧輝煌?！?/span>

　　“再給你講個故事，在母星，有一條世界最深最寬最長的裂谷，那條裂谷有著許多傳奇故事，傳說，在裂谷的底部是去往地獄的通道，站在裂谷中部就能聽見來自地獄的咆哮聲，還有不少目擊者聲稱見過各種畸形的怪物從裂谷中爬出，裂谷聲名大噪，引來了無數(shù)的冒險者，想要去到裂谷最深處一探究竟。”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當(dāng)時非常知名的冒險家，他打算去探索那條裂谷的最深處，可時隔一個月，他都沒有從裂谷中出來，大家都猜測他遇難了，就跟其他冒險者一樣?！?/span>

　　“但，沒想到又過了一個月，他居然從裂谷出來了，他的衣服破爛不堪，而且神智也有些不正常，見人就喊，怪物，好多怪物！”

　　年幼的我聽完，先是被父親描繪的母星畫面深深吸引，隨后又被那個恐怖不足的小故事嚇得躲在被子里瑟瑟發(fā)抖，生怕被地獄里的怪物找上來。

　　但內(nèi)心的好奇卻是一點(diǎn)沒少，我很想去母星看看那些我只在書上看見過的自然景觀，還有那些文明古跡，是不是真的像傳言中的金碧輝煌，也想去那條裂谷看看，聽聽來自地獄的聲音。

　　母星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斷攀升，年幼的孩子總是向往冒險。

　　父親聊到這些，會抱著我，然后給我看他收藏的各種母星景觀的圖片，然后父親還會跟我分享他做的一些，完全沒有用的旅游規(guī)劃。

　　就像是將來有一天，我們真的能去母星旅游一樣。

　　“小澈，你要記住，母星才是我們真正的故鄉(xiāng)，我們的文明起源于那里，那里才是我們真正的家，我希望將來你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這一點(diǎn)，如果能有機(jī)會的話，一定要去母星看看。”

　　“去母星”就成為了我兒時的夢想。

　　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父親也是我小時候最崇拜的人，他所推崇的“知識就是力量”的觀念也深深影響著年幼的我，父親不單單是我的親人，還是我的一位老師。

　　記得小時候我特別挑食，父親總會擺出一副很兇的模樣，說：“如果你去荒無人煙的地方生存一個星期，就什么都能吃的下來了，完全不會挑食！你要明白，食物都是卡布諾爾之神賜予我們的美好，你要懂得珍惜和欣賞每一道菜?！?/span>

　　年幼的我自然是聽從我偶像的建議，試著把不喜歡的菜放進(jìn)嘴里，然后一點(diǎn)點(diǎn)品味，時間長了，居然覺得沒有那么難以接受，但吃得還是不多，而父親也沒有更多的勉強(qiáng)，就“適度”這一點(diǎn)來說，父親一直做的很好。

　　父親還是一個很顧家的人，凡事總會優(yōu)先考慮我們，買衣服的時候、購置家具的時候，總會詢問我和母親的想法，也不會因為我是個小孩子就覺得我的意見沒有價值。

　　父親也很喜歡給我們制造驚喜，生日、紀(jì)念日等重大的日子更是父親施展他驚喜營造的絕佳場所，父親會旁敲側(cè)擊我們的一些想要的東西，在我們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信息就全被父親套到手了。

　　等生日那天，父親再用一些東西，暗示他要送給我們的禮物，讓我們有期待感，等到期待感到巔峰的時候，再把禮物展示給我們，可還沒完，想要的東西有時候肯定不止一個，父親會先給我們一個，而再等一會兒，另一個禮物又會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

　　曾經(jīng)，我熱愛天文，一直很想要一本制作非常精美的天文科普書，不過那本書價格比較貴，上面的知識，其他便宜的書籍上也有提及，我小時候很懂事，也就是去書店的時候多看了幾眼，也沒跟父親說想要，但他就是觀察到了我的小眼神，在我生日的那天把那本書送給了我。

　　接著，我們一起看那本書，在看到天文望遠(yuǎn)鏡那一章的時候，他突然問我：“小澈，你想試一試天文望遠(yuǎn)鏡看星星是種什么樣的感覺嗎？”

　　當(dāng)時我以為父親是想要帶我去天文館之類的地方，笑著說想，而接著，我就在陽臺那看到了一架嶄新的天文望遠(yuǎn)鏡。

　　TK919，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那臺望遠(yuǎn)鏡的名字，那是我的第一臺望遠(yuǎn)鏡，也是最后一臺。

　　看到那架望遠(yuǎn)鏡后，我一直在尖叫，完全就沒聽過，到睡覺前我喉嚨都啞了。

　　自此，我和父親又有了一項親子活動，那就是圍著望遠(yuǎn)鏡，看天上的星星，研究它們的方位和狀態(tài)，我還聽父親說，我們家的方位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是朝著母星的方向，每到那個時候，我和父親會一起朝著那個方向看，雖然只能看到漆黑一片，但我們的心情卻是始終激動著。

　　而我的母親，她是一位白領(lǐng)，在我的印象中，她每天穿著整齊的工作裝，拿著小提包，跟著人流去到公交站點(diǎn)，然后再跟著人流去到公司，開始她一天的工作。

　　母親是個事業(yè)心很強(qiáng)的人，每當(dāng)工作的時候，她都是嚴(yán)肅、認(rèn)真且嚴(yán)謹(jǐn)?shù)模谌粘Ｉ钪芯惋@得很粗糙，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經(jīng)常丟三落四，可能是因為腦子里想的都是工作吧。

　　年幼的我這樣分析。

　　平時母親下班的時間很晚，她在公司里很努力、很認(rèn)真，通常也是最后一個離崗的，每次回來都很疲憊，但母親卻是樂在其中，“這是快樂的疲憊”，母親是這樣形容的，“每個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應(yīng)該有自己的事業(yè)心，做一個獨(dú)立自主的人，這是一切幸福真正的開始?！?/span>

　　工作日的時候我?guī)缀鯖]法跟母親說上幾句話，不過母親賺的錢比父親多許多，假期也比父親多，每當(dāng)母親放假而父親還在上班的時候，母親總會帶著我去游樂場或是別的娛樂區(qū)域玩上一整天。

　　母親工作的地方靠近商場，每次回來的時候還會順便給我?guī)┬×闶郴蛘咝⊥婢摺?/span>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次母親連續(xù)一個星期給我?guī)砥?，同樣的牌子，卻是不一樣的口味，可以說是把那個牌子的薯片都吃了個遍，以至于現(xiàn)在看到那個薯片我都提不起一丁點(diǎn)的興趣，哪怕是新的味道。

　　如果說父親在我眼里是知識廣博的吟游詩人，那么母親就是走火入魔的修仙狂人。

　　這兩個似乎天差地別的人居然能成為相濡以沫的夫妻，結(jié)成了如此幸福的家庭。

　　關(guān)于和母親戀愛的事情，父親常跟我炫耀他如何同母親走到一起的。

　　那是一段外人聽著有些狗血，但作為親歷者，卻是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

　　母親和父親是高中同班同學(xué)，在高一剛?cè)雽W(xué)的時候，父親就對母親一見鐘情，加之父親以前一直是一種比我現(xiàn)在還大大咧咧、無拘無束的性格，就經(jīng)常向母親表示好感，母親雖然沒有接受，但兩人就在這樣的行為下漸漸熟悉了起來。

　　母親當(dāng)然不會接受父親的示好，那時候的母親一心只有學(xué)業(yè)和夢想的工作以及生活，她始終覺得戀愛會束縛住自己的腳步，她身邊有不少朋友都談了戀愛，青春的戀愛大多都是短暫且缺少深度的，能做到全身心去愛的，可以說是沒有，母親從中吸取教訓(xùn)，要離戀愛遠(yuǎn)遠(yuǎn)的。

　　但父親在母親心中一直都是有些不同的。

　　在高三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同桌，一同奮斗了一年，雖然最終結(jié)果是，母親如愿以償考上了大學(xué)，開始了新的學(xué)習(xí)，而父親落榜了，投入到家教工作中，兩人的聯(lián)系就此漸漸減少，而在父親眼中，母親的身影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父親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考大學(xué)的，但并不意味著他沒有能力工作，父親想，等將來某一天，他和母親再次相見，他不會在她面前感到自卑。

　　一直到母親大學(xué)畢業(yè)后的一次高中同學(xué)聚會時，父親才和母親再次見面。

　　母親說，再次見到父親時，他是一副嚴(yán)肅的老師模樣，跟她印象中的樣子差別很大，但跟父親聊天，母親還是像以前一樣舒服，父親還是跟以前一樣風(fēng)趣幽默。

　　父親說，再次見到母親時，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正經(jīng)帶著強(qiáng)勢，但聊下來，感覺母親整個人放松了不少，自信了很多。

　　對，自信！

　　母親以前雖然也是很強(qiáng)，名列學(xué)校前茅，但是對未來的未知一直保持著一定的恐懼，但現(xiàn)在，她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怂胍膷徫?，塵埃落地的踏實，讓她感到放松，不再同以前一樣緊繃。

　　而且，父親還說，母親聊對一些事情的看法沒有以前那么嚴(yán)苛了，他們的戀愛關(guān)系的開始，還是母親先提出來的。

　　外公外婆那邊一直有在給母親催婚，也許這也是母親提出和父親談戀愛的推動力之一吧，母親因為她特立獨(dú)行的性格可沒少被長輩們“批判”，母親有多怕長輩念叨我也是清楚的。

　　而之后又發(fā)生了什么，父母就沒跟我仔細(xì)講過了，只知道他們快速墜入了愛河，幾年的分別讓沉淀的感情愈演愈烈。

　　而在結(jié)婚之前，父親辭職了，他說他其實一直都不是很喜歡當(dāng)家教，畢竟他的很多思想是跟現(xiàn)在主流思想背道而馳，老師在他眼中又不僅僅是一個單純傳授知識的職業(yè)，思想的教導(dǎo)也很重要，他為了不再糾結(jié)，就辭職了。

　　后來被引薦給了母親閨蜜的丈夫，開始了司機(jī)的工作。

　　母親性格比較強(qiáng)勢，哪怕是一個工作狂，很少在家，但是家中有什么大事，通常都是由母親來決定，父親對母親非常包容，也很善于從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這也是他們關(guān)系能夠一直穩(wěn)定的原因吧。

　　再之后，就是結(jié)婚生下了我。

　　小時候我聽父母以前的故事總是覺得很浪漫，再加上父母不時在我眼前的親密小動作，他們戀愛的甜度又添上了幾分。

　　我們家一直都是美滿的一家，但卻有很多讓我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首先是我母親懷孕的時候，這件事我是從小姨那聽到的，哦，小姨就是我媽媽的閨蜜。

　　小姨跟我說，我母親在懷我的時候有過很長一段的抑郁，母親有好幾次想把我給打掉。

　　“怎，怎么可能！媽媽才不會這樣做的！”年幼的我當(dāng)然是毫無意外地反駁了。

　　在我印象里，母親一直都是很包容我，很愛我的，居然會為懷上了我這件事而抑郁，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那時候的我不太清楚抑郁這個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從大人們口中聽到這個詞，看到他們悲傷的表情，想來是個不好的詞匯。

　　具體原因大人們從來不愿意跟我說太多，只是留下一句話，“你長大后就懂了?！?/span>

　　“長大”，這個詞總是離我那么遙遠(yuǎn)。

　　更何況，對于大人來說，孩子似乎永遠(yuǎn)都是長不大的，所以具體原因我一直到現(xiàn)在也不是很清楚。

　　但我始終相信母親是愛我的，她每天都會在睡前，帶著洗完澡后的熱氣給我一個睡前吻，然后和我說：“晚安寶貝?！?/span>

　　那雙深情凝視我的雙眼，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懷。

　　順帶一提，我小時候非常討厭父親親我，他的胡子總是弄得我臉上特別難受。

　　母親雖然平時工作忙，但我們還是不時會有一家人同時放假的狀況，我們會一起到外面玩，來一場小型的家庭旅行，或者去親朋好友家做客，又或者，把他們約出來一起野餐。

　　我們家相處得最好的，當(dāng)然就是小姨一家了。

　　我以前常去他們家，那里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私人住宅，有好多名貴卻低調(diào)的裝飾品，我都是后來爸媽告訴我后才知道那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東西會這么貴。

　　姨父很符合我心目中官員的形象，有著圓圓的肚腩，打理得很干凈的胡須，面露著和藹的笑容，笑的時候肚子都在微微顫動。

　　每次去姨父家做客，姨父都會給我準(zhǔn)備我喜歡的糖果，也跟父親一樣特別喜歡說笑話逗我，而且還很喜歡把我抱到他腿上，然后在他腿上坐著，姨夫還總是乘機(jī)撓我癢癢，捏捏我的腿啊，揉揉我的肚子啊，姨父身上還總是有一種香香的味道，我很是喜歡，總是迫不及待地讓姨父抱我，那時候，作為孩子的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但從現(xiàn)在往回看，總是一陣惡心。

　　有誰能想到，危險一直都埋藏在身邊，最親近的人往往永遠(yuǎn)不會是第一懷疑對象。

　　而現(xiàn)實就是這么出乎預(yù)料，我認(rèn)清這個世界的殘酷，也正是從我身邊最親近的人開始的。

　　我曾經(jīng)還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我一直都是叫他洛洛，他是姨媽和姨父的兒子，和我年紀(jì)相仿，但和我有很大的不同，他平時很沉默寡言，不像我那樣一說話就說個不停，還總是沒話硬說，不過，盡管我們性格上大相徑庭，但是我們相處得很好，每次去姨媽家做客，洛洛總是很黏我，總是把我?guī)У剿块g去玩，和我一樣，他也有不少玩具。

　　洛洛一直都是我在童年里最要好的朋友，有時候我還會在他家里過夜，他睡覺的時候，總會緊緊抱著我，好像生怕我會突然消失了一樣，每次從他家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會抓著我的衣角，好像不想讓我走，可我邀請他去我家，他又搖搖頭，最終還是讓我離開了，這種時候，我會回過頭去，洛洛緊緊地看著我的背影，而姨父站在他身后，一手?jǐn)堉募绨颍皇殖覀儞]手告別。

　　以前我一直沒注意到，洛洛他在微微發(fā)抖。

　　也許我注意到了，只是沒有理解“發(fā)抖”這樣動作的具體含義，以為只是洛洛有些冷，便忽略了。

　　如果，當(dāng)時，我知道的事情再多一些就好了，也許，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了，父母把我保護(hù)得太好了，以至于我完全沒有察覺。

　　是了，一切得轉(zhuǎn)變也許就是從，父親變得像姨父的時候開始的。

　　最開始的時候，父親身上也帶有了姨父那種香香的味道，這種味道很似茶的香味，香香的，甜甜的，像是做美夢的感覺一樣，聞久了，還容易犯困，美夢在頭腦中彌漫，變得昏昏沉沉。

　　我以前一直以為父親偷偷和姨父出去玩，不帶上我，父親總是會一臉尷尬地說，沒有沒有，但無論他怎么狡辯我都不會相信的，我也很想讓自己身上香香的，這是我以前許下的一個小愿望，畢竟獸人是一種嗅覺動物，可沒想到，這個不經(jīng)意的小愿望居然真的實現(xiàn)了，有時候我會在父親的懷里睡著，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上就會有一種濃濃的香味，這種香味形容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樣的味道，和父親身上的有些像，但更加濃厚，等我醒來沒過一會兒就會消失，我覺得很神奇。

　　雖然香味不是每天都會出現(xiàn)，但是每次出現(xiàn)的時候，還伴隨著些許腰酸背痛，不過那時我也沒懷疑什么，畢竟我睡相一直不太好。

　　而之后，父親和姨父像的地方越來越多，首先是父親總是會像姨父那樣，在我身上到處摸，父親的精神狀態(tài)也變得越來越差，記得父親工作明明很輕松的，但每天他回來的時間都變晚了不少，每次回來還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母親問他，只說姨父的工作變忙了，接手了郊區(qū)的福利院建設(shè)工程，每天市中心郊區(qū)兩邊跑，累都累死了。

　　父親的耐心也變少了很多，都不愿意給我講故事了，還有意和我拉開著距離，雖然我那時還小，但小孩子對這方面總是更加敏感，在父親回來后，我總會纏著他，讓他陪我玩，他每次都是躲著我。

　　直到最后一次，父親終于忍不住了，他第一次對我發(fā)火，他把我按在墻角，對我大吼著什么，我沒聽清，那時父親的眼神很恐怖，深邃得嚇人，我一下子懵了，后背的疼痛終于是讓我哭了出來，父親聽見我哭，表情一下子又變了，我看不懂那種表情，驚慌？不安？形容不上來，他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我在大廳一直哭個不停，一直到母親回來。

　　母親對于父親的轉(zhuǎn)變也有所察覺，他們似乎也吵架了，有時候我會聽到他們房間里傳來爭吵聲，然后母親就跑來我的房間和我一起睡。

　　那時，我完全猜不到家里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有種預(yù)感，我的家，似乎要壞掉了，像是發(fā)霉的蘋果那樣。

　　而這種預(yù)感，在一天，父親沒有回家的時候，到達(dá)了頂峰。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我這樣問母親。

　　“不會的，爸爸可能有其他事情要做，明天應(yīng)該就會回來了，放心?！蹦赣H雖然這樣說著，但她臉上掛著和我一樣的擔(dān)憂。

　　而第二天，看守所的警官傳喚了我們，在看守所內(nèi)，我們看到了父親，他精神更加糟糕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父親，頹廢，像是失去了靈魂。

　　母親被單獨(dú)帶去對話了，而我則被帶去了醫(yī)務(wù)室，里面的消毒劑氣味讓我想起了被帶去醫(yī)院打疫苗的經(jīng)歷，有些害怕，但想到母親跟我說，讓我完全配合警察醫(yī)生，也就忍住偷跑的想法，而在醫(yī)務(wù)室內(nèi)，還有一個醫(yī)生姐姐，她正在往手上套著醫(yī)護(hù)手套，我問她：“姐姐，我沒有感覺不舒服，應(yīng)該不應(yīng)打針吧？還有，我爸爸為什么被抓起來了？他偷東西了嗎？”

　　醫(yī)生摸了摸我的頭，說：“不用打針，只是檢查一下你的身體，把衣服全都脫了吧，很快就好了，至于你爸爸，唔，他沒偷東西，但是，他做了壞事，所以就被抓起來了。”

　　“怎么會！我爸爸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怎么會做壞事呢！”我顯然是不相信，倒是很聽話地把衣服脫干凈，任由醫(yī)生姐姐檢查著。

　　檢查結(jié)束以后，醫(yī)生又問了我?guī)讉€問題。

　　大至就是關(guān)于父親近期有沒有反常行為，還有就是，每天晚上起床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我都一一回答了。

　　“你起床的時候，有沒有聞到自己身上有一點(diǎn)點(diǎn)臭味？”

　　“沒有欸，不過有時會有很濃的香味。”

　　“香味？茶香味嘛？”

　　我歪著頭，回答：“差不多吧?！?/span>

　　“故意掩蓋嘛，好了，把衣服穿好，帶你去找媽媽?！?/span>

　　穿好衣服后，我牽著醫(yī)生的手往審訊室那邊走，離審訊室還有好一段距離，但是那里門敞開著，一些警官正急沖沖地往里面走，想要拉開一位憤怒的女士。

　　那是我的母親。

　　母親扯著父親的衣服，揮去拳頭就往他臉上砸，父親雙手被手銬反拷在身后，完全沒有招架的力氣。

　　母親邊打邊大喊還帶著哭腔：“人渣！垃圾！他們都是跟小澈一樣大的孩子啊?。。。?！有些比小澈還要小，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啊啊啊啊，小澈，他是你的兒子啊，你的兒子?。。?！為什么你連他都不放過??！去死啊，你給我去死！??！阿清還有洛洛，也都你們這幫垃圾害死的?。。?！”

　　父親被打的滿臉是血，但他也在大喊，聲音帶著顫抖和癲狂：“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動小澈，我沒有，我沒有！！沒……沒有……”

　　那時候，我才明白了，顫抖的另一層含義，除了寒冷，還有害怕、恐懼。

　　“那你手機(jī)里那些視頻是什么！！去死！你給我去死！！”

　　警官們試圖把母親拉開，但母親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她不斷掙脫警官們的限制，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了父親的臉上，血液和父親的眼淚雜在了一起。

　　那是我永生難忘的畫面。

　　我也明白了，我的家，和以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