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被弩箭穿心、凌遲處死，高衙內(nèi)死得搞笑，魯智深和武松史進燕青都“不講武德”？
《水滸傳》中有兩個最讓人討厭的惡人，一個是梁山一百單八將中的黑旋風(fēng)李逵，另一個是京營殿帥府太尉高俅之子高衙內(nèi)，據(jù)說此人原本是高俅的堂弟，名叫髙世德——世德無德，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被他逼得懸梁自盡。
髙世德以兄為父，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李逵仗著宋江的庇護，可以說是壞事做絕。在通行版《水滸傳》中，這兩個惡人都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林沖在征方臘凱旋途中風(fēng)癱，高衙內(nèi)強搶人妻事件無人再提，李逵受封武節(jié)將軍、潤州都統(tǒng)制，雖然被宋江一壺毒酒要了姓名，卻保住了“忠義”之名。
不管怎么說，李逵在水滸傳中還是死了，那個高衙內(nèi)逍遙法外，卻不符合古典小說“善惡到頭終有報”的常規(guī)，也違背了施耐庵撰寫《水滸傳》的初衷。
有專家認(rèn)為《水滸傳》后五十回是被明朝御用文人修改了，或者那后五十回原本就不是施耐庵所寫——施耐庵的《水滸傳》原本只有七十回，他已經(jīng)用盧俊義的一場噩夢預(yù)示了梁山好漢結(jié)局，最后用一首詩結(jié)束了了全書：“太平天子當(dāng)中坐，清慎官員四海分。但見肥羊?qū)幐咐?，不聞嘶馬動將軍……子建高才空號虎，莊主于達(dá)以為牛。夜寒薄醉搖柔翰，語不驚人也便休！”
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當(dāng)然知道，施耐庵與羅貫中都曾做過張士誠的謀士，張士誠被朱元璋消滅后，這師徒二人隱居山林著書立說而不肯為明臣，從心底里是希望有人給朱明王朝找麻煩的：《水滸傳》鼓動百姓揭竿而起，《三國演義》可以當(dāng)做兵書。
《水滸傳》后五十回是否違背施耐庵初衷，在明清兩朝就有很多爭議，甚至有人說梅氏藏本的《古本水滸傳》才是施耐庵先生原著，該書前七十回與通行版基本相同，后五十回卻截然相反：梁山好漢繼續(xù)行俠仗義懲兇除惡，所有的惡人也都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就連把晁蓋引進曾頭市埋伏圈的兩個法華寺僧人、蔣門神的徒弟、跟楊志在大名府比武的副牌軍周瑾、在柴進莊上被林沖一棒打倒的教頭洪彥、在祝家莊神秘消失的鐵棒教師欒廷玉，也都紛紛出現(xiàn)，這恰好跟前七十回首尾呼應(yīng)——作為前期刻意鋪墊的人物，后五十回原本就不應(yīng)該消失，這在評書中叫“挖坑不埋”。
除了《古本水滸傳》，后來還出現(xiàn)了反水滸的《蕩寇志》和清末民初的續(xù)書《殘水滸》，在這兩本書中，惡貫滿盈的黑旋風(fēng)李逵死了兩次：一次被一箭穿心，一次被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在程善之先生的《殘水滸》中，李逵是被扈三娘一箭穿心而死——他和王英賭錢打架，打不過李逵的王英回家告訴老婆：你全家并非死于戰(zhàn)亂，而是被李逵有意殺掉了！
扈三娘一箭射殺李逵，還將首級用石灰保存完好，送到了宋江面前：“這黑廝獨自一個在水邊洗澡，是小妹暗中一手弩，直貫其心，隨取首級，裹回山寨?！?/strong>
看著李逵齜牙咧嘴的首級，再看看如花似玉的“義妹”，宋江兩眼翻白，直接暈了過去——他極有可能是故意裝暈：如果一直清醒，又該如何處置扈三娘？當(dāng)時美髯公朱仝已經(jīng)站出來力挺扈三娘，吳用有暗示扈三娘身后有矮腳虎王英等清風(fēng)山三盜支持，也不是那么好殺的。
宋江進退維谷，只好一暈了之，李逵算是白死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那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誰行誰吃虧。
李逵在《殘水滸》中死得還算痛快，到了《蕩寇志》中，他卻是被挑斷手筋腳筋生擒活捉，最后送到京城，與宋江一起千刀萬剮了：“任李逵萬夫不當(dāng)，到此也難為力，軍士們蜂擁而前，把李逵同野豬也似捆綁牢緊，抬了去了。”
俞萬春雖然可能是清廷鷹犬，但是他對李逵的描述還是基本準(zhǔn)確的：渾身黢黑、吃相狼藉的李逵，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野豬風(fēng)范。
李逵在《殘水滸》和《蕩寇志》中，一次被弩箭穿心，一次被捆成野豬，看過通行版水滸傳前七十回的讀者自然會覺得大快人心。這兩本書同樣也沒放過高衙內(nèi)，一次被林沖拿來與高俅一起“在水邊洗刷干凈，披紅插花，木塞銜口”，跟一頭黃牛湊成三牲祭禮，另一次被林沖做成了“豬羊全全席”。
林沖將髙世德生擒后，一時間不知如何料理，“忽猛然得一個計較，便叫左右：‘去訪尋高衙內(nèi)平日用的廚子，前來問話?！灰粫r，尋得廚子來。林沖便問道找來高家廚子問道：‘你主人平時吃豬羊肉怎樣吃法？’廚子道：‘豬耳卷如餃，羊眼熱油炒，羊肉做羊膏，豬肉做燒烤?！譀_道：‘好極?！惴愿缹⒀脙?nèi)牽下去洗刮干凈，再上來聽用?！?/strong>
高衙內(nèi)在《殘水滸》和《蕩寇志》中死得稀碎，看起來即使是對梁山好漢持否定態(tài)度的俞萬春，也不肯放過極品惡人髙世德，施耐庵當(dāng)然也不應(yīng)該讓他像通行版的后五十回那樣逍遙法外，于是梅氏藏本《古本水滸傳》就值得一看了：在那本據(jù)說是施耐庵的原著中，高衙內(nèi)死得比較搞笑，武松和史進似乎也有點“不講武德”——這兩位好漢，收了一萬兩銀子，居然不肯將高衙內(nèi)的首級“交貨”，結(jié)結(jié)實實坑了大刀聞達(dá)一把。
大名府梁中書手下有兩個兵馬督監(jiān)，地位和武功還在管軍提轄青面獸楊志和急先鋒索超之上，其綽號也跟梁山好漢有些相似，他們就是“聞大刀”聞達(dá)、“李天王”李成。李成似乎比晁蓋更有資格綽號“天王”——起碼他綽號“天王”不用改姓。
《古本水滸傳》這樣介紹：“沂州指揮司總管兵馬聞統(tǒng)制，人稱大刀聞達(dá)，原在大名府做兵馬都監(jiān)，因為沂州府近來很不太平，故特調(diào)得此人前來鎮(zhèn)守。此人剛強勇猛，性烈如火，慣用大桿刀，人莫能敵?！?/strong>
聞達(dá)剛到沂州就遇到了一件倒霉事：花和尚魯智深為了替豹子頭林沖醫(yī)治心病，帶著行者武松、九紋龍史進、浪子燕青、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橫下山，潛入沂州府衙，斬了高衙內(nèi)首級，綁了太守高侗殺出城去，聞達(dá)為了贖回這一人一頭，按照魯智深的要求，準(zhǔn)備了一萬兩白銀前去交易，卻沒想到魯智深這濃眉大眼的大胖和尚也打誑語，武松和史進更是“不講武德”。
眾好漢當(dāng)時斬了高衙內(nèi)、綁了高太守殺出沂州城，同去的三十二個嘍啰卻陷在了城里，智深回幾次要殺高太守，武松提醒：“師兄你須省得，這廝正有用處。”
魯智深一想就明白了：“灑家粗魯，那三十二個嘍啰，不是失陷在沂州府么？”
武松點頭：“不為這三十二人時，這賊驢太守的腦袋，一百個也都砍去?！?/strong>
魯智深與武松這番對話，才是標(biāo)準(zhǔn)的“水滸特色”，看來《古本水滸傳》確實比通行版的后五十回精彩傳神。
第二天沂州派人來談判，魯智深作為梁山軍主將，拖了禪杖赴約一會兒就回來了：“他說三十二人并沒殺害，要將他們換取賊驢太守。灑家想，好容易拿他到手，若輕輕放回，委實有些不愿，但又舍不得三十二人，好生難決?！?/strong>
浪子燕青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索性玩他一下，你去說，若要換取太守，必須如此如此才行?！?/strong>
魯智深下山大打誑語：“你要將人交換，灑家很愿，只是孩子們不服，如能外加一萬金銀，便把太守放回?！?/strong>
大刀聞達(dá)當(dāng)然不知道，魯智深這位出家人說假話連眼睛都不眨，在他下山談判之前，戴宗已經(jīng)來了又走了：“燕青道：‘林武師恁地淹纏，如今已覓得好藥方，拜煩院長帶去?！巧钆氖纸械溃骸疄⒓抑活櫟脧P殺，爭些兒忘了此事，院長回山，便將高衙內(nèi)這驢頭拿去?！惆咽准壢∠?，四周用黃蠟涂了，裝在一個木籠中，交戴宗拿了?！?/strong>
聞達(dá)不知上當(dāng)，被魯智深一番奚落，又羞又惱卻又別無良法，拿銀子贖人，魯智深卻在第一筆交易時就?；專?strong>“你只一個，俺們共有三十二人，理應(yīng)先行放回?！?/strong>
聞達(dá)放了三十二個嘍啰，又送上一萬兩白銀，魯智深卻不肯全須全尾地將太守高侗交回，而是讓史進割了一只耳朵。
高侗捂著耳朵奔逃，眾嘍啰一齊拍手大笑，聞達(dá)火冒三丈卻無可奈何：“還有高衙內(nèi)一顆首級，怎不將來？”
這時候就看出史進和武松有多“不講武德”了：“史進道：‘你們沒曾說起，這個不算?！渌山械溃骸@廝的腦袋，早拿回梁山泊去，送給我們林教頭當(dāng)夜壺用了，便有金銀十萬，休想換取?！?/strong>
聞達(dá)花了一萬兩白銀，卻只買回一只耳的太守高侗，他真正想買的高衙內(nèi)首級早已送回梁山。
“不講信用”“不講武德”的魯智深武松燕青史進在對面喜笑顏開插科打諢，聞達(dá)怒發(fā)沖冠沖上去拼命，結(jié)果連一個武松他都打不贏，魯智深、史進、朱仝、雷橫帶領(lǐng)嘍啰逢人便殺，聞達(dá)一看自己陣腳已亂，只好擋開武松兵器，拚命奪路而走。
魯智深帶著眾兄弟歡天喜地回梁山，將賺來的一萬兩白銀分散給沿途貧苦百姓，武松回到梁山還惦記著高衙內(nèi)的首級，笑瞇瞇地問林沖：“你把高衙內(nèi)的驢頭拋到何處去了？”
林沖回答：“不曾拋掉，俺因心里恨極，教人用漆髹好了，放在床下，當(dāng)他溺器使用?！?/strong>
燕青、史進、朱仝、雷橫大笑，卻有評論家對魯智深武松“不講武德”、林沖“報復(fù)太狠”頗有微詞，但是在筆者看來，對高俅高衙內(nèi)講武德，就是對自己不負(fù)責(zé)，對仇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讀者諸君心中自然也有一桿秤：高衙內(nèi)和李逵在這三本書中的結(jié)局，哪一個大快人心？像高衙內(nèi)、李逵那樣的惡人，豈不正應(yīng)該死得如此搞笑？跟通行版水滸傳相比，《古本水滸傳》是不是更合天理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