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食錄·卷八

72，章琢古妻

　　朋友朱青谷告訴我一件事：有一個叫林甲的人，一直有一種心病【離魂癥】，他心里怎么想，他的靈魂就會跟著他的意識走。

　　一天，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大雁，非常羨慕它們自由翱翔，心里很羨慕。當他走進房間時，就得病了。突然他就覺得自己的靈魂飄到了房子外面。立刻有一個人把他帶到了一個地方。在那里，我看到一個有著長長的脖子，長著鳥喙的國王，他周圍的人都是這樣的。國王對林甲說：“我聽說你有飛向天空的雄心和飛向天空的愿望。你愿意羽化嗎？”所以讓人給他拿來一件羽衣穿上，林甲本來謙遜地辭讓，一看他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變成了大雁。就和群雁一起飛翔，海碧天青，想飛哪里就到哪里。寫意于彭蠡之煙沙，夜宿于瀟湘之蘆葦。突然有人拿著彈弓，追逐射擊。群雁善于躲避，但林甲沒有學(xué)會，所以打中了左翼，他尖叫著跌落下去。

　　正在痛苦和失去知覺的時候，他的靈魂一下子就回來了。在床墊上呻吟，一下子躍起來，他向家人詢問情況，家人說他已經(jīng)死了半天，只剩下一口氣。他記得打他的人是同族的某人兒子。他派人去解釋說那只雁就是他自己。而打下的那只雁子已經(jīng)沒了叫聲，就煮了。

　　又一天，他羨慕在水里游的魚，回到家后，靈魂就離開了身體，去深水中游泳。一個魚頭人帶他去了一個水晶做的宮殿。宮殿里的人對他說：“你不是一條魚。怎么會知道魚的快樂？現(xiàn)在讓我們把你變成一條魚。”林甲已經(jīng)吃過鳥的苦頭，不想再變成異類，急忙拒絕。突然就被一個人用一件衣服蓋住，投進了深潭。林甲突然覺得自己的五官和骨骼都不一樣了，醒悟過來已經(jīng)變成魚了。林甲在清澈的海灣游泳，在淺灘潛水，與蝦和螃蟹作朋友，在浮萍和藻類間游玩，乘風(fēng)破浪。他覺得在水中魚躍比空中鳥飛略勝一籌。但苦于沒有食物充饑，只有吃水里的沙子。遇到有人在岸上釣魚，魚線的末端很香，很誘人。經(jīng)過仔細觀察，猛然醒悟，知道這是誘餌，他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后來實在饞的不行，暫且咬一點嘗嘗，魚鉤就已經(jīng)勾住魚鰓，自己已經(jīng)被掛到七尺的竿頭了。

　　看那個釣魚的人，他是鄰居的仆人，所以他喊道：“快放開我！我是林某?！逼腿烁静焕頃皇情_心地一臉微笑，摘下鉤子，用柳條貫穿魚鰓。林甲又喊了一聲“別穿了”，但對方還是沒聽見，提著回家了。當他在門口遇到他的鄰居時，林甲又喊：“請快來救我?！编従铀坪醪徽J識他，只是說：“還很新鮮。趕緊剖了烹飪。可用它下酒就飯。”林甲聽了，十分窘迫，大聲罵道：“我和你做了多年鄰居，今天不來相救，反而要把我做成菜，為什么這么殘忍？“也沒有人回應(yīng)。鄰居從仆人手里接過來，遞給了他的妻子。林甲連聲喊：“是我??！為什么要煮我！”鄰居的妻子沒有回答，只是把他帶到了廚房。林甲百端呼號，不起作用。然后他被刀刃刺入，隨即大叫一聲，從床上醒來。再去鄰居家里看，魚已經(jīng)在鍋里了。鄰居們說：“我剛才看到魚嘴不停地開合，但我真的沒有聽到任何聲音?！?/p>

　　林甲這時自我反思：自己一心動，就變了模樣，致于遭受到了弓刀湯火的折磨。以后遇到事物，他再也不敢羨慕它們。然而，變龜變鶴、變牛變狗，仍然不能停止，因用心順暢了，稍稍一動念頭立馬就變，不用到“羨慕”的地步，變化之后沒有不遭遇禍難的，都是遭禍之后才能回來。只有那些無意識的東西，即使羨慕它們也不能變化。他的家人知道他有這個病，所以當他們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時候，并不怎么在意。從而或數(shù)日，或數(shù)月，似死非死，而最終都死不了。

　　他有個朋友章琢古，他的妻子陶氏很漂亮。因病去世，一天后突然復(fù)活。章琢古對她親愛有加。然而發(fā)現(xiàn)她的性情愛好、聲音和行為與平時完全不同。在婦女中常說一些男人朋友告辭道別的慣用話語，而對夫妻之情很淡漠。章琢古每感嘆重訂三生，便成隔世。他的妻子也說不知道其中原因，并不記得往時那些事。有時她束帶加冠，裝扮成男子的樣子。遇到男性客人時，常不避嫌。遇到女子，反而避開她們。章琢古頗感煩惱。

　　一天，林甲的弟弟林乙來拜訪章琢古。當他的妻子看到林乙時，急忙沖上前去擁抱他，直呼：“弟弟你還好嗎？”林乙非常驚異。而章琢古很生氣，以為她犯了狂病，就拉進去鎖在里屋，妻子仍然呼喊不停。林乙擔心惹嫌疑，就辭別離開了。妻子一直哭到天黑。章琢古一向愛他的妻子，尋常時候從不惹她生氣，但現(xiàn)在恨她侮辱了自己，嚴厲地責(zé)備她。妻子沒有一點悔意，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是求死。章琢古無可奈何，只好反過來以溫言細語勸慰她。妻子說：“我已經(jīng)決定去死了。如果你不想讓我死，就必須一起去林家?！眴査秊槭裁矗⒉豢险f。章琢古迫不得已，只好依從她在。到了林家，他的妻子突然倒在地上，氣絕死了。章琢古大驚悲呼，觀看的人們環(huán)聚在一起，一同驚嘆。章琢古既不知道妻子為什么暴死，眾人也不知道暴死的是誰。沒有人不認為奇怪極了。

　　忽然有一人拍著巴掌從內(nèi)屋走出來，說：“朋友你也欺人太甚了！竟然想讓朋友侍寢嗎？”一看，原來是林甲。章琢古急忙問他是什么意思。林甲笑道：“你的妻子早就死了。后來復(fù)活的那個，其實是我。我以前見過你的妻子，對她的美貌感到震驚。那天我白天小睡的時候，稍一想到了她，靈魂就離開了我的軀體，直接來到你的家?？吹侥闫拮拥氖w躺在那里，就憑依上去，給你當了幾個月的妻子，也算是宿緣了。我之前沒有解釋的原因是，是想到這種事不能說問心無愧，更何況會造成朋友的困惑。現(xiàn)在可以避免身為人婦的苦差事了?！闭f完大笑，章琢古也不禁笑了起來。當時林甲已經(jīng)死了好幾個月，現(xiàn)在終于復(fù)蘇。

　　章琢古聽說林甲一直有這種病，所以完全相信他的話，就把妻子的尸體抬了回去。那天晚上，他的妻子出現(xiàn)在章琢古的夢里，說：“我死后，我不知道竟然有人來代替我。雖然身體有生死之分，而人卻無新舊之別。妾也能領(lǐng)他的情，因而這么久都不愿泄露?，F(xiàn)在該與郎永別了！”說完痛哭而去。

　　直到去世幾個月后才說再見，也算是一件奇事。林甲的離魂癥在這次之后突然痊愈。最后因為其他疾病死去。

73，青巾儒士

　　以前同鄉(xiāng)人某生，以名士而自負。說自己能讀萬卷書，而他最不服的人是艾千子，乃至于燒毀了艾千子的遺集，唾罵不已。別人如果將艾千子的書放在案頭，他見了也必要將其擲于地上、投進火中。常常對人說：“一時無英雄，讓這小子成了名。假如千子遇上我，一定會將他當奴仆使喚，還擔心他當不好我的奴仆。”

　　某一天，有位頭戴青巾的儒士來訪，談?wù)摴沤裎墨I，辯說口若懸河。某生與他舌戰(zhàn)總也說不過他。最后說到艾千子，某生變色道：“那是我平生最厭惡的人，為何說起他？”儒士說：“古今有才的人如同大海，流派各不相同，怎可能都符合個人的喜好？只需根據(jù)他的品質(zhì)習(xí)性、才學(xué)造詣，作為學(xué)習(xí)榜樣而已。哪見過渡過江的人一定不愿意過河、渡過淮河的人一定瞧不起漢江的呢！千子即使不足以作為學(xué)習(xí)的典范，放到一邊也就罷了。毀人名聲大加辱罵，豈不是氣度過于狹小。”某生仍然攻擊不已。

　　正好書案上有一部《春秋》，儒士于是指著書問道：“你的學(xué)問很淵博了?！洞呵铩芬娪诮?jīng)傳的共有一百二十四國，你能一一枚舉嗎？”某生頓感茫然，反過來問儒士，儒士歷數(shù)起來如對自己手掌上的指頭一樣熟悉。某生馬上大大贊揚他的博學(xué)，儒士笑道：“這不過是艾公艾千子的業(yè)余知識，你已經(jīng)都做不到。由此看來，古人也未必能輕視的?！比迨空f完就拂衣而出，忽然不見了身影。

　　某生既慚愧又驚駭，于是狂疾發(fā)作，七竅流血而死。

74，阿惜阿憐

　　蕭生是一個詞人，租住在金陵。有個妓女叫胡媚娘，十分漂亮，與蕭生一直相好。蕭生為她寫過《媚娘曲》，其中有

“南國佳人嬌于玉，擺亂風(fēng)前腰一束。娥眉輕點黛螺新，照得秦淮春水綠?！?/span>

“小樓西角斷云飛，豆蔻春香猶在衣。東風(fēng)乍起庭鶯喚，楊花一曲送郎歸?！?/span>等句。

　　一天，有少年前來拜訪，那少年飄巾麗服，豐采翩然。說自己姓胡，稱贊蕭生這詩寫得好。坐談很久，十分融洽。少年對蕭生說：“您獨自一人住在這里很無聊，我住的地方離這里很近，您能過去屈尊住些時日，早晚促膝談心，則更讓我榮幸?！笔捝淮饝?yīng)了他。來到少年家一看，房宇雖不高大敞亮，但繚曲精雅，堪稱“幽居”。其中有一處花園，園中房屋數(shù)十間，未經(jīng)粉飾；但花木之盛，足可與平泉、金谷并列【平泉：唐代宰相李德裕的別莊；金谷：西晉石崇所筑的金谷園】。少年將蕭生安排在園子里，設(shè)施供應(yīng)用具齊備。少年每天來到蕭生住所，酣飲暢談，風(fēng)雅橫生。他也善于做詩，詩作中多有好句，蕭生因此愈發(fā)喜歡他。

　　有一天，有個小婢女前來拜見蕭生，拿出一張紙，上面寫有：“愿錄《胡媚娘曲》一讀?！弊舟E端正秀麗。蕭生問小婢是誰寫的，小婢笑道：“是主人的妹妹阿惜。今年十七歲，喜歡詩詞。今天主人一早就去城南探親去了，所以姑娘才讓我來這里?！笔捝浅８吲d，取出碧箋紙急忙抄錄好，還在后面附一首律詩：

“落拓單衫客，羈棲小玉家。遙情牽旅夢，舊句感春華。

忽聽能言鳥，來傳解語花。愿調(diào)湘水瑟，彈和洞庭霞?！?/span>

遞給小婢拿回去。心里卻十分掛念，伸著脖子等到天黑，但沒有任何音訊傳來。

　　第二天中午，蕭生獨自坐在窗前，遙遙聽見窗外有人低吟，悄悄走出來細聽。見到緋紅的桃花樹下，一位女郎背對花樹站立，手持一枝折下的花枝聞，一邊聞著一邊吟詩，蕭生聽清最后兩句是：“英夸顏色好，能伴阮郎無？”蕭生開玩笑說道：“誰家的玉人在這里羞花？請將手中的花枝贈予我，看看它可否能伴阮郎？”女郎回轉(zhuǎn)身，斜視微笑，便將花枝扔給了他，就低頭轉(zhuǎn)身回避。蕭生索來狂蕩，徑直上前拉她的衣服，說：“阮郎不是桃花就能相伴的，陪伴阮郎的，只有你?！庇谑抢妥撸呻m然表示拒絕，但腳下已慢慢跟著他走了。一問，正是阿惜，就成了眷好。

　　阿惜從此得空就來，情意綿纏，恩愛越來越深厚。偶然談及媚娘的事，蕭生問：“你們兄妹怎么會知道胡媚娘的？”阿惜說：“媚娘是我堂姐。近來雖然音訊斷絕，她那里的一舉一動，我們未曾不知。”蕭生于是笑道：“媚娘倒是不媚，而惜娘還真有媚珠呢。”阿惜不覺面現(xiàn)慍色，說道：“為何要譏諷我？”蕭生只得道歉，但并不知阿惜為何不高興。這時少年突然來了，見此情景，怒道：“待先生不薄，為何淫亂我妹？”蕭生慚愧伏身不敢說話，少年疾呼道：“拿我的拐杖來！”阿惜上前打了他一耳光，說：“只許你在臥榻上抱著阿郎睡覺嗎？”少年笑了，于是對蕭生說：“玩笑而已！玩笑而已！我妹妹護夫也太過分了，這就將妹妹許配給你?！庇谑侵亻_正室，改換麗服，焚香點燭，鋪設(shè)五色地毯，讓他們行交拜之禮?；槎Y上美婢成行，諸姑畢至。開筵列宴，酒肴絡(luò)繹，琴瑟鏗鏘。繼而引入洞房，新房裝飾一新，四壁椒蘭，錦帷繡幞。衾枕既備，舊事新翻，二人更覺歡樂而融洽。

　　蕭生對阿惜說：“今天的事，可謂轉(zhuǎn)失敗為成功。但你說到‘抱郎’時，讓你哥哥的態(tài)度前后大變，這是什么原因呢？”阿惜笑而不答。蕭生更加疑惑，再三追問她。阿惜說：“如今有幸兔絲依附女蘿【《冉冉孤生竹》：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你應(yīng)當不會再因你我不同類而嫌棄。我兄妹都是狐，婢女及諸位姑姑也都是狐。我哥哥也能變女的，我也能變男人。有一個姓李的少年，我哥哥曾經(jīng)做過他的妻子，今已去世。我所說‘抱郎’，不過是觸動了他的舊事罷了。”蕭生因為感情親切，竟然不再害怕，進而開玩笑說：“你變個男人試試?！卑⑾дf：“這有何難？只需要用被子把我蒙起來，我說好了就掀開?！卑此恼f法，果然變成了一個翩翩美少年，頭梳雙角髻，身穿綠羅衫，淺紅色吳綾褲，美如冠玉，楚楚動人。蕭生撫著少年說：“古人所津津樂道的啖余桃的彌子瑕、泣前魚的龍陽君，都比不過你?！卑⑾дf：“這些都不值得去說！彌子瑕、龍陽君之類的人物只不過是禽獸所為，讓我非常瞧不起。他們既然生就男子之形，反而去享婦人之樂，陰陽錯亂，雌雄倒置，沒有比這再無恥的。我之所以用女身出現(xiàn)，而不以男身出現(xiàn)，都是因為那些賤惡的男人讓人感到羞恥。我是為了讓你相信我可以變化，姑且做了這么一個丑態(tài)，已經(jīng)讓我感到恥辱了。請讓我還回本來面目。”蕭生答應(yīng)了，像先前那樣蒙上被子，又成了阿惜。

　　第二天早起，少年來拜訪，說：“夜來我妹妹說漏嘴了，但幸好您大德，不至于嫌棄，讓我們?nèi)f分感謝！”蕭生指天發(fā)誓，并且附在阿惜耳旁小聲說：“你能教你哥哥變成女的嗎？”阿惜于是說給了哥哥。哥哥笑著點點頭，進入帷帳后面。一會兒出來，竟是個花顏雪鬢，淺黛低顰的女子，站在阿惜身旁，簡直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璧玉。蕭生于是請求阿惜做媒，一并娶為妻子，地位并立同受尊重。給她賜字為阿憐，這個字是順著阿惜而來的。阿憐作為一個婦人，堪稱溫柔賢淑。

　　蕭生每次帶她二人出游，登雨花臺，過桃葉渡，見到的人都十分羨慕，以為是神仙攜偶下凡。有一個道士見到后，將蕭生拉到一邊悄悄問他：“你擁有此二人，難道不害怕嗎？”蕭生嚇一跳，問他怎么回事，道士說：“你已被妖氣敗神，不治會死的。”蕭生猜想或許是二女對自己有害，就將實情告訴了道士。道士畫了一道符給他，讓他帶回去。系在私處，能夠在歡好之時贏過對方，妖氣可除，元氣就能恢復(fù)。說完，飄然離去。

　　蕭生聽從道士的話，晚上將要入睡的時候，將符掛在兩腿間。二女已經(jīng)知道，因此問他，他始終不肯說。阿惜怨怒道：“同床共枕這么長時間，你卻為何這般無情，竟然將妖道引到臥室？”阿憐笑道：“妹妹息怒，我們來抓住這只野豬吧，遲了就抓不住了?！本妥屖捝庀路洌呀?jīng)不能解下來了。就讓他躺在床上，用燭火照亮。就發(fā)現(xiàn)一團豬鬃在他的胯下蠕動，就像要吃掉他的勢一樣。蕭生非常驚恐，大呼：“快快救我?！卑⑾дf：“郎君背棄過去的情誼，因此遭受此禍端。然而我輩芳潔，怎么能做烏將軍的妻子【見《幽怪錄》，烏將軍是豬妖】？”阿憐抽出袖中藏刀，就朝著蕭生胯下一割。蕭生痛得昏了過去，過了一會兒蘇醒過來，看見那個道士已經(jīng)被反捆雙手綁在庭院的柱子上，二女指著他問蕭生說：“是這東西教你這么做的嗎？”蕭生怨恨道士出賣了自己，起身來打他。道士低頭不說話。二女曰：“這是野豬妖，他悄悄把隱身符給你，是想要頂替郎君的胯下之物犯侵犯我們姐妹倆，吸取我們的精氣，實在淫狠至極！應(yīng)當把他恢復(fù)原形，宰了給郎君下酒?！钡朗靠嗫喟?，二女用水澆他的頭，他一下子就變成了一頭豬。二女讓婢女將他殺了，烹飪成熟食，味道還很不錯。

　　蕭生喝醉了酒，想讓二女和他一起睡。二女說：“你的身體己經(jīng)被豬氣感染，我們不能再受侮辱，從此告別了。那個胡媚娘，因為她淫媚過多，犯了神怒，責(zé)令她只能做女人，墮入煙花巷，不再能自由變化，已失去了本來面目。她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蕭生聞言，心中慘然，深自悔恨，并問此后能否再見面。二女沉思很久，說：“三十年后，我們可相見于少室山下，用以報答這段時間的夫妻之情?！闭f完揮灑眼淚，全家望空而去。

　　蕭生獨坐到天亮，再看所居之處，原來是牛首山。松柏蔭翳，人跡罕至。以前曾常常來此游玩，因而能認出來。旋即去找媚娘向她講述了這些事，媚娘一副罔然的樣子，什么都記不起來。

75，荷袈裟

　　我的堂曾伯祖，名瞻，他說自己的前身是鄰村寺里的僧人。僧人平素持齋念經(jīng)，極有修行。

　　瞻的父親叫子惠，是當?shù)氐赂咄氐娜耍揖掣辉?。僧人很羨慕，曾對人說：“我敲木魚、宣貝葉來種善果，惟愿來生做子惠公的兒子就心滿意足了?！币惶?，我本族有人在里門遇見僧人，問他去哪里，僧人答道：“到子惠公家去。”接著瞻公就出生了。那位族人偶然路過子惠公家，問：“僧人來這里干什么？”回答說：“僧人倒沒來過，剛剛添了一個兒子而已?！弊迦撕荏@訝，也不明說，徑直去了那個廟里尋找僧人，則已經(jīng)圓寂了。問僧人斷氣的時辰，正是自己見到僧人的時間，也就是瞻公降生的時間。瞻公即僧人轉(zhuǎn)世。僧人的志愿從此得以實現(xiàn)。

　　僧人轉(zhuǎn)世的瞻公樸實有德，和藹可親。村里的小兒，沒有不喜歡親近他的，常與小兒們一起玩耍游戲。家產(chǎn)豐厚而生活優(yōu)裕，康寧安樂，年過八十余才去世。平時衣著隨意，雙履拖沓，不修邊幅，人們稱他為“荷袈裟”【化用“荷衣蕙帶”】。

　　又，新城一位名叫綖的僧人與涂翁交情極好。一天，涂翁坐在堂上，僧人忽然來到，直接進入了兒媳婦的臥室。涂翁感到很奇怪，就問他，卻什么人都沒有。此時兒媳正在生小孩，因一條腿卡住而難產(chǎn)。急忙派人到廟里去察看，則僧人已死，唯有一條腿還窩著，就替他拉直，而新生兒的一條腿也驟然而下。于是取名叫“世綖”，以保留原來的名字。長大后登進士第。與瞻公的事跡很相像。

　　又，我讀古人的小說筆記，有不少記載能記得前身事的人，僧人占十之七八。因為他們知道輪回因果說，本為釋教中人，故而有此體驗的本來就多。而像羊祜識金環(huán)，太華公主憶念珠【見《太平廣記》“羊祜”、“太華公主”】這類普通人的故事，實屬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