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布如約來到樓底，接送光布，這樣的事維持了一個多月。甚至在生活上很多方面都對光布照顧有加。

“有困難沒必要死撐著折磨自己，接受別人的幫助，你才好幫助別人啊。”月布是這樣說的，順手把修好的面包機還給了光布，這個壞了后光布自己折騰了好久都沒修好。同時也注意到這言出傷人的月布居然還挺多才多藝的。

“哥哥做菜好好吃?！币敛家荒樋隙ǖ目粗约?，“而且吉他彈得也好聽，就是吉他好久沒彈，都要長靈芝了。”

“說話風(fēng)格不要學(xué)你哥?。　?/p>

月布說話有著自己的幽默和分寸，有時可能會讓你感到痛，但不會傷到你。

光布和月布的關(guān)系也漸漸無話不說，總而言之，有月布陪伴的日子光布找到了一種久違遺忘的心悅和一種所依靠的感覺。

周末的清晨，房間里洋溢著悠閑的陽光，床頭傳來手機輕輕震動的聲音。光布半睜著眼，將爪伸出被子接通電話，迷迷糊糊地說:“喂？”

“大懶貓，起床了！快到陽臺看看?！彪娫捓飩鱽碓虏冀跏呛鸪鰜淼穆曇?，嚇得光布猛然坐了起來，神魂未定地炸了一身毛。

來到陽臺，預(yù)知告訴自己有什么圓乎乎的東西飄到了自己面前，光布伸爪去摸。光布有勤奮修指甲的習(xí)慣，可當(dāng)尖尖的指甲碰到它時，那圓乎乎的東西忽然炸開，又嚇了光布一跳，驚飛了屋檐一對覓食的白鴿。

“不是吧，被氣球嚇成這樣，真有你的?！币粋€帶笑的聲音傳來，樓下月布背著吉他包正輕倚著自己那輛銀白的電動車。

“快下來，帶你去玩?！?/p>

“莫名其妙的?！惫獠甲哉Z說，想到又被他捉弄了，“壞蛋?！?/p>

“大清早吵什么吵啊，臭小子活膩了？！”一聲粗狂蒼老的聲音傳來，光布一驚，反應(yīng)過來是樓底下的卡蒂狗爺爺。

“安啦安啦，大爺早啊?！?/p>

當(dāng)光布打理好自己下樓時，月布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把一袋早餐遞給光布。

“上車吧，再不走那大爺要追下來砍我了?！?/p>

“學(xué)校養(yǎng)老院義務(wù)勞動認(rèn)識的，陪他下了盤棋，僥幸和棋了?！痹虏甲孕艥M滿地說，瀟灑地踢開腳撐，好像自己完勝似的。

“后面子換完了，他奈何不了我，著急了，我不急啊。這時他可比輸還難受?！?/p>

“你還會下棋?。俊惫獠几械讲豢伤甲h，聽聞卡蒂狗爺爺棋藝很強的。

“會點吧?！痹虏纪笃沉艘谎鄞_認(rèn)光布是否坐穩(wěn)后，便開車離開了。

“會不會不是重點，重點是：想要永遠(yuǎn)贏過一個人，不給機會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主意?！?/p>

“你就沒有下限嗎……”

“他后來搬來這，我也幫忙搬了東西。其實你們小區(qū)我認(rèn)識不少布的，你對面那只雷布前些日子還找我修電腦?！?/p>

還挺熱心腸的嘛，光布心里暗想著，美滋滋地喝了口豆?jié){。

“搬家時薪高啊。還有我求那雷布，把他那三十二位的鬼電腦，找個收破爛的蕩了吧?！?/p>

“噗……”

“怎么了？”

“豆?jié){太燙了。”光布捂著臉，心里默念著:我不認(rèn)識這月布，我不認(rèn)識這月布……

?

車開了很久，可能都開到城鎮(zhèn)外了吧，其間就和月布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明媚的陽光下，像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話說，伊布呢？”

“去他同學(xué)家玩了，管他呢。”一陣上坡后，月布把車忽然一停，光布猝不及防的撞到月布結(jié)實的背上。

“到了?！痹虏纪：密?。

“這是哪啊？”光布下車，踩在了一片軟綿綿的草地上，草尖撓得腳心癢癢。

“自己看唄。”月布帶著幾分捉弄的語氣說。

“沒意思。”光布翻了翻白眼。

“別急，你要相信有的景色是閉著眼也能看見的，還能看很遠(yuǎn)?！痹虏甲叩焦獠忌砼裕亻]上眼，“別用預(yù)知能力，相信我?！?/p>

輕紗般的風(fēng)從身旁流過，傾述這是片開闊的地方。尋不到街道上的人聲喧囂，只能聽到輕拈琴弦般的流水聲，應(yīng)該是鎮(zhèn)旁那條河吧。前走一步，草地夾雜著的落葉發(fā)出清脆聲響，讓光布想到了幼時吃的幸運餅干，薄薄酥脆的外殼里藏著一張紙條，告訴你:好運就要來了，快做好準(zhǔn)備！

月布彎腰拾起一片落葉說:“那些落葉是從幾公里外的紅楓和梧桐林里乘風(fēng)飄來的，像紙飛機那樣?！?/p>

光布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中的落葉，那里紅葉如丹，綴滿一地金赤，堆砌出一個沁人心脾的童話。

“前面是河岸，我們現(xiàn)在在山坡上，這是城鎮(zhèn)附近看星空最好的地方?！?/p>

“有桂花樹，很近。”光布驚訝地說，嗅著花香，殊不知被驚落的花瓣沾染一身，“開了好多桂花?！?/p>

“沒錯，我們正在樹底下?！痹虏己鋈淮舐曊f，任由話語被風(fēng)撕破，“這兒風(fēng)很大，桂花剛開沒多久便被吹落了。現(xiàn)在花未落盡，就屬這時好看?！?/p>

“真的，不可思議?！惫獠颊f，想象著面前雨點般的花瓣，“晚上，你就是跑來這看星星的？”

月布特意清了清嗓子，魔術(shù)師揭秘般說:“順風(fēng)而呼聞?wù)哒??！?/p>

“你不會想擾民吧……”光布話剛出口，月布已經(jīng)大喊起來。

呼聲在天地間如鴳雀振翅般無力，卻能將狂風(fēng)忽然引爆。此時迎風(fēng)而呼的月布比平時格外囂張放肆。

“欲添青史，不與草木共腐。天意高難參，往事如煙俱忘卻，何寧心哉？”

月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往事？又有多少人會在乎？會講故事的人太多了。光布看到月布酒紅色的眼睛里泛著光，里面藏著個幻想著人生大開大合的少年。

而自己呢？這所謂看見的，自己真的看見了嗎？光布不禁懷疑，像做了一個十多年的夢，一個難了十多年的迷題。

“背地里誰不是遍體鱗傷?！蹦X海中回憶起這句話，來不及追憶源頭，月布已經(jīng)回頭對光布說。

“要不要也喊兩聲？”欠欠的語氣讓月布回到了光布所熟悉的那只布。

“啊，太尬了，不知道喊什么?！?/p>

“惡龍咆哮會嗎？嗷～”月布轉(zhuǎn)身喊道，聲音嘹亮直逼云霄。

“嗷～”光布試著喊了喊，終究是底氣不足，一比弱的跟貓叫似的。

“你這一叫能讓我笑五分鐘?！?/p>

“哼，你整我?！?/p>

“傲嬌，再試試嘛?！痹虏歼B哄帶騙地說。

光布鼓足了勁，又叫了一聲：“嗷～”

“嗯，有進步?！痹虏家粫r沒忍住笑出聲來。

“壞蛋，不理你了。”光布沒好氣地說，說罷轉(zhuǎn)身離開。

月布連忙跟上說“別啊，我錯了我錯了。”

?

月布和光布齊坐在河岸旁，四目相對。

“我敢肯定你在害怕?！痹虏颊f。

“你別耍賴就好?！惫獠颊f。

“那倒數(shù)三聲，誰躲把他推河里去?！?/p>

“那我開數(shù)了?！惫獠碱D了頓，“三，二，一?！?/p>

兩布同時把腳爪伸進冰涼的河水中，天氣本來就冷，刺激得兩布一哆嗦，身上的毛紛紛炸開。

“哈哈，你看你這樣子，太憨了。”光布用預(yù)知看到月布的剪影忽然胖了一圈。

“百步笑五十步，彼此彼此?！痹虏颊f，看到光布朝自己吐了吐舌頭。

月布搖搖頭，從吉他包里取出吉他，先掃琴弦，后徐徐彈奏起了首曲子——《Miracle Mountain(奇跡的山)》。高中時這曲子，自己彈了兩年半。

弦輕輕撥動，音符逐漸從指間源源不斷地流出。

曲罷，月布伸爪揉了揉旁邊發(fā)呆的光布。

“咿呀，不給亂摸!”

“聽傻了？一起唱唄?！?/p>

“你說我比大笨鐘要笨要怎么比，吵架我太安靜鐘至少還有聲音。要我離開我早就打包好行李，喝完這杯咖啡我就走答應(yīng)你?！痹虏佳凵袷疽夤獠冀酉氯ァ?/p>

“過這么久怎么還沒叫我還你DVD，再不打給我我就……”光布忽然停頓，亂了節(jié)奏，連忙說，“忘詞了。”

“咬音挺準(zhǔn)的，唱歌嘛，自信點才開心。再不帶給我我就不打算追回你?！痹虏家蝗缂韧乜创┝斯獠嫉男乃?，這首歌光布挺喜歡的，有段時間一直在聽。另外伴奏彈得行云流水，月布唱歌也很好聽，甚至唱出了歌里的那幾分調(diào)皮。

“那你要唱什么，點歌唄?！痹虏颊f，語氣像餐廳里優(yōu)雅的彈琴侍者。

“嗯……那就《清明雨上》?！惫獠颊f。月布低頭想了想，指尖不時鉤動，來回尋覓著節(jié)奏。零星音符相連成線，勾勒盎然的梅雨江南。

“窗透初曉，日照西橋，云自搖，想你當(dāng)年荷風(fēng)微擺的衣角……”光布入神地哼著，月布在一旁默默的彈，唱完一段月布再接上，忘詞時月布會跟唱提示。一首接著一首，還不時穿插著歡聲笑語。

“你唱高了?！痹虏颊f。

“我沒有！你彈低了?！惫獠紛Z過月布手里的吉他，月布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胡鬧。光布裝模作樣的輕叩吉他板，唱道“這風(fēng)鈴跟心動很接近，這封信還在懷念旅行……”

月布忽然笑著說：“怪耶，你說好好一吉他，怎么到你手上成了木魚呢？”轉(zhuǎn)眼看到氣急敗壞撲來的光布。

“好煩啊。”

“我看你是笑的啊，哈哈。”

午后的陽光令人憧憬，柔風(fēng)輕輕地拂過，樹影輕輕的搖曳，樹下月布輕輕的唱著最后一句歌詞：“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睛，再說我愿意?！奔缟虾鋈灰怀?，月布轉(zhuǎn)頭看了看倚著自己睡覺的光布。

“大懶貓，怎么又睡了。”月布溫柔地伸爪揉了揉光布的耳朵。

“睡著后，傷心就找不到自己了。”光布呢喃細(xì)語地說，仿佛在傾述深藏的秘密。月布沉默著，她的夢里有什么呢？月布心想。過來一會，光布蹭了蹭月布，微微睜開她那雙靈動而又特別的紫色眼睛。

“你聽說過……雪精靈的腳印嗎?！?/p>

?

雨后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爆炸聲，淡淡的硫黃味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月布往椅子上一靠，強行把目光從電腦上移開，呆呆地望向窗外，快過年了啊，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累了，刷會視頻吧。”發(fā)完呆后月布鄭重決定道，沒幾分鐘就掃興的關(guān)掉了頁面，好啊，全都在鴿。想到自己買的課外書看完了，便又找了點書評看，順帶消磨時間?？蓻]過一會便有一股困意涌上腦海，視頻的聲音不停起伏著，意識迷迷糊糊的，大有一種大清早上第一節(jié)課的感覺。

“……當(dāng)?shù)氐木用駥⑦@種現(xiàn)象稱為：雪精靈的腳印?！碑?dāng)聽到這個詞時月布猛然驚醒，猛敲空格暫停，連忙把進度條往前拉。自從光布夢囈般吐出這個詞后，月布久違的再次聽到這個詞。自己也換了好幾個搜索軟件去查詢，找到的無非是美文，童話，游戲設(shè)定之類的，顯而易見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前段時間自己和光布都在忙著復(fù)習(xí)，便沒有太多聯(lián)系，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了。

月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收集著自己想要的信息，視頻正講述書中主角被困雪原的一個片段。幾乎所有寶可夢在走路時，左右爪都會不知不覺地打偏，只是偏差很小需要足夠路程來呈現(xiàn)，尤其在雪原中迷失方向時，看到前方出現(xiàn)的腳印，便有可能會是自己的腳印，不知情的寶可夢如果把其當(dāng)成救命稻草，當(dāng)成是別人走出雪原留下的痕跡，便會南轅北轍迷失在雪原中。

“當(dāng)?shù)鼐用駥⑦@種現(xiàn)象稱為：雪精靈的腳印?！痹虏荚俅屋p敲空格暫停，視頻再次停留在了那幀畫面，反復(fù)嚼咽著每一處細(xì)節(jié)，心中越發(fā)好奇光布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門被輕輕打開了，伊布探了個頭，看到月布正專注地看著電腦，便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屏息凝神把門關(guān)上。

“回來就回來嘛，鬼鬼祟祟的，想靜步刀我啊?！痹虏计沉艘谎壅f。

“哥?！币敛紲惖皆虏忌砼?，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嗯，考試試卷拿來給我看看?！痹虏蓟亓藗€早看穿你心思了的眼神，朝伊布伸了伸爪。

“噢?！币敛蓟伊锪锏匕丫碜舆f給月布，真是一點拐彎抹角的余地都沒有，“這次真考差了?！?/p>

“你不是每次都在考差?！痹虏紵o奈的說，掃了兩眼“還漏題啊?！?/p>

“不會寫嘛?！币敛既鰦烧f，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搖啊搖的。

“想打游戲？”月布問。

“不想?！币敛歼B忙回道，一臉悟已往之不諫的覺悟。

“演這么好，幸虧了，可惜我是你哥啊?！痹虏计ばθ獠恍Φ乜粗敛?，又喃喃說，“誰還沒兩道難寫的題啊?！?/p>

“算了，去玩吧?！?/p>

“好誒，哥哥最好了?！币敛即▌∽兡槹阈老驳?fù)涞皆虏紤牙铮吹搅似聊簧系摹把┚`的腳印”幾個字眼，驚喜地說“哥你也知道雪精靈的腳印嗎？”

“知道，但好像沒完全知道?！?/p>

“我在書上看到過，簡單來說就是繞了個大圈，回到起點?！币敛继降厣希ёσ徊揭徊降睦@圈子，“從雪原迷路的開始，迷茫變成不安，再到焦慮，低落，憂郁，恐懼。這時遇到了我們所說的雪精靈的腳印，恐懼變成了希望，欣喜以及面對挫折的灑脫，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腳印被風(fēng)雪覆蓋這些又會被迷茫覆蓋，接下來又是不安，焦慮等等，構(gòu)成一條周而復(fù)始的情緒鏈。直到……嗯，直到……”

“麻木，疲憊?！?/p>

“對，這時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個雪精靈的陷阱，但你依然要不斷前進，仿徨著，時時提防自己再次走入雪精靈的腳印中，但又有什么辦法確定自己在與否呢？只能恐懼著雪精靈的腳印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直到……”

崩潰，伊布沒有說出來，但月布明白。明明是伊布一直在講，聽完反倒是月布感到有些口干。

“要一起打游戲嗎？”伊布興奮地問。

“技能鍵扣了你都打不贏我，虐你沒意思，自己玩去?！?/p>

“哼，我今天一定要出閃！”伊布說完跑開了。

月布取了個干凈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加冰的伏特加后走到陽臺。天灰蒙的像個痛哭過后的孩提，雨后的街道被風(fēng)吹的更加冰涼。雪……聽聞這座城是很少下雪的，起碼十幾年沒有吧？自己上次見到雪是什么時候呢？

自己又錯了嗎？

月布趴在陽臺上，小口小口地喝著，加冰的伏特加如寒刀劃過喉嚨，后知后覺的燃起絲絲暖意。眼前逐漸朦朧出一片冰封千里的皚皚雪原，肆虐的風(fēng)雪中有道熟悉的身影正艱難的走著。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