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 秋風(fēng)蕭瑟，枯葉凋零，游子已經(jīng)歸鄉(xiāng)，帶著未愈的傷痕。

? ? 雷電龍馬在院子中已經(jīng)等了很久，他一眼便能看出自己女兒身上還有傷，但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噓寒問暖。他立于殘留有枯葉的櫻花樹下，神色嚴(yán)肅而冷寂，令地上的枯葉都在微微顫動。

? ? “父親，我回來了。”雷電芽衣解下腰間所佩的長刀，放到一旁的武器架子上，而后端端正正地跪倒在雷電龍馬身前。

? ? 肅穆開始在空氣中發(fā)芽，片刻后，雷電龍馬的神色陡然變得寂寥起來，他沉穩(wěn)的聲線也壓不住他自身的疲憊。

? ? “……你不該和她有所來往的?！崩纂婟堮R嘆息著，“你應(yīng)該知道的，你的母親便是因天命而死?！?/p>

? ? 雷電芽衣低下頭閉上眼，她……當(dāng)然知道，所以她才連救命之恩都未償還，以近乎于決裂的方式離開了那里。

? ? “上代人的仇恨本不應(yīng)蔓延至你們身上，天命的掌舵者所犯下的罪行也不該擴(kuò)充至其他人身上……我不想因仇恨而阻止你?？墒悄阌鲆姷哪切┤撕吞烀恼贫嬲咛?，太過于危險了……”雷電龍馬看著跪著的雷電芽衣，緩緩地將他的難處道來。

? ? “父親，我知道?！崩纂娧恳庐?dāng)然清楚，雷電龍馬從未避諱過上一代的恩怨。

? ? 雷電家是一個以家族血緣為組成的武林勢力之一，但家主一脈素來單傳，家傳武學(xué)剛強(qiáng)有力、正氣凌然，一直是正道中排在前列的一個勢力。而天命也是正道方的一個為首的組織，一直是對抗魔教的主力，雖然天命因?yàn)閯萘嫶?，其中雜七雜八的亂事很多，但整體上并未有什么，直到這次天命掌權(quán)者的交替。

? ? 一個名叫奧托的青年繼位。

? ? 雷電家莫名地受到問責(zé)，說是雷電家轄下的一個不知名魔女引誘了天命的圣女，責(zé)令雷電家全力尋找魔女和圣女的蹤跡。那時正是雷電龍馬剛接任家主之位，聽說魔女二字，也顧不上這個“責(zé)令”是多么離譜，親自帶人將下轄的區(qū)域翻了個遍，終于找到了所謂的魔女——一個身懷正義之心的女子八重櫻。

? ? 她什么事情都沒有做錯，她曾救下彼時還未上任的奧托，在護(hù)送奧托會天命總部時遇見了圣女卡蓮，此時天命繼承人之間的勾心斗角，逼得卡蓮脫離天命……奧托不得不留在天命，而八重櫻則邀請卡蓮與她一起行走江湖。而后奧托在接受天命后給各個世家、門派的追魔令，對雷電家的問責(zé)，便是基于此。

? ? 雷電龍馬見此事本就是虛構(gòu)，他不做違心之事，就把人放了，還私下給她們行走江湖幫助。

? ? 但世間之事，并非不做違心之事，便會有好的結(jié)果的。

? ? 雷電家地處東極，在應(yīng)對魔教的防線中，也是負(fù)責(zé)防守這一帶的海防線的主事者。次年的魔教攻勢比以往還要猛烈，近乎是各處的防線都受到了攻擊，最后甚至驚動了一向隱蔽的地下組織世界蛇……

? ? 在這次魔教攻勢中，不知道為什么，魔教針對雷電家的攻勢極為猛烈，甚至堪比天命所應(yīng)對的攻勢。在沒有援助的情況下，雷電家傷亡過半，雖然依舊還能算是正道前列的家族，家族里的核心力量近乎于全滅，雷電芽衣的母親便是死于此次攻勢之中。

? ? 明面上的魔教攻勢和天命似乎扯不上關(guān)系，但雷電家的獨(dú)立無援卻是明確有天命的施壓。在這之后，雷電家不得不加入了剛從天命脫離而成立的組織逆熵盟。

? ? 無論是從仇恨的角度，還是從天命的危險程度，雷電龍馬一直都告誡雷電芽衣遠(yuǎn)離天命的成員，特別是中高層的接近核心的成員。

? ? 雷電芽衣也一直恪守這個原則，直到她這次出外出游歷撞上了可可利亞孤兒院的人，因?yàn)橐恍┟?，她和這位自稱為“布洛妮婭”的少女纏斗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布洛妮婭的短弩射中了她，要不是有人路過救場，雷電芽衣不確定自己還能否回來。

? ? 然而，這也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 ? 一開始，雷電芽衣并不知道救她的人是天命的。救她的人自稱為“琪亞娜”，同她的老師姬子一起浪跡江湖，當(dāng)時雷電芽衣的傷并不重，等麻痹藥效過了，草草包扎了下就可以跟著一起她們游歷了。

? ?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有魔教的人盯上了琪亞娜，在一場惡戰(zhàn)后，雷電芽衣得知了她們的身份，那是她還祈禱她們只是天命的普通成員……然而三天后，有一大批天命的人奉命迎接琪亞娜回總部。

? ? 琪亞娜·卡斯蘭娜，天命中核心的三大家族之中卡斯蘭娜家的成員。

? ? 雷電芽衣沒有一點(diǎn)理由再拖延下去。她果斷地拒絕了琪亞娜的邀請，并且在和琪亞娜的私下交談中，將恩怨坦然言明后離去。雷電芽衣忘不了琪亞娜那時受傷的眼神，但她也忘不了母親的死，和十?dāng)?shù)年來父親一直的叮囑。

? ? 她帶著傷來到可可利亞孤兒院，她和布洛妮婭達(dá)成協(xié)議，希兒的事情她竭力而為，而布洛妮婭需要替她留意天命和琪亞娜的動向，如果琪亞娜遇到什么需要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布洛妮婭需要立即聯(lián)系她。

? ? 雷電龍馬見雷電芽衣一直順從的模樣，心里更是痛心?！奥牽煽衫麃喺f，你幫了她們很大的忙……是那個叫希兒的孩子嗎？”

? ? “是……她們本想借鳴雷一用，但后來我去看了一眼，是希兒天生的體質(zhì)問題。”

? ? “和你一樣的體質(zhì)么……”雷電龍馬沉吟片刻，“都是逆熵盟成員，藏著掖著也不好。你修習(xí)的功法本就是家傳里面最為特殊的分支，除卻你們這樣的陽極體質(zhì)，本就沒有用，你想給的話就給吧?！?/p>

? ? 雷電芽衣心中一驚，她沒想到這個需求會這么容易達(dá)成。

? ? “但我有要求，最近三年你不要離家了?！崩纂婟堮R輕聲道。

? ? 雷電芽衣本就不想再出門，雷電龍馬的安排正合她意。

? ? “好的，父親?！崩纂娧恳碌哪抗怙h向雷電龍馬鬢角的白發(fā)，她確實(shí)不能任性了。

? ? 雷電龍馬扶起芽衣，芽衣靠在龍馬的懷中，享受她很久沒有享受的溫暖。

? ? 然而，下一刻，驟起狂風(fēng)，卷得枯葉四處亂飛。

? ? 要下雨了，東南這邊的天氣從來如此，即便是秋天，也可能瞬間變臉。

? ? 芽衣只好結(jié)束這個擁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 雨瓢潑而下，一切蹤跡俱都消散。

第一章

? ? “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

? ? 徐徐吹拂的清風(fēng)中，雷電芽衣放下了手里的長刀，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汗巾，她將額頭和脖頸間的汗液擦去，然后才打開了拜貼。

? ? 她目光掃過開頭的詩句，摘來的詞句來自辛詞，只是拜帖的署名是個雷電芽衣沒有見過的名字，和這詞句談不上半點(diǎn)關(guān)系。雷電芽衣稍加思考開口問道：“是誰遞的拜帖，你還有印象嗎？”

? ? “是一個藍(lán)衣少女，看起來很和善，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笔膛肓讼胗盅a(bǔ)充道，“不過少女拿了一柄長鐮刀，門前的護(hù)衛(wèi)就沒讓她靠近，只是接了拜帖?！?/p>

? ? 聞言，雷電芽衣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使長鐮的女孩子嗎，那確實(shí)挺少見的，有點(diǎn)意思?！彼沉搜郯萏膬?nèi)容，在詞句之后接的內(nèi)容很急迫，相當(dāng)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

? ? 這一切都讓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次約定。

? ? “請那位客人進(jìn)來吧?！崩纂娧恳虏簧踉谝獾仉S口道，“不用驚動父親了，只是瞧著有趣，我看看來人的目的是什么。”

? ? “家主大人今早巡視去了，今年的魔教入侵時日將近了?！笔膛氐?。

? ? 雷電芽衣沉默了一瞬，輕嘆一聲，擺手讓侍女退了下去。她回屋換了一身服飾，衣服輕便到可以直接去溜門撬鎖都沒有問題。來往的侍女都不由得側(cè)目，對著雷電芽衣行注目禮，有人在注意到這情況后還交頭接耳了一番。

? ? 客廳之中，藍(lán)衣少女有些坐立不安，邊上的茶盞散發(fā)著裊裊熱氣，輕淡的茶香四散而出，但好茶并不能緩解她的焦急，她時不時地看一眼大門，期盼她想見的人可以在下一刻就出現(xiàn)。

? ? 邊上的侍女不得不開口寬慰她：“姑娘稍安勿躁，小姐馬上就到。”

? ? “謝謝。”藍(lán)衣少女禮貌地道謝，然后按捺住心情端正坐好。

? ? 幸好，確實(shí)是馬上就到。

? ? 僅僅是幾個呼吸之后，略顯快速的腳步聲就落入了藍(lán)衣少女的耳中。少女眼睛一亮，迅速地抬頭看向門口。

? ? 雷電芽衣出現(xiàn)在門口，她和少女的目光對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她擺擺手，吩咐侍女：“你們退下吧?！?/p>

? ? “是?！笔膛辛艘欢Y，退了出去。

? ? 雷電芽衣并未坐上主位，她徑直走到藍(lán)衣少女面前：“希兒，你怎么不用逆熵盟的名號直接發(fā)拜帖，那樣子會更直接……”

? ? “芽衣姐姐，”希兒出聲打斷了雷電芽衣的話，“琪亞娜出事了?！?/p>

? ? 果然如此。

? ? 雷電芽衣藏在袖中的拳頭握緊了，可她和父親的約定尚未結(jié)束，三年的時間還沒過去一半，雷電家的實(shí)力也未恢復(fù)多少，而她作為雷電家新生一代的中堅(jiān)力量，她能做出的抉擇并不多。一年多前，她以治好希兒為代價，換取到的是布洛妮婭對琪亞娜的暗中保護(hù)，以布洛妮婭曾經(jīng)殺手界中的成就和可可利亞孤兒院那邊和地下組織世界蛇的交易人脈……雷電芽衣想象不出，現(xiàn)今琪亞娜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情況，才能讓布洛妮婭讓希兒這樣匆忙拜訪，甚至不能亮出逆熵盟的旗號。

? ? “芽衣姐姐？”希兒有些疑惑地歪著頭，不明白為什么雷電芽衣沉默了，明明是那么關(guān)心的一個人，明明之前千叮嚀萬囑咐，關(guān)于琪亞娜的重要變故，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她。

? ? 雷電芽衣深吸一口氣：“沒事，剛剛只是想起一些事。琪亞娜……遇上什么事了？”

? ? “布洛妮婭姐姐傳信說，天命之中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權(quán)利爭端，圣女塞西莉亞被鎖，天命第一騎士團(tuán)的團(tuán)長齊格飛公然宣稱叛變，琪亞娜不知所蹤?！毕旱吐暤溃疤烀ㄙM(fèi)了很多功夫在消息的攔截上，所以，至今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p>

? ? “怎么會這樣……”雷電芽衣想過很多種可能，但這些可能都離現(xiàn)在的情景相差很多，想象總是和事實(shí)相差很遠(yuǎn)，令她無能為力。

? ? 希兒也沉默下去，她當(dāng)然也知道這些，天命這個組織已然太過于龐大，而魔教的攻擊即將降臨，她們無從下手，甚至連真相都難以尋得。

? ? 雷電芽衣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布洛妮婭現(xiàn)在在哪里？”

? ? “布洛妮婭姐姐去天命總部了，世界蛇那邊正好也有動作，她作為前輩也被拉去了，所以這次……她才能傳出消息。”希兒的眼中滿是擔(dān)憂，“可可利亞媽媽都快急瘋了，我來這里的時候，她和世界蛇的人還在爭執(zhí)?！?/p>

? ? 天命、世界蛇，全都不是好惹的存在，雷電芽衣再一次深吸一口氣，她該怎么做？她不能等父親回來，父親回來她便沒有決心去做選擇了。

? ? 希兒望著雷電芽衣面沉似水的面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可她這次是帶著私心來的，因此她希望的答案唯有一個。希兒有些緊張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她看到門口出現(xiàn)一個中年人。

? ? 男人的鬢角已有白發(fā)，他的目光復(fù)雜。

? ? 希兒在心里長嘆一聲，她自己的私心還是讓她自己去成全吧。她站起身，看著雷電芽衣：“芽衣姐姐……我先告辭了?！?/p>

? ? “等等，我……”雷電芽衣攔著希兒，她還未發(fā)現(xiàn)門口的那個人，她想說她馬上就能給出答案，然而一個聲音讓她說不下去了。

? ? “芽衣……”雷電龍馬的話語中包含著疲憊和痛苦。

? ? 雷電芽衣默然，但她反而下了什么決心，她附在希兒耳邊承諾：“等我一天，我知道你肯定會去天命總部，所以你等我一天?！?/p>

? ? 希兒愕然點(diǎn)頭，然后她在雷電龍馬的注視中離開了客廳。

? ? 雷電芽衣轉(zhuǎn)過身，她還在斟酌用詞。

? ? 雷電龍馬卻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選擇，他的手有些顫抖，他將手放在芽衣的肩膀上。

? ? 雷電芽衣閉上眼，只覺得這只手有千斤重。

? ? “只要你能承擔(dān)你選擇的后果，你可以盡管去。”雷電龍馬卻并未阻攔，“只是你必須想清楚，你的行為所造成的后果。你不能后悔?！?/p>

? ? “如果你想好了，到祠堂來找我吧。”

? ? 雷電龍馬抽回手，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