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正是夜深人靜之時，空氣悶沉，夜空飄著重重烏云，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快要下雨了。遠處有夜鳥在叫，夜霧在半人高的荒草中沉浮，站在高處依稀能看見被荒草淹沒的建筑殘骸，這里倒像是個遺址。

唐俞站在高處一動不動的看著這片寬闊的荒草地，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在入睡之前是在曲知曦的房中，為了方便，他一直都和曲知曦住在一起。

他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一只夜梟。

忽然，荒草地一隅傳出聲響，有東西在荒草底下移動。

一青一白兩條蛇鉆了出來，隨之，后面鉆出了一個臟兮兮的小孩兒。那孩子看著應(yīng)有十歲左右了，灰頭土臉，身上沾了不少泥巴，手里握著一支笛子，一身苗服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外露的皮膚有不同程度的擦傷，不知是怎么挨的，應(yīng)是迷路了才會到這里來。倒也奇怪，一般這個年齡的孩子要是迷路到這么個鬼地方，還受了傷，早就害怕哭得沒力氣了，但這孩子偏偏異于常人，不哭不鬧，只木著一張小臉繼續(xù)跟著腳下的白蛇青蛇在荒草里鉆。

這小孩是？唐俞看到那支熟悉的絳玉撥云時便心中一跳，再仔細看那孩子的臉，那雙眼睛與曲知曦很是相似。

還不等他從疑惑中回過神，便見小孩兒快鉆沒影了，立馬撲著翅膀追了過去。

兩條蛇尋得一處清澈的小水塘，是這座遺址以前的蓮池，竟然還沒有干涸。小孩掬了把水，洗了洗臉，又清洗身上浸了污垢的傷口。片刻后，水面蕩起一圈圈小漣漪，下雨了。青蛇不知從哪鉆回來，卷了兩圈主人的腳腕，隨即又往一個方向鉆去。趁著月亮還沒被烏云蓋住，小孩跟著蛇快步離開了小水塘，很快，青蛇帶著他和白蛇進了一處洞穴。

洞口被幾塊巨大的建筑積壓，又被荒草覆蓋，難以被發(fā)現(xiàn)，若是成年人進入，須得彎著腰弓著膝蓋才能進去，但換作小孩兒輕輕松松就走進去了。

不多時風刮起，大雨也落了下來。

在大雨中，視野突然變換，唐俞感覺自己在飛，看著荒草遺址漸漸變遠，他飛躍進了叢林，那種感覺和用機關(guān)翼滑行的感覺不一樣，更輕快，更迅捷。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隨即一道響雷炸起，然后——他被嚇了一激靈，就醒了，此時屋外也正好打著雷下著雨，還好睡前關(guān)了窗，不然雨該打進屋里了。

臥房里，有一張?zhí)厥獾乃幋玻岷谌缒?，觸手溫潤，似玉又似琉璃，靠近便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而曲知曦就躺在上面。

唐俞替他掩好被子，坐在床邊盯著他的臉回想著剛剛夢里的事情。醒來之后再回憶起來，對夢里的情景就變得模糊了，夢中不知真假，但那小孩的臉他依稀記得，想著想著，篤定那小孩就是曲知曦，因為以他的了解，曲禾的遺物不會出現(xiàn)在除了曲知曦之外的人的手上，但是他為什么會夢到曲知曦小時候呢？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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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那場夢唐俞原本沒放在心上，原以為只是日日照顧曲知曦，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過了幾日，他又做了相似的夢，這回不止一個，而且年紀還要更小一些————

蟬聲鳴鳴，陽光明媚，此刻正當午時。

庭院外的桃樹上，一只柳鶯銜著軟草飛進了樹冠中，交錯的枝椏上是一個筑了一半的鳥巢。唐俞的視線從草線交錯的鳥巢抬起，樹葉不算茂密，從葉間縫隙能看得到庭院廊下正在玩耍的兩個稚兒，一大一小。小的那個背對著他，所以他只看到了面對著桃樹的、那個大一點兒的孩子的臉，他總覺得之前在哪見過，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是曲知晨，那么另一個就是曲知曦了。

曲知晨比他當年離開時長大了一些，這么多年過去他都快要忘了。

再細看一下這個庭院，除了花圃里多了幾簇花之外，這里確確實實是曲禾和苗焉兒當年隱居的家。

廊下陰涼處，倆孩子坐在一塊地毯上，周圍散落著一些玩具、或青或白大小不一的鵝卵石、幾朵剛采下來的花兒、撿來的枝椏等等。只見曲知曦伸著白藕似的兩只小手抓著一段繩子，笨手笨腳的將一枚鵝卵石纏了一圈又一圈，試圖將鵝卵石綁起來，奈何試了幾次都已失敗告終，但仍不放棄，撅著小嘴繼續(xù)綁。曲知晨好不容易給幾個貝殼都鉆好了孔，抬頭便見一歲半的弟弟千方百計的‘綁架’鵝卵石，那努力認真的樣子讓他覺得弟弟既可愛又好笑，隨即摸摸弟弟的小腦袋，說：“小曦曦，要不要哥哥幫你呀？”

曲知曦眨巴著大眼睛，點點頭：“鍋鍋——要、綁綁——”把鵝卵石和繩子遞給哥哥，看著哥哥幾下就把石子給綁好了，笑呵呵地拍手道：“鍋鍋——膩害——”“這是爹爹教的十字結(jié)，以后小曦曦長大了哥哥也教你。來，哥哥現(xiàn)在教你怎么給貝殼穿繩子。”

“哦唔？嗯嗯?！?/span>

一炷香過后，曲知晨提著一串簡簡單單的風鈴站了起來，那是用貝殼和石子串成的，用手輕輕撥動，發(fā)出的聲音雖然不是十分悅耳，但也足以讓兩個孩子感到開心滿足。曲知曦坐在地上不住的拍拍手，表示很滿意自己和哥哥一起完成的作品。

曲禾從屋里出來，見倆兒子玩得差不多了，輕喊：“晨兒，曦兒，該吃飯了?！?/span>

曲知曦：“蝶疊——”

曲禾上前把坐在地上的小兒子抱了起來，這時唐俞才看到年幼的曲知曦長的什么樣，水汪汪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臉蛋兒，粉粉嫩嫩的肌膚，十分可愛的一個奶團子。

曲知晨舉著手，仰頭問：“爹爹，你看我和弟弟做的風鈴好不好看?！?/span>

曲禾摸了摸他的頭頂：“寶貝們做的當然好看，也拿給你們娘親看一看好不好？”

倆兄弟齊聲道：“好?！?/span>

曲禾一邊抱著小的，一邊牽著大的往廚房走去。

畫面一轉(zhuǎn)，樹冠間光影斑駁，一只雄柳鶯也飛進了樹冠，落在了唐俞的視線面前，忽而聽見一陣鳥叫，眼前畫面便一片空白————“嘰嘰，嘰嘰嘰。”兩只麻雀落在窗臺上又跳又叫，吵醒了躺在窗下貴妃椅上小憩的唐俞。

他皺起眉頭，起身揮走了窗臺上的小訪客，捏了捏眉根，待因突然被吵醒的不適感消散后，轉(zhuǎn)身走進了里屋。

昨日清晨，曲谷給曲知曦化了那顆聚魂丹服下，現(xiàn)在他瞧著床上的人氣色好似恢復(fù)了一些，沒有像之前那般蒼白如雪了。他握住曲知曦的手，心里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悸動，不知是不是又是因為體內(nèi)那蠱蟲的緣故。

他摸了摸曲知曦毫無溫度的臉，溫聲細語的說：“又夢到你了?！?/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