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過貓 Summary:

在家裡。

「你手上的傷，看起來好了很多?！?/p>

晨攪拌著碗裡盛著的湯，橙黃色的南瓜濃湯散發(fā)出令人陶醉的香氣，木湯匙上黏附著微薄的湯汁。湯還太燙了，晨說，兩人面前除了湯以外還有幾盤吃空了的盤子，他們安靜地等待濃湯的溫度降下來。 茜將湯匙靠近嘴邊吹了兩下，「癒合的差不多了?！拐f完後，他便將濃湯一口嚥下。 「不燙了嗎？」晨口氣帶著遲疑，貼上碗的掌心仍然傳來熱度，顯然不像能入得了口的溫度。他看著熱氣騰騰的南瓜濃湯，又瞄向捧著碗咕嚕咕嚕喝著湯的茜，在一小片刻的猶豫後，晨也舀起一口濃湯往嘴裡送，並在下一秒被燙得掉了湯匙。 從晨在茜這裡住下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街道上的雪融的差不多，地面不再打滑，讓出門更加方便了點，兩人再也不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出門去採買將近一個禮拜的菜和即食食品，氣溫暖和了起來，茜的氣色也恢復(fù)了不少，晨笑著看向茜，他總會把晨做的飯菜吃得一點不剩，比起總是批評自己廚藝的父母，眼前連碗底刮不起來的湯都想喝盡的傢伙肯定更有品味。 待午餐解決了後，晨叫茜放著水槽裡的碗盤先別管，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晨往沙發(fā)一坐，順手拿出了放在口袋的手機，「雖然我很想就這麼一輩子不打開，但是吧……?！顾纳袂檠}雜，更像在苦笑，晨沒有接著講完，茜往手機螢?zāi)坏姆较蛱筋^，小小的黑色電子螢?zāi)环瓷涑鰞扇说陌脒吥槪钡介_機圖示出現(xiàn)，刺眼的白光在面前散開，而幾乎是一瞬間，未接來電的訊號通知就佔滿了整部手機，像是中了大獎的電子遊樂場機臺吐出數(shù)百張票券一樣，在地上毫無章法的交疊纏繞在一塊。 晨不怎麼意外，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恐怖，能讓通知聲像警報一樣響?！?從通知上只能看見一位來電者的暱稱，上頭寫著「媽」，另一個則是一串號碼。

「為什麼再打開，」茜握住晨微微發(fā)抖的手，「他們不會知道你在這裡?！?晨的指尖冰得不像在正常體溫的範(fàn)圍內(nèi)，他的雙眉皺起，又為了掩蓋情緒而拉高了音調(diào)：「我不是要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裡，只是很單純的理由。如果我說我明天要回家一趟，你會怎麼想？」 茜手上的力道加大，他語氣凝重的反對：「要是他們不放走你，你就會永遠(yuǎn)被困在那了?！?晨的視線逗留在手機上，他翻找著相簿裡的照片。是啊，但是這次不一樣，他回覆道。經(jīng)過他一陣瞇起眼的仔細(xì)查找後，終於在卡其色縮圖找到了目標(biāo)。晨露出一個微笑，將點開的圖片湊近茜的眼前。 「這是我們新的家人?！?茜焦慮的摳著指頭邊的肉刺，一般來說他會無意識的啃咬指甲，將指甲咬得像被磨去尖角的鋸齒刀似的，但自從晨下令禁止後，他緩解焦慮的方式就成了撕下指甲旁相連的皮肉，全部的指頭看上去都?xì)埰撇豢埃凰浩鹌さ姆凵珎谡稽c一點向外冒出血珠。從晨出門那刻算起已快過了一天，時鐘上的針每走一步，茜的焦慮就累積一倍?，F(xiàn)在他在做什麼、正受到怎樣的對待茜都不得而知，晨的這份勇氣和堅持是茜欣賞的特質(zhì)，同時也是令人苦惱的個性，他像隻自願走到狼群的羊，最後能不能帶回隻羊腿都是個未知數(shù)。 窗外的景色從照亮室內(nèi)的陽光轉(zhuǎn)為昏暖的橙紅色，再成了一片墨藍(lán)，到了路燈會定時打開的點，這時才傳來了電鈴那高頻的鳥叫聲，茜幾乎是在響起的第一秒就從沙發(fā)上站起，踢到了腳趾頭，顧不上手指和腳趾陣陣傳來的疼痛而朝著門口小跑去。 等到開了門，茜就忘了他那微不足道的陣痛，眼前笑著的綠髮少年，他的戀人，比起他啃的見不著一點好皮膚的手指還來得破破爛爛，晨的頭髮被抓得四處翹起，也許他掉了幾撮頭髮，臉上有著好幾塊瘀血和挫傷，衣服被擰皺，膝蓋破皮處的血沿著小腿骨的形狀滑下。晨像個破舊的布娃娃，而他手上正巧也拿著一個。 晨有些站不穩(wěn)，他抬起兔子造型的玩偶，動作讓茜在恐慌中一閃而過獅子王裡的場景，光從雲(yún)層裡透出，太陽自地平線升起，路燈的光從晨腦袋後面散開，替代了太陽的人工光源在路的另一端照著他們倆，還有一隻兔子。 晨愉悅的說：「新的家人，要好好相處喔?！?茜撇去了腦子裡關(guān)於獅子王的場景，愣愣地開口：「你好?！顾肓讼胗盅a了一句：「我叫茜?！?晨哈哈大笑起來，要是他身上一個傷也沒有，茜也許會由衷的高興起來，但他除了喉嚨深處往下侵蝕整個胃的酸澀感外感受不到其他情緒，晨笑得有多開心，他胃裡翻騰的情緒就越來越雜亂。 「什麼都沒拿，只帶了他出來！」晨的語氣裡還帶著笑意，「我還是用跑的回來，連公車都沒搭，膝蓋就是跑一跑跌倒了才受傷的。」 茜扶著他進(jìn)門，晨的步伐一拐一拐，在茜的攙扶之下緩慢的坐上沙發(fā)?！笧槭颤N用跑的？」茜一邊走往臥室拿醫(yī)藥箱，音量隨著距離而增加。 晨捏了捏布娃娃體內(nèi)的棉花：「腦袋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跑步了，手上還只抓了他，雖然我的目的本來就是把兔兔拿回來?！?茜拎著醫(yī)藥箱回到客廳，將其放在了木桌子上：「兔兔？」 「就是他的名字?！钩磕笃鹜尥薜囊浑b手，上下?lián)u擺著打招呼，裝著小孩子的聲音朝著茜說：「我是兔兔——尼豪?！?茜翻找出消毒藥水，依次照著晨教他的包紮方法替晨處理傷口，晨見茜沒有回覆，便轉(zhuǎn)頭放低聲音和布娃娃說這個人好無情，打招呼都無視。茜感覺有些彆扭的幫晨上藥，他有一瞬間竟然想認(rèn)真的和兔子娃娃道歉說自己不擅長溝通。 等到處理傷口的環(huán)節(jié)將近尾聲時，晨這才突然坐直了身子大聲說：「對了！最重要的事忘記和你說！」 茜嚇了一跳，聲音也不自覺的隨著大了起來：「是什麼？」 晨的表情立刻就變得開朗起來，連語調(diào)都帶著興奮，他雙手抓起茜的手：「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正式同居了?！?在同一時間茜想做的事情過了多，他想抱緊晨，親吻他，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他想開口向晨確認(rèn)真實性，更偏向二次享受這句話帶來的幸福感。他想掐自己的肉來測試自己並不是在做夢，想做的事情從大腦一次產(chǎn)生出複數(shù)件想法，像處理不了過多請求的電腦系統(tǒng)，在愣住了整整五秒後，茜朝著晨的手臂大力捏了一下，並獲得了同居人的尖叫和一拳頭。 在切實成為同居關(guān)係的多日相處下，晨明白了一件事：茜似乎吃什麼都能活。會得出這個結(jié)論，必須從茜的料理開始講起，在某日晨要求茜負(fù)責(zé)今天的晚餐後，端上餐桌的是一鍋泡麵，兩個布丁，和加了某種紅色醬料的鮪魚罐頭。晨面有難色的問：「這個罐頭裡的……看上去不是番茄醬。你加了什麼？」 「草莓果醬。」茜回答。 晨露出了一個恐懼的表情，再指向鍋子旁的兩個布?。骸赣酗堘崽瘘c還蠻周到的～至於你剛剛的話我選擇當(dāng)作沒聽到?！?「不是，」茜糾正說：「那是要加到泡麵裡的?！?在這一天之後，晨就決定了茜再也不能下廚，至少不能替他們兩個人料理。他負(fù)責(zé)煮飯，而洗碗的工作就交給茜來處理，晨經(jīng)常一邊炒著菜一邊思考：在這之前茜都是吃這些黑暗料理長大的，要是這種既沒營養(yǎng)又感覺會腸胃炎的食物都能讓茜長得比他高，健康方面似乎也沒什麼問題，那麼如果給他吃真正有營養(yǎng)的飯菜，茜且不會越長越大隻？想到這裡，晨對可能到來的未來多了一絲懼怕。 茜不常使用廚房，連廚具都是晨經(jīng)常來造訪茜家後才添購的（用的是晨的錢），連吃到好吃的飯菜都是第一次，食量略大的茜經(jīng)常在菜端上桌後就夾了好幾次到碗中，兩人份的飯菜對他來說是獨享餐，等到晨簡單整理了廚房後出來準(zhǔn)備享用時，餐桌上所有的盤子都只剩下幾口的份。 晨見狀有些生氣的開口：「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要吃？」 茜的筷子這才停下來：「對不起」他又看了看晨的臉色說：「我做給你吃？」 嚇得晨馬上拒絕：「不不不，算了，沒有多買菜啊……?！钩克伎剂似?，「你現(xiàn)在去一趟市場買菜，算是補償我。」 茜有點不情願：「我不太會應(yīng)付那裡叫賣的人?！?晨的態(tài)度很堅決，他回到廚房拿出了購物袋，將袋子塞到茜的手裡要他等一下，接著把列好菜名的便條紙塞到他手裡，「要買的就是上面的這幾樣，別擔(dān)心，沒有很多，買完就回來吧?！钩空f完拍拍他的肩膀，即使臉上笑笑的，茜依舊能從他的語氣中感知到晨的怒氣，於是茜將碗中剩下的幾口飯扒進(jìn)嘴裡，沒等著吞下去便匆匆的提著購物袋出門了。 天氣轉(zhuǎn)暖了，茜將頭髮綁成馬尾，到處亂翹的紫紅髮綁起來並沒有比較整齊，但茜也不是注重細(xì)節(jié)的類型，不如說相當(dāng)不修邊幅。中午時段市場人潮密集，接連不斷的叫賣聲在隔一條街就能耳聞，茜從能看見菜市場的方向就開始深呼吸緩解緊張，他從口袋掏出晨寫給他的便條紙，一半以上的菜名都是他沒有見過的，過貓也是一種菜嗎？茜在腦中想著待會該如何行動，一邊思考著過貓到底會長什麼模樣。手中的紙都快捏成一顆小球，他這才邁開腳步朝市場裡走去。 熱情的菜販讓茜有些難以招架，所幸遇到的都是友善的人們，其中有個阿姨多送了茜一把蔥，茜支支吾吾的道著謝，想著晨應(yīng)該會喜歡後，茜提著裝滿蔬果沈甸甸的袋子踏上回家的路。 春天已經(jīng)來了，樹的枝條也都長出新的嫩芽，茜想起晨做給他的美味飯菜，再想到晨笑著在門口跟他揮手道別的模樣。家，他們的家，在晨參與了他的人生之前，茜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家的概念，他原先不懂什麼是家的氣味、家的溫度，更不懂何謂「家人」，對他來說，家只是個空白的大盒子，而自己只是碰巧在裡頭生活著，像個隨時會破碎的夢。在與晨一同生活的日子中，茜漸漸對這間屋子產(chǎn)生了依戀，並不是在裡頭獲得了歸屬感，而單單只是因為有晨存在於此罷了，就算只有晨一人，那也比世界上的任何一處來得更令茜安心。 像是要感受春天氣息一樣的深吸了口氣，風(fēng)裡帶有花的清香，茜的神情透出了幸福，他的嘴角久違的上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