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伍德利是位受人尊敬的神父，他前庭飽滿，儀表堂堂，講話有力且鞭辟入里。在生活中，他嚴(yán)于律己，待人寬容友善，就算對待從來不進教堂，甚至不信宗教的人也保持著一份期許，愿意隨時張開懷抱歡迎他們?？蛇@僅僅是外人看到的一面，只有喬恩自己懂得內(nèi)心深處承受著何等的煎熬。

教堂內(nèi)的懺悔室，隔著一層紗窗，在刻意營造出的幽暗中，喬恩聽到了太多足以令常人崩潰的丑事，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精神垃圾桶，被無節(jié)制倒入各種作嘔的東西。來懺悔的人不會知道，在對面，喬恩在聽那些話時，雙拳握緊，并且閉上了眼睛，他有些羞愧，在現(xiàn)實的丑陋面前，他膽怯了，無法面對。每次回到家，他都需要花半個小時來平息內(nèi)心的躁動，他告訴自己，這不是麻木，他是職責(zé)所在，要代表上帝去傾聽，可每每在夢境中，他會看到那些人訴說的場景并因此驚醒，面對窗外的月光，他會質(zhì)疑，這些人真的是出于內(nèi)心的良知才來懺悔的，還是僅僅想找個人，帶著逃避制裁的心來炫耀。

作為神父，喬恩知道神圣背后有多少齷齪被掩蓋，在看到關(guān)于早期教會迫害原住民兒童的新聞時，他會感到震驚，并難免心中也胡思亂想，自己腳下的地磚是否同樣埋葬著哭泣的靈魂，他為這種不潔的想法懊惱，并也向上帝懺悔過，可他在想要祈求寬恕之前，卻停下了。他想起了教皇的話，在公眾媒體面前，教皇公開為那些犯下罪的前人像上帝尋求寬恕。寬恕，多么好聽的詞，似乎只要經(jīng)教皇之口說出，就等于變相得到了保障，心理上的負(fù)擔(dān)一下子就卸下了。

從喬恩懂事起，第一次接觸到神學(xué)書籍，他就在被灌輸一個理念。與此相距更早的年代，一代代人，通過口口相傳，或手抄本，向大眾宣講，在未來某個時刻，審判日將到來，那一天上帝會赦免所有人的罪，解除對所有人的懲罰。

多么令人期待，多么鼓舞人心。喬恩篤信著這套說辭?？扇缃?，他不得不在私下進行思辨。作惡的人會下地獄，會承受煎熬，他們會為生前犯下的罪深深的后悔，可這是真的嗎。如果有人告訴你，無論你做了什么，多么無恥至極，讓多少人蒙受災(zāi)難，就算你死后下了地獄，但有一天你骯臟的靈魂終將得到寬恕，蒙受恩寵。這是平等的體現(xiàn)，還是不公那。

“上帝寬恕他們，他們會怎樣表達感激？”喬恩自問，你可以假裝認(rèn)為他們會真心實意的改過，但有沒有可能，他們會覺得我就是對的，否則為什么我會被寬恕。寬恕對于道德可不是警戒，而是為無底線的行為做了買單。在犯罪時，就沒有顧慮了。

對于這問題的困擾，隨著來懺悔的人而與日俱增，最終，喬恩決定付諸于行動。

當(dāng)陽光沒入地平錢前，喬恩關(guān)上了教堂的大門，空蕩蕩的教堂內(nèi)，投來的陰影逐漸變長，直到遮住懺悔室，黑暗中他點燃了一支蠟燭，并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寫著晦澀文字的紙。他的手從來沒這么抖過，盡管這里只有他自己，可喬恩卻感覺像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裸體般尷尬。他即將要做的事，某種儀式，以前他只是聽別人說過，這不是驅(qū)邪，凈化，而是對特定目標(biāo)的召喚，這曾被他認(rèn)為是歪門邪道的褻瀆，他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尋求這樣的幫助。

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喬恩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得到的這份指引，可他內(nèi)心的矛盾也到了極點，他渴望成功，又不渴望。失敗意味著如往常一樣，他不會獲得經(jīng)驗以外的體會，成功了，他可能就要直面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在猶豫中虛度時間，夜幕降臨，教堂內(nèi)被黑暗完全籠罩，只有蠟燭還在發(fā)光，就如同氛圍可以感染心情，喬恩現(xiàn)在就需要這樣一份額外的推動力，來迫使他去做。

顫顫巍巍手舉到了面前，在燭光下，他可以做兩件事，燒掉這張紙，或者大膽的進行召喚，內(nèi)心的天平逐漸倒向一方，喬恩用自己都驚訝的鎮(zhèn)定念出了這段話，他念的很慢，生怕有疏漏，在最后，他說：“憤怒的所有者，在這里我召喚你。以四字神名的名義，騎士，上帝的顯現(xiàn)，傾聽我的話，來到我面前?！?/p>

讀完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頭上竟然密布著汗珠，他從來沒有在這么短時間出如此多的汗。我到底在干什么，這是教堂，我竟然真的做了?？蛇@張紙真的能把他帶來嗎。喬恩并非盲從的相信，不過作為一個神父，你能了解的渠道很有限，有人說他們是上帝憤怒的體現(xiàn)，歷史中遍布著他們的痕跡，也有人說這只地獄中謊言之王的一個把戲，用來折磨可憐的靈魂，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念完了紙上的內(nèi)容，接下就是等待結(jié)果的揭曉。

他以為地面會裂開，在蒸騰的硫磺中，騎士會來到他面前?？墒裁匆矝]有發(fā)生，教堂依舊冷冷清清，只有他因緊張而不時出現(xiàn)的喘息。30秒過去了，還是只有他一人站在原地，1分鐘過去了，眼前維持原樣。5分鐘過去了，陪伴他的只有手中的蠟燭，到了第8分27秒的時候，喬恩將紙卷成了一團，他傻笑著，自己竟然被這么拙劣的把戲給耍了，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這不過是自己對于信仰的迷失做出的荒誕的行為藝術(shù)。他會扔掉這張紙，然后回家，第二天他依然會去布道，會去傾聽，一如既往。

“這可真熱?！眴潭鞯膬?nèi)心現(xiàn)在很平靜，可是他卻感到燥熱，手中蠟燭的火苗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提供這么大的熱量，當(dāng)他意識到這不是源自手中而是教堂外面的氣溫正在迅速升高并影響教堂后，他回過身，重新望向大門。

窗戶外閃著紅光，仿佛一場巨大的山火突然降臨。如果這會我出去，也許我會看到天空在燃燒，就像索多瑪?shù)淖锩裨谏詈罂吹降?。在喬恩這么想時，刺耳的聲音從遠(yuǎn)方傳來，那是飛馳的引擎制造的聲音。喬恩不喜歡這樣的聲音，不需要去核實，腦海中就能呈現(xiàn)出如下場面，大馬力的摩托、皮衣、文身、戴著耳釘鼻環(huán)，染著怪異發(fā)色男男女女，他們所到之處，肆無忌憚，性、槍支、暴力、毒品，社會中最爛的一面都能在他們身上看到。

難道這就是我渴望見到的人，教堂外的聲音猶如一只浩浩蕩蕩的車隊在逼近，可當(dāng)車停下后，喬恩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聲音僅僅來自一輛車。車熄火了，跟著靴子踩著潔白的地磚向大門走來，幾秒后門被強有力的手推開，黑暗中亮起的火焰讓喬恩有些恍惚。

那個人走了進來，高大，威武，又很嚇人，他的衣褲充滿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尖刺，他的頭顱如傳言般在燃燒。喬恩不確定自己能否眼前這個騎士展開交流，只憑這身衣服都讓他不太舒服，盡管他明白該一視同仁，可他更喜歡與穿著正裝或者普通服裝的人交流，內(nèi)心深處他認(rèn)為這種穿著皮衣牛仔褲的人都在地獄給自己提前預(yù)定了一個客房。

所以你要驚醒，因為你不知道家主何時到來。喬恩在腦海中不斷重復(fù)著《馬可福音》里的話。他想要鼓勵自己，想要不帶偏見，這難道不是夢寐以求的事，與上帝的代言者對話。可是當(dāng)他注視對方眼窩中的火光后，喬恩全身一顫，從前聽到的懺悔霎時浮現(xiàn)，喬恩覺得此刻自己成了那些罪行的主角。不，我不該去怕，我只是聽到了，那些不是我得罪。盡管他安慰自己，可效果并不管用，因為他還知道一件事，那怕你真的一輩子沒有犯下過什么罪，你也依舊背負(fù)著從伊甸園帶出的原罪。

“原罪！”騎士笑了，這聲音在喬恩聽來真的有些恐怖，就像是健康的喉嚨被塞入燒紅的火炭，卻還在努力保持用正常的語調(diào)說話。

騎士可以看到喬恩靈魂中背負(fù)的東西，千奇百怪的罪，可那不是他的，至于他擔(dān)心的原罪，那完全是多余的，“你該不會真以為原罪在生命延續(xù)的過程中隨著精子一代代傳播吧，那只正常的生理行為，以及50%的基因序列，僅此而已?！?/p>

這開場白對喬恩堪稱驚世駭俗，“你……你……”好半天他才擠出這樣的回答，“你他媽的是個瘋子?！蔽揖谷?，在教堂里，說了粗口，這對于喬恩是不可想象的，如此神圣的地方，怎能允許這樣的話。

“如果你仔細(xì)翻過《圣經(jīng)》，里面到處都是比我還瘋的。”騎士說。

這可不是喬恩想要的，并且加重了他的畏懼，他無法從這個惡靈騎士身上感受到多少神圣感，如果對方真如外界所說的，具備上帝的力量，他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無法描述的神性，但眼前站著的是一具憤怒的軀體，每走一步都讓喬恩擔(dān)心會不會點燃整個教堂。

惡靈騎士同樣也在審視教堂，很少有人敢于直接召喚他，因為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涩F(xiàn)在，在這個教堂中，他沒有感覺到邪惡在作祟，空氣中聞不到陰謀，只有一個惶恐的人，“你到底叫我來干什么?！彼刹幌嘈胚@個神父真虔誠到感動了上帝或者大天使，使他們給予他召喚自己前來的能力。

“我，我……”精神層面的震撼使喬恩無法組織有效的語言。

見狀，惡靈騎士腦袋上的火焰逐漸熄滅了，黑暗又一次占據(jù)了整個教堂內(nèi)部，“如果你指望我給你提供義務(wù)光源，還是免了吧?！睆娔徇@些年已經(jīng)做出了最大的貢獻，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他的靈魂在天堂和地獄間游走，經(jīng)歷一場場舍生忘死的戰(zhàn)斗。而現(xiàn)在他因突如其來的召喚來到一所教堂，而面對自己的竟然是個連話都說不完整的神父。

“你，”眼前的騎士恢復(fù)正常外貌的同時，喬恩的內(nèi)心也逐漸冷靜下來，“你看上去可不太高?！被鹧嫦绾?，他發(fā)現(xiàn)對方的身高竟然略有點縮水，頂多只有1.78米，比自己要矮點。喬恩的身高在1.8米以上，曾經(jīng)靠著這樣的身高，成功讓幾個沖動但還不算太壯的少年老實了下來，沒有靠暴力解決問題。

“我確實不算太高。”強尼對此有自知之明，他的身高屬于標(biāo)準(zhǔn)，確實不突出。扎坦彌亞曾開玩笑地說，把人類熱脹冷縮的理論用到地獄火上，強尼變身后被撐大了。

強尼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不過并不像聽布道的民眾，他斜靠在那，翹著腿，顯得有些散漫，“你這個神父真有趣。”如果把他叫過來，只為令自己慌張，大可不必，所以他決定先給對方幾分鐘，想想要做什么，他能確定對方不是渴望復(fù)仇的人，盡管他的靈魂對于很多事心懷不滿，但他還有自制力，絕對不可渴求過激的行為。

黑暗中的喬恩沉默了，只能看到蠟燭還在燒著，強尼的目光盯著火光，耐心的等他張嘴。

幾分鐘后，喬恩張嘴了：“你是強尼·布雷茲對吧，那個摩托車手，我曾對年輕人說離你遠(yuǎn)點。”

強尼理解，自己的表演是能吸引荷爾蒙爆發(fā)的年輕人，每次成功飛車的背后蘊含的危險他屢次對外人解釋過，你不僅要了解自己當(dāng)時的身體狀況，還有摩托的維護，賽道的平整，以及當(dāng)天的天氣，是否有風(fēng)。不管你之前準(zhǔn)備的多么充分，一旦引擎發(fā)動，你就只能關(guān)注眼前的賽道。賽道很短，很窄，兩邊是熱血沸騰的觀眾，他們把自身不具備的勇氣投射到自己身上，看到自己成功仿佛他們也就成功了。還有些人，可能純粹就是來欣賞悲劇的。我花了10美元賭你摔死，有過好幾次他聽人這么說過。在賽道的盡頭，地獄在向他招手，惡魔哈哈大笑，坐在頭等席，嚼著爆米花等待著他的出錯，可他沒有，他心無旁騖，在理智與膽略的完美結(jié)合下完成每一次表演。跟著再迎向眾人，享受應(yīng)有的歡呼。

如果電視機前有人因為看了他的表演，而做出輕率地模仿行為最后只能招致惡果，輕則殘疾，重則丟命。所以強尼不會拒絕年輕人玩車，但他不鼓勵像這樣的玩命，如果你只是想吸引女孩目光，隨便來點技巧就夠了。

“你們這種人對社會沒有貢獻?！眴潭髡f，“只會帶壞他們，讓他們把生命浪費在危險上?！彼陔娨暽峡催^強尼的表演，也在街頭見過騎著自行車，嘗試做高難度動作而摔傷的孩子，他為他們不值，并認(rèn)為背后都是因為像強尼這樣的人通過電視鼓動他們導(dǎo)致的。

“我們家的人都愛刺激?！睆娔嵴f，他不會慢條斯理去跟別人講為了飛車付出的心血，他早就不這么做了，也許為在未來某個時刻一時興起還會去做點壯舉，可今天，他為正事而來，只不過對方還沒有說到重點，“你打擾了我用餐的時間，如果僅僅想讓我做一條禁止模仿的廣告還是免了，你可以繼續(xù)告誡你的教民。”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喬恩說：“我有更要緊的事。”

因為緊張，他的話語有些局促，呼出的氣息吹亂了蠟燭的火苗。喬恩要說的事重要且簡短，他需要強尼用審判之眼去拯救一個人的靈魂。

拯救靈魂，審判之眼。這不禁讓強尼笑了出來。對于惡靈騎士，不要輕易妄言拯救靈魂這種事，其中的代價不是言語能描述的。一直以來，網(wǎng)絡(luò)上流傳過關(guān)于惡靈騎士的各種謠傳，千萬千萬不要和他們對視，那會讓你從靈魂深處感到痛苦。其實這話有些不實。審判之眼確實在數(shù)次戰(zhàn)斗中幫助過他取得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可并不是每次都管用，有時候，某些人足夠強大或足夠特殊，就能視這力量如一個笑話。

“有人說你殺穿過地獄?！眴潭髡f。

這點強尼不否定，他做過好幾次，其中一次他一路過關(guān)斬將，最終登上了地獄的王座。就算他立下過如此偉業(yè)，可他依然要謙虛的說一句，對于拯救靈魂，他給不出太好的建議。

“這里沒有多少復(fù)雜因素。”喬恩說：“跟我來吧，我們?nèi)タ纯此?，既然你代表了至高偉力在人間的一種姿態(tài)，那就去看看他，看看他能否被拯救?！?/p>

喬恩換上了便裝，熄滅蠟燭，關(guān)上了教堂的前后門。然后帶著強尼，開著自己車，強尼在后面跟著，來到了幾個街區(qū)外的醫(yī)院?？吹搅诵枰徽鹊娜耍且豢虖娔嵊X得很好笑，醫(yī)院的病人，這應(yīng)該是醫(yī)生的行為，而不應(yīng)該求助于他，如果強尼告訴外人，他明天鎖上摩托，潛心研究魔法準(zhǔn)備成為下一任至尊法師的有力爭奪者，那熟悉他的人，那怕是敵人都會認(rèn)為這是有可能的，可如果他說，明天他不再維護摩托，而是去工讀醫(yī)學(xué)博士學(xué)位立志于有生之年解除病患痛苦，那熟人聽了只會懷疑他腦子有病。

“我想你把我?guī)уe地了?！睆娔嵴f。眼前的人年齡非常大了，躺在病床上，鼻子插著呼吸管，檢測心率的儀器不停記錄著他的身體指標(biāo)，他的家人陪護在邊上，憂心忡忡，這是一個因為年齡而導(dǎo)致身體機能衰弱而隨時會離世的人，而不是一個因為黑魔法，或者惡魔侵占肉體而痛苦的人，他幫不了他。

“不，不，”喬恩說：“請你認(rèn)真的看一看他，再來做定奪，難道你忍心無視他這么痛苦?！崩先说募胰嗽诳吹綇娔嵋约皢潭鞔_定的表情時，一度臉上出現(xiàn)了希望，老人的孫子也在床邊，是個年輕，充滿朝氣的小伙子，他走過來，與強尼握手，強尼能感受到那種渴求獲得幫助的殷切。

“這不會嚇到他們吧?！睆娔嵴f。

老人睜開了眼睛，看到喬恩，微微的說了幾句話，“是他對吧?！?/p>

喬恩點了點頭，“我就知道上帝絕對不會拋棄我?！崩先诵α恕?/p>

“我不能這么變身。”強尼要考慮隨時可能有護士來查房，如果嚇到她們可不好。

老人的家人出去了，去幫強尼盯著外面的情況，屋中只留下了強尼，喬恩以及這位靈魂渴望獲得救贖的老人。

“他到底是誰？”強尼問。

“你自己去看吧，如果那雙眼睛真有外面?zhèn)鞯媚敲瓷衿??！眴潭髡f。

古希臘悲劇大師索?？死账拐f過一句話，世間最難以揣測的事物，莫過于人的思想和心靈?？蛇@在惡靈騎士看來并不是多么困難的問題，審判之眼帶來的效力可以讓他們輕易窺探一個人的靈魂核心。不過這次強尼盡量表現(xiàn)的溫柔，這個老人很脆弱了，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他掌控著火候，只讓地獄火局部的，從自己的雙眼中溢出，又是一次，他要先于他人承受這份力量的痛苦。

強尼的眼睛成了剖析靈魂的顯微鏡，他看著老人，這具行將就木的軀體，突然涌現(xiàn)出了大量信息。

通常觀察審判對象的靈魂，并不是從出生開始，復(fù)仇之靈會讓強尼看到無數(shù)細(xì)碎的片段，互相之間從不連貫，如果宿主不作出選擇，復(fù)仇之靈便會從中挑出對于被審視者來說人生比較重要的階段，或者說以復(fù)仇之靈的視角，罪孽最重的時刻。

我在飛機上，強尼確信自己身處一架飛機上，而且是軍用飛機的內(nèi)部，從舷窗向外能看到遠(yuǎn)處的森林，飛機飛行的速度非常緩慢，并且高度很低，以常識來說這有點不安全，除非是為了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

強尼深入挖掘這個細(xì)節(jié)，看到了老人年輕時的樣子，他穿著軍裝，顯得筆挺又精神，并帶著爽朗的笑容。從他與飛機內(nèi)其他人的對話中，強尼聽出了‘越南佬’、‘沐浴’這樣的詞。

“好吧?！睆娔崦靼琢?，這是個戰(zhàn)場，來自于上個世紀(jì)中期的越南。而自己身處一次任務(wù)中，這架飛機上載的不是炸彈，而是一種化學(xué)制劑，后來被稱作橙劑。

強尼曾經(jīng)有個對手，他是從嘉年華走出去的，當(dāng)他再次出現(xiàn)，便自稱為怪物大師，他身邊充滿了各種怪物，有些是他用從世界其他地方買來的可憐人改造的，強尼后來意外了解到，怪物大師偏愛畸形兒，他的很大一部分試驗品原形就來自越南，那些因為受到橙劑影響而出生的兒童。怪物大師如此喜歡他們，喜歡從出生便飽受摧殘的身體與心靈，并樂于將這種畸形發(fā)揚光大。

除此之外，強尼也在報紙上看到過，政府多年來一直為參加過越戰(zhàn)而遭受橙劑傷害的老兵提供數(shù)以十億計的補償，可是對于越南，不過區(qū)區(qū)幾千萬美元而已。

原來這個老人就是當(dāng)年參與釋放橙劑的人，他是否會因為多年之后，看著自己的兒孫健康長大，于是心懷愧疚，不。這種念頭一絲一毫也沒有出現(xiàn)，強尼看到的只是此人回顧當(dāng)年作為而傳遞出的興奮，老人甚至為不能為多飛幾次，享受這個過程而遺憾。

強尼脫離了靈魂中的這段環(huán)節(jié)，轉(zhuǎn)向了其它的，他還在尋找老人的目的，之后的經(jīng)歷紛至沓來。結(jié)束了越戰(zhàn)，老人退役了，成為了與國防部有往來的安全承包商，并在各種公開非公開的任務(wù)中獲益匪淺。

他曾安排了一批私人武裝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從事維持安全的任務(wù)，一次在伊拉克，他們的巡邏車隊遭到了路邊炸彈的襲擊?，F(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埋伏的武裝分子，于是在他的授意下，荷槍實彈的士兵沖入離爆炸地點最近的村莊，踢開每一扇門，不經(jīng)詢問就是一陣掃射，而稍顯理智的人則把男性都押出來，在翻譯的幫助下進行盤問，而躲在大后方的老人，這時他已經(jīng)是個老人，不復(fù)當(dāng)年的勇武，可脾氣相當(dāng)?shù)拇?，他沖著通訊器對士兵們發(fā)出惡狼般的咆哮，“去他媽的盤問，讓這些該死的混蛋知道我們的手段?！眻髲?fù)要即刻才能見效，他要求把村莊中所有16歲以上的男性就地槍斃，并強調(diào)，這在越戰(zhàn)中行之有效，在中東也一樣。而且他們還可以給自己留點戰(zhàn)利品，比如被擊斃者的耳朵，這是他從越戰(zhàn)的一位戰(zhàn)友那學(xué)來的。

他話語的力度令那些身處戰(zhàn)場的年輕人都感到震撼，從沒想過一個老人體內(nèi)潛藏著這樣的戾氣，因為他的鼓動，接下來發(fā)生的事順理成章，老人表示動手前要先關(guān)閉記錄裝置，不要留下任何證據(jù)。

穿透靈魂，強尼似乎能聽到槍聲，以及槍聲之外更微弱的哭喊聲。他們回國后，被稱為英雄。有些人在酒吧向女性炫耀時，還專門提到了這件事，不過是經(jīng)過粉飾的。

他到底來要我做什么，強尼繼續(xù)看著，透過各種越來越多的碎片，他看到了來此的真正目的，一個在死亡邊緣徘徊的靈魂，與普通人一樣，就算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洗禮，在死亡之際，再堅定的人也不會無動于衷。很多年前，他就在教堂與神父，包括喬恩談?wù)撨^死亡的問題。他是否擔(dān)心那些因他而死的人會在地獄里等著報復(fù)他，至少老人當(dāng)時說不怕，在他看來，那些越南蠢貨、伊拉克渣滓連下地獄的資格都不配。

可是隨著年齡，隨著體魄與精力的衰退，他開始有些擔(dān)心了。這時，他變成了一個極端的矛盾嵌合體，一方面，他堅信自己該去天堂。我這輩子都在與人類中的垃圾戰(zhàn)斗，他們不存在信仰，排斥自由，只會埋炸彈。我是在讓世界向著安全的方向發(fā)展，對于子孫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闪硪贿?，他似乎又沒那么自信，他怕自己會下地獄，去面對那些天堂的背叛者。我活著時候貢獻了青春與熱血，我不能在死后迎來這樣的結(jié)局，我應(yīng)該得到某種優(yōu)厚的許諾。

你當(dāng)我是什么，國防部開給你的支票。強尼相信審判之眼絕對不會成為廉價的天堂入場券。

老人希望在靈魂上得到保佑與解脫，在死亡前與過去真的再無瓜葛，這樣他就能干干凈凈的前往天堂。為了這個，他愿意付出巨大的代價去尋找這樣的機會，他嘗試了許多方法，可證明不過是低級的騙局，這種焦慮越發(fā)的給身體造成負(fù)擔(dān)，終于他入院了。對于生命，他爆發(fā)出了最后一次頑強的韌性，等待著可能的救贖之道，在這時，他了解到了惡靈騎士的事，惡靈騎士是代表上帝的，如果他能給我許諾，就等同于上帝提前接納了我。

他的家人委托喬恩，喬恩作為一個神父卻無能為力，不過他表示會盡力去試試，于是他開始查找可能的線索，并意外得到了召喚惡靈騎士的方法。這讓強尼想起了嘉年華的楊夫人，她曾對自己說過一句中國的諺語，病急亂投醫(yī)。今天，強尼見識到了。

他感到畏懼，卻又頑固的拒絕聽從內(nèi)心的呼喚，并給自己找出種種理由，可拙劣的就如不愿意系安全帶的駕車人，拼命地告訴別人，他不是沒有安全意識，而是系了安全帶太不舒服。

你想求助于惡靈騎士，希望靠著審判之眼凈化掉這些行為，以清白的靈魂擁抱天堂。這可以說是十分精明的生意人式的頭腦，可惜你遇到的是惡靈騎士。你真的知道惡靈騎士是為什么人誕生的嗎，是復(fù)仇。

復(fù)仇之靈就站在靈魂的高峰上，審視著老人。想要寬恕，就得先做出救贖，否則得到的只能是懲罰。

從骷髏頭出現(xiàn)到恢復(fù)正常只用了短暫的幾秒，然后強尼轉(zhuǎn)身離去，只是禮貌性的與老人的家人做了告別，他們進入病房，看到老人睜大了雙眼，眼角流出了少許淚水。

惡靈騎士成功了，至少他們這么認(rèn)為，老人在為重獲圣潔的靈魂喜極而泣，他也許做好了準(zhǔn)備，坦然的迎接人生的終點，他不在害怕，他的心已經(jīng)歸于平靜。

“你成功了嗎？”喬恩充滿了疑惑，他看到只是惡靈騎士用滾燙的目光瞪了一下老人，一切跟著就結(jié)束了，如此的簡單，老人連呼吸的節(jié)奏都沒有變。

“去問上帝吧。”強尼冷漠的回答道。

這個回答并不能滿足喬恩，他把生命中的大半時光用于感知上帝對于人類的心思，現(xiàn)在機會近在眼前，可以直接展開的交流，他得到卻也只是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不要跟我說那些空話，我總是對找我求助的人這么說，你既然為上帝而戰(zhàn)，能不能明確給我一個確鑿的回答，他是錯了還是對，他會去那，這樣等我下次再去對教徒談話，我可以給他們信心，也是給我自己?！?/p>

強尼突然有點懷念老看守者，自己難道無形中也理解了他，也學(xué)會了對別人故弄玄虛，“審判之眼，一種針對靈魂的能力，他讓你回憶起遺憾、錯誤乃至罪，有時它帶來反思，有時它帶來激勵，有時則只是懲罰。最終的結(jié)果只有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自己能知曉，你可以去問問來找你的人，他們真的反思過并因反思而做出實際補償行為了嗎。”

“反思，反思?！眴潭髯龅氖乱舶ǚ此迹辽偎诹λ芗暗姆秶鷥?nèi)盡力了。可今天，與惡靈騎士的相遇，他以為能得到感悟，卻只收獲了迷茫，他低著頭，默默的走向自己的汽車，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不能這么結(jié)束，強尼把事辦完了，可他的心中疑問尚存，一個整天要忙于打理教堂，面對教眾的神父，怎么可能得到召喚惡靈騎士的方法，這背后必有高人指點，他是誰，強尼很感興趣。

就在他想要叫住喬恩時，身后的醫(yī)院，一位護士走了出來，“你就別為難他了，他什么也不知道?！?/p>

潔白的護士服染上了一層深紅色，并逐漸貼合身體曲線，原本的深色頭發(fā)開始泛白，從她的額頭處，兩只角露了出來，并向頭后延伸，唯一沒變的是她的雙眼，那不是醫(yī)務(wù)人員對于患者悲天憫人的關(guān)愛，而是對待即將落入手里的獵物才有的貪婪與殘忍。

“薩坦娜。”

“強尼。”

強尼不理解，他原本以是薩拉搞的鬼，畢竟她曾當(dāng)過修女，也許是想要一定程度重操舊業(yè)，所以給了神父這個方法?？蓻]想到是薩坦娜，難道只是一時的無聊，讓她借助一個病危的越戰(zhàn)老兵來聯(lián)系自己，還是說她又跟馬爾杜克鬧出了矛盾，需要額外的幫襯，那他去找戴蒙恐怕更合適。

“那個老家伙我看上了?！彼_坦娜說，二戰(zhàn)的老兵靈魂已經(jīng)被其它地獄，包括他的父親預(yù)訂光了，參與過更古老的戰(zhàn)爭的靈魂她無法染指，所以她把目光瞅向了越戰(zhàn)，參加過戰(zhàn)爭的人，靈魂上背負(fù)的東西總是比普通的靈魂要豐富，她得早點下手，不然就只能去物色中東戰(zhàn)爭的參與者了?！拔倚枰c有過閱歷的靈魂，太單調(diào)的玩意只是湊數(shù)，盡管客觀的數(shù)量對于地獄依舊重要?！?/p>

“我以為你更喜歡美國隊長之類的。”強尼說。

薩坦娜確是動心過，可如果美國隊長死了，是指真的死了，而不是經(jīng)過偽裝的假死，那將讓地獄間為了爭奪他的歸屬而爆發(fā)戰(zhàn)爭，到時除非有絕對的優(yōu)勢，否則薩坦娜會很識相的退出競標(biāo)。

“他會怎么樣?！睆娔嶂滥抢先诉€能堅持幾天或者幾周，但死亡是遲早的事。

“我給他準(zhǔn)備了很多花樣，包裹熟悉的老朋友?！彼_坦娜說，“你看，有些可憐的靈魂，生前沒犯什么大錯，結(jié)果死了，所以天堂偶爾會展現(xiàn)點懷柔政策，給他們開辟專屬領(lǐng)域，可你覺得這些靈魂能得到安息嗎?！?/p>

強尼猜是不能。靈魂上的痛苦也許能在天堂獲得寧靜，可對于某些過于深刻的人，除非上帝或天使強行對他們進行系統(tǒng)化的大腦手術(shù)，否則這些人會對于復(fù)仇抱有執(zhí)著，他們要的不僅是去想象造成自己悲劇的人在地獄承受代價，也有可能承受不了。強尼就見過生前行惡的人成了地獄的座上賓。于是親自復(fù)仇的沖動便會出現(xiàn)，然而天堂和地獄的距離是如此遙遠(yuǎn)，跨越是不可能的，除非在那邊也有懂得偷渡技巧的大師。

“有專門處理這件事的天使，也有喜歡看這一幕的惡魔?；凡肋@件事，可他并不會干涉，甚至默許了，他理解人性在這方面的需求?！彼_坦娜說，她還記得上次與天堂私下進行這種事的場景，她會在地獄開出一片區(qū)域，跟著這片區(qū)域暫時被天堂接管，移除出她的勢力范圍，最終的發(fā)生點是地球上某個偏僻角落，這樣不會有人打擾。

在光芒中，領(lǐng)頭者逐漸露出本來面目，那不是人體，不是生物，而是類似幾何圖形的存在，四個互相疊加的圓環(huán)，在圓環(huán)中央，懸浮著單獨的眼睛，這只眼睛透露出空洞的氣息，仿佛對周圍發(fā)生的事漠不關(guān)心?！熬谷慌闪藗€座天使來，上帝找不到愿意接活的人了嗎?！彼_坦娜抱怨說。

那些渴望復(fù)仇的靈魂會得到滿足，不過也有些在最后關(guān)頭膽怯了，怕自己的行為會使靈魂出現(xiàn)污點并留在地獄，可總會有義無反顧的，他們要為自己的家人或自己，親手復(fù)仇。

薩坦娜把手里有的人交出來，跟著就是旁觀，但很快就失去了興趣，等這些人復(fù)仇行使完畢，立刻會被天使帶回去，天堂和地獄又完成了一次例行的互動，多么和諧。

等到老人落到薩坦娜手里，她照樣會對外界發(fā)出通知，應(yīng)該不久就會收到回饋，想跟這個人算算賬的人估計能排出幾公里。

“喬恩也被你標(biāo)記了嗎？”強尼問。

目前沒有，不過薩坦娜有這個打算，她發(fā)現(xiàn)喬恩是個有趣的人，這個神父堅信博物館的化石都是惡魔的造物，用來蠱惑大眾的，她很希望有朝一日和他當(dāng)面聊聊，聽聽這個想法是怎么來的。

當(dāng)看到老人想要通過惡靈騎士的幫助擺脫墜入地獄，薩坦娜就決定在其中扮演個角色，她看中了喬恩，并故意制造意外讓他得到了聯(lián)系惡靈騎士的方法，這么做實際已經(jīng)讓喬恩與薩塔娜建立了聯(lián)系，她會繼續(xù)觀察這個人日后的動向。

“你就按你的想的接著做吧?！睆娔嵴f，只要不是太出格，他會對薩坦娜的胡作非為置若罔聞，這是個叛逆的姑娘，蔑視他的父親，蔑視她的哥哥，蔑視人類，蔑視其他維度，渴望天堂的重視，卻又想著怎么能讓他們也吃點虧，“對了，馬爾杜克最近沒有什么新的想法吧?！?/p>

與自己的老爸是競爭對手也許是危險又有趣的感覺，而且薩坦娜覺得馬爾杜克早就預(yù)料到了這么一天，他們兄妹倆，無論選擇哪條路，是人類還是地獄，是公理還是私欲，都將與他背道而馳，可馬爾杜克還是樂于培養(yǎng)薩坦娜。

童年的時候，她的父親帶著她爬上地獄的一座高山，沿途沒有看到任何靈魂或惡魔，就像地球上的普通父女。而這次目的不是為了以巍峨的視角俯覽地獄中畏懼馬爾杜克的億萬靈魂與惡魔，而是為了讓薩坦娜向上望，讓她想想天堂在更高處窺視著這里，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有朝一日與天堂平起平坐，甚至超越。

“摩西是在山頂上受到召喚，對眾生頒布了十誡。千百年來，無數(shù)人將之奉為生活的金科玉律，并由此給世界帶去各種各樣的災(zāi)難。”馬爾杜克就像個憤世嫉俗的老學(xué)究，開始構(gòu)建自己的理論，“不可有別的神，于是對于其他民族的神，可以肆意歪曲詆毀。不可立像，于是對于其他文化的遺跡便可毫不留情的破壞。不可妄稱神名，于是愚昧的信徒挖空心思編出各種名號，讓大眾陷于文字游戲。紀(jì)念安息日，但不包括被壓榨休息時間的廉價工人。當(dāng)孝敬父母，造就了幾千年來層出不曾的家庭悲劇。不可殺人，天堂卻在烈焰、洪水、瘟疫的全方位打擊下大殺四方。 不可奸淫，兒童成人產(chǎn)業(yè)蓬勃發(fā)展。 不可偷盜，明目張膽的劫掠便大行其道。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人類簡直得是天獨厚的撒謊天才，有時讓墨菲斯托都要贊嘆鼓掌。不可貪戀人的房屋、妻子、仆婢、牛驢，并他一切所有的，所以把他們殺了，占有土地就好，偉大的殖民者由此誕生。人類越是嘴上說著，越是喜歡反其道而行。”

天空隨著馬爾杜克高亢的嗓音而扭曲，云團翻滾，并形成了巨大的天體，就像砸下來的隕石，看著逐漸逼近的陰影，薩坦娜有些害怕，就在她用小手做出遮擋動作的時候，一股力量出現(xiàn)，在天體即將撞擊山峰的剎那使它停在了半空。冷靜下來的薩坦娜瞪大眼睛，看著天體表面的紋路，構(gòu)成的是地球各大洲的輪廓。星球緩慢地轉(zhuǎn)動，將北美洲，她出生的地方擺在面前。

小小的她還不明白為什么父親和其它那些活了很久的惡魔總是要把目光牢牢地扎根在地球，難道只是為了跟天堂玩一場永恒的博弈。

“幾千年后，又有一個猶太人誕生，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最聰明的人之一，他生前對外表示過，全世界最需要的是善意與力量的結(jié)合?！瘪R爾杜克不無諷刺地說，“這片他移居并最終逝世的土地，這片承載了無數(shù)人的夢，使他們漂洋過海來尋求成功的國家，很不巧的配不上這句話?！?/p>

近在咫尺的云朵又轉(zhuǎn)變成新的形狀，依然是地圖，起初只有小小的一塊區(qū)域，跟著逐漸擴大，“開始只是東部的13個州，如今變成了一個貫穿北美的遼闊國家，靠的是什么，一張張選票，勤勞的建設(shè)，都不是。他們忙著創(chuàng)造敵人，并令預(yù)言自我實現(xiàn)，再反過來告訴選民自己的高瞻遠(yuǎn)矚?！?/p>

薩坦娜目睹到戰(zhàn)爭，與印第安人的戰(zhàn)爭，與墨西哥人的戰(zhàn)爭，與西班牙人的戰(zhàn)爭，一場又一場。戰(zhàn)爭之外還有交易，與法國拿破侖政權(quán)的交易，與俄國沙皇的交易，“偉大的國家靠什么建立，嫻熟的利用槍炮、金錢、種族滅族、奴隸制，這四大基石構(gòu)成了如今世界最發(fā)達的國家?！痹谔优苤袉噬脑∶?，死后被剝皮。彎著腰，在鞭子的威脅下收割棉花的黑人奴隸。在爆破中被亂石掩埋，得不到任何賠償?shù)娜A人勞工。血淋淋的場景在接連上演。

薩坦娜重新審視自己的出生地，跟著她眼中閃爍著光芒，她讀懂了其中的魅力，愛上了那里。

馬爾杜克笑了，這節(jié)課的效果達到了。誰不愛眼前的土地那，如此多的野心，喪德敗行的陰謀，血與淚，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奇跡，一個專門給惡魔準(zhǔn)備，攝取營養(yǎng)、靈感、歡樂的大本營。

“你有什么計劃嗎，女兒?！瘪R爾杜克問。“大膽的說出來，并去實踐吧，地球上有充足的場地與對象，足夠去證明你的想法是對還是錯?！?/p>

“沒有?！彼_坦娜說。

“沒有就好，也許有他也不會告訴你?！睆娔岽藭r已經(jīng)跨上了摩托，醫(yī)院耽誤了他原本打算去吃飯的時間，他該走了，本來他計劃休息一段，什么也不想做，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下不了決心，因為當(dāng)事情找上門可不會管他是否愿意，“還有，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可以稍微冷漠點，或者說，你不是可以變化嗎，你就不能隨便去醫(yī)院搞個骷髏頭點把火，隨便說幾句敷衍的話，讓他們空懷信心，最后再下地獄去親吻你的鞋子?！?/p>

“下次我會的。”薩坦娜說，她看到了固執(zhí)又可悲的靈魂，妄圖在死前逃避必然的命運，但他注定失敗，在對于靈魂方面，自己并不比父親那一輩的惡魔寬容。

強尼走了，直到他的背景在公路盡頭消失，薩坦娜才想起了，因為一直想著自己的事，她忘記提醒強尼，這件事比較特殊，還沒有明確的證據(jù)，只是一些不著邊際的流言蜚語，她聽聞有人打算對強尼做點什么。以她的能力輕輕邁步就能追上疾馳的摩托，可最終她沒有，這樣的流言每天在地獄都會蹦出許許多多，一個惡魔一秒鐘的念頭就足夠讓一個靈魂感受到幾千年的折磨，但這種念頭轉(zhuǎn)瞬即逝，每天被打消的念頭如果要用紙寫下來，收集起來的紙會疊的比珠穆拉瑪峰還高，還是算了，回了地獄，她也是日理萬機的人，忙碌程度不比盡職盡責(zé)的國家元首輕松。如果有人想找惡靈騎士茬，也不過是給強尼提供幾個免費沙包。

“強尼，你是否想過。”夜色中的薩坦娜對著空曠的公路說，偶爾她會想要是能有個惡靈騎士的靈魂該多好，或者說全套的午夜之子，那將使她得到其它地獄的羨慕，可這只是想一想，不會真的落實，她看過太多次自以為是的老家伙們失敗的下場，“你在一遍又一遍擊敗他們后，得到了什么，算下來失去的更多，你永遠(yuǎn)不會是勝利者，你知道為什么嗎，也許你守護世界是非自愿的，而這個世界卻注定不站在你這邊，所以有機會的話，就去復(fù)仇吧，至少拳頭扭曲對方臉的那一刻，你能體會到美妙的快意。”

同時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戴蒙，他會幫助強尼，也許只是為了給馬爾杜克添堵，但有時，他的表現(xiàn)真的有些堪稱偉大，戴蒙也是矛盾體，惡魔的本性，人性間的掙扎會隨著年齡越來越大，薩坦娜很樂意到時將他也作為參考對象。

強尼行駛在公路上，車前燈亮著，在路的前方照出一道光柱，夜晚的空氣摩擦著他的皮膚，路上幾乎看不到其他車輛，偶爾迎面出現(xiàn)燈光，短暫的氣流拂過頭發(fā)，隨后公路又成為他獨行的幽靜場所。

有時他會想起幾次代行復(fù)仇的經(jīng)歷，在地獄火的加持下狂奔向目標(biāo)，將沿途目瞪口呆的路人留在身后。一次，他正要變身，迎面開來了長鼻卡車，雙方距離之近以至于他能看到司機錯愕的臉，因為驚恐，對方忘了踩剎車，而是一腳油門朝自己沖了過來。需要十分鐘才能分析完的事被強尼用零點幾秒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騎著摩托，對方是卡車，后面還掛著車廂，從塊頭上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是個惡靈騎士，可以瞬間將地獄火把摩托改造成全世界最暴力的機械怪物，一輛卡車太脆弱了，被他撞碎的各種巨大機械數(shù)不勝數(shù)。最后強尼略施技巧，躍到了車頂，一路絕塵而去，他確信除了給對方拖著的車廂留了點痕跡沒有造成任何破壞。后來他在同一條公路的路邊餐廳用餐時聽到了后續(xù)發(fā)生的事，驚魂未定的司機終于反應(yīng)過來，減速、剎車，透過反光鏡看著地面上的延伸到盡頭的火線。直到心臟的跳動重新回歸正常，才繼續(xù)上路。他開著卡車來到最近的加油站或者餐廳，對遇到的其他司機說這件事，那些人笑話他，認(rèn)為他是嗑藥過度或者太疲勞出現(xiàn)了幻覺，他們建議他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不要總是胡思亂想，但這位司機依舊堅持自己沒瘋，于是這條公路為都市傳說貢獻了一則故事。鬼火摩托車手。

至少有兩起相關(guān)的都市公路傳說和惡靈騎士有關(guān)，強尼不清楚制造另一起的是不是丹或者其他騎士，他現(xiàn)在考慮的只是該去那用餐，飯后還要找個便宜的旅店，畢竟他有時會囊中羞澀，況且露宿郊外對與惡靈騎士也不是好選擇。至于再往后的事，得視情況而定，強尼沒有什么長遠(yuǎn)打算，得過且過，這可能會人讓覺得有些頹廢，可強尼以前不是這樣，他對于未來有規(guī)劃，那時他還有家，而現(xiàn)在孑然一身。

盡管他沒有長遠(yuǎn)的目標(biāo)，但不幸的是，強尼或者說惡靈騎士的敵人通常有。他們善于布局，并且手段層出不窮。

記憶是個很奇妙的玩意，他是你對于生活閱歷的積累，可以幫助你在應(yīng)對同樣的事時更有準(zhǔn)備?？捎洃浺矔豢煽?，在這個充滿了科技、異能、魔法的時代，有能力的人可以對別人的腦子為所欲為，將記憶刪除、添加、篡改。

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而對于強尼來說，他的記憶始于這段，本來該是深刻的，卻又異常的模糊。

強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咬緊了牙，他倒在路邊的血泊中，摩托就在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嚴(yán)重變形，只有車燈還在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就像他目前的生命，可能等下一次徹底熄滅他也會死。

強尼·布雷茲，在公路上出了車禍，多么諷刺，他至今還保留著幾項吉尼斯記錄，他飛躍的難度讓很多新生代車手望而卻步，可他竟然在一條安全的沒什么人的公路上出了車禍。我滾了多遠(yuǎn)，殘留的意志還在計算自己當(dāng)時的情況，也許有15碼吧。

他張開嘴，努力的吸入一些空氣，想要證明自己還活著，可是胸腔隨即傳來的劇痛讓這簡單的行為化作無盡的酷刑。我必須呼吸，讓自己平穩(wěn)下來。我出了什么事，怎么就這樣了，是與別的車相撞了，還是因為走神兒開出了公路，動啊。他現(xiàn)在連手指動起來都費勁，只能希望路邊能有經(jīng)過的車輛發(fā)自己的慘狀，以他多年的經(jīng)驗判斷，自己全身斷掉的骨頭足夠讓沒什么醫(yī)學(xué)常識的人相信他已經(jīng)死了，之所以還睜著眼不過是肌肉僵化帶來的假象。

重傷的身體最終令意識垮掉，強尼暈了過去。

光芒刺透了眼皮，從虛無中喚醒了他，強尼依然很虛弱，可他恢復(fù)了微弱的意識，他看到手術(shù)臺的燈光，感到面部扣著呼吸罩，一只手拂過自己的臉頰，還有更小的手握著自己的胳膊。

“強尼，強尼，聽得到嗎?！?/p>

“爸爸，堅持住?！?/p>

“爸爸，你會好的?！?/p>

強尼的腦袋受到重創(chuàng)，可憑借過人的生命力以及醫(yī)生高超的醫(yī)術(shù)和責(zé)任心，他康復(fù)了。醒來后，他看到妻子與兒女陪伴在自己身邊。

等等，妻子，兒女！對，他是強尼·布雷茲，盡管那次車禍差點把他腦袋撞爛了，可是并不像那些俗套的文藝作品或者影視劇一樣他失憶了。他沒有，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出身，他來自飛車世家，他的父親巴頓·布雷茲在他10歲左右因為一次表演失敗而失去了生命，而他的母親也在隨后離開了他。他被父親的搭檔，他最尊敬的人克勞什·辛普森收養(yǎng)，他愛上了養(yǎng)父的女兒，并結(jié)為連理。

他的妻子是羅克珊·布雷茲，在得知他出事后帶著兩個孩子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他們的一對兒女，艾瑪與克雷格，擔(dān)心父親，想哭又不敢，羅克珊一邊為他祈禱，一邊還要安慰孩子，告訴他們，你們的父親不會有事的。他曾在最危險的表演中得勝而歸，自然不會輸給這場小小的車禍。

“看看你自己，就像一輛即將被淘汰的老爺車?！彼酿B(yǎng)父，如今的岳父辛普森在他治療成功后，見到病床上的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看看我。狀的像匹馬，現(xiàn)在給我輛摩托，我能只用后輪驚呆一大票年輕人?！彼妨舜纷约旱男靥?，那是有力的聲音，“趕緊給我恢復(fù)，我可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這么窩囊的躺在床上，你想讓羅克珊整天以淚洗面?！?/p>

克勞什·辛普森，偉大且倔強的車手，總是覺得自己能掌控命運，后來他得了癌癥，這一次他屈服了，他聽從女兒以及強尼的建議，去了醫(yī)院，配和治療，并在做手術(shù)前透過電視直播看到了強尼成功表演創(chuàng)紀(jì)錄的飛車，這給予了他莫大的鼓勵，超過任何科學(xué)療法。他笑著進入手術(shù)室，當(dāng)強尼顧不得脫下演出服，在眾人的歡呼中趕到醫(yī)院時，手術(shù)還沒結(jié)束。

看到被成功推出來的養(yǎng)父，他終于露出開心的笑容，羅克珊吻了她，感激他的行為，而轉(zhuǎn)醒的克勞什對他伸出大拇指，“表演行啊，有我?guī)p峰一半的水平?！?/p>

這次意外成為了轉(zhuǎn)機，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總會先于精神對衰老低頭，克勞什終于宣布退出飛車這行，強尼也緊隨其后，他熱愛摩托，但不想成為第二個死在表演臺上的布雷茲，他得做個對家庭負(fù)責(zé)的人，告別了嘉年華的伙伴，他們遠(yuǎn)走高飛，帶著多年的積蓄來到了這里，海登瀑布。此處遠(yuǎn)離大城市，強尼不喜歡大城市，紐約每天發(fā)生的超級人類犯罪足夠讓最堅定的人崩潰，他慶幸自己的選擇。平靜祥和，自然也不存在魔法、地獄、惡魔一類的東西。

海登瀑布！對，我的家，強尼告訴自己，這是個美麗的小鎮(zhèn)，鄰里關(guān)系和睦友善，犯罪率很低，最嚴(yán)重的情況不過是個別人發(fā)發(fā)酒瘋。他和克勞什用錢開了家修車行，并與羅克珊正式結(jié)婚，婚后陸續(xù)迎來女兒與兒子。

我的生活很美滿，我沒有普通美國人掙多少花多少的臭毛病，我把錢存進銀行。我的妻子愛我，我的岳父愛對我開玩笑，說等我好了需要考慮換個四輪的座駕，當(dāng)然不是現(xiàn)在坐的輪椅，我的女兒與兒子嚇壞了，認(rèn)為摩托車是世界上最邪惡的發(fā)明，沒有安全措施。那輛陪伴了我多年，嘉年華的唯一紀(jì)念，被拖了回來，丟在了車庫里，等著有一天徹底生銹，而現(xiàn)在我要做的就是盡快恢復(fù)。

強尼以驚人的速度做著自我康復(fù)訓(xùn)練，醫(yī)生原本的結(jié)論是，他可能需要9個月到一年的時間才能正常行走，可實際上，從躺在床上，到用輪椅，再到拄著雙拐，用人攙扶，直至自行活動只用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以前鍛煉出來的絕佳體魄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可對于強尼來說，這么做還有其他理由，他卻說不清，就像是一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感在提醒他，自己必須以最短的日子恢復(fù)。

你可能患了應(yīng)激障礙癥，這是羅克珊的看法，于是拋開常規(guī)的醫(yī)院體檢，強尼還不得不看心理醫(yī)生。以前他表演過那么多次，甚至他的親生父親死了都沒有帶給他這么大的心理沖擊，難道他要永遠(yuǎn)生活在這種焦慮中。

“你的情況很常見，多數(shù)人一生風(fēng)平浪靜，可一旦遇到超出承受底線的事，就會有這個問題。我還記得911后有不少人打電話給我認(rèn)識的一位同行，他們只要經(jīng)過事發(fā)地附近，就會肌肉痙攣，步伐變得沉重，生出想要立刻逃離的心情，他們感到憤怒與悲傷，有人需要連續(xù)睡14個小時才能稍稍緩解，這些都是炮彈休克癥的體現(xiàn)?！毙睦磲t(yī)生說。

“炮彈！”強尼躺在沙發(fā)上，閉上雙眼，他看到黑暗道路的盡頭，一束燈光猝然打來，而在自己身后，有鐵鏈的聲音，以及咆哮聲，“這都是什么該死的疾病?！?/p>

“一種主要流行在戰(zhàn)場軍人間的病。”醫(yī)生解釋說，“一戰(zhàn)的時候，很多死里逃生的士兵都有疲憊乏力、抑郁、休克、失眠、頭疼等癥狀，有些人的傷痕輕微，主要是所見所聞對他們的精神造成了影響?！彼麄兓厝ズ罂恐锞?，藥物或者性來逃避。強尼作為合格的丈夫與父親可不能這么自暴自棄，這會葬送他的美滿生活，所以根據(jù)他的情況，醫(yī)生給他開了一些藥。

藥物能暫緩，可等效力過去那種感覺就會更洶涌的襲來，強尼害怕自己會因此患上藥物依賴，可如果還想生活維持一定的正軌，不讓妻子、兒女、岳父以及鄰居擔(dān)心自己，他就得服藥。藥物會緩解大腦的不適，戳破種種幻象，讓他回到普通的生活中。

“你對現(xiàn)在的生活不滿意嗎？”心理醫(yī)生問。

滿意，不滿意！強尼沉默了。

我是強尼·布雷茲，我康復(fù)了，我有完美的生活，可為什么我再也笑不出來，我難道還有缺失嗎……他問自己。

缺失……對，就是缺失，他說不清為什么，每當(dāng)他入睡，或者閉上眼，讓精神與外界隔絕后，他會感到空虛，這種空虛的填充物是什么，他不知道，可他會生出一種暴躁的心情，他想要它回歸，又不想?？仗撝袎阂种裁矗还蔁o比的，對整個世界的憤怒。

我憤怒嗎，我為什么感到憤怒，周圍人沒人欠我什么。強尼抓著頭發(fā)。情緒化的他頻頻出現(xiàn)幻覺，覺得世界是個地獄，充滿了畸形的怪物，正常外表下是針對他濃濃的惡意，嘲笑，譏諷，欺騙。

我是強尼·布雷茲，死里逃生的我到底康復(fù)了沒有。

羅克珊會回答他康復(fù)了，至少肉體上，在他們親熱時那些身上遺留的疤并不會令激情減弱。如果是指精神上，每個接觸過強尼的人私底下都承認(rèn)他病入膏肓。

我竟然會出車禍，廢話，從概率講，就算你不在公路上，而是待在室內(nèi)，都有可能會有失控的車輛撞進來?？蔀槭参視鲕嚨湥覟槭裁礇]躲過去。為什么那段印象包括康復(fù)都越來越模糊。強尼不知道。

他酗酒，服用藥物。可想要獲得答案的想法與日俱增。他不在騎摩托，每天走著上班，路是那么寬廣，可對他來說還是太窄了，兩側(cè)的商店就像一座座墓碑，墓碑下的冤魂無聲的注視著他的痛苦，等著他出丑，等著他翻車，等著他失敗。

不會的，強尼曾直面過挑戰(zhàn)，他都克服了，他認(rèn)為自己在這件事上也終將成功。

可他不知道的是，當(dāng)背后的真實對他展現(xiàn)，他也將被拉回殘忍的世界，而那時，虛空中不斷對他吶喊的憤怒將控制他，用復(fù)仇的火焰向欺騙他的人作出回報。

復(fù)仇暫時蟄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