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各大APP近乎瘋狂的推送提醒，趙一博都快忘了這兩天是高考的日子。 轉(zhuǎn)而又開始恍惚起來，原來時間已經(jīng)猛然轉(zhuǎn)了這么多輪，他早已不是那個苦苦等待假期的高中生了。 這夜格外安靜，費心私藏的回憶被靜夜扯開了一個口子，青春的一部分側(cè)面緩緩展開。好像很多故事都喜歡發(fā)生在夏天，沒完沒了的夏天。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優(yōu)異，性格開朗，長相帥氣。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成長不過是一陣憂郁的雷雨而已，別人羨慕的目光、贊賞的話語是狂風(fēng)，是驚雷，也是驟雨。 他越來越怕輸，生怕自己有一丁點做得不好的地方。結(jié)果只能是不斷內(nèi)耗自己，不斷隱藏真實情緒，去追求并不必要的完美。 “我沒有了我自己。” 他常常在做題的深夜望著窗外發(fā)呆，接著長嘆一口氣。這樣真的值得嗎？他開始不斷這樣問自己。 可每次都還沒等他弄清楚答案，愧疚便隨著晚風(fēng)朝他襲來。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高三了，怎么還有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刷點題。 于是拿起一旁的風(fēng)油精狠狠吸了一大口，整個人瞬間清醒，暫時將那些困惑拋在腦后。 為了彌補(bǔ)自己瞎想浪費了太多時間，他這天做題做到了凌晨一點才敢放心去休息，第二天不出意外地起晚了，但好在不至于遲到。 為了能提前十五分鐘進(jìn)教室，他連早飯都沒來得及買就騎上自行車往學(xué)校趕去，在離學(xué)校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迎面來了一個騎飛車的少年，趙一博一驚，還沒來得及躲，那人就直直撞了過來。 等趙一博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書包被劃了一個口子，書散落了一地。 撞人的少年也被嚇得不輕，整個人的腦子都是糊的。 “同學(xué)，實在是不好意思?。∥也恢牢覄x車壞了，你沒事吧？” 雖說人沒什么大事，但多少還是被嚇著了，趙一博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拍拍褲子，把掉落的書一本一本拾起來，扶起了自行車。 “沒事?！?他淡淡說了一句，背著書包就要往前走。何浩楠看著他一瘸一拐的樣子和破了的校服褲子，心里很是過意不去。趕緊一把拉住了他，他這才看清被撞少年的臉，絕對的明眸皓齒！ 等等，這個詞應(yīng)該可以這么用吧！算了，在他匱乏的詞匯量里難得有這么一個高級的詞，將就著用吧！ “同學(xué)，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看看自己有沒有哪里受傷了，放心，我會對你負(fù)責(zé)的?！?趙一博被眼前的少年盯得很不自在，依舊只是淡淡回了句沒事，剛邁出一步，一陣疼痛便順著褲管往上鉆，好看的臉立刻扭成了一團(tuán)。 “你看你都這樣了，怎么可能沒事，行了，行了，咱們先去醫(yī)院再說?！?沒等趙一博說話，何浩楠就背起了他。說實話，何浩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有了這么大的力氣。 “你干什么??？我都說了我沒事，放我下來，要不然我就要遲到了。” “是上學(xué)重要還是自己的身體重要？” 看來又是一個好學(xué)生！他們好學(xué)生都這樣嗎？都疼成這樣了還惦記著上學(xué)！ 背上的人遲遲不作聲，何浩楠更過意不去了，他怎么能用自己學(xué)渣的眼光來看待這些事情呢！ “不好意思，我這人不太會說話?！?背上的人依舊沒有什么動靜，要不是背上的重量，他都懷疑沒有人。此時此刻，是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沒有好好上語文課，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沒事。我只是從小到大還沒有遲到過一次。” 怎么會有人連遲到這種經(jīng)歷都沒有！果然和學(xué)霸的世界有壁。 “你要是怕老師擔(dān)心，就給她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吧！” 一邊說著，一邊艱難地從褲兜里掏出了手機(jī)，遞給了趙一博。 “趕緊接著，要不然我就沒力氣了。” 確實是疼得厲害，趙一博也不再拒絕，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解釋。聽到班主任喊他先好好檢查休息之后，他才徹底松一口氣，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感覺到少年的步伐越發(fā)沉重，趙一博終于主動說了第一句話。 “同學(xué)，你放我下來吧！” “不，我可以的，沒事兒?！?何浩楠咬著牙，鉚足勁兒故意大步往前走了好一段。 “其實，我們打車去更快的?！?“哦！對！對！” 怎么忘了這茬！自己還真是要將沒腦子進(jìn)行到底。何浩楠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人放了下來，扶著他在路邊等車。 等車的間隙，何浩楠會時不時看向身邊的少年，一不小心就入了神，怎么會有人長得這么好看?。?“同學(xué)，你也是后陡門第一中學(xué)的嗎？” “嗯，剛轉(zhuǎn)來的，我八班的。你幾班的?。颗?，對了，我叫何浩楠?！?“趙一博，五班的。” “哇！理科實驗班哎！厲害了！不像我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的體育生。” 不知道為什么，趙一博聽他這么說有些難受，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注意到趙一博細(xì)微的情緒變化，何浩楠還以為是他腿疼，扶著他在路邊坐下。 “坐著等吧，腿疼站著費勁?！?早上的空氣很好，天空是淺淺的橙色，有燦爛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輕輕柔柔的。 趙一博好像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早晨了，不自覺地慢慢閉上了眼睛，陽光在他的長睫毛上跳舞，卻擾亂了另一個少年的心弦。 幸好沒有骨折，但還是傷了骨頭，需要打石膏，趙一博死活不干，非說沒有這個必要，可他終究還是沒能拗過何浩楠。 “你放心，以后我接你上下學(xué)，我保證不讓你遲到，在學(xué)校保證隨叫隨到?！?“不用這么麻煩，本來我也沒什么大事兒?！?“我說了要對你負(fù)責(zé)到底的，我說到做到?！?這話聽著有些奇怪，但趙一博也懶得深究，他只想趕緊回學(xué)校補(bǔ)齊上午落下的課程。 在后面的半個月里，何浩楠就像是趙一博的影子一樣，哪里有趙一博哪里就有何浩楠。原來要他命的早起好像也算不了什么大難題了。 一開始，趙一博實在是不習(xí)慣何浩楠的過分熱情，可時間一長，他漸漸被何浩楠的熱烈誠摯和自由隨性感染，他的自洽讓他羨慕不已。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和何浩楠在一起的時刻，他能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立體鮮活的人，快樂的時候是真的快樂，生氣的時候也是真的生氣，甚至連他費心藏起來的陰影都想分享給何浩楠看。 這么想來，其實很可怕，明明他們才認(rèn)識半個月而已。 這樣陌生的自己讓他害怕了，對何浩楠超乎控制的日漸明晰的情感更讓他不知所措。他開始慢慢有意無意疏遠(yuǎn)何浩楠。 因為他并不完美，他回家也會瞞著媽媽偷偷玩手機(jī)看漫畫，在學(xué)校也會抄作業(yè)，有時還會嫉妒比他更優(yōu)秀的人，他并沒有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大度，甚至還有點小記仇，他較真，他固執(zhí)，他還有太多太多的不完美了。 這樣的他，還值得被喜歡嗎？ 面對趙一博的故意疏遠(yuǎn)，說不在意是假的?？珊魏崎婚_始就知道這樣的動心是注定要嘗盡沮喪和失望的，所以越挫越勇，膽大妄為，只進(jìn)不退。 在趙一博身邊出現(xiàn)得更頻繁了，他依舊和原來一樣等他上下學(xué)，可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有時遇到突如其來的暴雨，他便追上趙一博把雨衣丟給他，然后騎著車飛快溜走，哪怕自己被淋成落湯雞也是快樂的。 在趙一博埋頭做題，忘記喝水的時候，何浩楠已經(jīng)給他打了滿滿一杯水，水溫適宜，他知道趙一博一喝就是一大口。 萬年不逛書店的何浩楠每周都會去書店看新出的學(xué)習(xí)資料，然后每個科目挑幾本，買上一堆偷偷放進(jìn)趙一博的課桌里。 在很多人得流感的那周，何浩楠買了各種各樣的藥塞給趙一博。結(jié)果自己卻先中招，高燒39度也堅持待在學(xué)校，只為多見趙一博一面。 還有太多了太多了，多到趙一博數(shù)都數(shù)不清，多到何浩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成為了他青春的另一面。何浩楠傾盡所有的付出，讓他感動又備受煎熬。 “何浩楠！” 這是這么久以來，趙一博第一次主動理他，何浩楠聽到趙一博叫自己，快樂的就差原地轉(zhuǎn)圈了，他大闊步地奔向趙一博。 “以后能不能別來煩我了，馬上要高考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沒有那么多時間陪你胡鬧，你不學(xué)習(xí)，我還要學(xué)的?！?為什么非要加最后這么一句？雖然何浩楠一向灑脫，但他清楚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殺傷力有多大。 這盆冷水把何浩楠從頭澆到腳，讓他涼得徹徹底底。他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眼神里的熱烈暗淡了一大半。 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出口：“好的，理科生?！?然后咬著牙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走到一半，才想起早上買的早飯還沒給他，在心里狠狠罵了自己一句，又往回跑去尋趙一博。 剛進(jìn)教學(xué)樓，他就看見趙一博和幾個同學(xué)說說笑笑一起走著，他的腳步瞬間沉重起來，卻還是忍不住跟在他后面。 快到教室的時候，趙一博和他們分開了，先前還笑得很開心的那幾個人，立刻變了臉。 “我就見不得趙一博那愛裝的樣子！搞得全世界就他最牛一樣。” 那個男生話音剛落，何浩楠一拳就揍了過去。趙一博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他們又不了解他，憑什么這么說他！背后嚼舌根，又算什么好漢！ “你誰??？有病吧！” 被打的那個男生氣急敗壞，狠狠打了回去，他們?nèi)硕啵押魏崎虻貌惠p。聽到動靜，趙一博趕緊折返回來，一眼就看見了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何浩楠。 他發(fā)了瘋一樣跑過去，使勁兒扯開了周圍那些人，拉著何浩楠就往外跑，一直跑到他們的秘密基地。 何浩楠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偷偷笑著，他們牽手的時間，好像抵得過世界上所有美好，如果因為手牽手就能變成“我們”就好了。 就在何浩楠還沉浸在這種美好的時候，趙一博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何浩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兒，整個人都要被夏日的炙陽和滿心的憋屈給燙傷了。 完蛋！在趙一博眼里，他的形象估計又壞了一點，他不僅是個學(xué)渣還是個愛打架的學(xué)渣。 臉上的傷一下子疼了起來，委屈掉落一地，把頭埋進(jìn)雙膝，縮成了一團(tuán)，實在是不想就這樣默默把一切悲情嚼碎咽下。 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才慢慢抬起頭來。濕漉漉的眼睛看見提著藥的趙一博時，瞬間亮了起來，眨巴眨巴，就像是剛淋了雨的小狗，如果他有尾巴的話，肯定已經(jīng)瘋狂地?fù)u了起來。 趙一博見他這個樣子，又氣又心疼，在他旁邊坐下，沒好氣地別過何浩楠的臉來，小心翼翼地給他擦著藥。 雖然他倆之前也有過像這樣親近的距離，但這次終究是心知肚明的不一樣。 “疼嗎？” 他就知道趙一博是關(guān)心他的！他就知道他是不可能不理他！在趙一博溫柔的催化劑下，何浩楠不自覺撒起嬌來。 “疼，特別疼?！?“知道疼還打架！” “我就聽不得他們背后說你！” “可他們說的就是事實啊，我本來就是一個不完美的人?！?其實，那些人說的話他都聽到了，而且不是第一次聽到。一開始也會覺得難受，他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努力讓自己友善，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樂于助人，謙虛冷靜，可還是沒辦法讓大家都喜歡他。 想到這些，趙一博擦藥的動作微微一頓，苦笑了一下。 “為什么要完美？你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 何浩楠眨著濕漉漉的眼睛認(rèn)真地問著，趙一博說不出話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定要完美。 “理科生，你別給自己這么大壓力，你的每一面我都喜歡，你只需成為自己，希望你也能愛自己的陰影。我希望能成為你身邊這樣一個提醒你要真正快樂的人?！?沒想到他會用“喜歡”這個詞，何浩楠就是這樣，永遠(yuǎn)大大方方，勇敢熱烈，他就是那一束光，穿過陰云照亮了他。 讓他明白他可以不必優(yōu)秀，不必火花四射，但他一定要真正快樂，真正接受自己。 “何浩楠，你知道有些詞不能亂用嗎？”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此時此刻就應(yīng)該堅定地說喜歡?！?趙一博被他的直白逗笑了，何浩楠看著笑了的趙一博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那以后就一直一起吧！” 不能浪費積攢了這么久的勇氣，趙一博站起身來，朝何浩楠伸出了手。 從他開始故意躲避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徹底完了，這樣的喜歡是違背常理，是失去自制，是破滅過去的自己，可是現(xiàn)在他都不在乎了。 何浩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睛瞪得老大，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又怕是自己會錯了意，于是顧左右而言他。 “你今天不會是要逃課吧？” 趙一博笑著點點頭，鄭重真摯地又問了他一遍。 “你要和逃課的我一直一起嗎？” 何浩楠一邊瘋狂點頭，一邊緊緊握住了趙一博的手，也握住了這個夏天的熾熱。 “以后不準(zhǔn)打架了！” “好的，理科生！那你以后也不準(zhǔn)給自己那么大壓力！” “好的！我可愛的何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