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車開去
小哥死去的時候,小嫂離開床沿向臨窗的桌子邊走去。木格窗外小雨濛濛,是k城最適宜古典抒情的晚春時節(jié),有些少女的慵倦。
躺在床上的人抬手撩開紅紗帳一角,問她說:“下雨了不是么,別回去了。”
“要走的。”
小嫂頭也不回一回地答話,把整塊無瑕的脊背照著床上的人。先梳了頭,慢慢地梳好,才去穿衣。
“晚點走么?”
他坐起來,抓了枕頭豎在床頭,沒有靠上去,卻把頭探出紗帳,盯著在房間走來走去收拾的小嫂,語氣里帶點希求。
這樣不知饜足的他。
小嫂心里想。出門時,她嬌媚地一回頭,告訴他,“你的好事近了?!?/p>
留在床上的人,這個還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視野的人,只有在他和小嫂的謀劃開始執(zhí)行及至以后,才能為我們知曉??上В「鐩]有給他們留下機會。
小哥死在M城人民醫(yī)院的病床上,他熬過了剛剛過去的這個極其難熬的夜晚。想到人們口中小嫂在外面胡來的種種,想到纏結心中小孩在往后的種種。天光微亮時,通明透亮的白光形成一道慘然的印象,一夜的紛亂都匯合成了一聲對自己的哀嘆。小哥往輸液管里注射了一劑致他死命的不明來歷的藥水,在之后的一刻鐘里慢慢失去了知覺。
這在他,絲毫沒有痛苦可言,只是在收殮的人看來,體液凝滯而腫脹的表面皮層是那么不堪入目。
M城是一座中型城市,與其下轄的k城相距不過一百來公里,即便是普通列車也就一個多鐘頭的路程。
小嫂坐著k字頭的火車往M城回來。在她上車前,娘家的人已經電話通知她小哥死去的消息。
這軟蛋倒也硬得下心腸。
不無驚訝的小嫂在心里這么說了一句。心緒也就微微起了一點波瀾,等會到了醫(yī)院怎么表現才好呢,面對他的家人要不要哭一哭……
不知怎的這時候想起了一句詩——平蕪盡處是春山。卻有上句沒下句。又想起七月起城際高快列車要正式投入運營,k字頭的火車就要全部取締了。
火車搖搖晃晃地行進,窗外的平原徑自舒展,半高的太陽把原上草間的晨靄驅散盡了,正是春和景明的一日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