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藍(lán)湛和思追到寒室時，一身黑衣的藍(lán)氏大夫人難得沒有在寒室佛堂里念經(jīng)，而是提著水桶，拿著竹勺在院內(nèi)給芍藥澆水。

? ? “兄嫂?！?/span>

? ? 大夫人聞聲回首，臉上依舊帶著丑陋的面具，但面具下的嘴微微一彎，“湛兒回來了？”

? ? “大夫人?！彼甲饭笆窒蛴穹蛉艘话?。

? ? 大夫人對他點頭回禮后，一面繼續(xù)燒水，一面問藍(lán)湛：“湛兒在莫家莊除祟可還順利？”

? ? “一切順利?！彼{(lán)湛跟在大夫人身后亦步亦趨，糾結(ji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只是湛兒在莫家莊認(rèn)識了一名叫莫玄羽的人?！?/span>

? ? 大夫人澆水的手抖了抖，一大團(tuán)水灑到了芍藥花瓣上，險些打落花瓣，玉夫人連忙緊張地查看他的花，“湛兒這么認(rèn)真的告訴我，可是因為你喜歡這個莫玄羽？”

? ? 想起那個古里古怪的莫玄羽，藍(lán)湛和思追都皺起了眉頭。

? ? 大夫人側(cè)臉看見他倆的表情，立即知道自己猜錯了，于是放心轉(zhuǎn)過頭埋下身，雙目盯著他的芍藥，小心地避開花瓣澆水，“湛兒這表情，是我猜錯了？”

? ? “這人有些怪異。”藍(lán)湛低聲問道，“兄嫂可認(rèn)識他？”

? ? 大夫人這倒是奇怪了，站直了身體，把竹勺放回了桶中，“我不認(rèn)識姓莫的，湛兒為何覺得我認(rèn)識他？”

? ? 藍(lán)湛遲疑了一下，讓思追退出院外等候，才小聲開口道：“他長得...與我記憶中兄嫂你的模樣十分相似?！?/span>

? ? 大夫人愕然，然后“噗嗤”笑出聲，“湛兒是認(rèn)為我在外有失散的親人？”

? ? 藍(lán)湛認(rèn)真地點頭，“他出生在不夜天教。他的中庸爹是被不夜天教抓去的，后來不夜天教覆滅后，他爹就帶著他回到了莫家莊，他的中庸爹叫莫子淵。”

? ? 藍(lán)湛一面說一面認(rèn)真地盯著大夫人的眼睛，雖然大夫人的表情被面具遮擋住了，但藍(lán)湛依舊能透過面具看到他的眼神。

? ? 大夫人的眼中是一片茫然，“莫子淵，是誰？”

? ? 太好了，莫玄羽與兄嫂沒有關(guān)系。藍(lán)湛心里這樣想著，不自覺得笑了，笑得如釋重負(fù)，“他出生在不夜天教，那時兄長和兄嫂也在不夜天教，你們長得還有些相似，我還以為兄嫂認(rèn)識他。”

? ? 大夫人遲疑地說道：“我在不夜天教的時候，不太認(rèn)識其他人。我不知道湛兒你為何問起這個人，但是抱歉，兄嫂可能幫不了你?！贝蠓蛉耸掌鹆怂昂椭裆?，往寒室里走去，到了門口時，背對著藍(lán)湛說道：“既然沒有其他事了，湛兒你回吧?！?/span>

? ? 藍(lán)湛兩三步追上前，對著大夫人說：“兄嫂，能不能...能不能讓湛兒看看你的臉?！?/span>

? ? 大夫人也不回頭，一手扶門，垂首問道：“你不信我？”

? ? “不是，”藍(lán)湛連忙否認(rèn)，“只是湛兒想起好多年未曾見過兄嫂的模樣，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兄嫂，湛兒想看看你的模樣?！?/span>

? ? 大夫人扶著門框的手收回來，伸到面具下?lián)崦艘幌伦约旱哪?，“這有什么好看的？”

? ? “兄嫂！”

? ? 大夫人見藍(lán)湛堅持，便妥協(xié)道：“你隨我進(jìn)來吧?！?/span>

? ? 大夫人回到屋中慢條斯理地放好水桶，回到寒室前廳坐好后，伸手解開面具的系帶，把面具自臉上慢慢取下。面具下的容顏咋一看竟與莫玄羽一模一樣，但藍(lán)湛定睛細(xì)看，就看見了大夫人眼角的皺紋，微微下垂的臉皮，和淡淡的又無法忽視的老年斑，以及與莫玄羽絕不相似的眼神。

? ? “兄嫂你？”藍(lán)湛大吃一驚，大夫人如今的模樣，與記憶中十分相似又相去甚遠(yuǎn)，一如記憶中的姝麗，又不同于記憶中的衰老。以大夫人的年紀(jì)，看起來竟比叔父更顯蒼老，而叔父可不止大了藍(lán)湛百歲。思念與悲傷之情交雜在一起，涌上藍(lán)湛心頭。

? ? 大夫人摸了摸自己有些耷拉的眼皮和眼角的魚尾紋，“老了，是嗎？”

? ? 藍(lán)湛眼中有淚，是對兄嫂的心疼，“我還記得…”

? ? “記得兄嫂與你抓魚？你總說兄嫂來了云深后性子都變了，不與你玩耍了?？赡悴幌胂?，兄嫂與你抓魚時，兄嫂才二十多歲，如今我已年逾四十。兄嫂只是個普通人，又在亂葬崗那樣的地方住了幾年，我不像你們修真之人青春永駐，我老的甚至比普通人更快。所以兄嫂不是變了，是老了?！?/span>

? ? 藍(lán)湛鼻子愈來愈酸，忍不住拉住大夫人的手，“兄嫂你也可以修煉啊，你為什么不愿意？你為了湛兒，就當(dāng)為了多陪陪湛兒好嗎？”

? ? 大夫人只是沉默地?fù)u頭，把藍(lán)湛的手推開，“所以湛兒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樣的老人身上了，去找一些你的同齡人來往，好嗎？”

? ??藍(lán)湛哭著搖頭，“我不要，我只要兄嫂?！?/span>

? ? 大夫人起身走進(jìn)了佛堂，回應(yīng)藍(lán)湛的只有那連綿不絕的木魚聲。藍(lán)湛在寒室外間坐了很久，才離開。

? ? 離去時落寞的背影，流淌出絕望的哀傷。

? ? 大夫人在竹簾后靜靜地看著藍(lán)湛的背影。

? ? 佛堂角落一團(tuán)黑影攢動，慢慢凝聚成了一個小小的人形，沙啞的聲音叫道：“主人?！?/span>

? ? 大夫人回神，轉(zhuǎn)頭看向黑影，眼神冰冷。

? ? 黑影嚇得一縮，弱弱的辯解道：“主人你知道，我不太分得清人臉?！?/span>

? ? “所以沒有告訴我那個莫玄羽長得像我？害我今天差點露餡?！贝蠓蛉死渎暤馈?/span>

? ? “怎么會是差點？”黑影諂媚道，又化作一股黑煙飛到寒室梳妝桌前，將鏡子卷了到了大夫人面前，“主人你的障眼法精湛，藍(lán)氏無人能夠識破的?！?/span>

? ? 大夫人看了一眼鏡中人的模樣，嚇了一跳，趕緊撤障眼法，鏡中人臉上的皺紋老年斑立即消失，耷拉的皮膚也變回緊致白皙。?

? ? 黑影纏繞著鏡子，猶猶豫豫地開口，“可是小主人這樣好慘啊，他還以為主人快老死了?！?/p>

? ? 大夫人嘆了口氣，“你也覺得我這樣做過分了？”

? ? 黑影立即說道：“不過分，不過分，主人有主人的難處?！?

? ? “那個莫玄羽既然長得像我，又還拿著陰鐵，當(dāng)年不夜天教覆滅許有他的一份功勞?！贝蠓蛉舜骰亓嗣婢?，斜靠在隱藏在佛堂角落的美人靠上，一手撐額，另一手輕輕一抬，手指往佛龕前一點，一股黑眼自指尖冒出，飛到佛龕前聚成人形，敲木魚念經(jīng)起來，念了一會兒，那團(tuán)黑影就開始咳嗽起來。

? ? 還捧著鏡子的黑影小心地說道：“主人，讓我們邪氣念經(jīng)，太傷邪氣了?！?/p>

? ??大夫人微微闔眼假寐，“這不是藍(lán)家老古板太多嗎？我寧愿聽你們念經(jīng)，也不想聽他們念叨，你們輪流念一念佛教，就算給自己超度了，不好嗎？”

? ? “挺好，挺好，是我們的福分?！?黑影聽見見大夫人的語氣不滿，立即認(rèn)慫，“那主人你準(zhǔn)備接下來怎么辦？”

? ? “把你在莫家莊跟著湛兒的記憶給我，我要親眼看一看這個莫玄羽是個什么人？”大夫人冷聲道。

? ??“是！”黑影立即棄了鏡子，升騰而起，轉(zhuǎn)進(jìn)大夫人腦中。

? ? 半晌過后，大夫人一掌拍碎了美人靠的椅背，“竟然用我的臉化這么丑的妝，還四處招搖！”

? ? 黑影自大夫人腦中退出，小心地縮回了角落。

? ? “他長得像我，還在不夜天教出生，”玉夫人壓下怒火，手指一勾，把拍碎的椅背修好，又靠了過去，“莫玄羽這樣說，湛兒不會以為是我在不夜天教留下的風(fēng)流債吧？”

? ? “反正我聽見的時候，覺得他肯定是您兒子，又像您，又生在不夜天教，又能拿到陰鐵?！焙谟霸诮锹溧止镜馈?/p>

? ? 玉夫人瞪了他一眼，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壺酒，喝了一口后道，“無論如何，這個莫玄羽肯定是想引我出來，你說我要去會會他嗎？”

? ? “他？何德何能？”黑影提起莫玄羽就聲音里滿是不屑，“還想用陰氣傷害小主人？也不知道小主人從小就是玩陰氣長大的?！?/p>

? ??“這個莫玄羽，”玉夫人搖搖酒壺，渾身殺氣四溢，“湛兒說漏嘴，讓他知道湛兒見過和他相似的臉以后，就想對湛兒下殺手，沒想到翻車還丟了陰鐵。這人真是前后行為矛盾，又想找我，又怕這真找到我，還想殺湛兒滅口，他之后一定會再找湛兒的?！?/p>

? ??說道這里，大夫人將壺中美酒一飲而盡，想要澆滅心中怒火，“我魏嬰真是閉關(guān)太久，什么人都敢在我頭上撒野了！讓我想想怎么收拾他?！?/p>

? ? 不出魏嬰所料，半個月后莫玄羽就傳信給藍(lán)氏，說他爹莫子淵回來了。

? ? 藍(lán)湛默默地向魏嬰辭行后，魏嬰看著藍(lán)湛的背影再次深感自責(zé)。黑影主動問道：“主人，我跟上去，保護(hù)小主人了？”

? ? 魏嬰一抬手制止了黑影，“你化成我的樣子在藍(lán)氏待著，這次，我要親自去！”

? ??“啊？可是…”

? ??“藍(lán)氏除了湛兒，不會有人找我。”魏嬰主意已定，“你敲好木魚就沒事了?！闭f完隱匿身形，跟了上去。

? ? “可是敲木魚念經(jīng)真的很傷邪氣啊……”黑影悲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