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劇棋魂 第八十四章 千年古剎(二十五)
自普通六年,蕭綜出逃北魏后,梁武帝身邊,昭明太子母子,四殿下南康郡王母子相繼逝去,連同蕭綜母子,短短六年間,他痛失三位愛子三位愛妃。
想當年嫡長子昭明太子出世之時,國事軍事家事三喜臨門,連年捷報,國勢蒸蒸日上,與如今江河日下的情形相比,可說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近來京城又流傳了一些棋譜,棋藝精妙,一說是徐州一帶流出來的。這些棋譜有幾局竟是本來收在幽玄棋館內(nèi)未外流的,幽玄棋館轉(zhuǎn)讓之后,大部分棋譜,尤其是和褚嬴相關(guān)的棋譜,都被石蘭收走了,只十幾局棋譜集成在一本徐州名局的冊子內(nèi),莫名流出,在京城還悄然盛傳,事有湊巧,這些棋譜三個月后隨著蕭綜的死訊傳至至尊殿前。
此次傳聞的內(nèi)容與上次不同,這本徐州名局中有一局是石蘭與褚嬴的對局,十分精彩,是大家爭相傳閱的最重要的一局,上面并沒有署真名,更讓人疑慮,如此精彩的對局,不該是無名之輩才對。其實這局棋并非最近的對局,只是為何在此時突然沸騰,讓人不解。
果然,梁武帝將這兩件事想到了一起道:“又是這無名氏的棋!上次它神出鬼沒的時候就是綜兒帶來的,此次亦然!難道這其中有何關(guān)聯(lián)?”
隨著蕭綜的死訊,梁武帝默然想起抄沒豫章王府時,抓到的小神仙,這人被刑訊逼供,至今六年都未開口,也不知藏著什么秘密。如今梁武帝召見了小神仙,六年后,小神仙雖不過二十七八多歲,卻已形容消瘦,病體難掩,梁武帝對他道:“南方傳來消息,綜兒也歿了!”
小神仙常年遭受禁錮,心神已經(jīng)麻木,險些沒聽懂他說的人是誰。
“豫章王爺,把你關(guān)在王府的王爺,歿了。你究竟有什么秘密,還要藏著嗎?”
小神仙眼底閃過一絲涼薄,冷笑了一聲,內(nèi)官喝道:“大膽,至尊問話,你豈敢輕笑不答。”
小神仙冷笑道:“正如至尊所見,貧道只是個卜算之人,只因貧道卜算出他命不好,要早死,他心生芥蒂,便將貧道囚禁于他府中。不知至尊究竟還想知道什么?”
“你若當真惹怒他,豈還會有命在?何必將你關(guān)押一年之久?”
“這個貧道就不得而知的,他原是要殺貧道的,只是忽然又停手了。想是覺得貧道還能為他卜算,因此暫且留著?!?/p>
梁武帝一擺手,內(nèi)官將一本棋譜,翻至中間,給他看道:“這幾局棋譜,你可認得?”
小神仙發(fā)現(xiàn)那一局棋是石蘭和褚嬴的對局,不禁大為吃驚道:“難道這是天意!”
“看來你認得這兩個人的棋!傳說這是徐州一家棋館新近流出的一局。這無名氏的棋局和綜兒的死訊一起傳至京城,其中必有關(guān)聯(lián)?!?/p>
“想必是有心人作祟,至尊不要被奸人蒙蔽利用了。至尊不如想想,是誰將這份棋譜拿給至尊看的。”
“這局棋不用說,你也猜的出,黑棋是誰!黑棋才是當年真正的無名氏,石蘭冒充無名氏,是欺君之罪,罪該當誅!朕現(xiàn)在就一紙詔書,將他拿進京來問罪。”
小神仙道:“至尊不是為欺君之罪生氣,而是為喪子之痛宣泄,貧道忠言逆耳,只想勸陛下三思,千萬不要殃及無辜,釀成大錯。”
“夸大其詞,殺區(qū)區(qū)一個棋手,罪臣,何談釀成大錯?!?/p>
小神仙道:“此人在民間已有聲望。欺君之罪,也沒有實據(jù),如此定罪,難以服眾?!?/p>
“審問一番,他自然就招了?!?/p>
“至尊,這五六年來,接連喪子,難道還不悔悟嗎?這是因果報應(yīng)……”
“放肆!拖出去,拖出去!”
沒過兩日,有官兵在徐州抓了石蘭就走,褚嬴一路跟到了京城。
楊玄保在牢獄中見到石蘭,道:“你是自己承認欺君之罪呢?還是要本官用刑?”
石蘭憤憤不平道:“楊玄保,我可沒有再招惹你!”
“如今蕭綜已經(jīng)魂歸天外了,你和他沆瀣一氣,現(xiàn)在是本官和你清算八年前的那筆賬的時候了,那一日,本官就發(fā)誓,要笑到最后看你們一個個死去。”
“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我欺君了?我是享有士大夫之權(quán)的,你不能對我用刑!”
“你都失信于至尊了,你以為至尊給你賞賜還奏效嗎?識相的話,就乖乖的招了。”
“你要殺就殺,想定我的罪,門兒都沒有!”
“你想多吃點兒苦頭!本官成全你!”
褚嬴走投無路,找到了豫章王妃袁氏。
袁氏嘆道:“石蘭落在楊玄保手中,只怕兇多吉少!”
“為何?”
“褚大人有所不知,數(shù)年之前,那楊玄保的兒子,因為王爺?shù)淖脚?,再不能人事,楊玄保又只這么一個兒子,他把這筆賬同時也記在了石蘭的頭上,恨不能殺之而后快!我前幾日在京中看到褚大人棋局,已經(jīng)隱隱覺得有事要發(fā)生,現(xiàn)在看來,是楊玄保故意勾起至尊的往事,借著至尊的手,殺石蘭?!?/p>
褚嬴道:“我要見至尊!”
“褚大人又能做什么呢?太子歿了之后,這一年來,至尊性情越發(fā)陰晴不定,如今又死了一個兒子,只怕已憤恨到極處了,去了只會惹他更惱怒?!?/p>
褚嬴想也不想道:“我的命不值什么,他卻是無辜的,他是為我出氣,才扯上了楊玄保,我不能坐視不理?!?/p>
袁氏驚訝道:“褚大人,比過去熱心了許多,石蘭便是死了,想也是滿足的!”
“你說什么?”
“妾身初見他時,他便說,師父的心里其實是沒有他的,若有一日,他死了,師父能給他掉一滴淚,他就心滿意足了。如今看來,何止一滴淚。好,為了他的赤誠,也為了褚大人的心意,妾身愿意全力相助?!?/p>
袁氏立即趕到天牢中見了石蘭,還是去的晚了,他已被打的遍體鱗傷,袁氏質(zhì)問楊玄保道:“沒有至尊的旨意,楊大人竟對他用刑?!?/p>
豫章王府此時已經(jīng)失勢,楊玄保也不將她放在眼里,冷笑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在家教孩子,來天牢看一個男人,難不成你們……”
石蘭被架在刑具上,氣惱道:“楊玄保,你個卑鄙小人,放什么狗臭屁。”
“我一說,他還惱羞成怒了,嘖嘖嘖!”
袁氏忍了羞怒,上前對石蘭道:“你忍著,不要認,我這就去求見至尊,設(shè)法救你?!?/p>
“你把我看的太輕了!我就是為師父死了,都不會向小人認輸?shù)?。”他眼皮子向下一掃,有些回避的意思,袁氏隨之瞧見地上一本被踩踏過的書,覺得熟悉,便俯身撿了起來,翻開一瞧道,“你……還留著!”
“你不要誤會,我是……我是喜歡里面的棋局?!?/p>
袁氏哽咽垂淚道:“我知道!”
袁氏求見梁武帝:“拜見父皇!褚嬴來了京城,為了石蘭之事,想求見父皇!”
梁武帝淡漠道:“朕不想見他,沒有別的事,退下吧!”
“父皇,請聽兒臣一言,此事不宜鬧大,想當初,冊封石蘭是父皇親筆詔書,如今又推翻前言,有損父皇的圣明。何況朝外又有褚嬴這樣的人,若是煽動幾句,只怕更是難聽。”
“他敢。”
“他如今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只一個愛徒,也深陷牢獄,他還怕什么!”
“帶他進來,朕倒要聽聽,他能說些什么!”
褚嬴一身雪衣,進入大殿,之前他病體未愈,又奔波操勞,本就嬌貴的身體,經(jīng)過這幾日的消耗,更為衰弱,臉色顯得蒼白憔悴。褚嬴給梁武帝跪下,他已經(jīng)一千多年沒有給人跪過了,但他現(xiàn)在什么都顧不得了,何況這點倨傲。他抬頭直視梁武帝,此時梁武帝須發(fā)花白,與記憶中梁武帝偉岸矍鑠的樣子恍若兩人,而褚嬴還是十多年前那副模樣,梁武帝見了也不禁驚詫,進而多看了兩眼,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似的道:“褚愛卿別來依舊!”
“至尊忘了,草民早已不是至尊的臣子?!?/p>
梁武帝收回亂飛的思緒道:“你求見朕,有何話說?”
“草民請求至尊,放了石蘭?!?/p>
“他欺君之罪,死不足惜?!?/p>
“欺君之罪,死不足惜,那為何楊大人背著欺君之罪,卻還能活的風生水起,難不成真是至尊授意他誣陷草民的嗎?”褚嬴道,“說到底,不過是博弈游戲,既無損江山社稷,又不傷天害理,至尊何不網(wǎng)開一面,小事化了呢!”
梁武帝別有深意的笑道:“此事朕確實不在意,其實當年朕就知道,那無名氏就是你,既然綜兒找到了頂替的人,朕也就順水推舟,解了那一次輿論嘩然,朕此次抓他過來,只是因為此人可能與我的王兒密謀了什么,朕一時還不知道,需要查明?!?/p>
褚嬴懇求道:“只怕還未等查明,石蘭的命就沒了,至尊小心被人利用了,石蘭常年在草民身邊,他心思單純率直,從不會在大事上留心在意,豈會與豫章王密謀什么!反倒是楊大人……”
“夠了!”梁武帝喝止道,“你和楊愛卿的糾葛,朕不想再聽!”
褚嬴忍了怒氣道:“至尊可想知道,豫章王臨死之前的情形?”
梁武帝豁然站起身來,問道:“你說什么?”
“要說和豫章王密謀什么,不會是石蘭,只會是草民,因為豫章王臨死之際,他身邊除了貼身護衛(wèi)蕭忠,就只有草民一人在他跟前。”
梁武帝怒目道:“你不是一直在徐州嗎?怎么會在他跟前?”
“說來難解的很,他不知是懷念故土,還是想見草民,重病纏身之下,他還千里迢迢到了梁魏邊界,草民見到他時,已經(jīng)瀕臨氣絕了?!?/p>
“他……他死時……是什么情形?”
“萬念俱灰,凄涼之至!至于草民與他密謀了什么,什么罪名,隨至尊心意,草民都不在意,只求至尊放了石蘭!”
梁武帝緊握拳頭,一拍龍椅道:“你比過去伶牙俐齒了許多!”
“就是再傻的人,遇上這樣的事,也天真不起來了!至尊覺得呢!”褚嬴抬眸冷眼與梁武帝相對,那一瞬間,梁武帝好像看到了蕭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