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我是一名醫(yī)生，武漢大學(xué)醫(yī)學(xué)系博士現(xiàn)任██醫(yī)院▇▇科主任。眾所周知，醫(yī)生的字普遍不會好到哪里去，我也是普遍中的一個，病人的病歷冊就是我的“昆蟲記”，我還清晰地記得有一名要出院的小女孩在看到病歷冊上的蚯蚓時，眼里決堤的“洪水”幾近將我淹沒。

? ? ? ? 后來啊，新冠疫情暴發(fā)，作為有當(dāng)年主治經(jīng)驗的醫(yī)生，自然而然地套上“宇航服”去“拯救世界”。紅區(qū)里的日子不好過，幾乎每天都要在住院登記簿上打紅叉（那意味著一個生命的終結(jié)），同事被感染，像新冠感染者一樣被帶進隔離病房，從醫(yī)生變成了病人。有人問我：“疫情這么嚴(yán)重，作為醫(yī)生你不怕嗎？”我答到：“在起跑點的賽馬才不會害怕，只是蓄勢待發(fā)”

? ? ? ? 和疫情前一樣，我依然馬不停蹄地抽空去看望我的病人，與他們交流，了解他們的情況，由于隔著三層防護，我不得不用我最好的字體在紙板上寫下想說的話，以便溝通。每天都有被送進紅區(qū)的病人，這不是個好消息，對于三方來說都不是。我抱著我的紙板去見我的新病人——一個心智發(fā)育遲緩的女孩，在我捧起板子準(zhǔn)備詢問她的那一刻，隔著三層防護，看見她眼角快要決堤的大壩。我先是愣了一愣，忽的意識到了，是她！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是我，為此特地掃了一眼我身上的防護服——那些不是花紋。哪怕已經(jīng)過去好多年，我對于這種情況依然是一籌莫展。我奪門而出，向護士長要了一大把糖，塞到她手里——沒用！哪一天，我回想起了被小女孩支配的恐懼，以及被圍觀指責(zé)的屈辱。

? ? ? ? 等到她消停下來，我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被路過的醫(yī)生護士罵了個狗血淋頭。我看著這位成年初中生一字一句地向我訴說，這我才知道——她有一位過世十多年的父親，在上一場人類與病毒的戰(zhàn)爭中，她父親，也是一名醫(yī)生，字跡與我相仿。那年，她父親和現(xiàn)在的我一樣，35歲；時過境遷，現(xiàn)如今，她父親和現(xiàn)在的我一樣，35歲。他給她留下了一屋子的醫(yī)學(xué)手稿和筆記，和一位整日以淚沃面的母親，她時常鉆進她父親的房間，在成堆的“蟲書”中，反抗、翻譯。多年前的那次咸魚，她遇見了她最為熟悉的字體，見字如面，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她的父親，多年的委屈與苦痛將她的淚水傾瀉而出。

? ? ? ? 在紅區(qū)，我盡可能地給予她多年未得的溫暖，我們彼此相互鼓勵，我給她送柚子，而她，則在我的防護服上涂涂畫畫。

? ? ? ? “這畫的是什么？”她舉著柚子問我

? ? ? ? “......”

? ? ? ? “......啊——我看懂了，這是克總！”她露出一副撿了寶的表情。

? ? ? ? 我搓了搓手，說：“加油...就這樣...”

?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在病床上的動作像極了海上艦船艙內(nèi)斷了鏈條的炮獸。

? ? ? ? 我覺得受到了極大的冒犯，便呵斥她說：“你好意思笑我??？今天上午每個同事一看見就笑，根本就沒停過，你又畫了什么？！”

? ? ? ? “沒什么...真的...噗嗤，咳咳咳，斯哈斯哈，忍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

? ? ? ? 那天換班后，我急不可耐地扯下防護服，翻過來，只見上面畫著一條又大又長、動作極其JOJO的蚯蚓，前面寫著幾個大字——██主任的字。

? ? ? ? 手背的肌肉逐漸緊繃，額上的青筋暴起，成熟的腦中產(chǎn)生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第二天，我還是帶著微笑，拿著霜星送我的糖果，遞給她，看著她吃下，紅色快速占領(lǐng)了她的臉頰，鉆出口罩到達耳根，涓涓細流從憤怒的煙團里流出，伸出的舌頭浸濕了防護口罩，一抹奸詐的笑意爬上我的老臉皮。哪一天，風(fēng)很大【火很旺，家屬很堅強（不是）】，飄落的櫻花點罪了我胸前的木牌，膝蓋的疼痛濕潤了我的眼眶，走出紅區(qū)的病人們玩笑似的在樹下與我合影。至于那位女孩......那天她也出院了，上揚的嘴角掩蓋不了她對我的抱歉，在那張合照里，她一定是滿含著淚水的...（是的吧~）

? ? ? ? 不在什么時候，我也中招了，被同事們目送進隔離房，從救人到被人救...我在病房里踱步，思考。忽的，一個防護頭罩飄過窗戶，停在門前，

? ? ? ? “這不是還沒到飯點嗎”我望著門口說。

? ? ? ? ?“.....”

? ? ? ? ?“我感到有些詫異，又問了句：“誰......？”

? ? ? ? ?“......”

? ? ? ? ?緩緩地，一張紙被推上門上的小窗，大概有于身高的緣故，那人又墊了墊腳尖。

? ? ? ? ?我推推眼鏡，那紙上寫著——

? ? ? ? ?“緊握你的筆桿，doc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