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號房客

（四）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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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柳吉士搬進5號房間之后，那股難聞的味道沒幾天就被書墨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取代了，每晚接引下班路過5號房間都喜歡做個深呼吸，安神醒腦。而且時間久了，接引住的6號房間也有了淡淡檀香味，說實話，他現(xiàn)在有些不想搬走了。

? ? ? ?晚上的時候接引習慣了關(guān)燈之后跟柳吉士隔著墻聊天，天文地理、娛樂八卦、天南海北的無話不說，接引也大概知道了柳吉士的一些情況。

? ? ? ?柳吉士，西水省棉北縣人，新元33年出生，被姥姥姥爺養(yǎng)大，曾參加派興傳媒學院小語種小考，于新元59年畢業(yè)于派興傳媒學院新聞系。他在地下室住了有近5年，做個很多基層工作，用他自己的話說——得活著呀，混口飯吃。喜歡學東西，收集信息，修理東西，看古書練字，游戲打的很好（喜歡打輔助），又過了幾年接引的孩子出生再見柳吉士的時候得知他靠游戲代練撐了很久……曾經(jīng)有一個相戀近8年的初戀，跟他分手的時候網(wǎng)暴了他一把。

? ? ? ?一天，接引下班回到地下室自己的房間，見柳吉士的屋里亮著燈。但里面有佟阿姨跟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 ? ? ?佟阿姨很急的催促：“士子怎么對你，你心里清楚。有什么事兒你不能跟他當面說的？”

? ? ? ?一個女人哭著回：“我……”

? ? ? ?佟阿姨掏紙巾給她：“今天是最后一回，以后你別老打電話給我們了，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兒。士子現(xiàn)在過得一點都不好，我也聽說了，工作沒著落，饑一頓飽一頓的，跟你沒關(guān)系嗎？”

? ? ? ?那女人小聲的回：“我……不是故意的?！?/p>

? ? ? ?佟阿姨轉(zhuǎn)身開門：“你傷害了士子，我們賠不是沒有用。這房間不隔音，走吧?！?/p>

? ? ? ?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跟著佟阿姨出門，燈滅人去。

? ? ? ?柳吉士回來之后，接引在門口把聽到的都跟他說了。柳吉士開門，只見自己的書桌上一堆撕過的紙。柳吉士雙拳緊握深呼吸幾次之后才拿起來查看，之后便找出透明膠帶開始粘。

? ? ? ?接引幫忙，才知道那是一張張異地存款的單據(jù)，金額最大的一張是1200元整，日期是新元55年3月份。接引一愣，他知道那個時候自己父親一個月工資才800塊。

? ? ? ?接引不知道跟柳吉士說什么，因為他看到柳吉士紅著眼眶。過了好半天，接引問柳吉士：“要不我跟你去問問阿姨？”

? ? ? ?柳吉士司空見慣的回：“她不會承認的！阿姨不是第一個讓她翻我東西的人，她更不是第一次翻我東西?！?/p>

? ? ? ?接引不太敢相信。柳吉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便起身拿了被撕碎的單據(jù)帶著接引去到值班室，結(jié)果跟柳吉士說的一樣。

? ? ? ?徐廣財、付世清聽完接引的敘述之后也都是嘆口氣。

? ? ? ?徐廣財左手拍拍接引的胳膊，右手拍拍自己的心口：“人吶，這兒爛了，啥都白搭?！?/p>

? ? ? ?付世清擺好飯菜：“你別跟你哥提這回事兒，傷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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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當天晚上，他倆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時候接引突然問了一句：“你恨你初戀嗎？”

? ? ? ?他問完之后覺得唐突，卻不想柳吉士回了：“曾經(jīng)恨過?！?/p>

? ? ? ?接引問：“你們是因為什么分手的？錢嗎？”

? ? ? ?柳吉士嘆口氣：“對她而言是，對我而言是因為她的背叛?！?/p>

? ? ? ?接引一驚：“她劈腿了？”

? ? ? ?柳吉士看著自己房間黑暗中的管線：“只能這么說。我記得當時她說自己愿意跟誰一起生活，愿意為誰生孩子是她的自由。我很生氣甚至憤怒，后來想了想，確實是這么回事，這是她個人的自由，我不能干涉她的自由選擇權(quán)。”

? ? ? ?接引接著問：“可畢竟你供養(yǎng)她幾年……”

? ? ? ?柳吉士打斷他：“誰跟你說的？”

? ? ? ?接引回：“付姨啊?！?/p>

? ? ? ?柳吉士沒生氣：“是啊，這是我愛她的方式。打工掙錢給她讓她做那個家里以為是省吃儉用的好女孩，為她洗衣做飯，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在她生病的時候陪著……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我不后悔?！?/p>

? ? ? ? 接引又問：“真就沒有后悔的？”

? ? ? ?柳吉士苦笑一聲：“我唯一后悔的事情是在她發(fā)起那篇網(wǎng)暴貼的時候，想著她還要嫁人沒有據(jù)理力爭。現(xiàn)在來看就算據(jù)理力爭也沒什么用，弄不好還火上澆油。你老問我，你大學4年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 ? ? ?柳吉士一個反問把接引噎了個半死。接引回想起畢業(yè)聚餐時自己暗戀的同班女同學喝醉酒拉著自己手哭著問自己：“我知道……知道你喜歡我，可你為什么……為什么躲著我？為什么……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有多恨你……”

? ? ? ?接引眼角流出眼淚：“有，但我家里經(jīng)濟條件不好，一直就那么遠遠的看著。后來她跟另個專業(yè)的談戀愛不到半年就分了，她舍友跟我說她喜歡的是我……”

? ? ? ?柳吉士嘆口氣：“哎，這都是現(xiàn)在這些宣揚物欲的公眾號、毒雞湯害的。戀愛結(jié)婚是需要物質(zhì)基礎(chǔ)，但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默契還有人格平等?！?/p>

? ? ? ?接引想起來同一層實習的女孩：“我實習開始遇到同一層的一個女孩子，眼緣倒不錯，我也硬著頭皮加了宏聯(lián)，可聊了幾句對面就問我車錢房……我感覺不太好?！?/p>

? ? ? ?柳吉士問：“她怎么問的？”

? ? ? ?接引翻出手機開始讀女孩當時問的話：“你家樓下停車位多少錢？”

? ? ? ?柳吉士一愣趕緊的提醒：“這不是你能招架得了的。不敢說是海后，怎么也得是個五字角斗士?！?/p>

? ? ? ?接引目瞪口呆：“哥，你說的這都啥？”

? ? ? ?柳吉士嘆口氣：“這都是恩基愛論壇上的梗。你個毛頭小子，太單純了。女孩子進入社會跟在學校里就不一樣了。”

? ? ? ?接引抓了被子：“我是得跟你們這些過來人多學學，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護好自己。”

? ? ? ?柳吉士笑出聲：“還是有覺悟的嘛。”

? ? ? ?接引回到了當初問的問題：“如果你初戀回頭來找你，你見她嗎？”

? ? ? ?柳吉士很嚴肅很鄭重的回道：“不見。相見不如懷念。她雖然對我有恩，因為她我來到了派興，開闊了眼界學習了知識，但是她臨走留給我的爛攤子，我自己一個人無力回天，十年八年是收拾不干凈的?！?/p>

? ? ? ?接引驚訝：“這么嚴重？”

? ? ? ?柳吉士實話實說：“我畢業(yè)證還在學校里，沒有醫(yī)保沒有社保。找工作，傳媒行業(yè)我已經(jīng)是社死了，估計徐叔也跟你說過我的一些事兒，我現(xiàn)在就算是端盤子，都有人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歪門邪道。你沒經(jīng)歷過，跟你說這些干嘛?！?/p>

? ? ? ?接引問：“你就沒想過回家嗎？”

? ? ? ?柳吉士嘆口氣：“想過，回過。但是他們不放過我啊，而且他們的話在我們的小縣城更有影響力?！?/p>

? ? ? ?接引此刻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兩個人就這么靜靜的躺在那里望著各自的上方。

? ? ? ?柳吉士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你呀，趁著年輕，趕緊談戀愛，別邁不開腿。”

? ? ? ?接引難為情的回：“我……”

? ? ? ?柳吉士鼓勵他：“就跟你剛才說的那個女孩子，雖然知道她是個有些物欲的女孩，但至少你嘗試了呀。你總不能因為這一個女孩子就把所有女孩子都一桿子打死了吧？”

? ? ? ?接引頂嘴：“你說我呢，你都分手幾年了，也沒聽誰說你再找一個?！?/p>

? ? ? ?柳吉士嘆口氣：“不是沒找。當年我媽一夜白發(fā)，就盼著我找個人結(jié)婚，原話怎么說得來——你感冒發(fā)燒身邊好歹有個人給你倒水啊。我當時就想著圓了她的愿，于是找了一個女朋友，你猜怎么著？”

? ? ? ?接引好奇：“怎么著？”

? ? ? ?柳吉士接著說：“我跟她說我家里條件不好，她說沒關(guān)系。我讓她看一眼再做決定，結(jié)果她到我家看了一眼就回去找她前男友了?！?/p>

? ? ? ?接引不厚道的笑了：“對不起，我實在是忍不住。”

? ? ? ?柳吉士笑言：“更有意思的還在后頭呢，她偷了我的例行體檢報告，以我病情為借口跟別人借錢，最后我堵著她問才知道，原來她跟我初戀認識，還把偷走的體檢報告賣給了我初戀?！?/p>

? ? ? ?接引不由得：“臥槽！”

? ? ? ?柳吉士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兒讓我明白不能為了結(jié)婚而結(jié)婚，我現(xiàn)在這么個處境，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不然就越亂越亂。”

? ? ? ?接引聽了有點氣餒：“那要為了什么結(jié)婚？”

? ? ? 柳吉士很鄭重的回：“愛啊!”

? ? ? ?接引接著問：“聽你說了這些，那什么才是愛？”

? ? ? ?柳吉士頓了頓：“你讓我想想……”思索了一會兒他才開口“有一首古人寫的詩，古人叫納蘭性德，哪朝哪代我忘了，是他悼念亡妻這么一首詩，叫《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我記得可能不準。

? ? ?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 ? ?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 ? ? ?背誦完這首詩，柳吉士眼含熱淚：“這就是愛。”

? ? ? ?接引摸不著頭腦：“這有點兒觸及我的知識盲區(qū)了?！?/p>

? ? ? ?柳吉士淡淡的回：“你沒談過戀愛，可你總見證過長輩的愛情吧？”

? ? ? ?此話一出，接引心里一震。

? ? ? ?他眼前是兒時奶奶嘮叨爺爺：“天涼了不知道加衣裳！難受不是自己難受??？”爺爺笑著認錯；奶奶出門爺爺總一而再再而三的問：“再想想沒落東西吧？”

? ? ? ?奶奶一臉不高興的回：“你煩不煩。”轉(zhuǎn)過頭卻在笑。

? ? ? ?他記起了奶奶過世之后爺爺獨望窗外落葉的眼神。

? ? ? ?他曾看著母親對自己做完“噓”的手勢，輕手輕腳給一身酒氣熟睡的父親蓋被，也羨慕父親教母親識字下棋時的溫馨。

? ? ? ?接引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因為他看到了曾經(jīng)自己暗戀的女孩每天在他打工回宿舍的時候等在樓下，就為看著他回來。

? ? ? ?曾經(jīng)都是尋常事，而今只存記憶中。

? ? ? ?接引拿被角擦著眼淚：“士子哥，謝謝你?！?/p>

? ? ? ?柳吉士閉上眼回：“愛是神圣的，是美好的，要勇敢的去愛?！?/p>

? ? ? ?接引點點頭：“嗯！有女朋友了，領(lǐng)來跟你們吃飯?！?/p>

? ? ? ?柳吉士打趣道：“到時候別讓你女朋友誤會是見家長就行。”

? ? ? ?接引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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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最后散人說：好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多少愛情能經(jīng)得起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