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半人半魚的妖嬈身姿，尾巴上插著魚叉，像是米開朗基羅用木頭雕刻而成的雕像一動不動地漂浮在方形的玻璃盒子內，隨著盒子內的泡沫做著簡諧運動?！毙〈鷱膲糁畜@醒后從收容所的課室爬起，回憶著幾秒鐘前的荒唐與幻影，陷入無盡的沉默之中。 小代在收容所與老師道別之后，繼續(xù)在收容所內隨意地逛著，走著走著似乎迷失了方向，每一間課室都似曾相識卻又好像獨一無二。眼看天色漸晚，小代害怕父母擔心自己要著急回家，便隨手打開了身旁的一扇門，竟瞬間有什么東西將自己拉到了一艘小船上。 小船搖搖晃晃，前面是掌舵的人，身旁全是陌生人，他們背著背囊，有的脖子上掛著單反相機，有的手里拿著一張彩色的宣傳單，好像都是游客，小代又看看旁邊將自己拉上船的人——或許不能稱之為人，而是半人半魚的人魚。 小代張大了瞳孔，嘴巴也微張，想要說什么，但又被突如其來的一切嚇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噓?！蹦桥唆~上半身穿著衛(wèi)衣，下半身穿著一條素色長裙，卻難掩下半身的魚尾，她將右手食指放到嘴前?！靶〈?，你已經(jīng)困在這里了，我也一樣，你幫助我離開，你自然也能脫困?！?小代的大腦一片空白，更疑惑女人魚的話，只好先假裝淡定地坐在船上默默觀察。沿途是一些海洋生物的卡通雕塑，向遠處望去能看見不少家庭走在路上，這里越看越像海洋主題的公園。 不一會兒，船的速度逐漸減慢，坐在船前面的人紛紛下船，小代瞥一眼旁邊，那女人魚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幾朵水花和一個黑色的背包，小代拉開一點拉鏈，是一條假的人魚尾。 默默拉上拉鏈，小代背起了書包，跟隨著前面的游客前行。 前面的路閃耀著光怪陸離的燈，小代莫名興奮與恐懼，肩上的背包好似突然變得很重。 跟隨著游客來到一個黑暗的類似電影院的地方，小代在一個中年婦女身旁坐下。 燈光黑暗了幾分鐘，所有人坐下后燈光突然亮起，小代這才發(fā)現(xiàn)座椅面前有一塊巨大的玻璃，玻璃的另一邊充滿了水，幾條鮮艷的小魚在水中游。 音樂響起，一開始緩慢的大鼓聲，音樂隨著節(jié)奏聲閃動、變化，接著是清冷的古箏聲，隨后伴隨著貝斯聲，四條男人魚從兩邊游來，做著柔美的動作，在水中伴隨著音樂起舞，接著低沉的人聲響起，一條女人魚從深水處妖嬈出現(xiàn)，在男人魚的襯托下展現(xiàn)柔軟而有力的舞蹈。 身旁的觀眾紛紛發(fā)出感嘆聲，在完成一些高難度動作的時候不約而同地鼓掌，小代怔怔地看著剛才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魚此時此刻正在玻璃的另一面起舞，是那樣柔美又嫵媚，小代多希望自己就像身邊不知情的游客一般感嘆表演?！拔覀円呀?jīng)困住了?！薄皫臀?.....”女人魚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小代，不斷地做著嘴型，嘴型無聲，卻仿佛穿透了玻璃，蓋過了一切聲音，鉆入小代的腦中。 抱著背包的雙臂，又緊了一些。 音樂漸弱，絢爛的燈光褪去，室內昏暗的燈光亮起，玻璃的那一面又恢復平靜。兩三條小紅魚在其中悠哉地游著。 背起背包，跟隨人群走到出口，明耀的陽光刺得小代難以睜開雙眼，當瞳孔漸漸縮小之后，剛才一同乘船看表演的人都紛紛離去，只剩下小代背著背囊嵌在原地。有多少個瞬間，小代想要看看這個“海洋公園”是否有出口，丟下背包獨自離開，又有多少個瞬間，小代的腦海中浮現(xiàn)女人魚的求救。 最后小代終于明白，一切的開始都是自己是從收容所的課室中開始，那么一切都是收容所設計的幻境，唯有跟著幻境走才能走出幻境。 既然如此...... 小代返回到乘船的那一條人工小河旁，不斷地向左往右看，猶豫了一段時間后終于深呼吸一口氣，抱著背包跳入水中。脫下褲子，拉開拉鏈，將沉重的魚尾拉到腰上，魚尾好似麻繩綁住了雙腿一般束縛著小代，小代本來水性就不好，連續(xù)嗆了好幾口水，想要咳嗽更想浮出水面，無法呼吸到空氣更讓小代心跳加速，雙手不受控制地想要撲騰上水面，可是又擔心被人發(fā)現(xiàn)。 怎么辦......我不會要死在這里吧。 絕望之感和河水淹沒了小代。 忽然，小代感覺自己變輕了，輕得好像可以浮在水上，“我真的要死了嗎。”小代禁閉雙眼，等待著死亡，“但是溺水是這種感覺嗎？”小代轉念一想，又睜開了眼睛，只見剛才的女人魚正托著自己，手里還拿著一個裝著藍色液體的玻璃瓶子，示意小代喝下去。小代喝完后，窒息感消失殆盡，甚至可以在水下呼吸，她瞪大了雙眼看向女人魚，女人魚無奈笑笑，告訴小代這是從Minecraft里得到的水肺藥水。 雖然感到很離譜，但她還是聽了女人魚的話，脫掉上衣，換上背包里裝著的那個貼滿了寶石的貝殼胸罩，丟掉了黑色背包。 “跟著我?！?喝了水肺藥水之后雖然沒有呼吸上的問題了，但小代仍不知道怎么使用這一條新尾巴，只能放棄下半身的運動，雙臂做著蛙泳的動作，勉強跟上女人魚。 水下的世界神秘絢麗又讓人毛骨悚然，穿過一群群不同顏色的魚群，又差點被水草纏住手臂，越往深處光線越暗，水溫越低，小代的內心更是拔涼拔涼的，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小代和女人魚同時被兩個帶著鐵棍的人從背部襲擊，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小代感覺自己的頭里面好像有一萬支音叉在嗡嗡作響，恢復意識后做了好久思想斗爭才睜開了雙眼——自己和女人魚已經(jīng)被鎖在一個籠子里，還能看見旁邊其他籠子里關著不少精神萎靡、蜷縮成一團的人魚。女人魚搖晃著小代的手臂，“別搖了......我們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小代回過神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肩膀酸脹的瘀痛束縛。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人魚小匆，你先對那些監(jiān)管的人類言聽計從，只要你能從籠子里放出來，就脫掉假尾進到總控室將門打開！”人魚把嘴巴湊到小代耳邊用只有她們倆能聽到的聲音急促道，聽完人魚的話后，小代看向前方的眼睛漸漸垂下，這個計劃聽起來仿佛就是天方夜譚。而人魚看見小代黯淡的眼神，拍拍小代的背，“我們也會來幫你的?！?“嗯......”小代用只有自己能察覺到的幅度點頭，“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小銘?！?“......” 一段時間后，一個留著絡腮胡的人類游來，用手里的鐵棍指著小銘：“好啊，以前你是最聽話的，現(xiàn)在也跟著這些廢物一起造反嗎？” “我哪里敢！我表演結束后見到了之前逃跑的小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她勸回來了，以后你說什么我們就做什么，再也不會有叛逆之心。”小銘擺動魚尾上前，誠懇道。 胡子男用他那下三白眼看了看小銘，又看了看小代，他的眼神盯得小代有些發(fā)毛，小代連忙點頭，眼神里也充滿了真摯。幸運的是胡子男將小銘放了出去，不幸的是小代仍被鎖在籠中。臨走時，小銘輕瞥了一眼小代，塞給小代一瓶水肺藥水后匆匆離去。 在水里泡了有一段時間了，小代皮膚褶皺，雙腿像有螞蟻爬一般難受，有無數(shù)個瞬間想要把假尾脫下來，但最終只能轉移注意力，不去想腿的事。在水里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讓小代感覺仿佛度過千年。正想著，剛才那絡腮胡男又提著鐵棍來到了籠子前。 小代心中閃過一縷興奮，難道自己即將釋放、和人魚們一起逃出生天了嗎，但是那胡子男將籠子打開后手起棍落砸在小代腿上，瞬間讓小代內心的興奮灰飛煙滅，小代大驚失色，想要躲卻又不敢躲，故意發(fā)出慘痛聲后連忙認慫，不停求饒。 “若還有反叛之心，小心我打斷你的臭魚尾，一輩子待在這籠子里，這些不知好歹的人魚就是你的將來。”好在胡須男無心再在小代上花功夫，指著其他籠子里的已經(jīng)被暴力毆打得毫無生氣的人魚威脅了小代后便讓小代回到普通的人魚宿舍，更好在小代的腿上套著厚厚的假魚尾，讓小代的腿不至于太傷，而且小代游泳也不靠這僵硬的魚尾。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回來了！”小銘看見小代回來快速擺動魚尾上前抱住小代，小代有些受寵若驚，卻竟也感到有些溫暖。 小代看著小銘和她身邊的人魚，臉上都憔悴不已，身體和魚尾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痕，原本為了逃出幻境而聽從人魚的話的心態(tài)漸漸消散，“我們現(xiàn)在就去總控室嗎？” “跟我來吧。”小銘說。 小銘仿佛對水下的路線和監(jiān)管人類很熟悉，帶著小代走水草與礁石的交織之處，為兩人作了很好的掩護，并且避開了監(jiān)管人的視線，一路順利，小代猜小銘可能已經(jīng)為了此次的逃跑做了很充足的準備。 “偷偷摸摸的，又想逃了？”礁石對面?zhèn)鱽硪粋€男聲。 “上面的人要見她，”小代借著礁石的遮擋連忙脫下假尾，用故意露出自己的雙腳，又緊緊捏著小銘的手腕，“你管得起嗎?！?路過的人類鄙夷地看著小代，猶豫了一會后最終仍離開了。 此時的小代已經(jīng)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冰冷甚至有些麻木，等那人類離開之后小代才回過神來松開捏著小銘的手，小銘搓了搓自己的手腕，已經(jīng)紅了一圈。 “我沒看錯人。”小銘笑道，繼續(xù)往總控室游去。 一路穿過暗流，拐過礁石，穿過魚群，在海里擾動著水流。頭頂穿透海水的陽光越來越耀眼，心跳越發(fā)急促，勝利仿佛就在前方，但是危險還是來了，“就是她們！”背后剛才的男聲再次響起，可這次男人前面還多了一個中年婦女，背后是一群小嘍啰。 小代回頭，看見有些熟悉的中年婦女后心中一驚，張開雙臂蹬起雙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好在其他人魚也在后面潛伏著游來，將大部分小嘍啰困住，而離總控室也非常接近了。 小代就這樣游著，好像忘記了肌肉的勞累，爆發(fā)出最大的力量，總控室就在前方，小代撿起小嘍啰掉落的鐵棍往總控室陸地與海底鏈接的小門撞去，小銘也掙脫中年婦女的束縛來幫助小代。 隨著一聲聲巨響，門鎖硬是被小代和小銘砸開，小代連忙爬上總控室將所有不知名的按鈕通通按了一個遍，霎時間警報聲充斥著總控室，小代揮舞著鐵棍一頓亂砸，可最終還是被后來趕上的中年婦女牢牢控制住，緊緊地掐住喉嚨近乎窒息。 喉嚨鉆心的疼痛，缺氧讓小代變得乏力，心跳失常，閉上眼睛的最后一個瞬間——無數(shù)人魚在海面探出頭來，尾巴甩出漂亮的水花，小銘的尾巴上插著一把魚叉，染紅了一片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