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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銘鄉(xiāng)糕點

?敖峰獻計助恕德? 老君謊言蒙圣心

回想李靖等人離開時的態(tài)度，小順子憤憤地道：“持國天王和廣目天王向來魯莽，舉止沖動些也就罷了，想不到連李天王這般持重的老臣，也敢對少主如此無禮！”

卻見展昭低眸笑道：“天庭眾臣之中，李天王的為人最是忠誠恭謹，他縱然對我失望，也不會有所輕慢，他方才所為，多半是猜到了我的用意，有心配合于我?！?/p>

小順子想了想道：“李天王對陛下赤膽忠心，且又心思縝密，理應(yīng)不會輕易誤會少主?！眹@了口氣道：“不過另外兩位天王，實在太過魯莽?！?/p>

“并非魯莽，而是忠直?！闭拐研Φ溃骸疤焱ビ写酥页迹纬钏〉碌募橛嫷贸?？”

小順子不解道：“少主既然這般信任三位天王，何不對他們說出實情，也好讓他們助您一臂之力？”

“不?！闭拐训溃骸疤礻I寶鏡現(xiàn)在恕德手中，隨時能監(jiān)視我與眾臣的言行，恕德一旦窺得真相，定會危及外公的性命。”看著手上的指環(huán)道：“方才恕德就在窺視我們的談話，若非指環(huán)及時示警，恐怕早已被他看出破綻?！?/p>

思恩心想：“殿下毀掉那份罪證，原來是在向恕德表明心跡。而且罪證一毀，恕德便無法通過白絹上的字跡，查出舉發(fā)者的身份。只要保住此人的性命，待陛下痊愈之后，回到天庭，便可命此人當面舉發(fā)恕德的罪行?！?/p>

展昭沉思片刻，問小順子道：“恕德近日是否已代外公臨朝主政？”

“是，少主?！毙№樧哟鸬?。

展昭吩咐道：“今夜你暗中去見表舅，請他明日早朝當眾告發(fā)三位天王反對恕德繼承大位，擅自到人間勸我收回讓位詔書?！?/p>

小順子驚得一愣，疑惑地看向展昭。

只聽展昭道：“恕德在天庭并無多少威望，如今他登基在即，最需要的便是收攬人心，若在此時懲治反對他繼位的重臣，定會激起群臣的不滿?！?/p>

思恩會意一笑道：“殿下此舉不僅能保護三位天王，還能使二郎真君進一步得到恕德天王的信任。”

“果然是一石二鳥的妙計?！毙№樧拥溃骸盎馗?，奴婢幫少主換了藥，就去找二郎真君?！?/p>

思恩聽他提到換藥，心中暗想：“不知殿下今日是否會用我送他的金瘡藥?！?/p>

展昭見幕色已深，對思恩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p>

思恩脈脈點頭，對他道：“臣女送殿下出府?！?/p>

“不必送了?！闭拐褦r住她道：“這兩日，你日夜照料姨母，想必十分勞累，還是早些歇息吧?！?/p>

思恩見展昭對她如此體貼，不禁含羞垂眸，嫣然一笑。

對一心向往王權(quán)的恕德而言，在登上帝位之前，能代先帝臨朝，本是不勝榮耀，可是今日的早朝著實令他氣惱。

“二郎真君當?shù)顝椲懒巳惶焱?？”聽了恕德的敘述，敖峰驚愕問道。

恕德道：“他不僅將李靖三人反對本王登基，私自下凡勸玉兒繼位之事公諸于眾，還在眾臣面前力諫本王當場誅殺他們，以儆效尤?！?/p>

敖峰急忙道:“萬萬不能殺！”

“當然不能?！彼〉碌溃骸袄罹改宋鋵⒅祝谔焱h羽甚多，魔禮海和魔禮壽也是朝中老將。若是殺了他們，豈不顯得本王容不得前朝舊臣，聽不得反對之聲？”

“主人英明！”敖峰道：“主人不但不能殺他們，還要保他們周全。他們?nèi)f一有所閃失，眾臣定會認為主人在鏟除異己。除此之外，主人更要封賞他們，表彰他們對先帝的忠誠，如此方能籠絡(luò)臣心?！?/p>

“本王原想暗中殺了他們，可是楊戩這個混小子在朝上這么一鬧，本王只能生生忍下這口氣。”恕德緊握龍椅扶手，怒道：“楊戩真是桀驁難馴，目中無人，就算他有心助本王登基，也不能如此直接，不顧后果，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敖峰道：“二郎真君生就這個脾氣，連先帝都不放在眼里，怎會在意朝臣的反應(yīng)。他為了維護主人，寧愿與李靖一黨對立，可見他對主人的確忠心。不過……”

恕德輕笑道：“看來，你還是不信他?！?/p>

“并非不信?！卑椒宓溃骸爸皇侵魅说俏辉诩?，任何人都不可輕信?！?/p>

“你莫非想到了試探他的辦法？”恕德問道。

“無需試探。”敖峰狡猾笑道：“主人既然與瑤姬公主‘兄妹情深’，何不親自下凡，將公主夫婦接到玄華逸安宮居??？”

“此計甚妙！”恕德笑道：“楊戩為人至孝，本王只要把他的父母握在手中，他豈敢不為本王效命？”心念一轉(zhuǎn)道：“本王若能將貞兒與展鴻也握在手中，要控制玉兒，豈不是易如反掌？”

敖峰嘆道：“可惜除了先帝，無一人知曉澤沛公主夫婦的魂魄究竟被囚在何處。小神也曾多次派人到地府尋找，始終一無所獲?！?/p>

恕德道：“以昨日鏡中所見，玉兒并未讓本王失望，可是……正如你所說，本王在登位之前，決不能冒險相信任何人?！闭酒鹕韥?，負手踱出幾步，背對敖峰道：“雖然李靖三人未能勸玉兒改變讓位之心，但是從今往后，眾臣若屢屢下凡勸諫，不斷向玉兒舉發(fā)本王所謂的罪行，難保玉兒不會動搖。何況本王從不相信，世上有誰會對玉帝寶座毫不動心？”

“主人所言甚是?！卑椒甯蟽刹?，站在恕德身側(cè)道：“依小神之見，控制長孫殿下，未必要找到澤沛公主夫婦，殿下對身邊那些朋友同樣十分在意。殿下身在人間，且毫無法力，根本無法與主人抗衡。主人只要動一動他身邊的人，給他一個‘小小’的警告，無論今后有多少重臣再去勸他，他也不敢做出半點違逆主人之事。”

恕德贊賞點頭，回身對敖峰道：“你即刻派人去辦！”

山子茶坊坐落在舊曹門北街，內(nèi)設(shè)“仙洞”“仙橋”、清閣幽欄，常有官宦仕女閑坐品茗，富貴公子往來其間，在汴梁城數(shù)十家茶坊之中，是最為風(fēng)雅的一處。

二樓一個清靜的角落，有張雕花茶桌，桌上的十樣上等果品已經(jīng)擺了半個多時辰，卻一樣也沒有動過。

小二肩搭手巾，提著銅壺走上來，看著一直望著窗外的客人，殷勤問道：“白五爺，您的茶涼了，小的去給您換一壺?！?/p>

白玉堂“嗯”了一聲，透過稀疏的雨簾，望著雨中撐傘的藍衣青年，問小二道：“銘鄉(xiāng)齋的糕點就那么好吃，下著雨還有這么多人買？”

小二答道：“銘鄉(xiāng)齋的老板江有年手藝一流，整個京城只有他能做出各州府最具風(fēng)味的糕點?？上昙o大了，身子也不硬朗，只有每月初一才開店售賣，而且糕點數(shù)量有限，只有排在最前面的三四十人才能買到。”伸手指向?qū)γ娴你戉l(xiāng)齋道：“江老板一般在巳時開門，現(xiàn)在還不到辰時三刻，門外就已經(jīng)排了四五十人，等開了門，白五爺再過去，根本買不到糕點，您要是想買，恐怕得等下月初一了?！?/p>

白玉堂不再言語，擺手讓他退了下去。

江有年素來守時，巳時一到，果然打開了店門，排隊的百姓都興奮不已。此刻，雨勢盡收，天色已然放晴，江有年深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將各色糕點擺放齊整，看向排在第一位的漁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客官，您買什么糕點？”

不料男子卻不答話，與身后一名農(nóng)夫模樣的男子同時閃到一旁，對排在第三位的藍衣青年道：“展大人，您先請！”

展昭含笑道：“兩位比展某先到，理當兩位先請?！?/p>

二人萬萬不敢，又推讓了幾句，見展昭堅持不肯，只好躬身告罪，趕忙買好糕點，匆匆告辭離去。

江有年雖然認得展昭，卻從未見他來買過糕點，此刻看到他，連忙拱手作揖道：“展大人！”

展昭和暖笑道：“江老伯不必多禮?！?/p>

江有年好奇問道：“平日都是您身邊的小順子來買糕點，怎么今日您親自來了？”滿心懊悔道：“小老兒要是知道您大駕光臨，早就把您請進店里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您在外面等這么久，何況剛才還在下雨?！?/p>

“江老伯客氣了?！闭拐训溃骸芭抨犢徺I，是您店里的規(guī)矩，展某豈能例外？”

江有年聽了，心中越發(fā)感動，自從一年前，他立下每月只售賣一日的規(guī)矩，京城有多少達官貴人派手下登門，強迫他在指定的日子做出他們喜歡的糕點，只要稍有怠慢，就讓溯鄉(xiāng)齋的生意再也做不下去。無奈之下，江有年時常辛苦操勞，一年到頭也歇息不了幾日?？墒沁@位展大人，雖然已是四品高官，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卻每次都在初一當日，派他的親隨小順子跟百姓一起排隊購買，從不以勢壓人。

目光掃過各色糕點，江有年拿過幾張油紙，平鋪在案臺上，恭敬問道：“您要哪種糕點，還是老規(guī)矩嗎？”

“正是！”展昭點頭道。

江有年將八塊兒玉帶糕放在油紙上，一邊利落打包，一邊道：“玉帶糕香甜可口、生津潤肺，是廬州最有名的糕點，您一定是買給包大人的。”說著，將紙包放在一旁，又拿過八塊兒馬蹄松道：“脆皮酥心的馬蹄松是臺州特產(chǎn)，不知府衙哪位大人是臺州人氏？”

展昭道：“是公孫先生。”

“原來如此?！苯心甑溃骸案覇栒勾笕耸呛畏饺耸希啃〉曛锌捎姓勾笕思亦l(xiāng)的風(fēng)味糕點？”

展昭心想：“家鄉(xiāng)的糕點雖好，又如何比得上忠伯親手做的桃花酥？只是日后再也吃不到了?！蹦灰恍?，對江有年道：“我很少吃糕點。”

江有年有些失望得點點頭，看看案臺上的兩個油紙包，問展昭道：“兩樣都給您包好了，您可還要其他糕點？”

展昭想到趙虎的母親劉氏也在府中，正在思索哪種糕點適合她的口味，身后遠遠傳來趙虎憨憨的聲音道：“娘，銘鄉(xiāng)齋就在前面！您不是想吃芙蓉酥嗎？這家做的最好?！?/p>

展昭回頭一看，果然是趙虎母子。趙虎背著劉氏走進林家茶樓，扶她在桌旁坐穩(wěn)道：“您在這兒歇會兒，兒子這就去排隊！”

展昭回眸對江有年道：“再加八塊兒芙蓉酥，一共多少銀子？”

江有年知道，如果他不肯收錢，展昭斷不會答應(yīng)，于是想了想道：“您給二錢銀子就夠了。”

展昭一聽便知他特意降了價錢，不禁低眸一笑，見他忙著打包芙蓉酥，伸手拿起另外兩個油紙包道：“芙蓉酥先存放在您這兒，一會兒趙虎來了，您交給他便是。”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塊兒碎銀，放在案臺上，便轉(zhuǎn)身離開。

江有年拿起銀子，感覺足有二兩，連忙追出店外，然而那襲藍衣以沒入人流之中，不見了蹤影。

從窗外收回目光，白玉堂揚袖將涼茶倒進喉嚨，心中暗想：“他為何要冒雨親自來銘鄉(xiāng)齋？難道還嫌自己不夠忙，不夠累？他先教周庭練兵，再指點王朝等人武功，今日又為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買糕點，怎么看上去，像是在跟所有人道別？他不是說太上老君不會危及他們祖孫的性命嗎？對付恕德老賊，他也胸有成竹。莫非這七日，還會有其他危險？展昭，你究竟還有什么事瞞著我？”

展昭將濕漉漉的油紙傘放在門房，提著糕點來到包拯院中，見小順子正端著茶盤向他走來。

“茶都沏好了？”展昭問道。

“是，少主?！毙№樧拥溃骸白筮呥@壺是大人最心儀的“龍團勝雪”，右邊是先生最鐘愛的“北苑先春”。奴婢在烹制之時，都加入了咱們院中桃花的香蕊?！?/p>

“好！”展昭帶著小順子步入書房，見包拯與公孫策仍在埋首公務(wù)，拱手對二人道：“午時將至，大人和先生忙了一早，何不休息一會兒，用些茶點？”說著，走向桌案，打開油紙包，將兩樣糕點分別擺在二人面前。

公孫策將手中證詞放在一邊，看著眼前的馬蹄松，笑道：“展護衛(wèi)每月初一都讓小順子送糕點來，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包拯虎目低垂，望著雪白瑩潤的玉帶糕，不禁感慨道：“本府入士之前，嫂娘時常帶本府到隔壁店鋪去買糕點。銘鄉(xiāng)齋的玉帶糕，頗有當年的味道。”

小順子奉上茶盞，恭敬問道：“大人和先生不妨嘗嘗，這些糕點的味道與往日可有不同？”

包拯二人知道展昭素來不愛吃糕點，索性也不相讓，各自捏起一塊，低頭咬上一口，含笑細細咀嚼。

包拯咽下口中糕點，瞥見茶盞中漂浮的香蕊，對展昭和藹笑道：“其中心意滿滿，味道的確不同?！?/p>

公孫策看了看小順子，轉(zhuǎn)眸對展昭道：“想必今日的糕點是展護衛(wèi)親自買的?！?/p>

包拯見展昭并不否認，面帶薄責(zé)道：“外面一直在下雨，展護衛(wèi)何必親自前去？”

看到展昭被雨水打濕的衣袖，公孫策沉下臉道：“你左臂的傷口不能淋雨。”

展昭道：“今日雨勢不大，而且早已停了?！背纬盒琼耍芍缘氐溃骸按笕撕拖壬拐延H如子侄，展昭對兩位更是敬如尊長，為長輩買些糕點，乃是理所應(yīng)當?！?/p>

聽到展昭的話，包拯二人自是十分欣慰，小順子卻在心中暗暗一嘆。

自那日展昭與眾人離開仙洞，玉帝身邊就只剩下扶亥與太上老君。為了給玉帝療傷，太上老君時刻不離左右，而他變出的一個分身日日都在天庭。上朝則議事參政，下朝便回兜率宮清修。對于恕德繼位，既不表態(tài)支持，也不出言反對。恕德對他自是不能放心，卻又無可奈何。只是在暫代皇權(quán)之后，頒下一道旨意，勒令眾神在治喪期間安守本分，不得隨處閑游，往來作樂，亦不得設(shè)爐煉丹，互贈丹藥，以免老君等人暗中結(jié)黨，聚眾謀反。

身為玉帝的義子，扶亥夙夜匪懈，恪盡孝道，將傷重的玉帝照料得無微不至。他在洞中尋了一處空曠之地，施法變出一間寢殿，殿內(nèi)臥榻、龍椅、杯盤碗盞一應(yīng)俱全，與太微玉清宮的陳設(shè)用具幾乎一般無二，令玉帝住得十分舒適。

三日以來，扶亥每每想起展昭為救玉帝所受的傷痛和面臨的艱險，便心疼不已，他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將實情稟告玉帝?？墒遣恢獮楹?，玉帝的傷勢雖有起色，卻日日昏迷，即使能夠醒來，不及和他談上幾句，便又沉睡過去。扶亥心中憂慮，曾向老君探問緣由，而老君卻十分沉穩(wěn)，說是玉帝在康復(fù)之中，多多安睡對他的傷勢大為有益。

今日未時，躺在榻上的玉帝終于再次蘇醒，扶亥興奮地叫了聲“義父”，連忙奉上一盞清泉。玉帝感覺此刻已恢復(fù)了些氣力，便要去接玉盞，不料左手微微一抬，鉆心的疼痛便從腕脈傳來，瞬間遍及整個左臂，痛得他冷汗淋漓，合目喘息。

扶亥見他突然臉色煞白，焦急喚道：“義父！”

玉帝緩了一緩，微抬眼簾，問道：“寡人左腕的傷是怎么回事？”說著，又疲憊得閉上雙眼。

扶亥正要借此機會，將同生藤之事告知玉帝，卻聽太上老君道：“洞中有株玄靈仙藤，乃是三界罕有的療傷圣物，只是此物甚為奇特，唯有割開傷者的腕脈，將藤絲植入其中，方能起效。老臣救駕心切，未曾請旨便傷及陛下圣體，望陛下恕罪！”

扶亥滿目驚愕，未及開口澄清事實，卻看到太上老君制止的眼神。扶亥明知老君在謊言欺君，可他在老君眼中看到的，卻是身為元老忠臣的“一片苦心”。扶亥雖不明其意，還是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慮。

玉帝并未在意太上老君的話，淡淡說了句“無妨”，目光已漸漸迷離，以低弱的聲音問道：“這幾日，玉兒可曾回來探望過寡人？”

“沒有?！碧侠暇幕卮鸶纱喽V定。

“義父，玉兒他……”扶亥想替展昭解釋，卻見玉帝失望一笑，再次陷入了昏迷。

“老君！”扶亥忍不住問道：“同生藤的事，你為何要瞞著義父？玉兒為救義父，連性命都不顧，你為何還要讓義父誤會他？”

面對扶亥的質(zhì)問，太上老君目光深沉，手捋銀髯道：“其中自有緣由?！鞭D(zhuǎn)身走向殿門，揚手對扶亥道：“請神君隨我到殿外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