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黑夜寂寂, 寥落星火。

　　高層陽臺外漆黑不見樹影。

　　江汐余光掃了眼, 外頭地面上沒有煙頭。

　　很自然微小的一個動作, 吳世勛沒注意到。

　　江汐微歪頭繼續(xù)擦頭發(fā)。

　　女人身上一陣沐浴露清香，帶著水霧熱氣，幾縷濕發(fā)絲沾在白皙細(xì)膩的后頸上。

　　沒有防備的，脆弱的。

　　吳世勛走近。

　　眼前籠下一片陰影, 江汐擦頭發(fā)動作未止，問：“怎么？”

　　吳世勛沒回答她，只是抬手，指尖染著外頭寒氣。

　　他撥了撥她頸后濕發(fā)。

　　江汐動作停了下來。

　　吳世勛視線淡淡垂下落在那處，他巴掌扣住她頸側(cè)，俯身，稍側(cè)頭吻了吻她后頸。

　　溫?zé)岬乃槲恰?/p>

　　江汐沒動, 浴巾拿在手里。

　　吳世勛又親了一下后才退開。

　　江汐這才有了動作，轉(zhuǎn)頭看他：“要回去了是吧？”

　　今晚晚飯的時候吳世勛說過晚上還得回趟公司, 有個國際會議，明明是個凡事跟她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人。

　　吳世勛點頭：“嗯, 明天中午過來接你?！?/p>

　　江汐想了想，點頭。

　　他神色和平時無異：“我先回去了?！?/p>

　　江汐朝玄關(guān)那邊抬抬下巴：“去吧?！?/p>

　　吳世勛說她：“怎么這么著急趕我走？”

　　江汐掀眸看他：“你要留下來我也沒意見。”

　　“算了，”吳世勛十分欠揍地說，“給你明天留點精力, 要不然明天沒精神?！?/p>

　　江汐忽略他黃腔。

　　她伸手，搔了搔他脖子：“行了，回去吧, 忙完再聯(lián)系?！?/p>

　　吳世勛嗯了聲，出門前回頭囑咐。

　　“手機保持正常通訊，別關(guān)機?！?/p>

　　江汐在沙發(fā)上坐下，點頭。

　　吳世勛走了。

　　江汐靠在沙發(fā)里，發(fā)梢滴落一滴水，水漬在沙發(fā)上暈染開。

　　屋里只開壁燈，光線昏暗。

　　江汐半邊臉隱匿在黑暗里，側(cè)臉輪廓纖細(xì)，發(fā)絲稍擋她眼睛。

　　神色寡淡，捉摸不透。

　　過一會兒她從沙發(fā)上起身，另半邊臉進入光線里。

　　她朝窗邊走去，推開移門，赤著腳走了出去。

　　女人纖細(xì)蒼白的腳踩在冰涼瓷磚上。

　　她雙手撐在陽臺上，樓下吳世勛正好從樓里出來。

　　像是察覺到什么，他抬頭。

　　江汐沒躲，距離遠(yuǎn)，兩人互相看不清彼此，但知道是對方。

　　她看不清他眉眼，看不清他臉上神情。

　　過會兒看見吳世勛懶懶抬臂揮了揮，而后坐進車?yán)铩?/p>

　　很快車消失在小區(qū)門口，匯入車流。

　　馬路上交通繁忙，紅色車尾燈成河，江汐視線淡淡落在某處。

　　她能知道吳世勛車在哪兒。

　　初春季節(jié)算不上暖和，冷意灌脖。

　　江汐卻仿若未覺，裸著一截脖子，白皙得晃眼，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羊脂玉。

　　她目光從遙遠(yuǎn)處收回來，轉(zhuǎn)而落在陽臺角落的廢棄花盆上。

　　花盆里泥土干涸，光禿禿的，冒著幾根雜草。

　　江汐走了過去，在花盆邊蹲了下來。

　　腰后長襯衫邊緣曳地，她伸手，指尖撥了撥雜草。

　　底下露出一截?zé)燁^，沒藏好。

　　煙屁股上一圈黑色的煙灰，新鮮的。

　　江汐沉默地看著，伸手拿了起來。

　　煙頭稍微變形，吳世勛是用力碾滅的。

　　江汐將煙頭遞至唇邊，空氣里若有似無的煙草味。

　　她含住了一頭。

　　心里莫名騰起一股火，毫無緣由，江汐皺眉。

　　幾秒后她將煙頭扔進了花盆里。

　　江汐沒再看一眼，起身進屋。

　　/

　　愛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這個俗套的有千萬種回答的問題在江汐看來其實就很簡單的一件事。

　　至少當(dāng)自己意識到在自己看不到的，缺席的那幾年里，對方有可能經(jīng)歷了什么不可逆的傷害，而且遠(yuǎn)遠(yuǎn)不止一件的時候。

　　自己的情緒會變得毫無章法。

　　煩躁，疲憊，不好受。

　　所有消極懈怠的情緒在身體里沖撞，找不到出口，一頭在迷霧里迷失的困獸。

　　而這一切源頭，都是因為舍不得。

　　人心是肉做的，江汐也不例外。

　　苦難發(fā)生在吳世勛身上，她舍不得。

　　凌晨四點鐘，天色還未破曉，窗外看去路燈盞盞，寂寥又清醒。

　　臥房里煙草味濃重，江汐抱腿坐在窗邊，指間夾一根煙，猩紅時明時暗。

　　但她臉上分明是沒有情緒的。

　　平淡而冷靜，如若不是她一煩躁便抽煙，靠煙草來解決煩躁的話。

　　身邊煙灰缸碾滅了幾個煙頭，這是她已經(jīng)克制過的結(jié)果。

　　再抽下去明天嗓子就費了。

　　江汐抽完最后一口煙，煙頭碾滅在煙灰缸里。身上衣服沾染了煙草味，她脫下衣服，不著絲縷鉆進了被里。

　　……

　　隔天中午吳世勛如約來接江汐。

　　進門的時候客廳矮幾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一桌菜。

　　這有些出乎吳世勛意料，他脫下身上大衣：“你做的？”

　　說完就想伸手去拿。

　　江汐拍了下他手背：“洗手去?！?/p>

　　吳世勛嘖了聲，和她對視兩秒后，趁她不備眼疾手快拿了塊雞肉扔進嘴里。

　　江汐：“……”

　　吳世勛笑：“怕什么，我小時候撿地上吃的都有，不也好好活到現(xiàn)在了?！?/p>

　　不過有人管著的感覺的確很好。

　　換作平時江汐聽到這句話可能會覺得吳世勛嘴貧，今天聽了卻有些不好受。

　　“去洗手。”她說。

　　“行，”吳世勛明顯很樂意，上身越過桌面在她唇上親了一口，“我現(xiàn)在就去把手搓個幾遍?！?/p>

　　江汐只看著他。

　　她其實能感覺吳世勛那種隱隱的不安，他沒表現(xiàn)出來，卻也不是毫無蹤跡。

　　她能感知他情緒，即使細(xì)微無比。

　　吳世勛洗手后回來在對面坐下，江汐等他坐下才持筷。

　　“吳世勛?！?/p>

　　吳世勛抬眸看她。

　　江汐對上他目光，寂靜片刻后問：“我是不是對你不好？”

　　吳世勛不明白她為什么問這句話，他沒回答她問題，只看著她問：“怎么了？”

　　現(xiàn)在問這些有什么用。

　　江汐微搖頭：“沒事?！?/p>

　　大概相近的人會有心有靈犀這種東西，吳世勛似乎也感覺到她平靜外表下的情緒。

　　這頓飯兩人吃得不似平常熱鬧。

　　吃完飯后吳世勛開車送江汐去試鏡酒店。

　　酒店那個地方江汐其實不陌生，她大學(xué)在校外的租屋就在那片兒附近。

　　學(xué)校不在市中心，她租的房子自然也不在市中心附近，離家里有段距離。

　　一個小時后兩人到達目的地。

　　劇組規(guī)定試鏡都需要去樓上等著，江汐解開安全帶，側(cè)頭看吳世勛：“一起上去？你不是要去看徐導(dǎo)演？”

　　透過擋風(fēng)玻璃，吳世勛掀眼皮瞥了眼樓上，很快又收回。

　　他幾乎沒有遲疑：“算了，下次吧，現(xiàn)在上去他估計也沒空。”

　　在逃避。

　　江汐視線從他側(cè)臉上收回來，目視前方。

　　她忽然開口：“吳世勛，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她沒給他任何一絲回避余地，直接問出口。

　　吳世勛似乎沒有多意外，在她問出口的時候甚至算得上平靜。

　　他笑了下：“你果然看得出來啊?！?/p>

　　他情緒好壞，心情糟糕與否。

　　到這種時候他甚至還能調(diào)侃幾句：“可以去當(dāng)個心理醫(yī)生了?！?/p>

　　江汐沒準(zhǔn)備跟他嘴貧，也沒想讓他含混過去。

　　“回答我，”她看著前方，轉(zhuǎn)過頭看他，“過去那些事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也不差這一件？”

　　吳世勛聞言沒動。

　　幾秒后側(cè)頭看她：“我沒有不跟你說?！?/p>

　　兩人對視著，漫長一段時間過后，吳世勛忽然問她：“記不記得你大學(xué)的時候住在這附近？”

　　江汐當(dāng)然是記得的，但她暫時不清楚吳世勛為什么提到這個。

　　“跟你分手后，”他頓了一下，聲音似乎很遠(yuǎn)，“我在這家酒店住過?！?/p>

　　原因很簡單，因為想離她近一點。

　　吳世勛繼續(xù)說著，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平靜而寂寥的故事。

　　嗓音克制而沙啞。

　　“七樓710房，從左往右數(shù)第十個窗口。”

　　江汐突然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她忽然很想抬手去遮住吳世勛眼睛。

　　吳世勛卻已經(jīng)抬眸看了過去，他看著那個漆黑的窗口。

　　“吳恩笛是從那里摔下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