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湖南戲曲傳統(tǒng)劇本 辰河戲第三集》 第一場(chǎng)《小游湖》（昆腔） 〔裴舜卿上 （引）明窗靜院無人到， 月色梅開清香悄， 巖洞鎖煙霞， 風(fēng)雨催花早。 好趁韶華， 放開懷抱， 休辜負(fù)青春年少。 （詩(shī)）常恨人生非草木， 草木皆到春時(shí)綠， 觸花衣襟香馥馥， 眼中貪看人如玉。 裴舜卿：小生姓裴名禹、字舜卿，租貫錢塘縣人氏。在三學(xué)中攻書，昨日約定郭瑾、李子春眾朋友，相邀去到西湖游玩一番，不見到來，少坐片時(shí)。 〔郭瑾、李子春同上。 郭瑾：湖上清曉，春到這里芳草好，尋覓故人談笑。 李子春：陶情灑落，不似當(dāng)年妙，之乎也者到倒。 郭瑾：李兄，只因裴兄相約你我，不知有何事情。 李子春：你我前去看看。此已是，裴兄在書房否？ 裴舜卿：在書房的，原來二位書友到了，請(qǐng)進(jìn)。 郭瑾 李子春：要進(jìn)的，裴兄，小弟等這廂有禮。 裴舜卿：有禮相還，二兄請(qǐng)坐。 郭瑾 李子春：有坐了，不知裴兄相約，所為何事？ 裴舜卿：非為別事，小弟備得有酒宴一席，與二兄去到西湖游玩一回，不知二兄心意如何？ 郭瑾 李子春：既是這樣，愿意搭件前去。 裴舜卿：怎說搭件。書童，將酒宴抬至西湖。 書童：遵命。 裴舜卿：二兄請(qǐng)。 郭瑾：請(qǐng)。正是：喜得新春至， 裴舜卿：欣逢舊友來。 李子春：年年此日里， 裴郭李：坐對(duì)笑顏開。好風(fēng)景也！ （唱、吹"梁州序") 梅開孤嶼， 云封三島， 一派煙堤春曉。（內(nèi)作馬鈴聲） 香塵起處， 騎來匹練蕭騷。 看不足晴光瀲費(fèi)， 雨色空漆， 傾國(guó)西施貌。 那斷橋殘雪下， 畫船搖； 聽柳浪鶯啼， 聲弄笛簫。 （合）神仙洞， 煙霞麟， 盡今番賞玩都游到。 歌韻遠(yuǎn)， 喚蘇小。 〔開道鑼介。 書童下廂問來，是何人鳴鑼開道？ 書童：是。下廂聽話，是何人鳴鑼開道？ 內(nèi)白：賈太師帶領(lǐng)眾姬妾游玩西湖。 書童：?jiǎn)⑾喙谏?，賈太師帶領(lǐng)眾姬妾游玩西湖。 郭瑾 李子春：賈太師游玩西湖，你我避一時(shí)。 裴舜卿：二兄說話差矣，西湖乃大家的西湖，他游得，你我也游得。來來來，站立斷橋之上，看看平章的姬妾。 〔賈似道上、李慧娘同上。 賈似道：開道！ （吹牌子）、（青板） 泛蘭舟坐擁妖嬈， 倒金樽醉迎花鳥， 聽鶯歌嘹嚦， 勝似那鳳管鸞簫。 橋上何人敢不過避？ 裴舜卿：三學(xué)秀士。 賈似道：就是三學(xué)中的，也要避。 裴舜卿：西湖大家有份，你游得，我們也游得。 李慧娘：好個(gè)美哉少年！ （吹唱"合同") 真?zhèn)€是洛陽(yáng)年少， 西蜀詞人， 賈似道：慧娘，你敢莫愛上那生？老夫與你納聘。 李慧娘：妾乃戲言，出之無心。 賈似道：你出之無心，老夫聽之有意。 （唱吹"青板")文君知有意， 使題橋， 薄稻紅顏命末招。 轉(zhuǎn)虹！ （合前）（吹牌子） 裴舜卿：平章果具好受用！ （吹"節(jié)節(jié)高") 平章心太， 勢(shì)傾朝， 飛山立海態(tài)兇暴。 君心操， 國(guó)勢(shì)播， 民情擾， 奸雄敗國(guó)何足道。 西湖化作飲馬池， 趙家事業(yè)今難料， 黃鶯歌盡烏鴉噪。 （尾聲）錦繡乾坤平分了， 衣冠半染腥臊， 只恐怕牛壁江山猶朱保。 （同下） 第二場(chǎng)《訓(xùn)女》(高腔) 〔崔氏上。 （引）日高影頻頻動(dòng)， 啼鳥喚醒一床幽夢(mèng)。 崔氏老身崔氏，嫁與盧門，夫君曾為指揮使之職，老身為一品夫人。不幸夫君早喪，家業(yè)凋零，一旦消除。所生一女，名喚昭容，自幼伶俐，儀容俊雅，遵我四德三從，只是未配與人，是老身放心不下，今日喚他出來，教訓(xùn)一番。昭容哪里！ 〔盧昭容上，朝霞同上。 盧昭容：閨門繡閣多瀟灑，不覺又是春景闌珊。母親在上，女兒有禮。 崔氏：不消見禮，一旁坐下。 盧昭容：女兒告坐了。母親叫兒出來，有何教訓(xùn)？ 崔氏：兒呀，年長(zhǎng)閨門，未曾匹配，是為娘放心不下，坐在一旁，聽娘道來。 （唱"泣顏回") 生長(zhǎng)繡閣中， 一片聰明， 十分尊重。 為貪詩(shī)書， 拋殘女工。 勿匆收拾起繡窗針醬， 早罷卻花箋拈弄。 從今后， 把游絲飛絮， 都付與東風(fēng)， 都付與東風(fēng)。 盧昭容（唱）母命謹(jǐn)依從， 將繡譜擎持， 翠絲調(diào)弄， 況一線初添， 正好向花箋破容。 朦朧。 怎向那花箋寫作， 早忘了金針拈弄。 從今后， 把六橋花柳， 都入那繡圖之中， 都入那繡圖之中。 崔氏：朝霞，隨小姐往紅梅閣做些針鑿。 （尾聲）女子弄文成何用， 那堪詠月與吟風(fēng)。 盧昭容：磨穿石硯非無用。 朝霞（唱）拈繡針番有工。 （同下） 第三場(chǎng)《斬妾》(高腔) ［賈似道上。 賈似道：游湖歸來，惱得我怒滿胸懷。 （坐詩(shī)）相國(guó)威權(quán)不可當(dāng)， 腰金衣紫坐朝堂， 門迎珠履三千客， 坐擁金釵十二行。 老夫賈似道，從早游玩西湖，李慧娘見斷橋那生，稱贊一聲美哉少年，莫非看上那生，不免叫將出來，將他一刀斬首，方消老夫心頭之恨。家院！ 〔家院上。 家院：有。 賈似道：叫李奶奶上堂答話。 家院：是。下廂聽話，太師叫李奶奶上堂答話。 李慧娘：（上唱"憶秦娥")簾櫳下。 賈似道：（浪白）慧娘快來！ 李慧娘（唱）聽他聲音心驚怕。 自嗟呀， 想這是游湖事發(fā)。 賤妾李慧娘見過太師。 賈似道：覓禮，站過一旁。 李慧娘：謝過。請(qǐng)問太師，叫出賤妾何事？ 賈似道：非為別事，從早游玩西湖，你稱贊斷橋上那生美哉少年，敢莫看上那生，說將出來，老夫與你納聘。 李慧娘：?jiǎn)⒎A太師在上，妾乃是句戲言，實(shí)出無心。 賈似道：你出之無心，老夫聽之有意，分明私奔之女，怎說明珠白璧。 李慧娘：太師呀！ （唱"古輪臺(tái)") 成虛話， 堪嘆人情鏡內(nèi)花， 無端生出禍根芽。 信從來美玉無瑕， 莫浪言明珠有價(jià)。 生來命薄自知磋， 欄中猿何曾到， 叢林曠野， 叢林曠野。 賈似道（唱"前腔") 煙花， 臭歪辣， 迤邐春心落哪家？ 莫不是卓文君， 看上了題橋司馬？ 待奔他，則奔他， 義士難逢古押衙。 恨沒個(gè)青鸞傳書， 彩鳳隨鴉， 彩鳳隨鴉。 李慧娘（唱"前腔") 波喳， 若不是那冤家， 怎能夠成具弄假， 玷白為瑕。 片言戲要， 又何暫向人前許多勾搭？ 閑話。 紅塵紫陌聚豪華， 偶然間相逢花下， 葫蘆提年少誰(shuí)家， 何曾留戀， 暗通情話， 暗通情話。 賈似道（唱"前腔") 休嘴喳， 芙蓉劍血染霜華。 管教你， 碎綠摧紅， 把香魂立化。 送你到南柯夢(mèng)里再續(xù)前緣罷， 免你常牽掛。 迎風(fēng)一劍， 血染杜鵑花， 血染杜鵑花。 李慧娘：哎呀！太師饒命！ 賈似道：慧娘，你道老夫是翼殺你，還是假殺你。 李慧娘：妾乃所疑是實(shí)。 賈似道：我乃假意殺你，你可對(duì)天盟下誓來，老夫就饒恕于你。 李慧娘：待妾盟來，天地神明，日月三光，慧娘若有此心．..... 賈似道：照劍。（斬介）院子，將李慧娘首級(jí)放在珠匣內(nèi)面，尸首埋在牡丹花下。叫眾姬妾上堂答話。 家院：眾姬妾，太師叫你們上堂答話！ 〔眾姬妾上。 姬妾：甲鳥落笙歌院。 姬妾乙：花飛舞袖翩。 姬妾丙：忽聽太師叫。 姬妾?。好Σ降教们?。 眾姬妾：太師在上，眾姬妾叩頭。 賈似道：免禮，站過一廂。 眾姬妾：謝過太師，叫得眾家姊妹，有何吩咐？ 賈似道：只因李奶奶，看上斷橋那生，老夫與他備得有釵環(huán)首飾，現(xiàn)在丹墀珠匣內(nèi)面，爾等前去看來。 姬妾甲：眾家姊妹，李奶奶如今得了好處，你我看看是什么聘禮，打開一看。 眾姬妾：哎呀？不好了？ （唱，"小牌子") 心膽喪， 顫了牙， 知魂靈落誰(shuí)家， 血淋淋染濕香羅帕， 只為著一句閑話。 淚如麻， 無端風(fēng)雨， 妒殺碧桃花， 妒殺碧桃花。 賈似道（唱"前腔") 呔！ 休啼哭， 莫怨咱， 這情由實(shí)難恕他， 婦人有玷閨門化， 為官須要齊家法。 婦人家， 水性楊花， 作一個(gè)打草來驚蛇， 作一個(gè)打草來驚蛇。 家院，將慧娘尸首，埋在牡丹花下。 （尾聲）佳人已作巫山話， 將尸首埋在牡丹花下， 待他作蝴蝶夢(mèng)里去尋他。 從今后爾等須要仔細(xì)打點(diǎn)。 〔賈似道下。 眾姬妾：這個(gè)老背時(shí)的，李奶奶也不過一句戲言，你就將她斬首了。 姬妾甲：眾家姊妹，我是年老了，你們年青的，要仔細(xì)打點(diǎn)，老賊疑心多端。 眾姬妾：我們個(gè)個(gè)都要小心。 姬妾甲：正是：魂歸天上魄歸泉， 姬妾乙：只為青春愛少年。 姬妾丙：可憐如花姣娥女， 姬妾丁：香消玉殞喪黃泉。 （同下） 第四場(chǎng)《摘梅》(高腔) 〔盧昭容上。 盧昭容（引）曙色窺簾， 紗窗弄影， 蠶以掩匿， 嘴鳥喚醒。 芳池冰影薄，曲檻鳥聲高，香閨紅被冷，蛾眉翠黛消。奴乃盧昭容，爹爹盧指揮，母親崔氏。無兄無弟，單生奴家一人。爹爹亡故，丟下母女二人。今朝、心中煩悶，不免去到紅梅閣游玩一番。朝霞走來！ 〔朝霞上。 朝霞：忽聽叫喚，口幾懶應(yīng)，此朝枉値春，不似舊時(shí)形。小姐在上，奴婢有禮。 盧昭容：不消，站過一旁。 朝霞：謝過，叫出奴婢，有何事情？ 盧昭容：奴有意去到紅梅閣游玩一番，命你打伴同行。 朝霞：知道。 盧昭容：玉貌樓前墜， 朝霞：冰容夢(mèng)里消， 盧昭容：一陣東風(fēng)起， 朝霞：吹落樁臺(tái)外。小姐，你看這花被風(fēng)吹到前來。 盧昭容：待奴一觀！ （唱"二郎神") 花枝影， 隔紗窗， 幾度數(shù)人成孤另！ 但愿東君管領(lǐng)， 誰(shuí)向高樓橫笛聲？ 留不住欄桿日影。 怕聽金鈴犬吠聲， 報(bào)道落花風(fēng)定。 夢(mèng)初醒， 無言無語(yǔ)把欄桿倚定。 朝霞，你可摘紅梅一枝！ 朝霞：領(lǐng)命。 （唱）花枝摘來紅袖擎， 摘得個(gè)兩手猩猩。 二人面對(duì)花枝影， 照得個(gè)朵朵娉婷。 小姐，你看花在笑你。 盧昭容：它笑我怎的？ 朝霞：它笑你紅顏薄命。 盧昭容：奴笑它不同。 （唱）我笑它香魂獨(dú)趁， 兩難憑！ 漫惜玉憐香， 付與多情，' 付與多情。 〔裴舜卿上。 裴舜卿（唱"前腔") 夜來風(fēng)雨不暫停， 喜今朝日初晴。 聽兩兩貨鶯相叫應(yīng)， 卻被喚起春情。 滿園百花觀不盡，一枝紅杏出墻來。 （唱）墻頭上漏出了一枝紅杏。 不是紅杏，乃是紅梅。 （唱）是紅梅香透衣襟。 觀看這紅梅開得茂盛，不免摘上一枝，回轉(zhuǎn)書館玩賞。 （唱）忙把足兒登， 盧昭容：朝霞，看那墻上的紅梅，可以開得茂盛？ 朝霞：是了。（看介） 裴舜卿：矮了，待我搬一石頭。 （唱）忙把足兒登嚇， 向墻外偷花， 只恐怕墻內(nèi)有人。 朝霞：呔！ 裴舜卿：曖呀：（跌介）原來是位小姑娘。 朝霞：你這相公，因甚的偷我的紅梅？ 裴舜卿：小姑娘那冒知道，小生回轉(zhuǎn)書館去，從你花園外經(jīng)過，見你家紅梅開得茂盛，摘上一枝，我還未曾下手，被小姑娘喚叫一聲，跌倒在地。哎呀！將我的腰都跌斷了。 朝霞：唔！聞你之言，回轉(zhuǎn)書館去，見我家紅梅開得茂盛，摘上一枝，未下手，被我喊叫一聲，你閃跌在地。 盧昭容：朝霞這里來！ 朝霞：來了！ 裴舜卿：說得一句話，他又去了。 盧昭容：你與誰(shuí)人在說話？ 朝霞：小姐那知道，有一相公，從我花園門首經(jīng)過，見我家紅梅開得茂盛，偷上一枝，未會(huì)下手，被我喚叫一聲，跌倒在地。小姐呀，跌得那生，好不酸痛。 盧昭容：哦！既是這樣，又道偷花之人必是愛花，你對(duì)那位相公言道，奴有現(xiàn)成一枝，相贈(zèng)與他，不要摘壞我的紅梅。 朝霞：是了。 盧昭容：轉(zhuǎn)來！ 朝霞：何事？ 盧昭容：叫他不要輕視此花。 朝霞：倘若輕視此花？ 盧昭容：猶如輕視你的小姐。 朝霞：知道。 裴舜卿：那位小姑娘一去不來了。 朝霞：來了！ 裴舜卿：你家小姐叫你作甚么？ 朝霞：我小姐適才言道，見你偷花之人，必是愛花，有現(xiàn)成一枝，相贈(zèng)與你，叫你不要摘壞我的紅梅。 裴舜卿：哦！你小姐有現(xiàn)成一枝，相贈(zèng)與我，如此你丟下來。 朝霞：我丟下來，你接著。 裴舜卿：是了，我接著，你丟下來。 朝霞：（丟介）來了！相公你得了嗎？ 裴舜卿：得了！ 朝霞：相公你得了嗎？ 裴舜卿？得了！哎呀！我還未得。 朝霞：那你講又得了，在這里。 裴舜卿：小姑娘，你在耍我。 朝霞：這如今你好好接著，來了，得了么？ 裴舜卿：這如今得了，得了。 朝霞：你得了，相公，我小姐言道，叫你不要輕視此花。 裴舜卿：我若輕視此花？ 朝霞：猶如輕視我家小姐。 裴舜卿：哦！知道就是。 朝霞：相公你叫什么名字？ 裴舜卿：小生姓裴名禹字舜卿。 朝霞：你姓裴名禹字潰配。 裴舜卿：字舜卿。 朝霞：字舜卿。 裴舜卿：小姑娘，你小姐叫什么名字？ 朝霞：我小姐姓盧叫昭容。 裴舜卿：叫昭容，可有老爺夫人？ 朝霞：老爺亡故，有一夫人。 裴舜卿：只有夫人，你叫什么名字？ 朝霞：我沒有名字。 裴舜卿：那有個(gè)人都沒有名字？ 朝霞：我叫著朝霞。 裴舜卿：你叫朝哈。 朝霞：朝霞。 裴舜卿：朝霞。 盧昭容：（內(nèi)叫）朝霞！ 朝霞：有呀！ 裴舜卿：是那個(gè)叫你？ 朝霞：是我小姐叫我。 裴舜卿：你小姐叫你？ 盧昭容：快來！ 朝霞：哎，來了！ 裴舜卿：你小姐叫什么名字？ 朝霞：叫昭容。 盧昭容：朝霞快來！ 朝霞：哈！來了，來了！ 裴舜卿：你叫什么名字？ 朝霞：叫朝霞。我小姐叫我，我要去了。 裴舜卿：你小姐叫什么名字？ 朝霞：叫昭容。叫昭容。來了，來了?。ǔ枷?。 裴舜卿：?jiǎn)?！正好說話，他又去了！ (郭瑾暗上)。 郭瑾：喂！裴兄，因什這樣歡欣？ 裴舜卿：郭兄，要問小弟這樣歡欣，你聽，你聽！ 郭瑾：你講！ 裴舜卿：（唱"憶多嬌")非是我這等歡欣， 到這里有些僥俸， 果然價(jià)值連城嚇， 畫閣上一女娉婷。 美玉懷中抱， 珍珠手內(nèi)擎， 我這里輕輕叫喚， 他那里低低應(yīng)聲， 這都是無情卻有情。 郭瑾：你可問他的名姓？ 裴舜卿（唱）我也問過他名姓， 盧昭容是他舊書名。 郭兄，他還贈(zèng)得我一件東西。 郭瑾：甚么東西？拿出來看！ 裴舜卿：郭兄，我拿出來，你不要搶我的。 郭瑾：你拿出來，我不搶就是。 裴舜卿：如此待我拿出來。 （唱）他還贈(zèng)得我一枝紅梅， 他還贈(zèng)得我一枝紅梅。 你不要搶，不要搶！ （唱）是他親手相贈(zèng)我手， 分明是藍(lán)橋有約， 天遣遇云英， 天遣遇云英。 郭瑾：（浪白）閑話休講，回書館作文章去。 裴舜卿（唱"尾聲")書中有女玉顏新， 底事尋梅損精神寄語(yǔ)書生休妄想， 世間幾個(gè)卓文君。（注） 郭瑾：裴兄，老師出得題，你我做文章去。 裴舜卿：出的甚么題？ 郭瑾：出的是郁郁乎文哉。 裴舜卿：出的是郁郁乎文哉，你我作文章去。 郭瑾：作文去，作文去！ 裴舜卿：（背看花嘆）俺小姐呀！ 郭瑾：奴家在。 裴舜卿：啐！取笑了。 ［同笑下。 注：辰溪湘辰劇團(tuán)抄本，此處為；為多嬌得占風(fēng)流??；向書房休念云雨情，見花如見小姐樣，好事重重唱幾聲。 第五場(chǎng)：大游湖(昆腔) 〔船夫甲上。（謳歌）上蘇州來下蘇州， 蘇州城內(nèi)好風(fēng)流， 三分銀子斗個(gè)嘴， 無風(fēng)流來也風(fēng)流。 ［船夫乙上。船夫乙（謳歌）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兒時(shí)休？ 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 莫把杭州作汴州。 我二人乃是西湖的船家。 船夫甲：今日賈太師游玩西湖，未見到來，你我二人無事，談?wù)劙自?，一個(gè)講興，一個(gè)講有。 船夫乙：那你先講嘛！ 船夫甲：我就講興。 船夫乙：那你先講！ 船夫甲（謳歌）不愿有來只愿興， 西湖化作一缸金， 鐵匠爐內(nèi)打把鑿， 要一分來鑿一分。 船夫乙：你要錢不要命。 船夫甲：你講嘛！ 船夫乙（謳歌）不愿興來只愿有， 西湖化作一缸酒， 無事睡在柳堤上， 一陣?yán)藖沓砸豢凇?船夫甲：酒倒有，沒有菜，你那樣好吃酒。 內(nèi)叫：開道甲道鑼響亮，太師來了，你我伺候。 ［賈似道上，家院同上，眾姬妄上。 賈似道。（吹牌子"粉蝶兒")響道鳴珂， 鬧喳喳響道鳴珂。 碧沙堤， 錦步障， 行來停妥。 迤邐平波， 抵多少， 溜靴尖， 仔細(xì)著， 御道上那一聲喝破， 出朝堂便擁笙歌， 又使百姓們步兒倒躲。 老夫賈似道，今日游玩西湖，家院，吩咐水手，鳴鑼開舟。 家院：水手伺候，鳴鑼開舟！ 賈似道：來，將宴擺上。 （吹唱"泣顏回") 玉碗漾金波， 纖手擎來輕呵。 淺斟低唱， 停云繞樹清歌。 湖光泛艷， 廣寒嫦娥。 堪美你， 一坊清虛多快樂， 只落得我自蹉跎。 船夫：船來到蘇堤！ 家院：?jiǎn)⒎A太師，船至蘇堤！ 賈似道：吩咐水手，來日候賞，泊舟上岸。來此沙堤，吩示下去，百畝沙堤，百姓遠(yuǎn)站一箭之地，眾姬妾跑馬穿楊一回。 （眾上馬介、跑馬、吹牌子、"上小樓" 早則見綠柳沙堤上， 好騰那。 撲香塵寶馬去如梭， 越顯得青蕭爽， 紅粉猗雄。 煙籠著花朵， 風(fēng)揚(yáng)起裙拖， 沒揣的翠絲絲柳枝兒鉤的金釵墮。 錫鈴鈴寶釵分破， 廝啷啷環(huán)碾聲雨穿花過， 下雕鞍喘得氣兒?。」?！把眾姬妾受熱了，受熱了，跑馬已畢，轎往天竺寺游觀一回。 （唱"青板")攜楫柳浪聽鶯歌， 啟朱唇象板輕和。 聲兒悠揚(yáng)， 令人間樂事更多。 家院：來此紅梅閣！ 賈似道：待老夫近前一觀。 （吹"下小樓")顫巍巍湖上亭臺(tái)， 顫巍巍湖上亭臺(tái)， 高聳聳水邊樓閣。 有對(duì)美人，待老夫上前一觀。 （吹唱）約翩翩翠袖相招， 約翩翩翠袖相招， 嬌滴滴佳人一個(gè)， 好一似水月觀音現(xiàn)普陀， 猶如月里嫦娥。 不管他喜孜孜笑臉相迎， 不管他喜孜孜笑臉相迎， 則被俺光睜睜眼睛瞧破。（笑介） 家院，這園亭是誰(shuí)家的？ 家院：乃是盧家的。 賈似道：適才那位美人，老夫看上了，聚他為妾，明日前來下聘，打道天竺寺。 （接"青板")攀花踐草把六橋三竺都游過， 樂陶陶東倒西歪， 醉熏熏倒曳橫拖。 家院：天竺寺五戒迎接。 賈似道：（進(jìn)寺）傳五戒。 大(小)和尚：見過太師。 賈似道：你們這些和尚，不守戒律，飲酒吃肉，養(yǎng)人家婦女。 （吹唱"下小樓"、"青板")你那里惡口聲聲彌陀， 一個(gè)個(gè)無心禮佛座， 假惺惺人前斷暈酒， 熱歪歪背地里吃魚肉。 哪個(gè)是住持？ 大和尚：是貧。 賈似道：抬起頭來。你好受用。 （吹唱"尾聲")大和尚賈似道惡叟叟老和尚， 則有個(gè)嫩筍筍如許的小頭陀， 怎么個(gè)光禿禿如茄子， 笑哈哈向人前瞧了美嬌娥。 把這和尚抓起來！ 大和尚：貧僧有些薄禮獻(xiàn)上太師。 賈似道：甚么禮？ 大和尚：有龍井茶八十斤，雪淡茗筍五百斤。 賈似道：爾等查來可有否？ 家院：（看介）果有。 賈似道：松綁。從今以后，要做個(gè)好和尚，下去！ 大和尚：知罪，謝過太師。（同下） 賈似道：叫錢塘縣人夫從涌金門而進(jìn)。 （吹"黃龍滾")急煎煎日色落， 皎圓圓月影娜。 喜今朝跨了青鰓， 游了青山， 扶了嫦娥。 興來頻賞花枝， 興來頻賞花枝， 笑口頻斟香糯。 有限的光陰休錯(cuò)過， 片片風(fēng)花飛墜， 點(diǎn)點(diǎn)星毯散火。 輕輕的馬足馳，（更鼓介） 譙樓打了幾更？ 眾：打了三更。 賈似道：聽老夫吩咐，叫錢塘縣，將更鼓調(diào)轉(zhuǎn)，從一更打起，老夫作個(gè)通脊之樂。 家院：是。下廂聽話，太師吩咐，叫錢塘縣，將更鼓調(diào)轉(zhuǎn)，從一更打起，太師要作個(gè)通宵之樂。 賈似道：起道！ （吹"迭字兒犯")搖搖的環(huán)佩拖。 哩哩啰啰曲唱千個(gè)， 早來到舞陰未蹉， 湛湛的日墜江波， 屢舞搓佳， 玉山兒倒了一座。 倩倩的紅兒， 扶不起醉彌陀。 （尾聲）春景賞玩都游過， 一眨眼柳眠花臥。 叫搞把手伺候。 家院：槁把手伺候。 火把手：（上）見過太師爺。 賈似道：打道回府！ （吹唱）又聽得滴溜溜銀箭， 銅壺滴， 漏水多。［眾同下。 第六場(chǎng) 浣紗聞信(高腔) 朝霞（上引）丫頭小名叫朝霞， 主母房中做管家， 閑來無事繡針， 天晴河邊去浣紗。 天氣初晴明， 來此湖邊， 還要浣紗一會(huì)。 ［家院上。 家院：紫陌通得何處路，畫橋相對(duì)那家樓。領(lǐng)了相爺之命，特來查訪樓上女子是誰(shuí)，見一女娘湖上院紗，前去動(dòng)問。小娘子，前面金字牌坊是誰(shuí)家？ 朝霞：是盧老爺家中，我是他家侍女朝霞。 家院：你小姐可曾嫁人否？ 朝霞：未曾許人家。 家院：如此卻好，我是賈平章府中管家，相爺昨日游玩西湖，見你小姐生得美貌，要聚為姬妾。 朝霞：說那里話來，我小姐豈與人家為姬妾！ （唱"太研鼓")恩榮屢代， 豈同小可百姓家千金小姐若招嫁， 彩樓高結(jié)繡越打， 跨鳳人奇， 乘龍女婿佳。 （唱）堂堂相府家， 家院：無邊富貴享不盡榮華，滿堂綺羅春如畫，樓臺(tái)紅粉色更佳，這段姻緣休叫錯(cuò)認(rèn)差。 朝霞？此事實(shí)難從命，萬望方便。 家院：這事由不得我，回稟相爺，便知分曉，正是，馬非躁蹬寧酬價(jià)，人不嬋娟豈動(dòng)心。（下） 朝霞：此事怎好！還要說與夫人知道。休言相府無佳婿，錯(cuò)認(rèn)盧家有莫愁。（朝霞下） 第七場(chǎng)：擋親(高腔) ［崔氏、盧昭容同上。 崔氏（引）小庭春靄破苔痕， 紅芍翻增徑。 盧昭容：晝眠香閨困金釵，乍晴乍雨天氣怪。河下浣紗，還未見來，少坐片時(shí)。 ［朝霞上。 朝霞：寧做貧家婦，莫為富家妾。夫人小姐不好了！方才河下得會(huì)賈平章府中院子說道，相爺昨日游玩西湖，得見小姐姿色，如今要娶小姐為妾。 崔氏：我聞得平章荒淫國(guó)政，醉后殺了多少侍妾，此事不好了！ （唱"香羅帶")娉婷一女孩， 如花尚未開， 嬌癡終日在娘懷， 嬌羞不肯下粧臺(tái)， 怎去豪門外， 做得金釵客， 乖的便是乖， 呆的只管呆， 苦伶仃伴老命， 今朝禍從天上來。 盧昭容（唱）紅顏命所該， 無端春色惹禍災(zāi)， 奴將金釵翠環(huán)解， 冷落殘紅， 為甚多人愛， 花殘春自回， 香銷蝶不再來， 淚滴倚欄桿， 盼斷花枝外， 盼斷花枝外。 ［裴舜卿上。 裴舜卿（唱"香柳娘")向花前醉歸， 向花前醉歸， 耳鳴面熱在， 眼花心又亂。 來此小姐贈(zèng)花之所。 （唱）贈(zèng)紅梅在手， 贈(zèng)紅梅在手， 這花下我重來， 樓上人何在？ 只見門兒半掩半開，待我看來。 （唱）喜門兒半開， 喜門兒半開， 仔細(xì)聽來， 似流鶯窗兒外。 內(nèi)面有啼哭之聲，不知何事，有人出來，問個(gè)明白。 朝霞（唱）聽嘮嘮犬吠， 聽嘮嘮犬吠， 心下暗疑猜， 背花陰悄立欄桿外， 是何人到來， 是何人到來， 姓字好難猜， 觀他容貌甚瀟灑， 呀！ 乃是一秀才， 乃是一秀才， 骨向花前來， 一見如初愛。 崔氏：叫朝霞看是何人？ 朝霞：小姐是那前摘…… 崔氏：怎的又不說？ 朝霞：此人長(zhǎng)在我門首經(jīng)過，人人說他是秀才。 崔氏：對(duì)他說，乃寡婦之家，非游玩之所，叫他各宜方便。 朝霞：這乃寡婦之家，非游玩之所，你各宜方便。 裴舜卿：姑娘認(rèn)得小生否？ 朝霞：我家紅梅開過了。 裴舜卿：小生訪友歸來，從此經(jīng)過，忽聽你家啼哭之聲，特候女仆出來，問個(gè)明白。 朝霞：相公有所不知，賈平章在西湖瞧見我家小姐姿色，如今強(qiáng)娶為妾，因此夫人小姐啼哭。 裴舜卿：有這等事！不是裴家的事，若是裴家的事，定要做個(gè)對(duì)頭。 朝霞：相公，何不與我家做個(gè)對(duì)頭。 裴舜卿：不是秀才切己之事，焉能與人強(qiáng)出頭。 朝霞：相公，豈不聞魯仲連于人所貴乎，相公何不與我解紛耳？ 裴舜卿：言之有理，未知夫人肯容見否？ 朝霞：待我對(duì)夫人說明。夫人，那秀才見說我家之事，他愿出力，不知夫人可愿否？ 崔氏：難得此人好心，我兒暫退后堂，請(qǐng)那秀才進(jìn)來。 （盧昭容下） 朝霞：相公，夫人有請(qǐng)。 裴舜卿：只是衣冠不整。 朝霞：難道招你為婿不成。 裴舜卿：那也差不多，夫人在上，學(xué)生有禮 崔氏：有禮相還，請(qǐng)坐。 裴舜卿：告坐，夫人有何事，當(dāng)?shù)妙I(lǐng)教。 崔氏：相公有所不知，賈平章在西湖瞧見我家小姐姿色，如今強(qiáng)娶為妾。 裴舜卿：夫人，平章乃當(dāng)朝宰相，小姐嫁他，也不為玷辱。 崔氏：相公差矣，先夫功臣之后，世寵皇恩，女兒頗有高節(jié)，豈做他人侍妾乎？ 裴舜卿：不如夫人搬移他鄉(xiāng)躲避。 崔氏：賊勢(shì)滔天，何處可避？ 裴舜卿：不如小姐另招一婿也好、 崔氏：急迫之間那來湊巧的門婿？ 裴舜卿：不知夫人要招何等樣人？ 崔氏：只要會(huì)讀書，家貧也勿論。 裴舜卿：事到如今，再有何人，小生權(quán)且認(rèn)作夫人門婿，待事平之后，夫人另?yè)窦研觯恢蛉艘庀氯绾危?崔氏：（背白）少待，觀此人一貌非凡，可作門婿，不枉郎才女貌，請(qǐng)問相公貴庚？ 裴舜卿：小生年方二八，乃八月十五午時(shí)所生。 朝霞：與小姐同年。 崔氏：不用多嘴， （昭容偷聽暗上） 相公事平之后，小女愿配足下。 裴舜卿：小生焉敢， 崔氏：休得過謙。 朝霞：快來拜見岳母。 裴舜卿：岳母在上，容小婿一拜！ 〔朝霞見容羞介、昭容笑下。 （唱）這相逢異哉， 這相逢異哉， 姻緣甚堪愛， 無物拿聘來。 崔氏（唱）感相公計(jì)策， 感相公計(jì)策， 救拔女裙釵， 闔家俱感戴。 （朝霞下。 裴舜卿（唱）請(qǐng)夫人放懷， 請(qǐng)夫人放懷， 千般百計(jì)安排， 我一身?yè)?dān)代， 我一身?yè)?dān)代。 ［朝霞慌忙走上。 朝霞：報(bào)報(bào)報(bào)，啟夫人在上，賈府家人下聘來了。 崔氏：賢婿呀！此事如何是好？ 裴舜卿：岳母請(qǐng)退，小婿自有安排。 崔氏：全仗賢婿呀！ ［崔氏下。 ［賈府家院帶四龍?zhí)装舳Y物上。 家院（唱"不是路")滿徑蒼苔， 寂寂朱扉尚未開。 來此已是盧家門首，誰(shuí)人在？ 裴舜卿：是何人？ 眾手人（唱）我是當(dāng)朝宰相差。 裴舜卿（唱）好難猜， 非親非故非宗派， 為甚黑夜遺使來？ 眾手下（唱）休驚駭， 盧家有女平章愛， 特地前來下聘彩。 裴舜卿（唱）錯(cuò)認(rèn)天臺(tái)， 讀送溫橘玉鏡臺(tái)， 區(qū)區(qū)便是東床客， 再有何人下聘來。 家院：昨日問得明白，不曾許配與人，今日闖出你這光棍，扭你去見相爺。 （唱）休胡賴， 把你藍(lán)衫都扯壞， 去到官前分解?！才は隆?第八場(chǎng)：進(jìn)府拘禁(高腔) ［賈似道上。 （引）一見佳人多嬌美， 尚未詠于歸， 恰稱吾心意。 賈似道：佳大才子自妖嬈，家住西湖第一橋，不肯隨柳過橋去，明月高歌自吹蕭。老夫賈平章，前日見湖邊女子，心中思念，府中姬妾，怎能比他，也訪問，未配與人，著人下聘，未見歸來，在府少坐。 ［家院扯裴舜卿上。 裴舜卿：不曾欠官糧私債，為何將頭巾藍(lán)衫扯壞。 家院稟：相爺，昨日訪得明白，盧小姐并無丈夫。今日闖出一個(gè)光棍秀才，假認(rèn)他的門婿，口口要與相爺作對(duì)。 賈似道：今在何處？ 家院抓：在府門。 賈似道：帶進(jìn)來！ 家院：就是他！ 裴舜卿：一朝禍患從天降，便候府門才分明。老平章在上，生員有禮。 賈似道：見了老夫，原何立而不跪？ 裴舜卿：我乃三學(xué)中朋友，跪你則甚？ 賈似道：老夫當(dāng)朝太師，你這小子不達(dá)時(shí)務(wù)，與老夫做對(duì)頭么？ （唱）嘆書生甕里醯雞， 世情兒全未知。 我本是堂堂相府家， 誰(shuí)敢不依遵依。 難道不如你窮酸秀才， 可惱?。ǔ┖笊∽犹珶o禮， 弄神鬼， 撞太歲。 裴舜卿（唱）老平章暫息雷威， 容一言須告稟， 盧家有女是我聘為妻。 怎叫他琵琶別抱， 紅絲再系。 相公舉動(dòng)非容易， 姻緣事， 要調(diào)理。 賈似道：書生姓甚名誰(shuí)？ 裴舜卿：我乃三學(xué)中秀士，姓裴名禹字舜卿。 賈似道（背白）曾聞三學(xué)中有幾個(gè)秀才，作得幾篇文字，在老夫跟前大模大樣。哦，有了，不免將此人留在此，一面著人娶那女子，再有何人敢阻？先生請(qǐng)坐。 裴舜卿：大人在此；焉有坐位。 賈似道：話長(zhǎng)。老夫有眼不識(shí)泰山，久聞契友才高北斗，老夫府中有個(gè)蒙童，相煩先生教訓(xùn)，款留幸勿推辭。 裴舜卿：學(xué)生菲才，不堪為師。 賈似道：休得過謙，院子，送裴相公到書房安置。 裴舜卿：權(quán)且奉命，明日再辭。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下） 賈似道：這畜生也落在老夫圈套。來，聽爺吩咐，不許私放裴生。再著一人四面散布流言，只說相爺喜中他的文才，將小姐招贅于他，盧府小姐與相府轉(zhuǎn)親，免得兩傷和氣。正是：事到頭來不自由，風(fēng)流浪子下坊頭。書生已作籠中鳥，淑女任從君子逑。（下） 第九場(chǎng)：搶親逃難(高腔) 崔氏（上）春去秋逢，白瘦年年不同。 盧昭容（上）懶傍粧臺(tái)，朝朝殷勤女工。 朝霞上。 朝霞：走！夫人小姐不好了，可恨平章差人前來?yè)屝〗銇砹耍?崔氏 盧昭容：不好了！ 崔氏（唱"苦駐云")聞言魂銷， 兒呀！ 你本是閨閣女， 無人把計(jì)效， 只恐母女難脫逃， 只恐母女難脫逃。 朝霞：夫人小姐不必憂慮，三十六計(jì)走為上計(jì)，何不逃奔揚(yáng)州姨媽家中安身。 崔氏：如此快快收拾行李。兒嚇！緊緊裙帶，快快逃走。 ［同下。 ［家院同教師眾人上。家院（唱"氷底魚")堂堂太師掌威權(quán)， 誰(shuí)敢天威犯。 來此已是， 打?qū)⑦M(jìn)去， 兩下搜來！ 第十場(chǎng)：幽會(huì)(高腔) ［李慧娘鬼魂上。李慧娘（詩(shī)）一身憔悴對(duì)花眠， 冷落殘紅色黯然， 三尺孤墳無處是， 牡丹亭下再生天。 奴乃李慧娘鬼魂是也。奴本良民女子，被平章逼為姬妾。自那日游玩西湖，見一書生立于斷橋之上，是奴情不自禁，稱贊一聲美哉少年，賊子笑而不答，次日朝罷而歸，喚奴上堂，不容分訴，將奴一刀斬首，將屍首埋在牡丹花下。是奴幽魂不味，偶從西廊經(jīng)過，見一書生，唧唧噥噥，徘徊燈下，好似斷橋那生。不免扮作生前模樣，往書房走走。 （唱"撲燈蛾")娟娟明月照迥廊， 片片殘紅色粉臟， 春蠶到死絲難盡， 苦遇多情相親傍。 哎呀！ 奸賊呵！ 怎知我欲向人前覓阮郎， 怎知我欲向人前覓阮郎。 〔裴舜卿上。 裴舜卿（唱"前腔") 咬牙切齒恨平章， 禁得個(gè)人兒沒下坊， 不瞅不睬任凄涼， 一盞孤燈照書房。 喂呀， 平章賊！ 禁得我寂寞愁人恨更長(zhǎng)， 寂寞愁人恨更長(zhǎng)。 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qiáng)出頭。小生裴舜卿。只因盧小姐一事，被平章將我拘禁在此，教習(xí)蒙童，思想起來，好不恨煞人也。 李慧娘（唱"園林好"，內(nèi)倒板起）這些時(shí)星月交輝風(fēng)露涼是看燈花放情慘傷， 步瑤臺(tái)， 環(huán)佩響叮當(dāng)。 耳邊廂， 驚醒了一夢(mèng)黃梁， 恐相逢， 痛斷腸， 痛斷腸。 來此已是書房，待奴取下金釵，將門敲動(dòng)。 （敲門介） 裴舜卿（唱"前腔")呀！.夜深沉，好象金釵扣玉窗， 忙把衣冠整， 開門望， 觀他容貌艷非常， 心驚惶， 惹動(dòng)咱的愁腸。 你是誰(shuí)家女娘， 你是誰(shuí)家女娘， 女裙釵， 怎做出煙花模樣。 又道是， 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 倘遇著伏兵將， 倒不如先請(qǐng)下諸葛亮， 倒不如先請(qǐng)下諸葛亮。 李慧娘（唱）三星照， 休著忙， 好似花燭配洞房， 今宵見君多情況， 決不肯將伊輕輕放。 裴舜卿：日間因甚不來？ 李慧娘（唱）怕人知， 黑夜里來相訪。 裴舜卿：平章知道，不當(dāng)穩(wěn)便。 李慧娘（唱）隱瞞過老平章， 隱瞞過老平章。 裴舜卿（唱）你未必瞞過了老平章， 假東床露出些巧勾當(dāng)， 俺可也在此凄涼， 你若再做此形狀， 料想吾身， 料想吾身， 逃不出重重羅網(wǎng)。 李慧娘（唱）知心話， 君自付量， 不聽奴言語(yǔ)， 只恐你惹禍殃， 書生命犯孤寒象， 少一個(gè)人兒相親傍。 君子，你到底成就不成就？ 裴舜卿：我不成就，你便怎樣？ 李慧娘：你不成就，你的禍?zhǔn)碌搅恕?裴舜卿：甚么禍?zhǔn)拢?李慧娘（唱）奴道伊行強(qiáng)奸， 平白的遭冤枉。 裴舜卿（浪白）這等說來，罪有天大嗎？ 李慧娘（唱）天大罪， 你承當(dāng)， 你承當(dāng)。 裴舜卿：哎嚇！不好！ （唱"尾聲")霎時(shí)災(zāi)禍從天降， 籠雞空把翅來張。 賈府有人否！賈府有人否！哎呀，不好了！ （唱）叫不出人兒著了忙。 可惱！你這女子，赍夜來此，平章知道，不當(dāng)穩(wěn)便，還不出去！ 李慧娘：喂呀！悔煞當(dāng)初錯(cuò)認(rèn)君，相思血淚染衣衾，襄王空作陽(yáng)臺(tái)夢(mèng)，神女枉勞一片心。君既不從，奴當(dāng)去也。 裴舜卿：且慢，聽你之言，那日游玩西湖，見平章舟中有一穿紅女子，十分顧盼小生，敢莫就是賢卿？ 李慧娘：然也。 裴舜卿：喂呀，原來美人到了，快快請(qǐng)轉(zhuǎn)，美人這廂有禮。 李慧娘：有禮相還。 裴舜卿：美人請(qǐng)坐。 李慧娘：告坐了。 裴舜卿：美人，自那日西湖一見，小生常常思念在懷，今晚又得相逢，真果三生有幸。 （唱"一封書")今夜里， 明珠入掌。 夢(mèng)魂中涼月窺窗。 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來時(shí)添我風(fēng)光。 今宵夢(mèng)暖梅花帳， 良夜情深翡翠床。 燈兒亮， 喜孜孜神清氣爽， 笑語(yǔ)生香， 笑語(yǔ)生香。 李慧娘（唱）喜今宵風(fēng)清月朗， 倍功夫剪燭西窗， 奴為你倚欄兒度頻頻望， 頓數(shù)人盼斷東墻， 相逢笑語(yǔ)歡無量， 人逢知心話更長(zhǎng)， 燈兒亮， 喜孜孜撥開羅帳， 笑盈盈吹滅銀缸， 笑盈盈吹滅銀缸。 〔過場(chǎng)下。 第十一場(chǎng)：落姨(高腔) ［曹姨媽上。 曹姨媽：桃花歲歲皆相似，人貌年年大不同。老身崔氏，不幸老爺去世，單生一子，名叫曹娃兒。這話不言，從早喜鵲管噪，昨夜燈花結(jié)蕊，必有貴客到此，在堂少坐。曹娃兒！ 內(nèi)白：有。 曹姨媽：下廂伺侯。 ［崔氏、盧昭容、朝霞同上。 崔氏：離卻天羅網(wǎng)，虎穴逃出一群羊。來此已是，朝霞前去問來，此處可是姨媽家中？ 朝霞：是，內(nèi)面有人否？ ［曹娃兒上。 曹娃兒：為人莫打門，門上有門神，打開門來看，兩個(gè)美佳人，后面有個(gè)老婦人。到此為何因？你們是哪里的，到此何事？ 朝霞：小哥，此處可是曹府？ 曹娃兒：正是曹家。 朝霞：望你通傳，說道杭州盧家夫人母女到此求見。 曹娃兒：請(qǐng)候。母親，門外來了母女三人，說道杭州的，口稱盧家夫人。 曹姨媽：原來是你姨媽到了，待為娘前去迎接。姨媽在哪里？原來姐姐到了，請(qǐng)進(jìn)。 崔氏：有進(jìn)。兒呀，這是姨媽！ 盧昭容 朝霞：見過姨媽 曹姨媽：覓禮，請(qǐng)坐。曹娃兒，這是你表妹！ 崔氏：女兒見過表兄！ 盧昭容：見過表兄。 曹娃兒：表妹免禮免禮。母親！ 曹姨媽：兒怎樣！ 曹娃兒：姨媽同表妹朝霞姐都來了，兒前去辦飯辦菜。 曹姨媽：好，我兒下廂辦酒飯去。 曹娃兒：要辦幾碗菜，待我算算帳，姨媽一碗，母親一碗，見過姨媽！表妹一碗，要三碗榮。 曹姨媽：還有一碗。 曹娃兒：哪個(gè)還有？ 曹姨媽：還有朝霞。 曹娃兒：還有朝霞姐一卵。 曹姨媽：吐吐吐！一碗。 曹娃兒：呵，一碗一碗！好，下面辦酒飯去。（下） 曹姨媽：我兒與朝霞，去到上房休息。 盧昭容：謝過姨媽。（同朝霞下） 崔氏：我兒下廂休息。 曹姨媽：姐姐，你一家來到揚(yáng)州，有何事情，將你的來由，說與妹知道。 崔氏： 賢妹嚇，要問姐的來歷，聽我道來。 （唱"鏵鍬兒")賢妹聽道， 賢妹聽道， 苦楚難表， 無端的風(fēng)雨自遭， 天降禍根苗。 可恨平章心不好， 飛山立海添兇暴， 娶女兒配鸞交， 因此上棄家來逃， 因此上棄家來逃。 曹姨媽：聞你之言，平章起下這等兇心，你處難以安身，好，就在為妹家中安身。 崔氏：多謝賢妹。 曹姨媽：姊妹之情，何言多謝，請(qǐng)?jiān)诤筇貌枭?。［同下?第十二場(chǎng)：差劍(高腔) ［賈似道上 賈似道（引）多少歌姬舞妾， 滿懷心中不悅， 姮娥違背廣寒闕， 丟下一輪明月， 丟下一輪明月。 （坐白）佳人才子兩妖嬈，家住西湖第一橋，不肯隨人過橋去，，明月依舊數(shù)吹策。我府中多少姬妾，惟有盧家女子，卻稱吾意，欲娶為妾，其計(jì)未成，不知何人走了消息，被他全家逃走。可惱！這都是裴生誤我大事，已將他拘禁在府，平白吃了半載，惱他不過，定將此人害卻，方消吾恨。我府中有一心腹之人，名喚廖盡忠，頗有見識(shí)，還要與他商議。來，叫廖盡忠牛閑堂答話。 〔廖盡忠上。 廖盡忠：外作攔門犬，內(nèi)是心腹人。相爺在上，廖盡忠叩頭。 賈似道：不消，立地說話。 廖盡忠：傳小人上堂何事？ 賈似道：我有仇人拘禁西廊，有何良策，將那書生害卻？ 廖忠這：又何難，三更時(shí)分，潛入西廊，將那人殺卻，誰(shuí)人知道。 賈似道：此計(jì)甚妙。這有寶劍一口賜你，命你將那生殺卻。 （唱"四邊靜")他本是天涯流落孤身客， 有誰(shuí)人敢浪說， 放心去不用驚怯， 這風(fēng)聲莫漏泄， 這風(fēng)聲莫漏泄。 寶劍一口付與你， 昆吾溪上三尺鐵， 殺人要見血， 當(dāng)頭一劍， 分為兩截， 這風(fēng)聲莫漏泄， 這風(fēng)聲莫漏泄。 ［李慧娘暗上竊聽。 廖盡忠：小人領(lǐng)命。 （李慧娘下。 賈似道：這正是，計(jì)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里捉金烏。可惱?。ㄏ拢?廖盡忠：奉命差遺，概不自由。俺廖盡忠。奉了太師之命，去到西廊，刺殺裴……（兩邊看）四下無人。刺殺裴舜卿，耳聽譙樓鼓打兒更。（更鼓介）譙樓鼓打三更，不覓往西廊走走。 （唱"四邊靜")昆吾溪上三尺鐵， 殺人要見血， 暗地去謀殺， 莫把機(jī)關(guān)泄。 劈頭一劍， 分為兩截， 這機(jī)關(guān)莫漏泄， 這機(jī)關(guān)莫漏泄。（慢慢摸下） ［李慧娘急追上。 李慧娘：且??！可恨平章賊子，暗差刺客前來刺殺裴郎，奴若不去報(bào)一信，怕的他性命難保，裴郎呀！裴郎呀！幸喜此事遇著我慧娘，若不遇著我慧娘，只怕你生的不能，死的有準(zhǔn)，待我轉(zhuǎn)過書房。［李慧娘慌忙下。 第十三場(chǎng)：放裴(高腔) ［裴舜卿上。 裴舜卿（引）凄涼債， 受盡十分忍耐， 夜來美見愛， 不覺的心驚駭。 談到蓬萊頂上游， 鳴擋玉女動(dòng)星眸， 朱犀半掩深宮月， 應(yīng)照瓊花雪艷愁。 小生裴舜卿。幸得美人歡愛，今晚這等時(shí)候，未見前來，耳聽譙樓打了幾更，（更鼓介）打了三更。這正是，人間良夜靜復(fù)靜，天上美人來不來。 李慧娘：走嚇！人間私語(yǔ)無人見，暗室虧心有鬼知。奴乃李慧娘鬼魂是也。適才從半閑堂經(jīng)過，聞賊子起心太毒，暗差刺客謀殺裴生，我若不去說明，又有誰(shuí)來打救。裴郎裴郎，你若不遇慧娘，險(xiǎn)些死于非命，來此已是書房，待奴用金釵叩門。（敲門介） 裴舜卿：耳聽金釵響亮，想是美人來也。待我開門，真果美人到了，美人請(qǐng)進(jìn)，美人請(qǐng)進(jìn)。美人嚇，往日見小生歡容笑臉，今日為何臉帶憂愁，是何故耳？ 李慧裴：郎嚇，那知妾的心事。 裴舜卿：何不待開言。 李慧娘（唱"園林好")待開言叫人難言， 裴舜卿：待猜時(shí)， 李慧娘（唱）待猜時(shí)叫人怎猜？ 裴舜卿：待說出， 李慧娘（唱）待說出， 只恐怕君心驚駭。 只落得自癡呆， 只落得自癡呆。 裴舜卿（唱）敢春情消息， 怕向人漏泄， 風(fēng)花信怕東君禁窄？ 待說出有何妨礙， 只怎的心忒乖， 只怎的心忒乖。 李慧娘：裴郎，事到如今，不得不說。奴乃良民女子，被平章逼為姬妾，自那日游西湖，見君站立斷橋之上，是奴稱贊一聲美哉少年，那賊笑而不答，次日朝罷而歸，喚奴上堂，不容分訴，將奴一劍斬…… 裴舜卿：斬?cái)財(cái)厣趺矗?李慧娘：斬奴首級(jí)。 裴舜卿：那你不是鬼？ 李慧娘：奴雖是鬼，并非有害于君。與君配合牛戴，可當(dāng)百年之好，但今一別，永隔幽冥，思量前情，好不苦也。 （唱）半為風(fēng)流談， 多因情性乖， 逞春心略略的強(qiáng)開懷。 妒花風(fēng)一霎時(shí)把花枝搖擺， 掩黃土紅粉香消黛。 老天爺嚇， 一霎時(shí)把個(gè)人兒活害。 裴舜卿：我卻不信。 李慧娘：裴郎不信，來來來，請(qǐng)看！ （唱）你看奴，斷粉零香， 斷粉零香， 血污的幽魂現(xiàn)在。 裴舜卿（唱）此事具奇怪， 其情實(shí)可哀， 只道你將云作雨拘卻我今生愛， 誰(shuí)知你裝妖作怪了卻前生債。 美人，我被你閃呀， 閃得我有前沒后怎鋪排！ 美人，這等看來， 是小生累及于你。來來來，請(qǐng)上受我一拜。 李慧娘：有禮相還。 裴舜卿（唱）怎把個(gè)嬋娟活害， 怎把個(gè)嬋娟活害， 辜負(fù)你抱恨泉臺(tái)， 反受卿牛載恩愛。 李慧娘（唱）花根等待， 花根等待， 冷落殘紅， 夜月蒼苔。 幸喜得夙緣未盡， 冥數(shù)也應(yīng)該。 裴郎請(qǐng)上，受奴一禮。 裴舜卿：有禮相還。 李慧娘（唱）感君錯(cuò)愛感君錯(cuò)愛， 妾本丑陋態(tài)， 蒙君家當(dāng)著西施看待。 生前愿已足， 今日實(shí)難諧， 一旦分開， 一旦分開， 一霎時(shí)兩割愛。 裴舜卿（唱）說來堪哀， 說來堪哀， 似假疑真， 真果難解。 美人，聞你之言，我卻不信，待我掌燈看來。 （唱）在燈前常見面， 燈前觀之不明， 轉(zhuǎn)過月下。 （唱）到月下令人堪愛。 一個(gè)人說話有聲，行路有影，分明是人，那里是鬼。你縱然是鬼，俺裴舜卿行了半載鬼運(yùn)，啰啰啰，也要?dú)g會(huì)。 （唱）暫把個(gè)嫌疑盡解， 暫把個(gè)嫌疑盡解， 鬼胡纏有何妨害， 一點(diǎn)泉下玉， 蘭麝土中埋， 一點(diǎn)真情， 一點(diǎn)真情， 兒時(shí)放懷。 美人嚇！似這等看來，你全不念舊情嗎？ 李慧娘：裴郎，不提舊情便罷，提起舊情，忘了眼前一件大事。 裴舜卿：甚么大事？ 李慧娘("唱二流")賊心毒害， 賊心毒害， 半閑堂謀成計(jì)策， 鋼刀磨得鋒兒快， 夜深沉悄地前來。 裴舜卿：美人嚇，救命。 李慧娘（唱）裴郎嚇， 不遇慧娘， 難免飛災(zāi)、 既遇慧娘， 自有安排。 你那里憂慮怎的， 煩惱何來？ 急忙忙逃出此禍災(zāi)， 免得在此遭兇害。 裴舜卿：美人，重門緊閉，往哪里逃去？ 李慧娘：扯著奴的衣襟，隨著我來。 （唱）輕輕的， 輕輕的， 把銅環(huán)扭開， 緩緩的金蓮步挨， 緩緩的金蓮步挨。（下） （更鼓介，廖盡忠摸上。 廖盡忠：照刀……緣何不見人？（犬吠介）后園犬吠，想必逃走，待我趕上前去。這正是，任你走上夜魔天，足下生云趕上前。（下） 〔李慧娘、裴舜卿同上。 李慧娘：裴郎隨著我來！ （唱）魂驚魄駭， 魂驚魄駭， 見刺客持刀前來， 惡狠狠要把書生害。 一霎時(shí)走上亭臺(tái)， 倘遇著，怎放開？ 狹路相逢無可奈。 被花枝勾掉寶釵， 踏蒼苔褪了繡鞋， 踏蒼苔褪了繡鞋。 〔廖盡忠上。 廖盡忠：照刀！照刀！呸嚏！正好下手，不知甚么擋道，霎時(shí)昏迷，不免再趕上前去。（下） 李慧娘：裴郎！待奴開了花園門，放君逃走，來來來，你我就此一別。 （唱）情無奈， 情無奈， 好叫我珠淚滿腮！ 又不知何日重借， 愿來生再遇你風(fēng)流俊才。 這相思， 怎放開？ 要相逢， 夢(mèng)里來， 夢(mèng)里來！ 裴舜卿（唱）來得快，來得快， 這會(huì)兒耽盡利害。 倘追來把甚計(jì)安排？ 早抽身免遭毒害。 這相思， 怎放開， 要相逢， 夢(mèng)里來， 夢(mèng)里來。 廖盡忠：照刀！照刀！適才將要趕上，正好下手，被一穿紅女子引著那生逃走，不免回復(fù)太師。這正是，黃犬汪汪叫不休，牡丹亭下藏風(fēng)流，滿江撒下金鉤釣，老太師，釣不得魚兒去了鉤。 第十四場(chǎng)：鬼辯(高腔) ［賈似道上、家院同上。 賈似道：爛醉歸來明月斜，兩條銀燭照籠紗。才罷堂餐，又聽得譙樓鼓打三更。老夫今日上朝，與圣上商議幾件軍國(guó)大事，不覺大醉而歸。家院，吩咐再排家宴，做一個(gè)通宵之樂。 家院：下廂聽話，吩咐再排家宴。 賈似道：廖盡忠可回話！ 家院：未曾回話。 ［廖盡忠上。 廖盡忠：踏破玉籠飛彩風(fēng)，頓開金鎖走蛟龍。廖盡忠交劍。 家院：太師酒醉，高聲些。 廖盡忠：廖盡忠交劍。 賈似道：老廖，西廊那事可成否？ 廖盡忠：上稟太師，謀事不成。 賈似道：些小之事，都辦不來么？ 廖盡忠：正要?jiǎng)邮?，只見一穿紅衣女子，引著那生逃走，末將趕之不上。 賈似道：那穿紅衣女子，你可認(rèn)得？ 廖盡忠：府中奶奶甚多，黑夜難認(rèn)。 賈似道：你且退下，老夫自有定奪。 廖盡忠：將劍交與半閑堂，全憑太師作主張。 賈似道：這些歪喇咕又來放肆。家院，吩咐管家婆將眾姬妾，每人吊打四十皮鞭。 家院：下廂聽話，太師吩咐，叫管家婆將眾姬妾吊打四十皮鞭。 賈似道：這些歪喇咕好好招來。 〔李慧娘上。 李慧娘（內(nèi)唱"頭子")忽聽得廳堂中人語(yǔ)喧嘩， （上，轉(zhuǎn)唱"一枝花")把俺的幽夢(mèng)里魂靈驚啼怕， 卻原來太師坐當(dāng)衙， 俺這里一步步閃過了靠壁斜， 為甚咖喳， 卻原來是花園事發(fā)。 這正是， 堂堂宰相坐當(dāng)衙， 一聲雷霆怒又發(fā)， 把他們怯心小膽來唬煞。 奴乃李慧娘是也。后花園中放走裴生，賊子不知，將眾家姊妹拷打，若不向前相認(rèn)，怎肯連累眾姊妹受屈。 賈似道：與我吊起來！ 眾姬妾：哎喲！ 李慧娘（唱）怎忍見眾姊妹無端受拷打， 好一似羯鼓催花， 唧唧喳喳， 呀哎呀嚇呀， 仗威風(fēng)不落閻羅下。 五鼓排衙， 荊條竹板， 玉鎖金枷。 呀哎呀嚇呀， 這些廂只少個(gè)撥云堆牛頭夜叉， 那壁廂只少個(gè)哨風(fēng)尖鳥嘴獠牙。 呀哎呀嚇呀， 勝似那五殿森羅還可怕， 好叫人心驚戰(zhàn)又排牙。 賈似道：這些歪喇咕， 少不得都要死在我手！ 李慧娘（唱）死不當(dāng)耍， 死不當(dāng)耍， 生死二字到有了天來大。 一任他吊打斬殺， 老賊子金無王法， 老賊子全無王法。 太師在上，賤妾李慧娘叩頭。 賈似道：慧娘，這一向躲在哪里，不來見我？ 李慧娘：太師爺，夜已深了，怎不保重身體，還在此煩惱怎的？ 賈似道：后園中放走裴生，敢莫是你？ 李慧娘：然也。 （唱"牧羊關(guān)")夜犬聲還吠， 牽牛在那家。 賈似道：重重朱戶，往哪里逃走？ 李慧娘（唱）似這等重重朱戶鎖窗紗， 是奴家指引他， 羊腸路奔走天涯， 羊腸路奔走天涯。 賈似道：難道吾劍不利？ 李慧娘（唱）動(dòng)不動(dòng)劍一把， 動(dòng)不動(dòng)劍一把， 無端加害女嬌娃。 賈似道：你有虧心！ 李慧娘（唱）難道說有了虧心就該殺？ 賊子呵！ 你把生命當(dāng)戲耍。 賈似道：這賤人在老夫跟前指東畫西，渾身都是膽子。 李慧娘（唱）小妮子從來心膽大， 因此上拼殘生來吊牙。 賈似道：后花園中放走裴生，敢莫是真的了？ 李慧娘：怎么不真！ 賈似道：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家院，將眾姬妾放了。好惱！ 李慧娘（唱）脫牢籠原是咱， 脫牢籠原是咱， 我怎肯屈陷在他們名下， 怎忍把書生冷禁在官衙， 聽得他一句句訴說了傷情話。 賈似道：有甚么傷情話？ 李慧娘：（唱）他道是窮秀才無緣居住相府家。 賈似道：我請(qǐng)他教書。 李慧娘（唱）他說道多多拜上老平章， 且自放了先生駕。 賈似道：老夫自有發(fā)放。 李慧娘（唱）他要思家， 他要思家， 這其間是奴家方便與他。 賈似道這：賤人敢莫與他有情了？ 李慧娘：差些不多。 賈似道：氣煞我也！ 李慧娘（唱）俺與他歡會(huì)在西廊下， 軟玉溫香， 情真又佳。 賈似道：你就該死了！ 李慧娘：我一死鍾情也愛他。 賈似道：你怎么不跟他去？ 李慧娘（唱）我本跟著他， 我本跟著他， 恨好賊差得刺客刺殺他， 因此放他走天涯。 賈似道：賤人，可記得斷橋故事？ 李慧娘（唱）休提起斷橋話， 休提起斷橋話， 說將來令人痛煞！ 則見他站立斷橋， 少年俊雅， 不覺的令人嗟呀， 并不曾背地里暗通情話， （唱）又不曾眼角眉梢調(diào)弄他， 因甚的不容分訴， 將奴斬殺， 將奴斬殺？ 賈似道：看劍！ 李慧娘（唱）手提著明晃晃鋼刀一把， 手提著明晃晃鋼刀一把， 血淋淋人頭染塵沙， 將屍首藏在半閑堂牡丹花下， 俺做鬼也與他風(fēng)流戲耍。 艷艷朝霞， 冉冉春華， 他愛我天姿國(guó)色人前奪， 奴愛他斯文俊雅， 到如今你把我怎樣開發(fā)。 ［道持劍殺娘，被娘打倒。 李慧娘（唱"哭皇天")這一陣說盡了傷心話， 忽聽金雞報(bào)曉衙， 冷風(fēng)吹動(dòng)寒毛乍， 太師爺饒恕這般女嬌娃， 莫將罪來加！ 你若要尋消問息， 且向那半閑堂牡丹花下。 〔李慧娘下。 賈似道：哪個(gè)在此？ 家院：小人在。 賈似道：老夫適才與何人說話？ 家院好：似李奶奶聲音一般。 賈似道：是嚇，夢(mèng)寐之間，分明是李慧娘與老夫說了半夜話，說老夫錯(cuò)殺于他，有寶劍哪里去了？ 家院：寶劍墜地。 賈似道：明日是老夫壽誕，請(qǐng)些高僧高道超度李奶奶靈魂。 家院：是。 賈似道：從來說鬼不分明，夢(mèng)寐原來卻有因。一點(diǎn)香魂猶未散，牡丹亭下再生成。（下） 第十五場(chǎng)：文場(chǎng)選士(低，昆腔間唱) 八手下上，祗候捧香案供圣旨引陳宜中上。 陳宜中（唱低牌子"六么令")玉堂清雅似神仙， 覲天顏吾皇寵眷， 承詔重英賢， 旌旎繚繞御爐煙。 八抬轎兒迤邐轉(zhuǎn)， 文章一字值萬錢。 ［下轎，作樂，上位。（詩(shī)）禮圍新榜動(dòng)長(zhǎng)安， 九陌人人走馬看， 一日聲名揚(yáng)天下， 滿城桃李屬春官。 本院陳宜中，奉朝廷委命，委我主試考選各省舉人等，俱列棘圍之前，嗯哼！承恩拜試官，身價(jià)重如山。 祗候：哪來科試的？ 陳宜中：只問有文才，何必拘鄉(xiāng)貫。 祗候：那有才的如何發(fā)落？ 陳宜中：取他居上第，做個(gè)清廉官。 祗候：無文才的如何發(fā)落？ 陳宜中：縱有父兄勢(shì)，也教空手還。 祗候：真是公道。 陳宜中：大比之年，為國(guó)薦賢。來！ 祗候：有！ 陳宜中：與我開了貢院門。 ［手下應(yīng)介，眾舉子上。 裴舜卿：五百英雄赴科坊， 郭瑾 李子春：不知誰(shuí)做狀元郎。 落得喜：書中天地玄黃，略記得兩三行。 眾（同進(jìn)介）上是大文衡，學(xué)生等參見。 陳宜中：吳名帖！（眾呈介）領(lǐng)卷，各歸號(hào)房！（眾下）眾舉子可曾到齊？ 祗候：俱已到齊。 陳宜中：看皇書一張，掩了貢院門。（手下應(yīng)介）拿水牌上來，著眾舉子看題作文。候這水牌有題，照題作文。（內(nèi)應(yīng)介） 陳宜中：拿禁牌去，叫他們不要交頭接耳，問字晶句，互相傳遞。不準(zhǔn)亂坊規(guī)，須得用心作文。（祗候照白介）爾等不要搶坊傲考，待本院將出禁一事說來一聽。 （唱、吹低牌子"賦珠玉")禁合諸賢， 紫陌五更曙光寒， 作賦論文赴長(zhǎng)安， 字字珠玉早金闕， 玉階仙仗擁千官。 ［眾舉子上交文介。 待本院一觀呵！ （唱"尾聲")拋磚引玉， 珠探驪頷， 果然是才學(xué)淵淵。 文章作得甚美，這開科取士，乃朝廷制度，立意命題，俱從時(shí)好。本院是個(gè)風(fēng)流試官，不比往年試官。往年第一坊考文，二坊考論，三坊考策。本院也是一坊考文，二坊答對(duì)，三坊猜謎，外加四坊唱曲。如是對(duì)得好，猜得好，唱得好，就取他頭名狀元，插金花，飲御酒，打馬游街。若是對(duì)不好，猜不好，唱得不好，那時(shí)名落孫山，莫怪試官不徇情面。眾領(lǐng)鈞旨。 陳宜中：東廊下秀才裴舜卿領(lǐng)對(duì)。 ［裴舜卿上。 裴舜卿：有。 陳宜中：我出個(gè)天文對(duì)兒你對(duì)。 裴舜卿：愿聞。 陳宜中：星飛天放彈。 裴舜卿：日出海拋球。 陳宜中：對(duì)得好，再受一對(duì)。 裴舜卿：愿聞。 陳宜中：千尺水簾，古今無人能手卷。 裴舜卿：一輪月鏡，乾坤何匠用功磨。 陳宜中：對(duì)得好，且歸號(hào)房。（裴舜卿下）西廊下秀才郭瑾領(lǐng)對(duì)。 ［郭瑾上。 郭瑾：愿聞。 陳宜中：細(xì)雨密如絲，何機(jī)可織。 郭瑾：紅霞凝似綿，無剪堪裁。 陳宜中：對(duì)得好，再受一對(duì)。 郭瑾：愿聞。 陳宜中：白羽一揮貴客坐。 郭瑾：烏紗半墜仕人眠。 陳宜中：對(duì)得好，且歸號(hào)房。（郭瑾下）東廊下秀才李子春領(lǐng)對(duì)。 ［李子春上。 李子春：愿聞。 陳宜中：風(fēng)波不動(dòng)菱葉弱， 李子春：月露常沾桂枝香。 陳宜中：對(duì)得好，再受一對(duì)。 李子春：愿聞。 陳宜中：鰲頭波泛千尺浪， 李子春：羊角風(fēng)搖九萬程。 陳宜中：對(duì)得好，且歸號(hào)房。（李子春下）西廊下秀才落得喜領(lǐng)對(duì)。 （落得喜上 落得喜：愿聞。 陳宜中？毛詩(shī)三百首， 落得喜：只剩十一篇。 陳宜中：對(duì)得不好，下去！ （落得喜下）裴舜卿！ ［裴舜卿上。 裴舜卿：有。 陳宜中：我出個(gè)八省的謎兒與你猜。 裴舜卿：愿聞。 陳宜中：一聲霹靂震天開，兩個(gè)眉頭不相連，去買紙來作裱背，欠人錢債未曾還。 裴舜卿：?jiǎn)⒋笕耸拙湟宦暸Z震天開，是京東京西；二句兩個(gè)眉頭不相連，是江東江西；三句去買紙來作裱，是湖東湖西，第四句欠人錢債未曾還，是浙東浙西。 陳宜中：猜得好，下去。（裴舜卿下）郭瑾 ［郭瑾上。 郭瑾：學(xué)生在。 陳宜中：我有一謎，你可猜來。 郭瑾：愿聞。 陳宜中：春風(fēng)一笠覓耕。 郭瑾：是牧牛。 陳宜中：滅機(jī)靜悟枕邊流。 郭瑾：是石泉。 陳宜中：富貴枝頭春意早。 郭瑾：是探花。 陳宜中：平生得句伏案頭。 郭瑾：是讀書。 陳宜中：猜得好，下去?。ü拢├钭哟?！ 〔李子春上。 李子春：學(xué)生在。 陳宜中：我有四種花謎，你可猜來。 李子春：愿聞。 陳宜中：妙筆生花銀作鉤， ：李子春：是玉簪花。 陳宜中：篇開綿繡亦清幽， 李子春：是芝蘭花。 陳宜中：書傳龍門千倍價(jià)， 李子春：是金菊花。 陳宜中：文傳金屋任遨游。 李子春：是丹桂花。 陳宜中：猜得好，下去。 （李子春下）落得喜！ 〔落得喜上。 落得喜：學(xué)生在。 陳宜中：我有四種樹謎，你可猜來。 落得喜：愿聞。 陳宜中：雨中妝點(diǎn)望中黃，獨(dú)立深山分外長(zhǎng)，廟廊之才應(yīng)該取，家家織就綺羅裳。落得喜第一句是柏樹，第二句是槐樹，三句是楓樹，四句是柳樹。 陳宜中：不是，不是。下去！（落得喜下）傳裴舜卿、郭瑾、李子春。 手下：傳裴舜卿，郭瑾，李子春。 三人：見過大入！ 陳宜中：裴舜卿，我唱一支曲兒，要你來湊后一句，要押得韻腳。 （唱昆"清江引")長(zhǎng)安富貴真罕有， 食味皆山獸， 熊掌紫駝峰， 四座馨香透。 你押下句！ 裴舜卿（唱）酒解愁容樂悠悠。 陳宜中：郭瑾。 郭瑾：有。 陳宜中：我唱一支曲兒，你在末后湊句下韻。 郭瑾：愿聞。 陳宜中（唱）圣賢千載上， 開卷日相親， 舉杯相邀古人， 古人不能飲。 別你湊下句。 郭瑾（唱）醇醴敬大人。 陳宜中：湊得好。李子春！ 李子春：有。 陳宜中：我唱一支曲兒，你在末后湊句下韻。 李子春：愿聞。 陳宜中（唱"前腔")領(lǐng)略書中趣， 愿與古為鄰， 文章與道性， 萬世不湮名。 你湊下句。 李子春（唱）人生行樂， 最樂是書聲。 陳宜中：你三人真是大才，候老夫復(fù)奏圣上，再行加封，鼓樂引出貢院門。 三人：多蒙提撥。 陳宜中：傳落得喜。 手下傳：落得喜。 ［落得喜上。 落得喜：見過大人。 陳宜中：我唱一個(gè)曲兒，要你在末后湊上一句，只要押得韻腳，也有官做。 落得喜：愿聞。 陳宜中（唱"前腔")看你腹中何所有， 一袋骯臟臭， 若還放出來， 見者都奔走。 你押下句。 落得喜（唱）把與試官來下酒。 陳宜中：湊得不好，趕出貢院門。（手下趕落得喜下）來嚇！ 手下：呀！ 陳宜中：將天地玄黃的文章，打上卷箱，來日上朝面奏。正是：一封興賢詔，四海無遺才。開道！ ［陳宜中下，眾同下。 注：此折系激浦漢劇團(tuán)抄本。 第十六場(chǎng)：古廟會(huì)(高腔) ［裴舜卿上。 裴舜卿（引）何處教吹策， 怎不見玉人普耗。 （詩(shī)）分明咫尺如天遠(yuǎn)， 恨天不與人方便。 裴舜卿：只因三坊考試已畢，聞聽盧夫人與小姐搬往揚(yáng)洲，我特來訪問、來此已是，有座古廟，不免在此休息片刻。 ［朝霞上。 朝霞（唱"縷縷金")金針繡， 彩線挑， 日夜殷勤費(fèi)心勞。 繡成香囊與荷包， 配些花草， 將來賣了度終朝。 故園何日到， 故園何日到？ 朝霞：奴乃朝霞是也，只因小姐做得有些針，叫我出城去發(fā)賣，走得兩足酸痛，這有一座古廟，不免在此歇息片時(shí)。（進(jìn)見對(duì)目介）且慢，那旁有一相公，好似裴相公模樣，他又怎么得到此地？待我前去問來，那旁敢莫是裴相公？ 裴舜卿：觀看那位小姑娘，好似朝霞模樣，不免上前問個(gè)明白，那廂敢莫是朝霞姐？ 朝霞：正是，你莫非是裴相公？ 裴舜卿：正是，又道是美不美，鄉(xiāng)中水。 朝霞親：不親，故鄉(xiāng)人。 裴舜卿：鄉(xiāng)鄰遇鄉(xiāng)鄰， 朝霞：分外也動(dòng)情。 裴舜卿：好個(gè)分外也動(dòng)情。朝霞姐請(qǐng)坐。 朝霞：告坐了。 裴舜卿：請(qǐng)問朝霞姐，夫人小姐可好？ 朝霞：我不喜歡你了，眼前一個(gè)人不問，動(dòng)不動(dòng)就問夫人小姐。 裴舜卿：朝霞姐，問了夫人小姐，自然要問你的。 朝霞：相公要問我家夫人小姐，端坐一旁聽我道來。 （唱"紅衲襖")他為你害相思晝夜焦， 他為你病懨懨憔悴倒， 他為你摧殘顏色如花貌， 他為你瘦得腰肢似柳條。 裴相公嚇， 他為你朝朝暮暮把香燒， 點(diǎn)點(diǎn)滴滴誅淚拋， 襄王空作陽(yáng)臺(tái)夢(mèng)， 神女枉自把心勞。 俺小姐守著香閨也， 繡毯怎向別人拋， 繡毯怎向別人拋。 裴舜卿（唱）我為他禁空房勝坐半年牢， 我為他西廊下那得一日好， 險(xiǎn)些殘生一命了， 幸喜得遇美人放我連夜逃， 我也向朱把綠門敲， 問嬋娟普信查， 今朝特地相尋也， 步出瓊花品玉簫， 步出瓊花品玉策。 朝霞姐，可記得摘紅梅否？ 朝霞（唱）休提起摘紅梅那一遭， 到后來游西湖更湊巧， 邂逅相逢出意表， 兩下里逗春心透眉梢。 裴相公嚇， 非是他架橋人兒拆了橋， 欲待要圖報(bào)深恩未得報(bào)， 最可恨老平章作妾討， 只嚇得老夫人無計(jì)較， 黑夜里安排搶親轎， 因此上向揚(yáng)州把命逃， 因此上向揚(yáng)州把命逃。 裴舜卿（唱）深感得老夫人見識(shí)高， 最可愛你小姐情義好， 他要做個(gè)騰空子皈依道， 我好比俊尾生抱定水淹橋。 朝霞：我小姐繡得有個(gè)帕兒，題有詩(shī)句，叫我尋音寄與相公，今朝幸遇，真是天從人愿，相公拿去觀看。 裴舜卿：待我一觀！（唱）漠濕香羅帕， 迎風(fēng)不得干， 意寄南來雁， 留與薄情觀。 小姐嚇。 非是小生薄情， 都只為趕科坊那一遭， 因此上誤佳期落后了， 殷勤帕上題詩(shī)句， 只為功名誤良宵， 只為功名誤良胥。 朝霞：裴相公，這等看，真果有情。 裴舜卿：好說了，朝霞姐，你夫人小姐哪里安身？ 朝霞：在揚(yáng)洲姨媽家中。 裴舜卿：你姨媽姓甚么？ 朝霞：我姨媽姓曹，裴相公你可要見我家小姐嗎？ 裴舜卿：恨不得一時(shí)得見。 朝霞：哦！你都恨不得一時(shí)得見，如此來來來，待我指引于你，那紅漆門樓白粉墻的，就是我姨媽家中，你要會(huì)我小姐，到了三更時(shí)分，從后花園而來，我與小姐倚門立等。 裴舜卿：好，請(qǐng)來對(duì)禮。這正是，約定鵲橋會(huì)天仙。 朝霞：千里姻緣似線牽。請(qǐng)！ 裴舜卿：請(qǐng)！ 朝霞： 裴相公轉(zhuǎn)來！ 裴舜卿：朝霞姐何事？ 朝霞：裴相公，你到了花園，花園有一枯井，相公須要子細(xì)，不要跌下井去。 裴舜卿：記下了。約定三更人靜后， 朝霞：月明花下會(huì)嬋娟。請(qǐng)！ 裴舜卿：請(qǐng)！ 朝霞：裴相公轉(zhuǎn)來！轉(zhuǎn)來！ 裴舜卿：何事？ 朝霞：裴相公，我姨媽家里有只黑犬十分利害，相公須要防備。 裴舜卿：知道了。請(qǐng)！ 朝霞：裴相公轉(zhuǎn)來！轉(zhuǎn)來！ 裴舜卿：朝霞姐又有何事？ 朝霞：裴相公，今晚三更時(shí)候，你一定要來。 裴舜卿：我一定前來就是。如此請(qǐng)！ 朝霞：請(qǐng)！裴相公轉(zhuǎn)來，轉(zhuǎn)來！ 裴舜卿：朝霞姐何事？ 朝霞：哦，先前的現(xiàn)話。 裴舜卿：早已知道，如此請(qǐng)。（下） 朝霞：請(qǐng)。（下） 第十七場(chǎng)：夜晤(高腔) ［盧昭容上。 盧昭容（唱"山坡羊")弄悠揚(yáng)簾鉤風(fēng)定， 影徘徊畫欄人憑， 伴凄涼一盞孤燈， 害相思半掩菱花鏡。 魂暗驚， 黃昏人不行， 朝霞嚇， 叫不出朝霞聲應(yīng)。 銀燭灰殘金爐冷， 凄清， 空有風(fēng)前嘆息聲， 伶俜， 朝霞嚇， 叫不出朝霞聲應(yīng)， 獨(dú)自燈前吊影形。 ［朝霞提燈上。 朝霞（唱"前腔")過橋來兩街人靜， 轉(zhuǎn)彎兒一條深徑， 走慌張金蓮脫定， 背銀缸撇下人孤另。 轉(zhuǎn)家庭逢人借問。 小姐嚇， 是你心上人至， 管教你消卻愁悶。 盧昭容：是那個(gè)？ 朝霞（唱）是裴生， 何必崎嶇上玉京， 云英， 今晚藍(lán)橋會(huì)故人， 今晚藍(lán)橋會(huì)故人。 ［過場(chǎng)。 ［裴舜卿上。 裴舜卿（唱"集賢賓")險(xiǎn)些兒一交跌在井， 步兒忙黑夜難行， 怕向隔墻花動(dòng)影， 玉人兒已到門庭， 轉(zhuǎn)過了東廊西廳。 朝霞！朝霞！ （唱）叫不出朝霞應(yīng)聲， 心自忖， 畫欄桿想象一雙人憑。（過場(chǎng)口傳） （朝霞暗上、過場(chǎng)，扶小姐上。 裴舜卿：見過小姐！ 盧昭容：啐！你是甚等之人，敢誤入我花園？ (裴聞言著急，欲走。 朝霞：小姐，你莫吃筍子變卦，把我當(dāng)中為難。 盧昭容（唱"鶯啼序")相逢不語(yǔ)無限情， 叫人珠淚傾。 萬千愁堆積心頭， 一時(shí)怎生得罄。 自別后茶飯少進(jìn)， 到如今神魂不定， 事難成， 也難道多才薄俸。 裴舜卿（唱"前腔")當(dāng)初兩家訂盟， 圖得個(gè)錦衣回程。 誰(shuí)做那掩耳盜鈴， 這都是捕風(fēng)捉影。 旁人口說不為憑， 自有蒼天做證明， 為賢卿險(xiǎn)些兒斷送小生一命。 （尾聲）一天風(fēng)露人清冷， 話短情長(zhǎng)不覺雞鳴， 只怕隔墻有耳聽。 ［內(nèi)擂更鼓介、過場(chǎng)下。 ［曹娃兒打哈欠上。 曹娃兒：睡又睡不著， 兩眼睜不開。 適才譙樓打了三更， 耳聽表妹房中就象有好多人講話， 不免前去看過明白。開門！（急喚介） 朝霞：是那個(gè)？ 曹娃兒：是表兄到了。 朝霞：做什么？ 曹娃兒：有事快開門，你在吹亮，我看到在…… 朝霞：是。 〔過場(chǎng)，舜卿上前。 裴舜卿（裝腔）是哪個(gè)？ 曹娃兒：是表兄到了，快點(diǎn)開門。（同著急介） 朝霞：是，來了，我在穿褲子。（替卿戴帽子、開門介） 曹娃兒：站過來！ 朝霞：是。 曹娃兒：好熱鬧，就象舞龍燈一樣的好多人，站過來！ 朝霞：是。 曹娃兒：當(dāng)真好熱鬧，好象牽布一樣的。慢點(diǎn)，慢點(diǎn)，你是哪個(gè)？ 朝霞：我是朝霞。 曹娃兒：是朝霞，待我開一邊門來出去。（卿欲走出介）來，我有刀，慢點(diǎn)，慢點(diǎn)，是哪個(gè)？ 盧昭容：是昭容。 曹娃兒：是表妹嚇，表妹，你出去到我母親房里去睡。 盧昭容：我不去。 曹娃兒：去，等我開一邊門，來，出去。你來，來就是這一刀，待我把門關(guān)上，好捉野老公，我看你往哪里走？（過場(chǎng)）你走你走，我有刀刀刀刀，你走嗎？（過場(chǎng)）你走我有刀刀刀，你走嗎?。ū嘲祝┻@個(gè)角色是個(gè)里手，（打手勢(shì)出門介，卿出門）捉到了，捉到了?。ù蚪椋?裴舜卿：做甚么？做甚么？ 曹娃兒：捉到野老公，做甚么？你往哪里走！ 裴舜卿：我在躲雨。 曹娃兒：這樣大的月亮，你躲雨！ 裴舜卿：我借鋤頭裁衣。 曹娃兒：你借鋤頭裁衣，哪有個(gè)鋤頭裁衣，只有鋤頭鋤地，我也不同你講，我與你見官。 裴舜卿：要見官，就走！曹娃兒走、走、走，見官?。ㄍ拢?第十八場(chǎng)：判奸團(tuán)園(昆腔) ［皂隸甲乙上。 皂隸甲：頭戴帽尖尖。 皂隸乙：手拿篾片片。 皂隸甲：有人恨著我。 皂隸乙：剁他屁股眼。 皂隸甲：在下泥鰍。 皂隸乙：在下黃鱔。 皂隸甲：老爺還未拿坐堂，你我下頭門外談?wù)勯e話。 皂隸乙：你我往頭門外吃煙去。是哪一個(gè)甚么東西失掉了，待我看一看。我講是什么，哪一個(gè)向我老爺討狗肉帳，將簿子失掉在大堂上。 皂隸甲：拿過來，待我看一看，是個(gè)牛肉簿子，不是狗肉簿子。我叫你讀書，你偏要逃學(xué)。 皂隸乙：我硬講是個(gè)狗肉簿子。 皂隸甲：我要講是個(gè)牛肉簿子。（扭打介） ［李子春上。 李子春：你這兩個(gè)忘八東西，老爺都還未曾升堂，你們就打起架來了，為的什么事情？ 皂隸乙：你哪曾知道！ 皂隸甲：你哪曾知道！ 李子春：慢點(diǎn)慢點(diǎn)，兩個(gè)不要爭(zhēng)，一個(gè)一個(gè)講。你先講 皂隸乙：老爺有所不知，我在大堂上檢得個(gè)狗肉薄子，他講是個(gè)牛肉薄子。 皂隸甲：老爺，是個(gè)牛肉薄子，他講是個(gè)狗肉薄子。 李子春：你兩個(gè)為這樣大的事打架，好，拿來待老爺看看。你這兩個(gè)忘八蛋的，這個(gè)就認(rèn)不著，看到是本皇歷。 皂隸乙 皂隸甲：老爺不是皇歷，你打開看來。 李子春：待老爺打開看來。你們這些忘八蛋的，把老爺弄得黃里黃昏，也不是狗肉薄，也不是牛肉薄，也不是一本皇歷，乃是個(gè)皇榜。你們這些吃冤枉飯的，送皇榜捷報(bào)，你們都不稟老爺知道。 皂隸乙 皂隸甲：我們也不知道，是哪個(gè)王八羔子送的。 李子春：看一看這一科狀元榜眼進(jìn)士，出在何州何縣，待我來看題名錄，一甲一名狀元文天樣。 皂隸乙 皂隸甲：里倒墻？哪里倒墻？ 李子春：哪里倒墻，壓死人沒有？ 皂隸乙 皂隸甲：老爺講倒墻。 李子春：我講文天祥。倒墻倒墻，我怕哪里當(dāng)真倒墻。待老爺來再看，二甲二名榜眼郭瑾。 皂隸乙：哪個(gè)割頸？哪個(gè)割頸？ 李子春：哪個(gè)割頸，人割死了沒有？ 皂隸乙：老爺！割死人沒有？你講割頸。 李子春：你這兩個(gè)王八蛋的，盡斗老爺?shù)陌裕抑v二甲二名郭瑾，你們那一旁亂講，割頸割頸，我怕哪個(gè)當(dāng)真在割頸。三甲一名進(jìn)士裴舜卿，裴舜卿你也中了?。ㄐ椋?皂隸甲：老爺說裴舜卿，怎么笑起來了？ 李子春：非是老爺發(fā)笑，裴舜卿與你老爺是同窗的書友，如今得中了進(jìn)士，必然要提撥老爺。 皂隸乙：愿老爺官上加官。 李子春：你老爺若是加升了，你們都有好處。 皂隸甲：全仗老爺。 李子春：今日三八放告之期，坐堂理事，衙役伺候?。ㄋ难靡凵希┤巳掌谧筇?，夾棍板子排兩廂，為人莫犯肯何律，王法條條罪難當(dāng)。本縣李子春，二甲進(jìn)士出身，敕授揚(yáng)洲知縣。上得任來，百姓好教好訓(xùn)。今日坐堂理事，聽話，將放告牌抬出。 皂隸甲：是，將放告牌抬出。 ［曹娃兒扭裴舜卿上。 曹娃兒：來此已是頭門，伸冤！ 皂隸甲：?jiǎn)⒎A老爺，外面有人伸冤。 李子春：有人伸冤，傳他進(jìn)來。 皂隸甲：伸冤人，我老爺傳你進(jìn)去。 曹娃兒：是，有勞了，我和你講，你不要逃走。 裴舜卿：我不走的。 曹娃兒：報(bào)，伸冤人進(jìn)，見過老爺。 李子春：伸冤人，你叫什么名子？ 曹娃兒：我叫曹娃兒。 李子春：你為什么事情，前來伸冤。 曹娃兒：老爺哪曾知道，我有個(gè)表妹，名叫盧昭容，乃是錢塘縣人氏。母女逃難在我家安身，他母親將她許配我為妻。昨夜誰(shuí)知有個(gè)奸夫，在他房?jī)?nèi)，被我拿著，望老爺作主。 李子春：有個(gè)奸夫，昨夜在你妻子房?jī)?nèi)，被你拿著了，老爺理當(dāng)與你作主，待我出簽票提他到案。他叫什么名子？ 曹娃兒：黑夜拿到，不知姓名。是他！（對(duì)指皂隸甲） 李子春：打打打！你怎么咋夜到他妻子房?jī)?nèi)去了。 皂隸甲：老爺，我不曾到，我昨夜守大堂，睡到青石巖上，睡到天亮，一點(diǎn)都不動(dòng)。 曹娃兒：不是他！黑夜拿到，不知姓名是他?。▽?duì)指皂隸乙） 李子春：是你到，來，與我打，打，打！ 皂隸乙：老爺，不是我，我昨夜到守頭門，站在那里打瞌睡，到天亮我都不動(dòng)。 李子春：你這個(gè)小東西，怎么亂攀扯我的衙役？ 曹娃兒：老爺，我不知道他的姓名，黑夜拿到不知姓名。是他！ 李子春：是這樣，這有簽票一支，命你二人，提他到案。 皂隸甲 皂隸乙：?jiǎn)⒎A老爺，這個(gè)沒有名姓的，小人拿不到。 李子春：你們拿不到。好，命你自己拿去，待我寫簽一支，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他?？烊?，老爺坐堂立等。 曹娃兒：是。（出外）走，走，老爺出得有簽票，你拿去看。 裴舜卿：老爺有簽票，待我看來。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他，是他管我甚么事？（走介） 曹娃兒：慢點(diǎn)，慢點(diǎn)，你不要走，我叫老爺另外寫。 裴舜卿：你去，我不走。 曹娃兒（進(jìn)入介）老爺，這個(gè)寫得不好，另外寫過。 李子春：另外怎樣寫？ 曹娃兒：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你。（指李子春） 皂隸甲 皂隸乞：是老爺，老爺犯奸，老爺犯奸。 李子春：他在胡說亂講，老爺被太太昨夜罰跪，我在跪踏板跪到天亮，我房門都不出。是我嚇？ 曹娃兒：簽票上另外那樣寫。 李子春：俺！不是的，簽票上是那樣寫，老爺另外寫。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你。你這去！ 曹娃兒：是。（出介）走走！老爺再寫有簽票，你拿去看。 裴舜卿：黑夜拿到，不知姓名是你。是你管我什么事！你連累我。（走介） 曹娃兒：莫走！莫走！又不是那樣寫，再來。（進(jìn)介）老爺，他說道，黑夜拿到不知姓名是你，是你不管他的事。 李子春：那又怎么寫？ 曹娃兒：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我。 皂隸甲 皂隸乞：?jiǎn)?！是你自己?李子春：王八蛋的，你自己犯奸，還告別人。 曹娃兒：不是的，請(qǐng)老爺將簽票上那樣寫。 李子春：唔！簽票上那樣寫，那又再寫過。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我。你拿去？ 曹娃兒：是。（出介）簽票在此，你再看。 裴舜卿：黑夜拿到不知名姓是我。（走介） 曹娃兒（手抓介) 唵！這才是你，你想走，走哪里去？同我進(jìn)大堂見老爺。老爺，將他拿來了。 李子春：好！你退下了，老爺與你作主。 曹娃兒：謝過老爺。（下） 裴舜卿：上是老父臺(tái)，生員叩頭。 李子春（遮面）口稱生員，敢莫在庫(kù)？ 裴舜卿：身在黃門。 李子春：既是身在黃門，可知罪否？ 裴舜卿：知便知罪，不知罪犯哪條？ 李子春：你還不知，今有曹家娃子，道你奪了他的妻子，告在本縣衙前，可以是實(shí)。 裴舜卿：唔！還望太爺，五人共十。 李子春：好??！你下去了就是。（下） 皂隸甲 皂隸乙：老爺，他說五人共十，你就叫他下去了，甚么叫五人共十？ 李子春：這個(gè)五人共十，你們都不曉得。五個(gè)人字，加個(gè)十字，乃是一個(gè)傘字。把老爺比一把傘，要與他遮蓋的遮蓋。聽話，來二名去到盧昭容曹姨媽家中，傳昭容與丫頭到案。 皂隸甲 皂隸乙：當(dāng)堂領(lǐng)差。（下、過場(chǎng)上）見過老爺回差。 李子春：可以來了。 皂隸甲 皂隸乙：隨后就到。 盧昭容：（內(nèi)）朝霞打轎伺候?。ㄗI介） （盧昭容、朝霞同上。 盧昭容（唱昆腔"新水令")咱從來不出閨門， 到如今有什么官事關(guān)系。 見他們鬧喳喳將奴覷， 我只得羞答答把頭低。（進(jìn)大堂） 止不住長(zhǎng)吁氣。 參見太老爺。（跪介） 李子春：下跪何人？ 盧昭容：盧昭容。 李子春：怎不抬頭？ 盧昭容：有罪不敢。 李子春：恕你無罪，抬起頭來。 盧昭容：謝過老爺。 李子春：呀！ （吹昆腔"步步嬌")俺則見丹墀下站立個(gè)多嬌美， 叫人魂魄飛， 令人心自癡， 魄散魂飛， 陽(yáng)城惑起， 合掌念阿彌。 阿彌陀佛， 觀音菩薩。 （吹"前腔")好似觀音菩薩臨凡世。 盧昭容：老爺呀！ （吹"折桂令")密蜂兒敢大膽來把花窺， 甜口難憑， 毒尾何為， 枉你煽風(fēng)擲翅， 俺是個(gè)嫩蕊花枝， 躲過春期， 謝絕蜂媒， 好向那樹根頭覓些殘紅落絮， 誰(shuí)許在雕欄內(nèi)硯玉蕊瓊枝。 李子春：盧昭容真真生得好嬌美，那曹娃好癡好呆。 （吹"江兒水")一個(gè)癡呆漢， 扮作厚臉皮， 癩蛤蟆思想天鵝味， 黑鯉魚混入金鱗內(nèi)， 烏鴉怎與鸞風(fēng)配， 好一似掃帶被泥， 只該隨著破符箕來作對(duì)。 曹娃兒道你許配與他，是也不是？你因甚與別人成親，被他扭著？ 盧昭容：老爺！ （吹"雁兒落")本當(dāng)要做東床祖腹兒， 生扭作待月西廂成奸罪。 欲效那魯秋胡把妻戲。 你好癡來也么迷， 別人八字替他推。 平日里相思他怎知， 眼兒邊流不盡傷心淚， 須知怯身軀， 險(xiǎn)化作望夫石！ 誰(shuí)欺，臭名兒怎污我孝女碑。 李子春：聞你之言，不是許配曹家。你是哪里人氏，因甚又落在曹家，你又許配哪一個(gè)？ 盧昭容：妾本臨安人氏，許配裴生，只因賈平章強(qiáng)逼奴為妾，我母親攜奴逃奔揚(yáng)州躲避三載。平章勢(shì)敗，裴生尋來，被曹娃兒扭奸安稟，望恩官詳察。 李子春：聞你之言，許配裴生呀！ （吹"僥僥令")須不比蹴墻摟處子， 穴隙觀嬌姿， 則父母國(guó)人如何罪。 本縣與你作主， 下去了。 盧昭容：謝過老爺。（下） 李子春：人來，傳曹娃兒上堂。 ［曹娃兒上。 曹娃兒：見過老爺。 李子春：老爺將此事詳察明白，是裴生的妻子，怎說是你的妻子？誤扭謊告別入，念你年輕，不責(zé)罰于你，你好好歸家去。 曹娃兒：唉，氣人！ （吹"收江南")早知今朝事如此， 何不當(dāng)初莫娶他。 明明白白是我妻， 緣何斷與他人去， 他心中歡喜， 我心中嘔氣。 伙計(jì)你來。 （吹"前腔")我往上臺(tái)去告你。（下） 李子春：傳昭容上堂。 眾役：傳昭容。 ［盧昭容、朝霞同上。 盧昭容 朝霞：參見老爺。 李子春：老爺將你們的事情斷明，與裴生完配花燭，本縣與你作媒。 （吹"園林好")，我與你詳察是非， 好和歹吾心盡知。 歸家去安排宴席， 休怨藍(lán)橋會(huì)無期。 盧昭容：如此受奴一拜。 （吹"沽美酒")謝恩官深感激， 謝恩官深感激， 笑癡兒直恁癡， 一點(diǎn)貞心天地知， 我和他來到這里， 到得個(gè)如山案定不差移。 又聽得耳邊消息， 送金榜連登及第， 俺可且喜得夫榮妻貴。 熱起了回面皮呀！ 終了得度春愁摘梅心事。 ("尾聲")守著了三年別離， 熱起了兒回面皮呀， 才了得度春愁摘梅心事。（下） 李子春：傳裴舜卿。 ［裴舜師上。 朝霞：恩主在上，小女叩頭。（下） 李子春：（遮臉介）本縣詳察此事，盧昭容是曹娃兒之妻，你因甚奪了他的妻子，我將盧小姐斷與曹娃兒去了。 裴舜卿（背白）觀看他說話的聲音，好象李子春書友模樣。太爺，你因甚將扇子遮著臉？ 李子春：堂上風(fēng)大，怕吹我的火眼。 裴舜卿：你放下扇。 李子春：只怕不好看。（同笑）原米裴兄！請(qǐng)坐。 裴舜卿：告坐了。（對(duì)坐） 李子春：裴兄這科中在幾名？ 裴舜卿：小弟這次科已閉，是我來到揚(yáng)州訪親，也不知道題名錄中在…… 李子春：小弟早已得見題名錄，賀喜仁兄得中了進(jìn)士。 裴舜卿：適才聞仁兄之言，將盧小姐斷與曹家去了。 李子春：我焉能斷與曹家。仁兄，那盧小姐陪伴有一女子，是他什么人？ 裴舜卿：是他家侍女，名叫朝霞。 李子春：小弟有一件事，不知仁兄與弟肯做否？ 裴舜卿：甚么事情？ 李子春：觀看那個(gè)朝霞，倒還生得美嬌，煩仁兄將他說與小弟配合，我就感恩不盡。 裴舜卿：若論此事，小弟擔(dān)承，算我的。 李子春（跪介）謝過岳丈！ 裴舜卿：仁兄這是作什么？起來！起來！ 李子春：先要拜岳丈。 裴舜卿：笑話了，小弟與你做媒。 李子春：是媒人么。仁兄轉(zhuǎn)去，把小弟事情不要忘懷了。 裴舜卿：只管放心，告辭了。 李子春：不得遠(yuǎn)送。 〔裴舜卿下。 李子春：聽話，有事無事？ 眾役：無事。 李子春：掩門退堂。 衙役：掩門。（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