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第三篇-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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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晨昏線
我來到了這一所中學(xué)已經(jīng)兩年多了。它坐落于這一片荒原,東邊是一個村子,西邊是一個鎮(zhèn)子。黑黃的雜草從骯臟的枯地中起來,連這種荒草都是少數(shù),大地僵硬的展開燥裂的皮,滲出展層發(fā)臭的膿水,腐敗成百上千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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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啞的起床鈴聲吼了起來,猛烈的震動在擁擠的宿舍里回蕩,把每一張床都震醒了,那蚊帳上的灰塵積累起來猛地彈起又落下,每個人都像死了一樣,尸體就這么放著,不明出處惡心味道從每個人的蚊帳里發(fā)出來。我終于爬了起來,下床去穿鞋,鞋買的是大兩號的,現(xiàn)在有些窄了。我垂起著四肢與手,像一條狗撞擊著滿地的垃圾。同樣被撞醒的垃圾里,無數(shù)臭蟲逃逸出來,只留下污穢。我看著床上的人倒得橫七豎八,我想昨晚一定是被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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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他嗎睡了!遲到了!”我等待著回應(yīng)。卻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呻吟著爬起來起。
“滾!”我得到了滿意回復(fù),于是就滾了。如果我不滿意這個回答,我一定會對這些傻逼大打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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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教室,而是去食堂。遲到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校方已經(jīng)不管體育生了,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五的學(xué)生。宿舍的味道連通著食堂,沒有一點兒區(qū)別,我很想知道這個環(huán)境在今天有沒有一點變化,然后我聞著想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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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尖叫充滿食堂讓原本空曠的老樓變得擁擠。我要了一碗蕃茄粉,它和這個學(xué)校一樣都流著濃稠的地溝油。學(xué)校覺得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條蛆,其實錯了。我就是一坨屎,讓其它人貪婪地蠶食我。我看見一個高一女生走過,她的平板鞋在烏黑的水泥地板打滑,猛地摔了下去。她手里那碗粥掉在地上,鐵碗奏出洪亮的聲響。女生臥倒在那一地的肉粥上,屎黃色的粥粘滿她的新校服,高一才有的新校服。我莫名想到那些戰(zhàn)爭片,或者是什么軍旅片,那名女生像一名士兵,用身體去蓋住那枚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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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哈哈大笑起來,只是覺得好笑,那動作太滑稽了,像一個漸凍癥患者逃出醫(yī)院,又慘又狼狽。任何人的痛苦都值得被嘲笑,因為在一開始,就沒有人不痛苦。
食堂里沒有一個人去幫她,他們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圍上去看,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投去可憐的目光,就是滿滿的同情。我笑完就走了,背影拉出一條長長的食人蛇,將要把我吞噬,分解我的腦漿,我的肝臟,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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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她干什么!他都摔在地上了!”人群中有聲音發(fā)出來,我不做理會,我只是嘲笑一下,嘲笑我周圍所有人。
我離開食堂,我覺得沒有人會包圍我,我不可憐。但我的計劃不服從我。早操過后,五六個壯碩的高一生在宿舍轉(zhuǎn)角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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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她干什么?”
“我只是嘲笑那個站街的,”我面無表情,”我沒打她?!?/p>
“你說什么啊?”領(lǐng)頭的平頭男生雙目死死的盯著我。
“我說,我只是嘲笑了那個站街……”
平頭男生一記耳光,左手掐著我的脖子,身后兩人逮住我的手;三個人猛地把我往墻上一推,摁住我。我的后腦勺撞到了墻面,很疼,大概比那個女生摔在地上還疼。平頭男生又用右手扇了一巴掌,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好笑嗎?”
“好笑。”
“好笑嗎?”平頭男生又打了一巴掌。
“好笑?!?/p>
“好笑嗎!”又是厚重的一巴掌。
好笑?!币粭l鼻涕從我的嘴唇上流下,我當(dāng)然知道那其實是血。那女生是不是站街的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樣搞很喜劇。
“他是407的?!币粋€人說。平頭男生與另外兩人放開我。
“午休時間你便等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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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切都沒有結(jié)束,可事情一開始就結(jié)束了;這樣一切才迎來開端。被打很丟臉,很疼,但我能感受到我活著,其實我哪怕做出什么反抗,也改變不了什么。不是人赤手空拳,而是手拷嵌在人的身上??傆懈锩艺J為人失去的最終只有枷鎖,但到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連枷鎖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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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烈陽
我沒有告訴宿舍的那些死人,和他們沒關(guān)系。盡管我做的事情可能會牽連他們,但這一切和他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麻煩是集體的,但知情權(quán)卻不是每個人應(yīng)得的。他們圍在一張床上打撲克牌,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危機的到來。
轟的一聲,門被那個平頭男生踹開了。他手里握著一條鋼管,旁邊是那個女生和幾個跟班。
“操你嗎!”我的同學(xué)大罵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門口,這才愣著甩掉了手上的牌,一個三條與同花順劈開床板,打牌的人散開到自己的床鋪上,觀望著一切。我走到那男生面前。
“你跪下給她磕頭。”平頭男生說。
“我們宿舍有十六個人,你們七個。打架我也不怕?!?/p>
“你給我跪下明白嗎?”
“你嗎死了明白嗎?”我忍住沒有笑,我想我接話的能力也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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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頭男生踹倒了我,他用手里的鋼管捶打我的身體,另外幾個人沖進來,把那些想進前制止的舍友打倒在地,又過來一起砸我。我快疼死了,我聽到骨頭有清脆的響聲,好象是肩上,好象是腰上。
他們散開了。那個女生把一大杯奶茶潑我身上,染滿我的上身。似乎要我感受她的不幸,我看著這群人正笑瞇瞇的看著我。
“奶茶冰很純,和你的一樣純。你男朋友一定要爽死了?!蔽疫捱扪窖降闹v起來,像個傻逼一樣笑他們。平頭男生拽住我的頭發(fā)和衣領(lǐng),把我拖出宿舍,其它人則在后面拳打腳踢。
我被拖著巡游了整個高三宿舍樓。我羞恥極了,然后才真正覺得我真的是活著。活著就能無時不刻去羞恥。我說不出話來,他們把我丟在一樓的空地上。烈日當(dāng)空,那一定是在燃燒我,我的身體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膿水從毛孔鉆出來,大火熊熊,焚毀大地,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我住進了醫(yī)|院。對方?jīng)]下狠手,只一個月,我便能離開病床。醫(yī)生對我囑咐。還有什么不記得了。病房的另一個人是個老頭,摔進來的,我要不是疼,我還會連他也笑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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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院時,一個高三通混子來看望我。我很驚奇,他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他,今天之前都是如此。
我叫列凝,叫我外號伊利奇也好。喜歡收集伊利牛奶盒。他簡單做完自我介紹,就將他的目的全盤托出。
“高一和高二越來越囂張了。這些新生的富二代肆意妄為,在學(xué)校里享盡了所有特權(quán)?!?/p>
“對?!蔽也恢绾位卮?。
“你被打之后,高三被任何人瞧不起,在一所垃圾中學(xué),這多可悲,在一個學(xué)校里也玩起了西方國家的等級制。這讓我們活的就像一坨狗屎!”
“我們本來就算不上什么東西?!蔽衣柭柤?。
那人皺著眉頭,他一定不滿我說的那些話。那讓他很難堪。每個人都要一副皮囊,裝自己的一灘血肉,以不至于發(fā)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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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干什么呢?”我再次開口了。
“首先,高二那幫地主老財只想坐山觀虎斗。想讓高一的富二代跪下來叫我們爹,只能靠我們自己?!?/p>
“所以呢?”
“我們高三復(fù)仇中央小組加工了你的事件,你是英雄,不是挨打的慫逼”列凝神采奕奕,這一切都是他的指揮。
“有什么用?”
“有用??梢酝磩映鸷?,復(fù)仇會有三百多人了,我也買了一車的鋼管和柴刀。等你出院,我們就以你作為精神支柱,動員所有復(fù)仇會成員,殺全校個片甲不留。殺光那些高一高二,殺光那些反對復(fù)仇的高三叛徒!”
我哈哈大笑,笑得全身的內(nèi)傷在劇痛,那是生不如死的痛,痛到快去了,我不能理解他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你在笑什么?”這次輪到列凝發(fā)問。
“我每天都要笑,非??尚Α撞涣簦克麊岬?!你有多么偉大,多么高尚!這些都沒什么,什么都沒有,你做的一切和你全家輪間你嗎一樣,有什么用???!什么都沒有。很顯然,在世界毀滅之前,你就要搶先毀滅自己,操你嗎了。”
列凝扇了我一個耳光,用眼神瞪住我。
“你是被揍傻了嗎?”列凝失望地看著我。他以我會被煽動,我會加入他的行動,一切按計劃進行??捎媱澥亲顩]用的,也許一開始什么都因為詳細的計劃變得美好了,但往往沒過多久,人就會像去了一樣,突然覺得惡心。計劃之間沒有人一樣的皮囊,所以別人的計劃可以吃了你的計劃,反之亦然,計劃只讓一切看起來有理有據(jù),充滿秩序,讓人去臣服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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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校沒了,我去哪上學(xué)。”我問
“你他嗎還在乎那個破學(xué)校?!只有出事了,這一切才會變化,社會才會變出新學(xué)校來。”
“現(xiàn)在的學(xué)校和未來的學(xué)校有區(qū)別嗎?”
“有區(qū)別。我一定相信,我們來過,這一切就會有區(qū)別?!绷心龜蒯斀罔F地說。
“沒區(qū)別的?!蔽彝鲁鲚p飄飄的聲音。能有什么區(qū)別呢:
學(xué)校一直會是最下三爛的,沒有公平。特級學(xué)校和野雞學(xué)校一樣,九章算術(shù)和義務(wù)教育課本一樣,在剝削所有人的爛命; 我們只要都一樣——最多只有等比例大小不同的區(qū)別;最后我們被打上正義和主義的標(biāo)簽,在新世界鑄造新時代的舊世界。無論怎么努力,無論怎么革命,就算理想能實現(xiàn),也沒有什么會因此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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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員大會那天,你必須來,我以復(fù)仇會中央小組主席命令你,你是高三學(xué)生,你必須執(zhí)行?!?/p>
“這是命令,你使用權(quán)力解決我,對嗎?”我感到惡心。
“對?!绷心砸詾槭堑仄鹕?,他知道我就范了,他很滿意。
“就算這樣,世界也不會因此而變好?!蔽易匝宰哉Z,終于還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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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焰火
太陽正向西邊傾斜,也許傍晚不遠了;在那時,我們可以看見夕陽,那是一顆火,能焚盡大地上的瘟疫,并帶來全新的疾病。
我一出院就被送到學(xué)校。站在耀眼的校門前,好像沒有什么變化。
父親叫我專心讀書,不要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我再努力些,就能上全國最爛的大學(xué)。
我不以為然,校門內(nèi)有十幾個人在看我,那是所謂的復(fù)仇會中央小組,父親以為是來迎接我的同學(xué),便一字也不提,灰溜溜地走掉。
“你們曠課了?!蔽仪宄麄兘酉聛硪陕?。
“今天之后,學(xué)校就灰飛煙滅。我們要在第八節(jié)下課之前,控制行政樓和廣播室。”列凝告訴我,這可是他們的計劃。
我看向警衛(wèi)亭,保安的臉上掛著一地血內(nèi),身上滿是柴刀的砍痕。
“那我做什么?”
“現(xiàn)在去小廣場,我們負責(zé)集中全部成員?!绷心忠粨],各班代表便沖回教學(xué)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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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十二個班,每個班都在上課。臺上的老師正做著莊嚴肅穆的宣講,老師的傳道沒有得到信徒們的反應(yīng),學(xué)生們只要趴在桌子上,有巡堂者便坐正,一天就可以過去了。
這種瘴氣積攢了許久,沉淀為屋里的土塊,就塞進每一條縫里,使縫中生出野草,是這里惟一的生命。
中央委員沖到教室門口,用力拍打銹跡班斑的鐵門,一個字也不需要講,隨后就有半個班的人——接近30個的復(fù)仇會成員站起,那失色的瞳孔散出一股無能的狂怒。
他們眼中的慘霧被手中的武器劃開,一個復(fù)仇者緊握柴刀,一個躍起,對臺上的老師劈去,刀刃深深地鑲在那名老師的鎖骨上,血如同噴泉飛出,那種反叛,那種自由,使眾人變?yōu)橐矮F狂吠,那些無辜的學(xué)生也被拖到講臺上,讓興奮無比的復(fù)仇會碎尸萬段,因為他們沒有加入這一場丑惡的復(fù)仇。
慘叫聲從每一個教室傳出,幾十名復(fù)仇會堵住可以逃離的一切通道,這一棟教學(xué)樓屬于高三和高二,高一在百米外的另一幢教學(xué)樓。復(fù)仇會的十幾個壯漢,每人提著兩桶二十升的汽油,潑在高三和高二的教室。
仍活著的高二學(xué)生和不在復(fù)仇會的高三學(xué)生們發(fā)出慘叫,他們在求饒,他們昂貴的球鞋與化妝品救不了他們,一逃就會被砍死,不逃就會被燒死;在暴力面前,特權(quán)與財富才變得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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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點燃了,沖天的火光是高三生自以為的最偉大的作品!
沒有人可以阻礙他們沖向死亡,死去的路上,他們更不再需要幫忙。熊熊烈火將搖曳的金光投到復(fù)仇會成員的身上,慘叫讓所有人無比自豪,他們一起高喊著:“我們不一樣了!”
隊伍雄赳赳地集結(jié)到小廣場上。接受列凝最后的動員。
“起義,不,復(fù)仇開始了!爛的不是我們,是高二高一,是高三叛徒!是學(xué)校和社會,就今天,一切都是過眼煙云!”
“復(fù)化會萬歲!”列凝振臂高呼,我站在他的旁邊。
“你覺得你很偉大嗎?”我用只有列凝聽得見的聲音問他。
“我很偉大,我做到了。一切正義歸復(fù)仇會?!绷心穆曇衾镅笠缰矏?,好像他真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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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凝一轉(zhuǎn)盛氣凌人的樣子,開口命令我:“現(xiàn)在讓復(fù)仇會的精神領(lǐng)袖講句話!”
我想了想,我只有說話這一個選擇,三百多個人正盯著我,那些崇拜的目光;那種服從的目光;一定可以使所有人為之自豪,但我沒有。我感到恐懼,一種丑惡的領(lǐng)袖感。
“正義的事,就去做吧?!蔽覜]有來得及說下一句,那就是一切將會徒勞無果,只是求得美妙無比的滅亡。
列凝大聲叫喊“復(fù)仇萬歲!一切正義歸復(fù)仇會!”
復(fù)仇萬歲!一切正義歸復(fù)仇會!
復(fù)仇萬歲!一切正義歸復(fù)仇會!
復(fù)仇萬歲!一切正義舊復(fù)仇會!
排山倒海,震耳欲聾。 我知道,他們都完了,之前是死尸,現(xiàn)在是下葬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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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生與校領(lǐng)導(dǎo)開始發(fā)覺這次叛亂,他們從窄小的門蜂涌而出,想逃離他們的大樓。復(fù)仇會的成員用鋼管和柴刀,將沖出門的每一個人放倒,一些高一生和校領(lǐng)導(dǎo)想抵御這瘋狂的屠殺,但是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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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fù)仇會準(zhǔn)備了大約幾十顆拳頭大的土制爆炸物,從窗口擲入沉悶的爆鳴將血霧濺在每一處角落,久而久之每一個出口都堆滿肉塊,卻仍有一半人活著,根本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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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fù)仇會又讓人開來兩輛皮卡,搬來十二桶兩百升的汽油,這都是每個人的成果,每個人都有貢獻,團結(jié)就是無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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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汽油澆在尸山之上,當(dāng)列凝點燃大火,這場篝火晚會的食材就開始灼燒。復(fù)仇會成員圍著大火取暖,他們是一個強大的集體??救獾南阄秱鞑坏綐侵斜焕д叩谋亲永?,他們已經(jīng)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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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暮色
天色暗了下去,暮色降了下來。
學(xué)校毀滅了。溫度驟降,一抹血染了天際線,化為殷紅的光暈將復(fù)仇者一個一個香噬。
我感到冷,那種刺骨的苦難,如同我裂開的骨髓,從之中泄出永恒的冰,像我的心。
我沖上前去,爬上了熊熊燃燒的廢墟;我雖能在毀滅中溫存,卻阻止不了倉惶的暮色。最終,薄暮吞噬了一切。這一片荒原不再有裂縫中的野草,不再有火,不再有任何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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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重歸它原本的樣子:一層薄暮,一片荒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