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某種存在所注視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即使是特種合金鑄成的脊梁骨都能清楚感知到的輕微涼意驚動了似乎正閉目養(yǎng)神的觀察者。

??????? 觀察者——瑟菲瞇起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冷冷的目光掃過遠在她所在之下那片死氣沉沉的無浪之海，以及……那些不斷在靜若明鑒的水面上激起些許波紋的“東西”。

??????? 不悅地輕哼一聲，觀察者抬起了眼睛，不愿再多注視。

??????? 一層有著茶色玻璃般質(zhì)感的多邊形遮罩倒扣在這方圓數(shù)百平方公里的海域之上，宛若一顆陰氣森森的迪斯科球。完全與外界隔絕的環(huán)境斷絕了空氣與海水的流動，但這堪稱宏偉的奇景卻完全無法被遮罩以外所觀測——正是臨時折疊空間裝置的妙用。而非如此，便無法將那些正盲目逡巡于海面之上的“東西”剝離出原本將它們聯(lián)為一體的集成意識，更無法將它們滯留在這層空間……直到如有必要的時刻。

??????? 但這“如有必要的時刻”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瑟菲如是想，誰知道呢。

??????? 懸離在圓形海域正中心百米高空的黑色“王座”上，觀察者以一幅恰到好處的慵懶姿態(tài)斜躺、慢慢翻看著鋪展在面前顯示文卷的窗口——之所以不用更舒服的仰躺是因為任務(wù)中的員工需要全程錄像審核并留檔，而任何一個不得體的舉動都將成為接下來幾個月里與瑞妮那婆娘相處中的致命災(zāi)難，該死的，為啥評估官就偏偏是她呢？

??????? 一個黑暗的結(jié)論很早以前就在瑟菲的深層思維回路中成型并逐漸完善：從沒嘗到過獎金滋味的瑞妮將她那對零花錢的貪婪和偏執(zhí)化為了對好好工作的優(yōu)秀員工——不幸的是這囊括了除她之外的所有上層節(jié)點——的妒恨，顯然這讓她無比熱衷且執(zhí)著于在別人身上找茬，而大BOSS估計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嗐。

??????? 在不斷擴張的牢騷話隔壁并列運行的情勢評估體系立刻遭到污染，從而直轉(zhuǎn)而下：南新西蘭的局勢多半不會如她們所愿，最后多半還是需要她的出場來為這一切收上一個說得過去的結(jié)尾。盡管“黑幕”被證明是擁有理智并可交流的，但那堪稱恐怖且不受牽制的力量讓所有目睹過它真面目的人都如鯁在喉。而不顧上一次的狼狽收場，再一次主動請求這個最容易與“黑幕”進行危險的直接接觸的任務(wù)的觀察者有著自己的考慮，固然她身為戰(zhàn)士的自尊不允許她怯于面對一個曾以暗算的手段戰(zhàn)勝她的對手，但更多的還是為了大局著想——能應(yīng)對“黑幕”這種存在的上層節(jié)點極其有限，在真正決定與其徹底開戰(zhàn)之前，己方暴露的手牌越少越好。

??????? 想到這里，觀察者不禁在心中嘆息一聲：將這些“東西”拉進手牌之中，也著實算是權(quán)宜之計了。

??????? 至于為什么要待在這么高的空中？觀察者知道下方的“東西”不會對她產(chǎn)生敵意，更能與她進行某些有限的、近似機械式回應(yīng)的交流。她們在很久之前便習(xí)慣了與其打交道，但長期以來的研究和共存沒有讓觀察者習(xí)慣它們的存在，反而愈發(fā)使她察覺到它們身上散發(fā)出的某種令人厭惡的氣息，人類的一個名詞或許可以適用于這種感覺？對，恐怖谷效應(yīng)：某些模仿著你，卻與你的本質(zhì)迥然不同的存在。

??????? 勉強能稱之為少女的本體姿態(tài)，比塞壬的膚色更上一層的慘白，漆黑的織料和裝甲胡亂披在身上；灰黑色的艦裝龐大到夸張的地步，沒有塞壬那種兇神惡煞的血紅配色，但凌亂混沌、毫無美感和統(tǒng)一樣式可言的武裝卻能給人極強的不安之感。在塞壬這里，它們被稱之為——余燼。

??????? 塞壬不清楚余燼的由來，余燼是燃燒的終結(jié)，而被那火所毀滅的前身之物，則讓所有塞壬都不愿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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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的隱藏手法，其中還有挺多仿古帝國時期的技術(shù)，我投降了?！卑⒔饚鞝柼柕呐灅蛑?，南達科他已經(jīng)離開。明塔翻了個個，像是條晾肚皮的死魚似的在半空中載沉載浮，“嘶——不過我說啊長官，要是咱倆能把這檔子破事處理好帶回去，這絕對得是大功一件??！單說這個空間折疊裝置就能值多少信譽點……艾瑪光是想想我機油都快淌下來了……”

??????? “你不說自己對神秘側(cè)的技術(shù)了如指掌么？”正著手撰寫艦長日志的哈迪斯向他半空中的副官撇去一眼，“我就說怎么可能，上次給你檢查系統(tǒng)的時候滿CPU里還只有換個漂亮殼子和拿漂亮殼子跟隔壁老約拿家的打印機臭顯擺?！?/span>

??????? “我只說過略懂，略懂好嘛！”有氣無力地爭辯兩句之后，明塔回旋如落葉般飄到哈迪斯面前，“而且女孩子喜歡漂亮衣服怎么啦？都怪長官您上次抽風(fēng)去跟著西卡羅將軍賣盜版碟子害的咱家被限制信譽點用途吧？賣那種東西也就算了，您咋還讓人家給逮著了呢？”

??????? 哈迪斯聳聳肩膀，嘿了一聲：“那不是西卡羅先讓幾個城管摁地上了，老上司撲街，我總不能自個跑路吧，多不仗義?！?/span>

??????? 說完，主仆兩“人”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一種詭異的默契感油然而生：真不愧是搭檔，親的。

??????? 讓人沮喪的氣氛之下，哈迪斯趕緊輕咳一聲把話題拉回正軌：“你也別拿你那個人終端級的靈能探針跟人家硬碰硬了，我剛剛對比了一下通過‘繭’預(yù)估的塞壬艦隊規(guī)模和我們迄今為止統(tǒng)計過的塞壬總和，只能說差的遠呢。而且，我也不相信這么大一只部隊中會沒有中層指揮者存在……”他用鋼筆指了指遠方那看似一無所有的海天交接之際，但在他的雙眼之中，一抹黑色玻璃質(zhì)的扭曲空間明確地倒映在那里，“要么是塞壬現(xiàn)在流行極扁平化組織結(jié)構(gòu)，要么就跟那玩意有關(guān)?！?/span>

??????? “您英明，”明塔慢悠悠地鉆回她專屬的衣兜里，探出半截殼子來，“我敢說您肯定也有主意了?！?/span>

??????? “大致有些對策吧……”說著，哈迪斯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一點淡淡的光芒閃爍在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里，“而且你說，‘它們’真的相信能靠這些騙過我們嗎？”

??????? “不知道，但您還是別笑了，現(xiàn)在一看見您臉上的褶子我就怕……”

??????? “哦，不過不知道小23會怎么跟克利夫蘭她們解釋突然不能撤退了這碼事。”

??????? “……您沒給她塞個紙條什么的？”

??????? “怎么可能，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spa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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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考慮到基地的撤離工作的徹底完成尚需時間，而在此過程中使其暴露在可能來臨的塞壬火力打擊下是相當不負責(zé)任且不利于我方進一步行動的行為，總而言之，如果將一切可能的嚴重后果納入考慮范圍，我認為我們暫時還不能撤退。”Z23抹掉額角的一把冷汗，以死水般的平穩(wěn)聲調(diào)把腦袋里的說辭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說完這一切，她像個做錯事被老師喊去辦公室的小學(xué)生一樣緊張兮兮地站在克利夫蘭前面。而考慮到兩人間可觀的身高差，這個比喻算不得過分。

??????? 然而，克利夫蘭臉上的表情可就一點都不像在訓(xùn)孩子的樣，少女一手掐腰一手摸著下巴，一只眼瞇縫著另一只瞪得老大，把“琢磨”倆字演繹到了極致。而在半分鐘緊張而無聲的尋思后，克利夫蘭……還是沒認賬。

??????? “23啊，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也沒說咱們現(xiàn)在就要走嘛。一個小時，足夠基地里一切能動的活物撤到安全距離之外了，設(shè)備設(shè)施什么的毀了可以再造嘛，大不了找我上司報銷，反正那些個還沒安裝‘管家’的實驗機最重要的也就是運行數(shù)據(jù)記錄，幾個磁盤就裝走了。哦，能不能也麻煩他們幫忙把我的花都帶上，占不了多大地方……”

??????? Z23剛抹掉的冷汗嘩一下又淌了一臉——什么叫大不了再造？敢不敢翻譯翻譯什么是找上司報銷？知道你們美國人財大氣粗但別覺得ICN就跟你們一樣能把綠票當柴火燒好吧！還有能不能一邊強調(diào)時間緊迫一邊還樂呵呵地讓人顧著你那將近半噸重的植物學(xué)收藏？那基地里兩畝地的小樹林是不是也得一塊帶上？樹命貴懂不懂啊魂淡？！

??????? 也許是回蕩在Z23內(nèi)心的元首式咆哮過于洪亮，又或許是同族艦靈間的心靈感應(yīng)之類的玄妙原理，遠處正在逗安克雷奇玩的Z46察覺到了這邊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 “一定要撤退嗎？”這邊的Z23還不死心。

??????? “除非有人能證明我們的主力艦隊能在一小時之內(nèi)趕回來。”克利夫蘭聳了聳肩。

??????? 僅存在于腦海深處的鐵證，一旦拿出來就是在用下個月的精神狀態(tài)報告單作賭注——認識到這一點的Z23深深地絕望了。

??????? 就在這愈發(fā)絕望的時刻，一股輕輕牽動衣角的力道讓Z23不禁側(cè)目，Z46正看著她，長發(fā)在海風(fēng)中靜靜拂動，琥珀色的眸子里閃爍著信任與請求信任的色彩。

??????? “交給我吧?！蹦请p眼睛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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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3不禁為這一幕所感染，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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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同意克利夫蘭小姐的決定?！?/span>Z46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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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嘿，46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 “盡管令人遺憾，但我認為這是很有必要的決策?！盳46繼續(xù)說道，并用一道眼神堵住了Z23張開的嘴，“比起人煙稀少的南島，北方的諸多城市更需要我們的支援，一旦戰(zhàn)火燃及，我們的存在將成為戍衛(wèi)人民的最后一道防線?！?/p>

??????? “呃，稍等？”克利夫蘭開始覺得有點不對頭。

??????? “況且雖然我們被分配駐守此地，但如若為祖國效力如同騎士忠于他的領(lǐng)主，那么為ICN效力就不過是傭兵之于雇主罷了，又有什么條款不允許我們逃避這由他人的愚蠢而帶來的災(zāi)禍呢？”

??????? 克利夫蘭下意識想出聲，但Z46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她搶先一步，只不過這次是對著Z23說的。

??????? “塞壬的行為中確實尚有諸多疑點，Z23前輩作為司令的秘書官，想要稍作探查的想法也有可取之處。但當下虛實已明，此等做法風(fēng)險實難承受……不戰(zhàn)而逃，亦不可恥?！?/p>

??????? 說完，小姑娘將目光投向遠方，一向冰冰的小臉上擔(dān)憂的神色一閃而逝。

??????? “至于埃德斯長官……戰(zhàn)勢興變，諸局無常，既已無法聯(lián)絡(luò)，我想他也會予我等以諒解吧?！?/p>

??????? 說完，Z46嘆了口氣，看向克利夫蘭：“克利夫蘭小姐……克利夫蘭小姐？”

??????? 姑娘踮起腳在克利夫蘭眼前伸手晃來晃去：“克利……”

??????? “啊，我在聽我在聽！”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克利夫蘭驚覺而后退半步，“好吧，容我再多想想……或許情況也沒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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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懸，我根本命令不動她們?！笨死蛱m走開后，大大地松了口氣的Z23向Z46苦笑道，“感覺回來之后的克利夫蘭她們，有點……奇怪。而且看樣子我還是沒辦法服眾啊……”

??????? “這不怪你，前輩?！币蝗缂韧钠届o語氣，Z46搖了搖頭，“現(xiàn)在來看，恐怕埃德斯司令對她們的掌控都是有限的?！?/p>

??????? “這是什么意思？”

??????? “我和那位安克雷奇小姐有了一點……交流，”Z46語氣如常地輕聲說著，但卻讓人能感覺出她壓低了聲音，“盡管約克城總能為她的言辭善后，但我還是感覺……盡管只是多了一位成員，但這支部隊已經(jīng)不像離開時那么簡單了。”

??????? Z23咽了口口水，她不喜歡這種情況，戰(zhàn)友和敵人——戰(zhàn)場上只需要這兩類人就夠她操心了。

??????? “不過……”Z23突然面帶愧疚地說道，“46你也看到了，也許撤退才是最好的選擇……為什么要幫我說服克利夫蘭？我確實拿不出什么理由來讓我們留下而不顯得很蠢?！?/p>

??????? “大家都信任著23前輩?！盳46抬起頭，很認真地說著，“不管是聯(lián)邦海軍的大家，還是在第三防線共事過的異國戰(zhàn)友，大家都愿意將后背交付給23前輩。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看到從前那個無所畏懼、不憚險阻的23前輩?！?/p>

??????? Z23怔住了片刻，最后苦笑著搖了搖頭。

??????? “那份所謂的‘無畏’可給我?guī)砹瞬簧俾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