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年后的清明，陰云低沉。

平緩而寬闊的山頂一角，一塊墓碑靜靜地矗立在那里。這里原本是姐妹二人的“秘密花園”中布置帳篷的地方，但自從八年前的那件事發(fā)生之后，這里卻成了一家人不堪回首的傷心之地。

燃?xì)獗ㄊ鹿室约爸蟀l(fā)生的水災(zāi)，最終令這個家屬區(qū)在一片轟隆聲中成為了一片殘垣斷壁。原來這里的居民則在統(tǒng)一安排下，遷到了縣城里環(huán)境優(yōu)雅的安置區(qū)。沒有了人煙，雜草便以驚人的速度布滿了這個山間之地，讓這里在一片破敗之余，又多了一份令人生畏的氣息。

一場清風(fēng)襲來，細(xì)密的雨絲便隨著風(fēng)徐徐播撒下來，落在石碑前佇立著的三人的衣服上。華海伊緩緩俯下身，將手中的零食放在墓碑前，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她身邊一直沉默著的媽媽卻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時至今日，她依然不愿相信星辰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

華海伊轉(zhuǎn)過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和爸爸一起將她攙扶起來。隨即，華海伊緩緩走到一旁，默默地朝著遠方的群山眺望著。八年的杳無音信，已經(jīng)讓她和她的爸爸接受了華星辰已經(jīng)去世的這個事實。但這八年中，星辰那沉穩(wěn)安靜卻不失活潑的模樣依然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有時她甚至覺得，姐姐并沒有離開，而是去了她未曾去過的某個地方。

“姐姐，你妹妹從來沒有忘掉過你，你也一定不要忘掉你的妹妹哦。”

她嘴唇輕輕地顫動起來，朝著那一望無際的群山輕輕呢喃著。過了不知多久，她才徐徐收起那眺望的目光，走回到父母身邊，微微翹起泛著些許干澀的嘴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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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微風(fēng)拂過海岸，撩動著少女輕柔的長發(fā)。她呆呆凝視著海天相接的那個遠方，卻忽然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她微微扶額，伸出左手稍稍揉了揉鼻子，而正在這時，她的耳畔卻忽地飄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

“笨蛋！天氣剛剛暖和一些你就把腳泡在海水里，你看，感冒了吧？”

少女愣了愣，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一個身著紅色絨衫的女孩正朝著她走來，那副責(zé)怪的表情寫在臉上，就像面對著一個頑皮的小妹妹那樣，又好氣又心疼。

“沒……沒有啦，海水不涼的，而且腳泡在里面還很舒服呢！你要不要也試試？”少女搖了搖頭，聳聳肩道，“阿綾，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數(shù)學(xué)卷子太難做，所以出來散心了？”

“才不是?！?/p>

樂正綾把嘴唇撅得高高的，走上前來坐在了少女身邊的那塊礁石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開口道：“總在家里寫卷子，眼睛又酸又疼的，再不出來散散心休息一下眼睛的話我的眼睛就要壞掉啦！怎么，莫不是你很想看到我戴個眼鏡的那副糗樣咯？”

“我倒是覺得你戴副眼鏡會比現(xiàn)在更可愛一些呢。”少女微微翹起嘴角，正打算擺出一副俏皮的表情，卻忽地僵住了一倏兒。她的視線中，是樂正綾那副突然變得錯愕起來的模樣。

整個世界似乎一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潮水不時襲上岸邊的嘩嘩聲，以及海鳥們清脆的喳喳聲。不知過了多久，樂正綾才伸出左手來，有些發(fā)顫地指著少女的右手腕上那若隱若現(xiàn)的一塊淤腫，將信將疑地開口問道：“星辰，你媽媽……又打你了嗎？”

于星辰搖了搖頭，收斂起了自己剛剛沒有完全展現(xiàn)出來的俏皮表情，將嘴唇咪成了淡淡的一條直線。她轉(zhuǎn)過頭來，重新將目光聚焦在了海天相接的那個遠方，淡淡地吐出了一句似乎不包含任何感情的話。

“這么多年過去，看到我受傷，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大驚小怪了吧。你我不都早就習(xí)慣了嗎？”

但于星辰眼角含著的那一顆執(zhí)拗地不愿涌出的淚水告訴樂正綾，即便過去這么多年，她依然有些委屈和難過。畢竟無論在樂正綾眼里還是老師眼里，于星辰一直是整個初三年級一班十分刻苦和努力的榜樣，也是每次考試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名。

然而在于星辰的媽媽看來，這一切還都不夠。

她不但早在于星辰初二的時候就買齊了高中階段數(shù)理化的所有教材，要于星辰寫完作業(yè)就去看，還無數(shù)次跑到學(xué)校，堵在于星辰的班主任門口，要求班主任把于星辰在學(xué)校期間的表現(xiàn)用短信發(fā)給她，甚至數(shù)次找到年級主任，希望委派任課老師提前教她高中階段的知識。一旦學(xué)校的老師試圖勸她冷靜和理智一些，于星辰的媽媽便開始在走廊里大吵大嚷。也因此，于星辰的媽媽成了一號教學(xué)樓三層中不定時出現(xiàn)的明星人物，無論是門衛(wèi)、保安還是校園派出所，都已經(jīng)和她成了“老熟人”。

就在清明假期開始的前一天，中考前第三次模擬考試的成績剛剛出來，班主任就在于星辰媽媽的短信要挾中無奈地把于星辰每一科的成績悉數(shù)告訴了她。由于這次數(shù)學(xué)的考試題比較難，于星辰僅僅考了88分。盡管88分的成績已經(jīng)是全年級第五名的位置，但在于星辰回到家之后的那一晚，她還是被她的媽媽用墩布的木柄打了整整一個小時，直至于星辰疼昏過去才稍稍作罷。

“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呢……她把你打成這個樣子，萬一出點意外怎么辦？”

樂正綾一邊細(xì)心地檢查著于星辰的傷勢，一邊心疼地說著：“你媽媽也真是的，就這次數(shù)學(xué)卷子多難啊，考到80分以上的咱們班只有兩個，全年級也才十幾個，像我這種平時數(shù)學(xué)就六七十分的，這次才考了三十多……真想把她直接拽過來做一遍原題，看她自己能考多少……”

“阿綾，不用給我打抱不平的……”于星辰含著淚花，微微搖搖頭道，“這次我確實沒發(fā)揮好，她一氣之下對我動手也正常。以及，如果我每次被我媽打都給你或者別人打電話的話，大概會把事情搞得更麻煩的吧……這點小傷，我忍忍就過去了，沒事?！?/p>

“你每次都這么說，真讓人著急。我要是攤上像你這樣的媽，早就自己攢錢然后去沒人知道的地方一個人租房子住了！”樂正綾的臉上寫滿了無奈，眉頭糾結(jié)在一起吐槽道。

“還用得著攢錢嗎？樂正大小姐如此的家境，那不是買下一套都輕輕松松的？嗯，還得是有私人泳池，有私人管家，還有好幾位仆人的那種呢……”

“喂喂，有那么夸張嗎？還私人泳池、管家和仆人呢，上世紀(jì)的校園愛情小說看上頭了是不是？”樂正綾吐槽著說完，似乎是感覺出于星辰在故意跟她打趣，于是擺了一副無奈臉，像變戲法一般掏出一盒薯愿，小心地撕開小包裝之后將一片薯片塞進了于星辰的嘴里，“就知道你又饞了，給你，只有一盒哦，吃完我可就沒有存糧啦！”

“哼，這還差不多！”

于星辰嚼著嘴里的薯片，咸甜的香味讓她心里的苦澀慢慢地消退了一些。看著于星辰逐漸舒展開的眉頭和嘴角，樂正綾既感到有些欣慰，卻又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腦袋。

一個是家里只有媽媽的“喪偶式家庭”，一個是樂器商世家的闊綽家庭，看起來本沒有交集的她們，卻很奇妙地走進了同一個班級，成了彼此的同桌，也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這一切還要從三年前的那個夏末說起。

那時，在私立小學(xué)讀完小學(xué)的樂正綾剛剛因為做出了去公立中學(xué)讀初中的決定，而跟父母的關(guān)系鬧得很僵，于是開學(xué)的這一天，樂正綾是自己徒步從家走到的學(xué)校。正在樂正綾準(zhǔn)備踏進校門的那一刻，她的耳畔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原來，是一個女孩因為沒有帶填寫報名登記單所用的一寸照片，而被女孩的媽媽打罵著。女孩呆呆地站在那里，背對著她的媽媽，一邊默默地抽泣一邊伸出手來抹著眼淚。

樂正綾略微頓了頓，朝著女孩和她的媽媽走來，禮貌地開口問道：“阿姨？是沒有帶她的照片嗎？沒關(guān)系，我?guī)W(xué)校辦公室補拍一版就好，您放心回去就好，可以嗎？”

“你也是剛?cè)雽W(xué)的新生嗎？好吧，那你帶她進去吧，謝謝你小姑娘！”女孩的媽媽說完，轉(zhuǎn)過目光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看我回去再收拾你！”

樂正綾和目光里充滿了迷茫和恐懼的女孩相互對視了一瞬，看著女孩的媽媽一點點淹沒在洶涌的人潮中，不約而同地抿了抿嘴唇，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我叫樂正綾，叫我阿綾或者綾都好。你呢？”

“我……我叫于星辰，怎么喊我都好……剛，剛才，真的謝謝你啦?！?/p>

“沒有，不用謝，我?guī)闳フ肄k公室拍照片吧？”

走在通往教學(xué)樓的路上，在樂正綾的詢問中，于星辰一邊抽泣一邊訴說著來到校門口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原來，于星辰早在兩天前就已經(jīng)把入學(xué)所用的所有材料都準(zhǔn)備齊，放在了她自己的寫字臺上。但由于她媽媽在她起床后到走出家門前的一個小時里翻了很多遍資料袋，她已經(jīng)記不清照片到底有沒有在里面。直至到了校門口，于星辰才忽然發(fā)現(xiàn)，裝著照片的小紙袋不見了。

“她總是翻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東西，就像記性不好那樣……而且她平時脾氣還很爆，和我很小的時候印象中的她完全不一樣。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媽媽很溫柔，對我也十分貼心，也沒有這樣馬馬虎虎，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

正在樂正綾聽著于星辰的話一邊走一邊發(fā)呆的時候，于星辰又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而且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好像……沒有爸爸了。”

樂正綾忽地愣在了原地，看著身邊這個還未熟識就已經(jīng)將她自己的軟肋悉數(shù)傾訴出來的女孩，一時如鯁在喉。她不知道怎樣安慰這個失去父親的女孩，她只好將于星辰的小手攥得緊緊的，直至走到辦公室門口才略微松開。

“進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看著于星辰點了點頭走進辦公室的門，樂正綾長呼了一口氣，頭腦中則回想著于星辰剛剛跟她說的那些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于星辰又一臉沮喪地走了出來，目光黯淡而無力地看著走廊的盡頭。

“星辰，沒有拍嗎？”樂正綾走到她的身邊問道。

“我……我沒帶夠錢。”于星辰搖了搖頭，“我媽媽只給了我買包干脆面的錢，而拍一版照片要十塊錢……算了我還是自己回家找找照片吧。”

正當(dāng)于星辰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出教學(xué)樓的時候，樂正綾忽地拉住了于星辰的手。于星辰緩緩轉(zhuǎn)身，只見樂正綾微笑著搖搖頭，隨即一個溫和的聲音脫口而出：

“十塊錢而已，沒事的。我?guī)氵M去拍吧，這十塊錢我先給你墊上好了?！?/p>

于星辰剛想回絕，就看到了樂正綾打出了一個“不要再說了”的手勢。她只好擺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跟著樂正綾一起進了辦公室。拍完照片后，樂正綾還拉著她一起到布告板上找教室，直到把于星辰送進她的教室，樂正綾才稍微放心一些，走進了自己所在的班級。

然而這一天放學(xué)，樂正綾的心弦卻再一次因為于星辰而緊繃了起來。原來，于星辰所在班的班主任對她的目光一直有些異樣，她周圍的同學(xué)還給她取了一個名為“猩猩”的綽號，整整一天都在捉弄和取笑她，令她感覺十分不舒服。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找年級主任，讓你來我的班吧，可以嗎？”

“這……會不會有點麻煩……而且班級都排好了現(xiàn)在再調(diào)的話……”

盡管于星辰一臉遲疑，但樂正綾從于星辰的目光中能看出于星辰對自己所在班的憧憬。樂正綾略微思忖了一會兒，微微搖搖頭：“不會的，放心，一定可以的?！?/p>

雖然年級主任的態(tài)度比樂正綾想象的要強硬一些，但考慮到此刻軍訓(xùn)還沒開始，排班的依據(jù)也并非按照學(xué)習(xí)成績的高低，而是計算機隨機生成，年級主任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于星辰轉(zhuǎn)班的請求。

就這樣，于星辰和樂正綾走進了同一間教室，也被班主任安排成了彼此的同桌，并且固定了整整三年。于星辰也因此成了樂正綾家的?？?，甚至成了于星辰在被她媽媽打罵的時候臨時的“避難所”。

但每次樂正綾想去于星辰家做客的時候，都被于星辰委婉地回絕了。

“我家……太寒酸了，而且我媽媽又長得很兇……你就別去了。”

即便于星辰一直不愿意樂正綾去她家做客，但后來的某一天，放學(xué)之后的樂正綾還是在跟于星辰分手后，刻意地偷偷跟在于星辰身后，來到了于星辰所居住的那一片城中村落。

這里雖然地處市區(qū)中心，卻幾乎像是被這座城市遺忘了那樣，一眼望去全是破敗不堪的平房、錯縱交織的纜線以及坑坑洼洼的街道。樂正綾用心地記下自己行經(jīng)的每一處拐角，生怕漏記一個會讓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破敗不堪的街道中，有一排平房被拆改出了一個窗戶和一個門，紅彤彤的磚墻也被刷成了和周圍迥異的藍色。房門旁邊擺著一塊被刷黑的木板，上面的“燒餅”二字無聲地告訴行經(jīng)的每一個路人這里是一間燒餅店。于星辰微微頓足，轉(zhuǎn)身走進了這個藍色平房中的門，跟在于星辰身后很遠的樂正綾起初以為她只是下學(xué)路上順便買幾個燒餅當(dāng)做晚飯，但當(dāng)她看到于星辰套著一身圍裙踉踉蹌蹌地端著一個大盆走出店門，將廢水潑向街道的時候，樂正綾明白，這間燒餅店同時也是樂正綾的家。

回家的路上，樂正綾想著于星辰婉拒她的話，有些欣慰，卻又感覺心里有些沉重。令她欣慰的是，那句“太寒酸了”確實是于星辰家的真實寫照，于星辰并沒有對她隱瞞和推脫什么；令她心里感到有些沉重的是，她完全想象不到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一個人，會過著多么艱苦的生活。

她忽地很想為于星辰做些什么，但她又明白，如果貿(mào)然去做一些幫助于星辰的事情，只會讓于星辰覺察到樂正綾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家境，從而使她更為自卑，甚至還有可能因此而疏遠她。

“不如，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憑著自己的感覺跟她相處吧。”

也正是從那開始，樂正綾成了一個“人形零食投放機”。她時不時就從家里拿一些她在家里囤積的零食帶到學(xué)校，分享給和她要好的伙伴們。盡管每次帶來的零食都很快被那些伙伴們瓜分得精光，但樂正綾每次都在桌斗里藏了一兩包她認(rèn)為最好吃的零食，趁那些人不注意偷偷塞給于星辰。

后來樂正綾發(fā)現(xiàn)，于星辰對原味的薯愿薯片情有獨鐘，于是從此開始，原味的薯愿便成了樂正綾的書包里的“?？汀?。隨著時間的推移，由于一直吃樂正綾帶來的零食而感覺過意不去的于星辰也開始將她家烙出的燒餅帶給樂正綾。然而她一直沒告訴樂正綾的是，這一個個燒餅都是于星辰親手烙的。

這樣的日子如水般過去了兩年，直至她們初二那年放暑假后的一天，于星辰終于試探性地對樂正綾問道：“你……介不介意來我家玩呢……我家……挺寒酸也挺臟的，但是……”

“當(dāng)然不介意，而且你想說的我也早就知道了。”

樂正綾的回答讓于星辰的臉龐忽然閃爍起了一絲驚恐，但就在此時，樂正綾張開了雙臂，將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于星辰一把抱在了懷中。在于星辰的耳邊，樂正綾輕柔地開口道：“不要因為你的家境而自卑，也不要因為我的家境而感到懼怕。我能這樣和你一起開心快樂地度過每一天，是因為咱們彼此的心一直在一起，沒有一絲一毫的距離……”

于星辰對樂正綾僅剩的最后一道偽裝和保留也在這一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苦澀的盡頭，一股溫暖且沁人心脾的甘甜從心底悄然浮現(xiàn)。那一刻的于星辰明白，她已經(jīng)不需要再在面對樂正綾的時候，有些許顧慮與不安了。

“阿綾，阿綾！”

一個聲音回響在了樂正綾的耳畔，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樂正綾定了定神，只見身旁的于星辰正像一只等待投食的小貓一樣，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兇相”：“阿綾，你都已經(jīng)長達5分鐘沒給我遞薯片了，你剛剛在發(fā)呆啥？在想什么東西嗎？”

樂正綾假裝出一個沒好氣的表情，將手里捧著的一盒薯愿全都遞給了于星辰，然后略微沉默了一瞬，徐徐開口道：“只是突然回憶起了我跟你在一起這三年的故事而已咯，再有兩次模擬考以后咱倆就要中考了，中考過后咱倆能不能在一個學(xué)?？删筒灰欢€不能讓我慢慢回憶一下嘛？”

一聽樂正綾這樣說，于星辰的額頭忽地滲出了兩顆汗珠：“為啥不一定？以后你考哪兒我就考哪兒，你要考砸了我就故意吃壞肚子跟你一起考砸！不能和‘綾食機’在一塊兒的話，還不如要了我的老命……”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你臉圓的，肯定是我總給你帶油炸膨化食品弄出來的吧？不行，明天開始不能總讓你吃這種東西了，我要督促你減肥，減肥！”

樂正綾撇了撇嘴，完全不顧身旁于星辰那副一邊嚼著薯片一邊卻感覺天塌了一般的表情，兀自緩緩起身，背對著輕柔的海風(fēng)伸了個懶腰。天色漸漸地黯淡了下來，剛剛還高懸在天空中的太陽此時則徘徊在了海天相接的那個遠方。橘紅色的夕陽將整片海水都染成了耀眼的橘色，在海灘邊覓食的一群海鷗隨著一陣海風(fēng)的襲來四散而去，讓這片黃昏下的海灘忽地變得無比的安靜。

“已經(jīng)很晚了，咱們回去嗎？”正在于星辰朝著遠方呆呆地望著的時候，一個輕柔卻清亮的聲音徐徐回蕩在她的耳畔。

于星辰將手里的那塊薯片緩緩咽進肚子，側(cè)過頭來，只見樂正綾正站在自己的身邊，略帶微笑地朝著她眨著眼睛。她稍微頓了頓，想起樂正綾要她減肥的那句戲謔的話，雙唇噘出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可以，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兩個條件……”

“條件？”樂正綾的目光在逐漸暗淡的天色下閃起了月白色的光。

“唔……”于星辰努了努嘴，煞有介事地思忖了一倏之后開口道，“首先，不要再說我胖啦！然后就是，我起來跟你回去可以，不過能不能拉我一把……”

“不能。”樂正綾俏皮地努了努嘴角，脫口而出道，“反正一會兒這里會越來越冷的，再不起來的話你倒是很有機會凍成冰棍兒哦！”

看著樂正綾轉(zhuǎn)過身去朝著海灘外面的方向走去，于星辰只好連忙起身，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樂正綾身邊，用左手緊緊地攥住了樂正綾的右手：“你這，別把我扔這兒啊真是的，人家逗你的啦……”

“不過你真的該減肥了哦！明天開始，必須給你減少碳水的供給了！”

“知道啦——”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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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街邊的一盞盞路燈徐徐亮起，頭頂?shù)哪瞧炜找沧罱K變成了深邃的墨藍色。一輛又一輛的汽車飛馳而過，在她們的眼前留下一個個明晃晃的掠影。街燈下，兩個身著單薄的女孩子拉著彼此的手，沿著街邊慢慢地向前走著。

海濱城市的四月還帶著一絲沒有完全退卻的冷意，隨著一股清風(fēng)吹過于星辰的發(fā)梢，只穿了一件薄連衣裙的于星辰突然停下腳步，隨即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

“阿嚏！”于星辰微微頓了頓，從衣兜里掏出一張手帕紙擦了擦自己顯得有些狼狽的模樣，隨即將目光重新聚焦在了樂正綾身上。樂正綾看了看于星辰那個紅通通的鼻子，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輕笑道：“唉，今天長記性了吧？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在這個季節(jié)給腳丫子泡海澡！”

“可是剛才那一下子并不是泡海澡搞的啊?！庇谛浅皆噲D狡辯。

“但你這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五個噴嚏了?。　睒氛c努努嘴，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于星辰的臉，“一會兒我給你找點藥吧，你吃過之后就立刻鉆進被子里，明天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我就給你請假，讓我家醫(yī)生給你檢查一下……聽到?jīng)]？”

聽著樂正綾的語氣越來越一本正經(jīng)起來，于星辰便不再狡辯，只是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一句“哦”。

就在于星辰轉(zhuǎn)過頭來，將視線重新聚焦在街道兩旁的路燈在遠處聚焦起來的那個橘色的亮點時，她眼中的余光卻捕捉到了一顆似乎比遠處的街燈還要明亮的光點。于星辰剛剛邁出的腳步在這一瞬，又忽地停頓了下來。

“阿綾，你看那顆星星，好美啊！”于星辰拉住走在她左手邊的樂正綾，伸出手來指著那顆星星的方向。

“嗯？那里不是閃得眼疼的霓虹燈嘛，哪里有星星呀？”樂正綾一邊看一邊皺起眉來，她不自覺地將手伸向于星辰的額頭，試圖觸摸于星辰額頭的溫度。聯(lián)想到今天的于星辰已經(jīng)打了五個噴嚏，這一刻的樂正綾開始在心里猜測，是不是于星辰腦袋發(fā)燒了產(chǎn)生了幻覺。

但涼涼的觸感告訴樂正綾，于星辰的體溫并沒有什么異樣。正當(dāng)樂正綾想著今天的于星辰究竟是怎么了的時候，樂正綾終于在那一簇霓虹燈背后露出的夜空中，看到了一顆忽閃忽閃的星星：“啊原來在那里，我找半天才知道是這顆……你眼力很棒嘛？”

“我想許愿，可以嗎？”于星辰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里含滿了憧憬的光芒。

“隨你心意咯，反正我對許愿這種事不感興趣?！?/p>

樂正綾雖然說著壞氣氛的話，但她的嘴角卻還是難以掩蓋那份欣然的笑意。于星辰明白這是她表示同意的方式，便滿懷欣喜地轉(zhuǎn)過頭去，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剛剛她望著的那個地方。

然而下一秒，樂正綾卻在于星辰的臉龐中尋覓到了一絲失望的神色。

“星辰，怎么啦？”樂正綾向前走了半步，看著表情逐漸變得僵硬的于星辰一臉疑惑。

“那顆星星……不見了。”

聽著于星辰支支吾吾的聲音，樂正綾以為她也像剛剛的自己那樣找不到那顆星星的位置了。而當(dāng)樂正綾重新將視線投到她剛剛望著的那個地方時，她卻只看到了一團黑壓壓的云彩隨著一陣清風(fēng)而撩動在稠密的夜空中，折射著黯淡的光影。

“是被云彩蓋住了吧……看來過一會兒就要來陣雨了哦！來，咱們一起回家吧？”

樂正綾拉起于星辰的手，試圖拉著遲疑中的于星辰邁開向前的腳步，但于星辰依然呆呆地望著那個地方，眼眶中流轉(zhuǎn)的光芒則從興奮的憧憬變成了失落的淚光。

“或許她許下的愿望是不再被她的媽媽打罵吧?！?/p>

樂正綾看著于星辰眼眶中的淚緩緩地流淌在她的兩頰，默默地設(shè)想著，直到，那一陣?yán)茁晱倪h方徐徐地傳來。

“打雷了，咱倆快點走！”

樂正綾顧不上替于星辰擦干兩頰的淚痕，便拉著她朝著樂正綾的家的方向飛奔起來。但她倆還沒跑出多遠，猝不及防的雨便隨著一陣清風(fēng)而播撒下來。樂正綾只好拉著于星辰找到街邊一家奶茶店的屋檐下，隨即從兜里掏出一張手帕紙，擦干于星辰臉上的雨水和殘存的淚痕。

正當(dāng)她倆面面相覷地等著這場雨停歇下來的時候，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角落，一個少女正輕輕地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向窗邊，望向遠處的天穹。

沒有云層的遮擋，沒有絢爛的霓虹燈，少女眼前的這片天空是那般靜謐而純粹。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天空中那顆最明亮的星星之上，她不由自主地輕輕地“啊”了一聲，眼眶也隨之微微地顫抖起來。

今天的這顆星星，似乎比她記憶中的樣子更明亮了一些。她微微地閉上眼，嘴唇不自覺地上下抖動著，在唇齒間充盈著一個輕輕的聲音：“姐姐……”

眼眶中，那顆不大不小的亮點一點點地在華海伊的心中積蓄起了一絲她從來都沒有感覺到的能量，那份能量告訴她，她的姐姐一定會在某個時間某個地方，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你還在等著我，對嗎？”

華海伊喃喃地開口，那顆星星似乎輕輕地閃了閃，像是在給她什么回應(yīng)。那一刻，她仿佛感覺自己眼中的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自己的胸口也漸漸充盈起了一份令她安心的暖意。

“晚安，今天的夢里依然會有你哦……”

她緩緩收起她那有些眷念的目光，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寫字桌前。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溫柔的手從華海伊的背后伸了過來，輕輕拿起華海伊面前的作業(yè)本，仔細(xì)地端詳著上面的字跡。

“剛剛寫累了去看了會兒外面？作業(yè)還有多少，不多了吧？”

“嗯，沒多少了……”華海伊點點頭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媽媽那溫柔卻略帶憔悴的臉，輕輕開口道，“媽媽，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閨女盡管說吧！”姚薇很爽快地點頭答應(yīng)。

“暑假我想去看看海，可以嗎？”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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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前的模擬考試一場接著一場，似乎上一場模擬考試還沒過去幾天，下一場模擬考試的日期就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剛剛打掃完考場的于星辰和樂正綾走出教學(xué)樓，望著西斜的陽光被學(xué)校的圍欄分割成一條一條的斑影，于星辰微微嘆了嘆氣，搖了搖頭。

“怎么，還是緊張嗎？”樂正綾側(cè)過頭來看著于星辰的臉，剛剛欣然的神情漸漸地掩藏在了嘴角深處。

“不是啦，你見過我啥時候考前緊張來著？”于星辰翻了下白眼，腳步卻忽地停了下來，“只是我最近這幾天一直很在意那天消失不見的那顆星星……正當(dāng)我想對著那顆星星許愿的時候，恰巧來了一片烏云把它擋上，哪里有這么湊巧的事情？會不會這是什么事情的預(yù)兆呢……”

“你這家伙，這才過了幾天就開始在意起這個啦？你以前不是一直不相信宿命和運勢之類的東西嘛，之前看心華拿塔羅牌出來算這算那你還跟我吐槽她，怎么，你也開始迷信起來想要給自己算個運勢？”樂正綾看到于星辰那副正經(jīng)起來誠惶誠恐的樣子，忽地有點想笑：“要不給你拿一沓塔羅牌，你自己試試？”

“你倆嘀嘀咕咕說啥呢？”

隨著一個聲音響起，于星辰和樂正綾同時感到自己的后背似乎被某個人拍了一下。她倆徐徐地一同轉(zhuǎn)過頭來，只見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少女正站在她們身后，朝她們做著鬼臉。

“啊呀！”她倆不約而同地向后退了兩步，于星辰還因為腳下有塊小石頭而差點摔一跤，幸虧樂正綾伸手拉了于星辰一把才勉強站定。

“我……”樂正綾的額頭微微滲出了半滴汗珠，“啊那個，星辰想算塔羅牌，你給她算算……算算……”

樂正綾正想趁面前這個粉裙少女不備偷偷溜走，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肩膀卻突然被這個少女一把按住，隨即，樂正綾的耳畔響起了一陣幽幽的聲音：“有人跟你吐槽我？吐槽我什么來著……嗯？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現(xiàn)在才知道……哼哼哼，樂正綾……”

站在她倆身后的于星辰捂著嘴咯咯地偷笑起來，她自以為這個聲音已經(jīng)足夠小幾乎只能自己聽得見，可就在下一秒，一個悠長的聲音也開始沁進她的耳朵：“還有后面那個……也別跑哦！”

此時此刻的于星辰和樂正綾就像被點了定穴一樣一動都不動，她倆相互交換了一個顏色，便不約而同地用目光傳遞起了彼此心中的冷汗。

“你們倆咋啦，在教學(xué)樓前面跟個雕塑似的站著？是不是發(fā)現(xiàn)樓門旁邊那倆石獅子不知道被誰搬走了感覺不太適應(yīng)，所以你倆想商量著cosplay一下？”

走在被灑滿了夕陽的街邊，杜心華捧著手里的盒子，一邊向前走著一邊用眼睛的余光看著走在她身邊的兩人。然而此刻的于星辰和樂正綾還是像被施了法一樣，除了腿在向前邁著步以外，身子依然一動不動。

葉心華雖然知道她倆是裝出來的，但還是故意停下了腳步，朝著她倆的后背點了一下：“解除！”

“是這樣，于星辰前幾天在跟我一起從海邊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顆星星，她想許愿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許就來了一塊云彩，把那顆星星掩蓋住了，她因為這個連著好幾天都有點悶悶不樂的，剛剛在樓門口還問我是不是有啥預(yù)兆……也不知道她這幾天看了什么東西，怎么忽然會那么想……”

聽著樂正綾猶猶豫豫的語氣，杜心華的反應(yīng)有點不太經(jīng)心：“害，這不就是傳說中那種對燈發(fā)誓結(jié)果燈泡正巧憋了的事兒嘛，我經(jīng)常，經(jīng)?！?/p>

“經(jīng)常？”于星辰和樂正綾不約而同地吃了一驚。

“啊，其實我們家的電路電工沒給接好，所以經(jīng)常把燈搞壞……”

杜心華故意擠擠眼睛，戲謔地攤了攤手，以為錯過了什么大瓜的于星辰和樂正綾則一起給了杜心華一個不屑的眼神，異口同聲地朝著杜心華“嘁”了一聲。

“好啦！”杜心華費力地把自己的表情擺得正經(jīng)一些，略微頓了頓，“星辰，你完全沒必要把這件事想得這么重。馬上就要到五月了，天氣一點點地變得熱了，隨便飄來一塊云都有可能聚在一起，擋住星星和月亮，下一場猝不及防的雨……咱這座城市靠海，你不會不知道咱這兒的天氣什么脾氣吧？”

“真的不是什么壞事情的預(yù)兆嗎？”于星辰將信將疑地問道。

“當(dāng)然不會?！比~心華搖搖頭，篤定地開口道，“放心好啦，我作為這個班最靈驗的‘魔法師’，總不可能編出一些假話來糊弄你的吧？”

從去年五一節(jié)假期結(jié)束之后的第一天開始，杜心華就忽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整個班最神神叨叨的人。她的桌子上從來不擺課本和筆記本，卻總是擺著一大盒塔羅牌。雖然忽然搖身一變成了“魔法師”的杜心華在整個年級出盡了風(fēng)頭，但也正因于此，她的塔羅牌總是被班主任老師沒收，以至于常常成為周一升旗儀式上的重點批評對象。不過一次次的沒收并沒有影響她對這個別人看起來有些迷信的東西的癡迷和喜愛，往往在被沒收之后的第二天，她桌子上的塔羅牌就“滿血復(fù)活”，和原來一模一樣地躺在了原處。

“我辦公室已經(jīng)放不下沒收了你的那一堆塔羅牌了，你……算了你別給我在上課的時候給別人算就好，如果讓我看見你上課的時候擺弄它的話，我就把收廢品的那個老爺爺找來，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有一天自習(xí)課的時候，班主任第N次看到了她桌子上的那盒連包裝都沒換樣子的塔羅牌，于是無奈地說了這樣的一席話。而班主任的那個一臉黑線的樣子，成了樂正綾和于星辰之間持續(xù)好幾天的笑點。

雖然杜心華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是整個班吊車尾一般的存在，她所愛好的東西也一直不是于星辰和樂正綾喜歡的東西，但杜心華一直是于星辰和樂正綾彼此間最好的朋友和玩伴。盡管于星辰一直不相信塔羅牌這種充斥著西方古典意味的占卜用具，但每次聽杜心華在那里長談闊論地講著那套術(shù)法，她都會覺得很開心很有趣。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杜心華講那套術(shù)法的時候由于表情過于一本正經(jīng)而顯得有點滑稽的原因吧。

雖說杜心華那個大大咧咧卻真誠且自然的性格讓于星辰一直很信賴她，但此時此刻的于星辰聽到杜心華這樣的話，卻還是有些不安：“我……我真的害怕我想許的這個愿望破滅掉，畢竟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星辰，你那愿望……”

樂正綾一臉疑惑地看著她那副不安的面龐，忽地很想開口問于星辰心中的這個愿望到底是什么，但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她身邊的杜心華卻連忙攔下了樂正綾的話。她努了努嘴，似乎稍微思忖了一會兒，隨即一臉正經(jīng)且關(guān)切地對著于星辰拍了拍手里的盒子：“那一會兒晚上8點的時候，咱們仨在海濱公園見面，我拿塔羅牌給你算算如何？”

看到于星辰依然有一點點遲疑，杜心華俏皮地笑了笑：“你不信我，但總能信這一盒在班主任手里無數(shù)次‘浴火重生’的塔羅牌吧？”

看著眼神里寫滿了無奈卻依然強鼓起嘴角弧度的樂正綾以及她身邊那個一臉神秘，頗有魔法師氣息的粉裙少女，于星辰抿了抿嘴，緩緩地點了點頭。

?5?

周末傍晚，微瀾市西郊的游樂園門口。

橘紅色的夕陽從天邊灑下來，將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紅通通的橘色。于星辰掏出手機，微微踮起腳尖，將那輪微醺的落日以及遠處泛著波瀾的海岸一起裝在同一張照片里。盡管自記事起就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于星辰已經(jīng)看膩了海邊的日出日落，但這一刻微醺的暮光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喃喃感嘆。

“門票來啦！你一張我一張，咱倆現(xiàn)在進去吧？”一個清亮且?guī)еd奮的聲音從于星辰的背后兀地傳來，于星辰徐徐轉(zhuǎn)過身來，一手接過一張還帶著油墨的香味的門票，另一手則將手里的手機遞給身旁的女孩，“我拿你手機拍了張剛才的日落，你不介意吧？”

“你得說我介意過么？”樂正綾接過于星辰遞來的手機，擠了擠眼睛笑了笑，隨即拉起了于星辰的手走進了游樂園的入口。

三天前的晚上，在離于星辰家最近的那個海濱公園里，杜心華手捧著一盒塔羅牌，給將信將疑的于星辰“測算”了于星辰的未來運勢。當(dāng)于星辰親手將那張倒扣過來的牌翻轉(zhuǎn)過來的時候，一個滿天繁星的圖案同時出現(xiàn)在了三個人的眼前。那一刻，于星辰那顆懸了半個月的心似乎一下子就感覺踏實了下來。

“是正位的‘星星’哎！這張牌的寓意很不錯哦，什么‘希望’啦，‘美好的愛情’啦，‘前途光明’啦……我跟你說這一年我都沒抽中過這張牌呢！”杜心華滿臉歆羨地?fù)u了搖于星辰的肩膀，興奮道，“如果要我解讀的話，未來應(yīng)該會有一些向好的改變等著你，比如會出現(xiàn)和你十分契合且讓你感到幸福的人，比如你的家庭也會變得好一些……也許以后你的媽媽會轉(zhuǎn)變對你的態(tài)度呢？”

“如果是這樣……嗯，但愿如此吧。”盡管于星辰的眼中依然閃爍著一點點不安，但她的雙唇卻在樂正綾和杜心華微笑的注視下，不由得掀起了一絲輕輕的弧度。

聽從杜心華的建議，剛剛考完這次模擬考試的最后一科，于星辰便拉著樂正綾來到了這座遠離市區(qū)的游樂園。這座游樂園的摩天輪是整個城市的最高點，也是這座城市離星星最近的地方。

天色慢慢地黯淡下來，剛剛的一片橘紅漸漸地被淡淡的灰色所取代，隨即，一片墨藍色的薄紗開始在整個天空中充盈，直到整個天空不再有一點點屬于太陽的色彩。和那一天不同，今天的晚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云彩，星星點點的繁星如同調(diào)皮的孩子隨意播撒的碎屑一般，在墨藍色的天幕中徐徐浮現(xiàn)。

隨著天色的一點點黯淡，游樂園里的霓虹燈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明亮。夜色的加深并沒有讓游樂園里的游客變少，反而逐漸有了些摩肩接踵的感覺。跟在后面的于星辰不由得攥緊了樂正綾的手，生怕自己被越來越?jīng)坝康娜顺蓖虥]，跟樂正綾走散。

走了不知多遠，樂正綾和于星辰才走到了摩天輪的入口處。這里已經(jīng)有幾十人正在等待，有和樂正綾與于星辰一樣的剛放學(xué)的學(xué)生，有在結(jié)束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后來到這里小憩的上班族，有鬢絲微白卻依然想來這里表達一下浪漫的夫婦，也有尚且對整個世界都充滿好奇的小孩子。

摩天輪下形形色色的人如同摩天輪上被點亮的五彩斑斕的燈光，在這個墨藍色的夜空中，一同演奏出屬于這座城市的最怡人的樂章。

順著工作人員的指引，樂正綾拉著于星辰登上了摩天輪的一個座艙。還沒等于星辰在座位上坐穩(wěn)，座艙便已經(jīng)緩緩離開地面，越升越高。于星辰環(huán)視著整個五彩繽紛的夜空，心跳不由得變得急促起來，她的目光中含滿了無限的憧憬，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用這個視角俯瞰著這座小小的濱海之城。

“看到那顆你上次沒來得及許愿的星星了沒？它還在那個方向，快許愿吧！”

樂正綾給于星辰指了指那顆星星的方向，于星辰朝著那個方向望去，雖然整座城市都已經(jīng)被五顏六色的燈光裝點得十分炫目，但那顆星星依然在夜空中閃著和那天一樣明亮的光芒，絲毫沒有被這座城市的光亮所淹沒。

“嗯……”于星辰緩緩閉上眼睛，將雙手扣在胸口，嘴唇微微地顫動著，似乎在輕聲呢喃著什么。樂正綾看著她那眉宇間充盈著的笑意，不由得也浮現(xiàn)出了一絲欣然的表情。

“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愿望才讓她如此上心呢……也許在她的愿望中，也有著這樣的一片滿天星光吧?！?/p>

樂正綾這樣猜想著，直到座艙里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提示鈴聲她才反應(yīng)過來，此刻她們所在的摩天輪座艙已經(jīng)回到了地面。樂正綾連忙推了推依然沉迷于欣賞夜色的于星辰，將她拉下了摩天輪。

她們走出游樂園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最后一班開往市區(qū)的公交車的車廂里，只剩下了于星辰和樂正綾兩個人。于星辰看著車窗外一顆接著一顆地掠過眼前的路燈看得入神，樂正綾則看著于星辰的側(cè)臉，猜想著她愿望中那副幸福的模樣。

公交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站臺旁邊，樂正綾將依然意猶未盡的于星辰拉下車，嘴角短暫掠過一絲笑意之后，她徐徐開口問道：“這么晚了，你回家睡的話肯定又得被你媽媽罵到下半夜，要不今晚去我家住吧？”

“對哦……那好吧！”于星辰微微思忖了一下，剛剛點了點頭，便被樂正綾飛也一般拉進了樂正綾所在的小區(qū)。而此時的樂正綾還沒想到，從今夜開始，她的家里將多出一個原本在她的生活中出現(xiàn)過的人。

“綾，你哥回來了，在樓上呢！”

剛剛踏進庭院，樂正綾就聽到了她的媽媽的聲音。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她們的面前就忽地出現(xiàn)了一個頎長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