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我到的時候,她在喝起咖啡,跟五年前一樣,聽著歌,把自己坐成了一幅風景畫,似乎沒有在等人,只是在品味。 兒子睡了,少喝點酒,別回來太晚,是唐憶的微信。當時唐憶剛做好飯,她打來電話,我說是小王叫我去聊劇本,差一點就談妥了。我在寫短篇,之前也在朋友的慫恿下某網站寫那種網文,曾一度在暢銷榜榜首,后來因為查的嚴,因為尺度太大被斃了。后來就開始寫劇本,有了暫時穩(wěn)定的工作。我曾經總以為自己寫不出好的作品是因為我不敢觸及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不敢把真實寫出來,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只是不會寫或寫的不好罷了,于是今后便不能也不敢再正視嚴肅文學。今天是平安夜,我摸摸兒子的頭,說乖乖睡覺,明早起來會有驚喜,走的時候,唐憶沒有過問,只是給我披了件外套。 我走向她,卻好像她在走向我,腳步拉進的距離卻又被她的眼神扯遠了,從眼里能看到她手中咖啡的苦澀。 我知道她回來是五天前,沒有像以前一樣和劉記一起。她一下飛機就給我打電話,問我還有沒有劉記的照片。 還是忘不了嗎,我問。她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我去拿了瓶酒,給自己倒了一小杯。我最近總是夢到我們上學的時候,仿佛他一直還在,醒來之后我甚至分不清我們一起上學的時光是否是真實的了,她說。我拿起手機,找到一張照片,給她看。這是付老師,還記得嗎,劉記決定自己出去之前付老師還一直勸他,他最后還是沒聽,但付老師肯定沒想到,他能發(fā)展的這么好,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期,是吧,我說。老師們長輩們總是覺得他們的經驗能讓我們懂得些什么,來少走點彎路,少犯點錯,卻不知道唯一懂點什么的途徑是自己先犯一遍錯。還有最可悲的一種情況,那就是他們的經驗是錯的,同時可笑的是,我們犯錯之后,找到的可能不是他們指的那條路,而是他們所指的另一面,但阿記還是錯了,付老師說得對,安安穩(wěn)穩(wěn)的最好,她說。劉記沒做錯,只是少了點運氣而已,我說。但是他還是頂不住了,她說。我們都沒想過他會自殺,我說。下一張照片是一個男孩,個子不高,卻很壯,有點微胖,正在踢一場比賽。我去年見過劉記,他約我出來,和以前一樣開朗,我們談了我們,談了你們,談了你們之后的事。我不能相信他當時已經繃不住了,有時候讓你難過的不是這件事跟你想的不一樣,而是它跟你想的一樣,卻更具體,更劇烈,我說。你喝醉了,她驚訝的看著我。你喝醉了,劉記前年走的,她說。我低下頭,感覺世界是虛假的,我們都在被蒙在鼓里,都在被嘲弄這,都被騙了。我繼續(xù)往后翻,是一個房間,只有一張桌子,墻壁是綠色的,桌子的抽屜里是一沓文件,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我一滑而過,沒有給她細講,這是我自己的故事。這是我自己的故事,她是我的回憶,而她的回憶只是我的回憶一部分罷了。我們沒拍過照是吧,我說著,打開相機,對準我們倆,按下快門。按下的一瞬間,有的被記錄了下來,保存在了相冊里,也有的一部分隱入塵煙了。 先生,你在等人嗎,先生,你在等人嗎,店員的話把我從漩渦中拉了出來,我們要打烊了。 一年前,她聯(lián)系我,說她想我了。話聽的多了,你就總想要從字里行間中透過表面看出點什么,害怕被藏在字后面刀傷害,但往往你的過度解讀對別人來說正是一把利刃。因此,我們總會傷害我們愛的或愛我們的人。當真的遇到藏著刀的人的時候,我們透過表面看見的還是表面。我不知道她到底想我什么了,是我們的以前嗎,還是只是想我了。她說,劉記死了,我很震驚。她問我還有劉記的照片嗎,我說有,在相機里。她說,她有點事,要離開一段時間,等明年平安夜在來見我。我點點頭。后來我從當時的同學那知道,她走之后不久就死了,怎么死的眾說紛紜,都很離譜。人們說在平安夜會夢見想見的人,或者那些深深刻在你記憶中的人。 我拿出電話,打給了小王,劇本的事完全由我來掌控,別太晦澀或者露骨就行,他說。我扶起混沌的頭,唐憶還等著我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