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方螢和鄭成燦一直在學校逗留到晚上九點, 碰見了閔嘉笙, 聊了會兒天, 又回教室把最后一點東西收拾干凈。

　　校園里的狂歡也漸漸到了尾聲，但還有一些學生, 三五成群地散落, 或放聲高歌, 或痛哭失聲。

　　方螢沒再摻合了，牽著鄭成燦往回走。

　　快到花浦路的路口, 鄭成燦電話響起來。他騰出手摸出手機一看，是鄭家平打來的，當下便有些不想接了。

　　躊躇一瞬，還是按了接聽。

　　鄭家平這時候打過來，自然也沒別的用意, 主要是詢問方螢考完了沒, 考得怎么樣。

　　鄭成燦隨意敷衍了幾句。

　　“既然考完了，就過來吃個飯吧？我們也好一陣沒見了是不是？”

　　上回不歡而散, 鄭家平氣得都差點兒斷了鄭成燦的經(jīng)濟來源。徐婉春倒是從旁說了不少好話, 說青春期孩子想法容易走極端，他若是這時候和鄭成燦作對, 恐怕以后父子間的裂痕就徹底難以彌合了。

　　鄭家平覺得十分有道理，又不免覺得徐婉春善解人意。鄭藝軒腦瓜子雖然不如鄭成燦靈光, 但勝在乖巧懂事。他在這個新家庭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自然也不至于真想跟鄭成燦鬧得斷絕父子關(guān)系。冷靜了一陣，趁著高考結(jié)束的機會, 也就主動聯(lián)系上了。

　　鄭成燦確實興趣缺缺：“再說吧，還要搬家……”

　　“搬家要我?guī)兔?？?/p>

　　“東西多，我們直接找搬家公司?！?/p>

　　鄭家平也不急，“那行，落停了給我打電話啊。”

　　鄭成燦“嗯嗯”應了兩聲，便聽身后傳來“烏拉烏拉”尖厲聲響。

　　他跟方螢同時回過頭去，卻見一輛警車直朝著前方駛?cè)?，爆閃燈亂射，似把夜空都撕裂了一樣。

　　方螢心里沒來由的發(fā)慌，看著警車經(jīng)過了兩人身側(cè)，忙問：“是不是往我們小區(qū)去的？”

　　鄭成燦也看不太清楚，掛了鄭家平的電話，便拉著方螢飛奔過去。

　　小區(qū)內(nèi)外，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方螢和鄭成燦擠了半天才擠進去，沿著有人的地方一直往里擠，卻見他們所住的那棟樓前，拉起了警戒線，救護車也已經(jīng)到了。

　　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方家丫頭，你家出事啦！”

　　方螢腿發(fā)軟，還沒來得及細問，就看樓里兩名警察押著丁雨蓮走了出來。

　　方螢急忙往里擠，失聲喊道：“媽！”

　　幾名警察將她攔下，便看見丁雨蓮抬起頭來，恍恍惚惚地向著人群中看了一眼。

　　丁雨蓮看見了方螢，看見了方螢身旁的鄭成燦，停頓了一瞬，卻是沖著方螢點了點頭，很短暫地笑了一下。

　　“媽！”方螢繼續(xù)奮不顧身地往前撲，鄭成燦趕緊一把將她摟住。

　　丁雨蓮被押著上了警車，擔架上蓋著白布的尸體，也同樣被抬上了車。

　　作為案發(fā)現(xiàn)場的出租屋，也被封鎖了，有一名警察過來向作為家屬的方螢說明情況。

　　九點二十，附近派出所接到丁雨蓮自首。

　　警方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丁雨蓮衣不蔽體地蹲在角落，手上還捏著手機，滿手的鮮血。方志強伏在地上，后背上四道刀口，血流滿地，已經(jīng)死亡。

　　·

　　這一夜，所有高考結(jié)束后的喜悅都被撕碎了。

　　鄭成燦帶著方螢，去附近的賓館開了一間房，緊接著給外公外婆打了電話，也給鄭家平撥了個電話。

　　很快，三個人都趕過來，鄭家平先到，嚷著詢問怎么回事，被鄭成燦一句呵斥，也就先閉了嘴。阮學文和吳應蓉后到。瞧見方螢失魂落魄地坐著，吳應蓉眼淚就下來了，坐過去抓住方螢的手，柔聲安撫。

　　幾個大人到底更有社會經(jīng)驗，很快冷靜下來。刑事拘留期間家屬不能探視，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一位靠譜的律師。

　　阮學文：“家平，你路子廣，有沒有什么當律師的朋友？”

　　“我做生意的，接觸到的律師全是接經(jīng)濟犯罪案子的，這，這是刑事案件……”

　　“打聽打聽啊！”

　　鄭家平訕訕一笑，“您二老，要往里摻合?。窟@可不是小事，人命官司……”

　　吳應蓉怒氣頓生：“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只曉得明哲保身！凌凡當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這么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鄭家平臉色立時就變了，顧及兩人到底是長輩，沒發(fā)作，只不陰不陽地刺了兩句。

　　阮學文：“行了！吵什么吵！”

　　吳應蓉冷嘲一聲，“又不是咱親女婿，能使喚得動嗎？”便又過去安撫方螢，只說沒事，有他們幾個大人在，一定會想辦法了解情況，給丁雨蓮一個公正的裁決。

　　這一夜鬧哄哄的就過去了，方螢整夜沒睡，到清晨的時候，反倒是冷靜下來。

　　消息傳得很快，第二天的晚報上便已有新聞。媒體記者一波一波涌進小區(qū)，試圖從左鄰右舍口中摳出點兒什么。鄭成燦和方螢的手機號也被泄露了，不斷有人打進來，要求他們接受采訪。未免被騷擾，兩人暫時回到了蕎花巷。

　　就在這時候，鄭成燦意外地接到了遠在美國的梁堰秋打來的電話。

　　梁堰秋也沒寒暄，直入主題，“我看到新聞了?！?/p>

　　鄭成燦“嗯”了一聲。

　　“我已經(jīng)跟我爸媽打過招呼了，他們認識幾個靠譜的律師，很快就會跟你們聯(lián)系。”

　　鄭成燦一愣，片刻，道了聲“謝謝”。

　　“不是什么大事，舉手之勞而已，”梁堰秋頓了頓，“……方螢還好嗎？”

　　“還好，有我看著?！?/p>

　　梁堰秋嘆聲氣，“你要撐住啊阿成，方螢現(xiàn)在就你可以依靠了?！?/p>

　　“嗯，”鄭成燦也沒更多的話可說，“謝謝你幫忙，我先記著，改天一定還你?！?/p>

　　“朋友就別說什么還不還，小顧要去D大，跟你們一個城市，今后如果她有什么困難，你們幫個忙就行。”

　　鄭成燦：“一定?！?/p>

　　梁堰秋父母請來的律師，很快就來了，和方螢接洽，正式接受委托之后，便前去告知辦案機關(guān)，并申請與丁雨蓮會面。

　　律師叫祁自明，是個雷厲風行，辦事毫不拖泥帶水的人。和丁雨蓮會面之后，很快就把確切的情況告訴給了方螢。

　　丁雨蓮當時正在收拾房間，聽見敲門聲，以為是鄭成燦和方螢回來了，幾乎沒做多想，直接就把門打開了。

　　然而，沒想到來的是喝的半醉的方志強。

　　力量懸殊，她沒能把方志強阻攔在外。方志強進門之后，就像在自家似的到處晃悠，丁雨蓮屢次試圖將其驅(qū)趕出去，都沒成功。方志強眼尖，一眼便看見了丁雨蓮放在餐桌上的一個小匣子——里面裝著一張存折，和八千塊現(xiàn)金。事前，丁雨蓮剛剛數(shù)點過，一時忘了放回去。

　　方志強拿了現(xiàn)金，扔了存折。

　　丁雨蓮撲上去搶奪：“你還給我！這是給囡囡大學讀書的學費！”

　　方志強一把將她推開，一巴掌便扇過去，“讓你倆過了一段好日子，還真他媽當我死了！”

　　換做平時，丁雨蓮早被這一巴掌抽懵了。

　　可方螢剛剛高考結(jié)束，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她不能眼看著這禽獸毀了娘倆兒好不容易好起來的生活，便又撲上去，繼續(xù)撕扯。

　　方志強興許是性.欲上來了，興許只是單純?yōu)榱诵玖α?，就把丁雨蓮按在了地上，撕開她的衣服，直接施暴。

　　嘴里連聲咒罵：“我.艸.你.媽！以為躲著老子就找不到了？我告訴你！想擺脫老子！沒門兒！你稀罕你生的那個賠錢貨是吧！我以后啥事也不干，天天去她學?；斡疲∥胰兆硬缓眠^，你們也別想好過！”

　　丁雨蓮本已是像以往那樣忍辱負重，然而方志強這句話，卻激發(fā)了她恐懼之下，更深的恐懼——她不想繼續(xù)過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更不想讓方螢剛剛鋪展開的新生活受到這個惡魔無止盡的騷擾。

　　于是，她伸手摸過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一下捅進了方志強的后背。他還在動彈，她便又捅了一下……直到第四下，方志強像一攤爛肉一樣地，癱在了她身上。

　　她理智漸漸回籠，懼怕之后，卻是死一樣的解脫。于是，她主動地報了警。

　　方螢泣不成聲。

　　鄭成燦走到她身側(cè)，按住她的肩膀。

　　祁自明律師也暫時停了下來，待方螢情緒稍微穩(wěn)定些之后，繼續(xù)說：“委托人是在被施暴途中殺死被害人的，警方也在委托人的陰.道中采集到了精.斑，所以，這起案件我會盡量按照正當防衛(wèi)的思路去做無罪辯護。我了解到，委托人有多年的被家暴歷史，比較可惜的是，沒有照片、傷情鑒定、報警回執(zhí)這些最直接有力的證據(jù)，只有間接的人證——但無論如何，家庭暴力這個情況，對我們做無罪辯護，是一個很有力的點?！?/p>

　　方螢聽得似懂非懂，“……需要我作證嗎？”

　　“涉及到家庭暴力的這一部分，需要你出庭作證?！逼盥蓭焽@了口氣，“這幾年，我們律所接到的家庭暴力的案子，不下百件，99%都是男性被指施暴，這里面，報警率只有9.5%……”

　　走前，祁律師難得的放下冷靜陳述的姿態(tài)，安慰了方螢兩句：“至少半年之后才會出判決結(jié)果，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要因此受到影響——這也是你媽媽的苦心，你要領(lǐng)受?！?/p>

　　鄭成燦將祁律師送出門，回屋，方螢坐在桌邊，泣不成聲。

　　鄭成燦把她抱進懷里。

　　“成燦……”方螢哽咽，“你看到了嗎，我媽被押進警車的時候，她沖我笑了……”

　　“我看到了，”鄭成燦輕聲說，“剛剛祁律師說，他忘了轉(zhuǎn)告，阿姨有一句要告訴你……”

　　——從前，是囡囡保護我。

　　這次，輪到我來保護囡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