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閑敘(四)
再甜一會兒 仙人轉(zhuǎn)醒時已是清晨,她起身向窗外望去,此時屋外的一切都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那株柳樹低垂著頭,柔順地接受著晨光,她起身出門,腳下泥土濕軟,她能嗅到空氣中雨后泥土和芳草混雜的味道。 好天氣,是個適合晾衣服的時候。仙人把洛天依的衣物晾到架子上,暖融融的晨曦打在她背上,惹得折騰一晚上有些缺覺的仙人搭在架子上抱肘打起盹。 “前輩?”突然聽到身后呼喚聲的仙人渾身顫了顫,直起腰轉(zhuǎn)身,只見洛天依正睡眼惺忪地站在那里,她稍顯清醒后就對仙人揚了個笑臉。 哪像以前嘴上客氣面上冷淡的洛天依。 洛天依笑起來的樣子極為動人,兩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長長的眼睛在笑,嘴角兩個微陷的梨渦也藏著笑意。 尤其是那雙眼睛,寧靜得如一泓泛綠的春泉,閃著淡淡的溫馨。 仙人一時找不到形容詞來描述洛天依的變化。她是變平和了?還是變溫柔了? 或者是祥和吧。仙人明白,洛天依長大了,換句話說,時間真的要追上洛天依了。 一如現(xiàn)在的自己,不過看得多了,見得多了,就會覺得自己是渺小的,不值一提的。自己算什么呢,不過是渺茫滄海中的一粟罷了。最后被時間磨平了心性和棱角,成了一個祥和的人,在這個過程中不斷逼近衰老。只是,也唯有自己不一樣罷了。仙人忽然覺得眉心有些發(fā)緊,抬手揉捏兩下后才和洛天依道了早安。 “怎么回來了?”仙人故作輕松。 “嗯…你不也知道嗎?”洛天依反問道,顯然得知自己在打探她消息的事。 “打算啥時候走呢?”洛天依正欲開口,遠處忽傳來一陣呼喚。 “先生!”仙人轉(zhuǎn)頭看去,是一個面露稚氣的小孩,手上抓著把劍跑在山路上。 洛天依忽地愣住,隨即輕笑一聲:“…現(xiàn)在?!?是洛天依的徒弟么? 不多時小孩就跑了過來,忽略面對洛天依的仙人,徑直走向洛天依,喘著粗氣道:“先生昨夜怎么冒雨走了?連劍都沒帶上?!比缓蟀褎o了洛天依。 那好像是自己的劍,仙人想著。 洛天依也沒慣著他,抬手往他腦門上敲了敲。 “不跟別人問候嗎?”她隨即指了指仙人。那小孩才如夢初醒,跑過來和仙人報了名姓。洛天依在旁把劍系在腰間,隨后打發(fā)小孩去幫她收拾東西。 “要走啦?”洛天依無言,只在那抿著唇無奈地點點頭。 仙人往他處看了看,瞥見那株柳樹后忽然計上心來。她伸手去握洛天依腰間那柄劍的劍柄,洛天依略有驚異后稍稍抬手任仙人作為。 “哎,你!”耳后小孩的聲音突然炸起,仙人回首卻看見小孩憋屈地咬牙,見她回頭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這孩子有點像小時候的自己,一樣毛毛躁躁的,仙人有些好笑。她拔出劍,砍下柳枝遞給了洛天依。 “上次你送我這個,這次總的是我送了吧?”隨即仙人就把柳枝塞到洛天依手里。洛天依亦沒推脫,收下道謝便叫收拾好的小孩過來,兩人一起告別后就下山了。 又走了啊。 仙人恍惚間好像又回到洛天依奪門而出的時候了,只是現(xiàn)在那頭喚為時間的猛獸離得洛天依愈來愈近。她總覺得時間像只天狗,撕扯著把所有人的生命拽至日薄西山,再吞食掉生命的最后一絲光輝,然后就是無盡的令人不安的絕對寧靜。徒留她一人一次次看著這樣的慘劇發(fā)生。 往后仙人繼續(xù)在山中過著一如既往的日子眼見春去,再到夏至,往后秋來,最后是殘冬。時間就這么逝者如斯。 再后來有一年初夏,仙人倚在柳樹下乘涼小憩時忽然有片樹葉落到肩上,然后悠悠飄至地上。 是一片微黃的葉子,仙人昂首看著那株柳樹,樹上早零零星星地掛著幾片黃葉。 連樹都老了。仙人搖搖頭,轉(zhuǎn)回屋內(nèi)去了,只是遽然煩悶,像蜘蛛肚里抽出的黏膩的絲,一圈圈地在仙人心上纏繞著,教她心慌。她伸手撫了撫胸口,花了些許努力才堪堪把這心慌強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