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

???凄厲的北風(fēng)仿佛痛苦的孩子一般痛哭著，卷起鹽粒般大小的雪花撞在凜冬城高大的身軀上。

????天才蒙蒙亮，四下只有少量執(zhí)勤的衛(wèi)兵。他們緊緊地把自己雙眼之外所有的部位用厚重的衣物裹了起來，一邊詛咒的該死的鬼天氣；一邊抱怨怎么還沒到交接班的時候。

????一個銀甲的軍官正疾步的在營地中行進，他披了一個灰底的厚披風(fēng)，上面繡著烈焰十字圖案，這是詠光騎士團的紋章。雪花不停的落在他沒戴頭盔的長發(fā)上，給他梳的整齊褐發(fā)埋上了一層白霜。

????他走到一個木屋前，敲了敲門。

????吱的一聲，還穿著便服的古蕾亞打開了門，手里還拿著一本陽炎教會的典籍《光輝圣典》。

?????軍官壓低了聲線，神色緊張地道“尊敬的杜蘭朵男爵，艾默里克大人在議事廳等您。” ???

????“辛苦你了，我知道了?！惫爬賮唽ⅰ豆廨x圣典》塞進懷里，鄭重地攥起右拳拍向左胸。

????“為了太陽領(lǐng)主的榮光?！?/p>

????對面軍官同樣回了一禮。

????“為了太陽領(lǐng)主的榮光！”

回到房間后，少女登上閣樓。梅麗莎還躺在床上熟睡，古蕾亞輕手輕腳地將梅麗莎的手塞進了被子里。

“媽媽”梅麗莎一個翻身，左手又一次掙脫了被子，搭上了古蕾亞的胳膊。

古蕾亞輕笑著替她裹好了被子后，換上了一身甲胄，臨行前她不忘給那株凜冬蘭澆了水，雖然她對花草并不感冒，但這畢竟是梅麗莎的一番心意。

清晨的天氣還是很冷，古蕾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快步踏過營區(qū)，一些人打了個照面，然后穿過校場，來到了議事廳前。遠遠地就聽到了都佛在與人爭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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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搞不懂的為什么你非要執(zhí)意帶著追查這一切的原因，我們的士兵不適應(yīng)在這里作戰(zhàn)，北地的嚴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們的補給線太長了！我們是一只被困在此地的孤軍，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吧艾默里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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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征在都佛看來，從奪還耐特爾開始就是個錯誤。從去年也就是太陽歷611年開始，聯(lián)盟的北方地區(qū)開始零散出現(xiàn)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聞——在索姆阿爾山附加發(fā)現(xiàn)龍騎兵團的蹤影，隨著后來出現(xiàn)的一系列事件，聯(lián)盟展開了多次調(diào)查，但都無果而終。作為大貴族的都佛依靠敏銳的嗅覺已經(jīng)察覺到了，此次事件爆發(fā)絕對是蓄謀已久的陰謀。而他們毫無準備地來到了此地，實在是想象不到會有何種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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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佛不是陽炎教派的信徒，但他對艾默里克的為人還頗為尊重，也是一個知道進退的人，按理來說他不會做出這樣的莽撞舉動才對。古蕾亞心里念叨著，懷著擔(dān)憂的心情加快了腳步。

來到屋內(nèi)，只見都佛神色冷峻地對著一眾人中間端坐的艾默里克道：“整個北地，充滿了不對勁，難道你看不出來么。剛剛發(fā)生的異變?nèi)绻诒钡厝龂幸呀?jīng)廣泛爆發(fā)開來的話，現(xiàn)在北地三國已經(jīng)是三座死城。他們至少擁有十萬的兵力！這是一只足以擊潰我們數(shù)次的強大力量！我們沒有力量與之對抗！別扯什么為了聯(lián)盟的未來，我們可以返回圣洛伐，讓索瑞安陛下召開聯(lián)盟會議，集合所有的盟友來徹底清除災(zāi)禍。現(xiàn)在不是為了虛榮心和面子時候了！艾默里克，你不要拿所有人的生命和聯(lián)盟的未來做賭注?！?/p>

“你來了，杜蘭朵男爵?！卑锟顺爬賮喆蛄藗€召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古蕾亞覺得這位騎士總長的面色很是憔悴。

見到未婚妻的到來，都佛也冷靜了些，繼續(xù)勸說道：“我不是來和你吵架，艾默里克，你也明白的，他們擁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戰(zhàn)局對我們的戰(zhàn)士們太不利了，我們必須從長計議?！?/p>

“都佛，你是一個好將才，但對于詠光騎士來說，我們懂得犧牲的重量。這也正是我讓在這里的所有人來的原因?！卑锟税戳税醋约旱念~頭，繼續(xù)道“我們?nèi)偃说南惹碴犜谀吞貭柺芾Ы恢芎髢H僅只回來了17人，高階的圣騎士更是只回來了一人，他們有多恐怖我想你和杜蘭朵男爵都再清楚不過了?，F(xiàn)在我們又得知他們擁有將我們轉(zhuǎn)化為同類的能力……”

艾默里克深吸了一口氣：“說實話，我感到前途迷茫，這是詠光騎士團所遇到的最棘手的麻煩?！?/p>

“那我們又能做什么呢？”這位總長臉上的神情復(fù)雜?！霸伖怛T士團世代為索瑞安王室的榮光而戰(zhàn)，這里是凜冬城，連接北地與聯(lián)盟內(nèi)陸的最后一道屏障。想象一下吧西恩伯爵，如果我們放棄了這里會發(fā)生何種可怕的事情——那些異形的怪物會長驅(qū)直入殺入聯(lián)盟的腹地，那時候他們的數(shù)量將變得更為恐怖。我們的親朋好友會被他們殺害，更多無辜的人會被卷入戰(zhàn)火，他們的孩子、女人將顛沛流離地逃亡……”

古蕾亞攥緊了拳頭，溫蕾莎的笑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的內(nèi)心一陣絞痛。偷偷瞥了眼議事廳內(nèi)的眾人，除了那兩位高貴的“種子”，其他人都是同樣一副難看的表情。

“伯爵，我們別無選擇，我們的背后是地獄，退一步我們將萬劫不復(fù)，成為歷史的罪人?！卑锟说难劬ι涑隼淇岬墓饷ⅰ！拔覀儽仨氈泵孢@恐怖，我們只能堅守下去，直到聯(lián)盟的援軍到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無論多少人會死在這里?！?/p>

都佛額頭上的青筋在不時跳動，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兩下，像是如鯁在喉。面色陰沉的他走到墻邊，一拳打在墻壁上，咬牙切齒地道“你是對的，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應(yīng)該死在這里。”

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如果不是良好的教育束縛住了他最后一絲理智，讓他壓低聲音說話，恐怕他會發(fā)出像野獸那樣嘶吼。

艾默里克左手握成拳放在額前，用他平和的語調(diào)念了一段箴言：“全知全能的太陽領(lǐng)主于永恒的方舟上凝視著世間，吾等奮戰(zhàn)終有回報；吾等所愛終有接過；吾等犧牲終有價值?！?/p>

他的話語如同有魔力一般，大廳內(nèi)的眾人仿佛忘記了數(shù)十倍于他們的敵人正在北地對他們虎視眈眈，這一刻紛紛做祈禱狀齊聲吟唱“愿我等犧牲所鑄就勝利，換來方舟的榮光?！?/p>

都佛看著古蕾亞那副虔誠的模樣，低聲嘀咕了一句“見鬼，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陽炎教派。”

艾默里克似乎并不在意，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想諸位已經(jīng)聽得很清楚了，那種異形擁有同化的能力來擴充族群，正因如此我們更加不能放他們進入內(nèi)陸地區(qū)！凜冬城我們必須繼續(xù)堅守下去，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彼哪抗庠跁h廳內(nèi)的眾人臉上挨個掃過，又幽幽地道“伯爵分析的很是透徹，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已經(jīng)吸收了北地三國的人口，保守估計至少擁有十萬人以上的部隊?！?/p>

掃視了一周后，古蕾亞平靜的神情讓他的目光不禁多停留了片刻“局勢對我們來說可謂是壓倒性的不利，僅憑我們的話恐怕難以抵擋到援軍到來。我的兄弟姐妹們，我再此地召集大家想問一問大家，你們做好赴死的準備了嗎？”

?“犧牲，是我們詠光騎士最重要的信條之一。”維爾伯導(dǎo)師的教導(dǎo)在古蕾亞的耳邊響起，氣血在體內(nèi)翻涌，惹得她臉頰上多了一抹潮紅，手指也在不住地顫抖。她本該立刻宣誓——為了方舟、為了太陽領(lǐng)主以及聯(lián)盟，她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卻莫名地心底升起了恐懼。

她猛地將雙手狠狠地握成拳，再松開，重復(fù)數(shù)次后這才堪堪扼制了手指的顫抖，平復(fù)好心情。一想到剛剛自己因為恐懼而膽怯了的樣子，她感到羞愧不已，剛想開口說點什么，都佛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朝她投來目光，搶先開了口。

“城內(nèi)還有近三萬人口，我們得派人護送他們前往內(nèi)陸避難，如果他們?nèi)M攻，我們抵擋不了。失守后，會再多出三萬的敵人?！?/p>

“我會令副官擬定一份詳細的避難措施出來，不過現(xiàn)在我們還有一件事需要討論?！卑锟耸富ハ啻钪旁谛厍?，“這幾日來，我們的前哨站發(fā)現(xiàn)這些異形敵人擁有的智能有限，單獨的敵人就如同野獸一般，只擁有本能。但當他們聚集成團只會，卻會組成簡單的陣型一同沖鋒，我們的哨兵發(fā)現(xiàn)了其中類似指揮官的角色，一旦擊殺了其中的指揮官，他們就會變?yōu)橐槐P散沙，甚至?xí)霈F(xiàn)同類相殘的情況?！?/p>

“這說明他們擁有相當嚴苛的等級制度，我們不妨做一個大膽的猜測，在那些指揮官的上面擁有什么樣的存在?！?/p>

細細地講解完之后，艾默里克又觀察了一遍全場人物的神情，又補充道：“如果我們能尋覓到那樣的存在，并將之斬殺，他們便會變成一群游蕩的野獸?！被蚨嗷蛏?，在場的人臉上都露出了興奮之色。

但古蕾亞很痛苦，都佛熱切的眼神與耐特爾的經(jīng)歷令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她捫心自問，并沒有什么大的理想，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能夠守護好家人和自己的領(lǐng)地便足夠了。只要能夠打理好自己的小莊園、每天養(yǎng)養(yǎng)花、看看書，偶爾和妹妹拌個嘴、窩在沙發(fā)上躺上一下午……只要能這樣她便滿足了。

如果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這些光環(huán)就好了。

頷首凝視著大理石地板上的紋路，胸膛中的心臟在碰碰地跳動，也許在沒有機會回去，沒法替溫蕾莎辦成人禮，沒法見證她進入神學(xué)院……古蕾亞的腦海中又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的身影，一會變得高大挺拔，一會變得枯瘦。到最后這兩個身影變得模糊不清，重疊在一起。

都佛，該死的，為什么我會認識你。如果沒有你闖入我的世界，我根本不會有猶豫。她害怕抬起頭，害怕自己做出讓自己今后后悔的選擇。

三國的人民恐怕都已經(jīng)兇多吉少，而背后又有必須要守護的東西。所以……所以自己改做點什么？

她可以逃避，但責(zé)任、義務(wù)……這些與生俱來之物的懲罰她逃避不了。但這一切并非那個被稱為父親的人強行灌輸給她的，而是因為她的骨子里的驕傲。

因為這份驕傲，她憎恨過自己的父親。

她的思路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然后挑起嘴角笑了。向都佛投去了一個自信的眼神，她往前踏了一小步，就像當時以第一名的成績從修道院畢業(yè)那樣，她驕傲地抬起頭。清秀而英氣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

“我，古蕾亞·杜蘭朵，奔流堡之主，自愿前往斬首作戰(zh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