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集結重兵30萬勒索貢賦,這個小國為何有膽量堅決抵制?


本期話題
公元前529年,趁著楚平王政變上臺,楚國轉向全面戰(zhàn)略收縮的機會,晉國集結30萬重兵召集諸侯會盟,企圖重塑領導地位。
在會盟之上,晉國向與會諸侯勒索貢賦,卻遭到了這個小國的堅決抵制。
與此同時,南方的吳國攻破州來,敲開了楚國的東大門。令尹蔓成然憤然請戰(zhàn),楚平王卻告誡他:5年之后,方能用兵。

在公元前529年那場同時牽動了楚、蔡、陳、吳四國的驚天政變爆發(fā)之后,楚國輝煌的爭霸歷史隨著楚靈王的自縊戛然而止。
在斗爭中艱難獲勝的楚平王帶領楚國急速轉向了全面性的戰(zhàn)略收縮(關于這一點,可以參見往期文章《政變的策劃者,弒君的陰謀家,卻為何獲得優(yōu)遇:想做什么官隨你挑》)
楚國眼下的虛弱讓此前一直被楚靈王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的晉國燃起了重奪霸權的希望。
雖然晉國六卿各自為陣,難以合力發(fā)動大規(guī)模對外戰(zhàn)爭,但像模象樣地拼湊一支軍隊嚇唬嚇唬那些個不聽話的盟國總還是辦得到的。
因此,在楚靈王時代高調呼吁國際交往必須“守之以信、行之以禮”(《左傳·昭公五年傳》)的晉國智囊叔向,此時口風忽然變了:
諸侯不可不示威!
——《左傳·昭公五年傳》

為了示威,晉國治兵邾南,集結了多達四千乘兵車(也就是30萬軍隊),并知會各國諸侯,晉國將在平丘召集會盟,重塑領導地位。
在這30萬甲兵的強大壓力下,此前覬覦同晉昭公輪流坐莊、代興霸權的齊景公首先表示了屈服。繼而企圖蠶食邾國與莒國的魯昭公也在叔向的恫嚇下懼而聽命,放棄侵略。齊、魯屈膝稱臣,諸侯從風而靡。
到平丘會盟正式舉行的那天,前來效順的諸侯人數之多,讓與會的鄭國大夫子產和游吉連塊兒搭帳篷的地方都找不到。
咄咄逼人的叔向揚言:
“寡君有甲車四千乘在,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況其率道,其何敵之有?牛雖瘠,僨于豚上,其畏不死?”——《左傳·昭公十三年傳》

“我晉國手握30萬甲兵,橫行天下,誰人不懼?瘦死的公牛大過豬,不用動拳腳,就憑這副身板兒壓都能壓死你們。”雖然叔向口中的晉國貌似強大無匹,但骨子里其實色厲內荏。
耀兵平丘,一方面是為了威懾中原的盟友們,另一方面卻也是聲東擊西,暗算北邊的鮮虞部落。
晉軍主力朝南方集結,給遠在河北的鮮虞造成一個錯覺:晉國將調整對外擴張的方向,調轉兵鋒南下中原。
就在鮮虞漸漸放松戒備的時候,晉卿荀吳突然自著雍發(fā)動攻擊,一路長驅北進,直攻到位于今天河北唐縣的中人,狠狠地打劫了鮮虞一把,掠奪到了豐厚的戰(zhàn)利品。

這次軍事行動說明,即便楚平王已經實行了全面的戰(zhàn)略收縮,即便晉國又重新坐上了諸侯盟主的寶座,但翻越中條山南下用兵,與楚國迎面爭衡,卻并不在晉國的外交選項之中。
既然不敢南下,晉國又為什么這么大張旗鼓地召集會盟呢?答案是:晉國要借機向自己的盟友們敲骨吸髓,威逼他們向晉國繳納更多的貢賦!
在盟會上,鄭國執(zhí)政子產就直言不諱地批評晉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幾乎每個月,晉國都會派遣使者到鄭國來催繳貢賦,實屬貪得無厭!
看穿了晉國的外強中干,子產決心要堵住它的獅子大口。于是鄭、晉雙方就貢賦的具體數額展開了艱難的拉鋸式談判。爭論從中午一直持續(xù)到黃昏,最終子產成功迫使晉國做出了讓步。
在一旁觀看這場外交磋商的游吉始終惴惴不安,事后他問子產:“寸不相讓地與盟主爭執(zhí),你當真不怕晉國興兵討伐我們嗎?”子產不屑地說:“晉國現在六卿內斗,政出多門。家里一攤子的麻煩還擺不平呢,哪兒有閑功夫討伐我們!”


在公元前六世紀下半葉的外交史上,鄭國對晉楚雙雄的態(tài)度是頗堪玩味的。
雖然子產對晉國的貪婪和市儈憎惡之極,但此時的他卻沒有接過楚平王伸來的橄欖枝,仍然堅定不移地奉行著聯晉制楚的外交戰(zhàn)略。
子產說:
諸侯修盟,存小國也?!蹲髠鳌ふ压陚鳌?/p>
在子產的外交思想中,春秋時代的所謂霸政,本質上是新崛起的大國以諸侯會盟的形式代替周天子行使維護國際秩序的權力,而既有國際秩序的維護則為鄭國等弱小諸侯提供了賴以生存的制度保障。
從歷史上說,霸政的產生源于西周王室權威崩潰,南蠻北狄交侵中國。因而霸政初興之際,齊、晉等中原盟主才會高高舉起“尊王攘夷”的大旗,以便號令諸侯。
從這個角度看去,晉國既是周王室也是鄭國的同宗,是中原政治秩序的維護者,而楚國則恰是中原諸侯口中要被攘除的“夷狄”之一。

從現實的情況來觀察,晉國因為內部紛爭不斷,無力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兼并戰(zhàn)爭。維護霸政格局,固然方便了晉國盤剝諸侯。但鄭國等小諸侯既然交了“保護費”,帶頭大哥多少總得承擔一點保護弱國的國際責任吧?反觀楚國的情況可就不同了。
這個對中原禮義素無信仰的南方強國是由“霸政時代”邁向“兼并時代”的急先鋒。一個統(tǒng)一而強大的楚國所要求的不是中原諸侯的貢賦,而是他們的土地和人民。
當楚強晉弱之際,野心勃勃的楚靈王接連吞并陳國與蔡國,并在新占領區(qū)設縣管轄的做法實際上已經開啟了戰(zhàn)國時代以戰(zhàn)爭手段推進國家兼并的先聲。所幸他的兼并擴張僅僅維持了十年時間就宣告失敗。

從國別史的角度來解釋,楚靈王的失敗是他過分打壓世襲貴族、激化國內矛盾的結果;
而從外交史的角度去分析,楚靈王的失敗則是陳、蔡等弱小諸侯不甘心被拖入兼并時代,因而奮力恢復霸政格局的回光返照——雖然這樣短暫的回光返照將隨著戰(zhàn)國時代的正式開啟而在半個世紀之后宣告終結。
作為鄭國的當家人,子產的立場與思維同陳國、蔡國一般無二。維護鄭國的主權與獨立將是他唯一的選擇。而要做到這一點,子產就必須牢牢地拉住晉國,利用它來遏制楚國的再度崛起。
所以自從楚靈王失敗自殺之后,鄭國就死心塌地地充當著晉國遏制楚國的馬前卒。

牢固的晉、鄭同盟在楚國的北方降下了一道冰冷的鐵幕。是以到了公元前524年,為了鞏固北疆防御,避免與鄭、晉開釁,楚國被迫將方城山外與鄭國交惡的附屬國許國遷往了西北的白羽。
內亂未已,外交孤立,這樣的內外交困極大拖累了楚國與吳國的斗爭形勢。就在晉國召集平丘會盟的當年(公元前529年)冬天,吳國主動對楚國出手了:

吳滅州來,令尹子旗(蔓成然)請伐吳。王弗許,曰:“吾未撫民人,未事鬼神,未修守備,未定國家,而用民力,敗不可悔。州來在吳,猶在楚也。子姑待之。”
——《左傳·昭公十三年傳》
自楚靈王時代以來,州來一直是楚國對吳作戰(zhàn)最重要的前沿陣地。可眼下吳國已經兵發(fā)州來,面對憤然求戰(zhàn)的蔓成然,楚平王竟然無奈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楚平王說,現在民心騷動,內政不穩(wěn),至少需要5年的休養(yǎng)生息,方能對外用兵。

在吳楚戰(zhàn)爭的歷史進程中,吳滅州來是一個具有轉折意義的重要事件,從此開始,楚國的對吳作戰(zhàn)由攻勢轉為守勢。
5年之后,楚平王期待中的安內而后攘外并未如期到來,反倒是從前那個不起眼的東南小邦吳國,看起來越發(fā)不可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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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片|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