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蝕的森林

一

“森林”這兩個字有五個木，一看就是擁有很多樹木的地方。

那里不僅有樹木，還有清澈的小溪，溫暖的陽光，以及穿梭在林間的黑影。那黑影跑得可快了！這就是我們的主角，小狼銳蝕。他身上長著藍(lán)白相間的毛發(fā)，額頭上還有橙色的花紋。爪子上的肉墊，就連眼睛也是橙色的。而且更為有趣的是，這只平凡的小狼早就學(xué)會了站立行走，他的雙臂迎著林里吹來的風(fēng)，慢慢地在陽光下?lián)]舞著。銳蝕充滿了活力，他即將為整個家庭，整個世界帶來生機。

“我到家了！”銳蝕停下腳步，歪著小腦袋觀察一棵細(xì)細(xì)的樹木，那看上去并沒有光輝的事跡。但這就是銳蝕成長的地方，那棵樹上有無數(shù)條稚嫩的爪痕，在樹皮上面縱橫交錯的。他順著走下去，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座山洞，里面有電燈發(fā)出來的光，一旁的石壁上掛滿了銳蝕的照片，剛出生的也有——小銳蝕哭著個臉，臍帶都還沒有剪下來，腿和爪子則比現(xiàn)在的要小很多，大家一眼就能看出銳蝕是小狼。他躺在醫(yī)院的床單上，像太陽那樣美麗。

“媽媽，我回來了！”銳蝕走近山洞，這里是他的家。親愛的讀者朋友們，你們一定要知道，獸獸們的生活早就已經(jīng)擺脫了原始時代，大家無需為每天的饑餓而發(fā)愁。你看！銳蝕的山洞貫穿東西，怎么說也有一百二十平米的樣子。地板，臥室，衛(wèi)生間......什么都有，還通水通電，這才是關(guān)鍵?，F(xiàn)在的獸獸們可聰明得很，他們有思想，有智慧，有一雙可以創(chuàng)造萬物的爪子。他們會自己穿衣服穿褲子，甚至還會做飯（當(dāng)然也有不會做飯的，包括銳蝕的媽媽）。

“媽媽！”銳蝕張開雙臂跑向廚房，媽媽銳林正在里面做飯，脫排油煙機的聲音吵得很，青菜剛剛下鍋，什么都聽不見。銳蝕討厭這種聲音，其恐懼程度不亞于叫罵聲。之前在他一歲的時候，銳林購置了一臺高級的筆記本電腦，花了九千有余，誰知道動物有這么發(fā)達(dá)的科技?？蓱z的小銳蝕當(dāng)時不懂事，竟然在媽媽不注意的時候把上面的鍵盤摳了出來。等到銳林從宿西某二本大學(xué)坐公交回來之后，她看見地上的WASD散了一地，于是怒上心頭，硬是把小銳的屁股打紅了。不過這也許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證明她在醫(yī)院里沒領(lǐng)錯狼幼崽：銳蝕摳鍵盤，他爸銳焰摳鼻子，父子兩獸出奇一致。

“什么？我聽不見！”銳林急躁地?fù)]舞爪上的鐵鏟子，同時不斷扭動自己肥碩的身體。她之前本是窈窕獸獸，可是自從生下銳蝕之后，哪里都變胖了。她的臉，下巴，肚子，大腿，全都繞上了一圈可悲的厚脂肪，而且脾氣也和眼前的天然氣灶臺一樣，味道很是難聞。

“你有什么事?。俊彼念~頭上冒滿了汗珠，臉上的表情仿佛要把銳蝕吃了一樣。“沒看到我正在做飯嗎？你怎么連一點眼神都沒有！一點都不會換位思考......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她戴著黃色橡膠爪套，指點銳蝕的腦袋，粉色的圍裙艱難地包裹著她的肥肚子，看上去就是世俗的家庭主婦，但其實，悄悄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銳林竟然還是一名二本大學(xué)的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這和她的外表完全不符。

“嗚嗚......沒什么......”銳蝕被這一幕嚇壞了，淚水在他眼睛里打轉(zhuǎn)，“媽媽，請你不要生氣......我愛你......我永遠(yuǎn)愛著你......”他把臉瞥向遠(yuǎn)處的森林，夕陽從天邊慢慢落下，地平線上的是樹木。“森林啊，我愛你呀！我愛媽媽，你有辦法能讓她的脾氣不要這么暴躁下去嗎？她好像有點不愛我了......”他的小尾巴慢慢垂下去，嘴里發(fā)出委屈的叫聲，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什么了，卻還要被媽媽臭罵一頓。

所以當(dāng)晚，銳蝕無精打采地夾起桌上燒糊的青菜，和石油是一個樣，或許這就是愛的代價。畢竟，明天就是三八婦女節(jié)了，獸獸們也過。銳蝕和媽媽一起躺在床上，他傷感地望向漆黑的天花板，真不知道明天的希望在哪里，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媽媽總是很生氣。銳蝕把頭鉆進被窩，抱著媽媽的大腿入睡了。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了自己的幼獸園，他的朋友在操場上等待著自己，他還不孤獨。

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穿透山谷時，銳蝕朦朦朧朧感覺自己漂浮在流動的小溪里，雙腿滑動溪水，身子也開始隨之游動......不對！他尿床了！銳蝕睜大雙眼，翻過身來仔細(xì)確認(rèn)，的確是這個樣子，被單的爪感不一樣，而且顏色很深。

他的臉紅了起來，趕緊叫醒一旁的媽媽：“媽媽！我尿床了！”要搖動眼前的龐然大物實屬不易，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銳林喊醒。

銳林瞇著睡眼，低聲地嘀咕道：“尿床，尿床了......”但是她又突然驚醒過來，仿佛像欠了五百萬沒還一樣，語氣變得空虛起來：“你尿床了？我的天吶！今天又要洗被子了，我忘記喊你起來尿尿了?！彼钟行o奈，眼神恍恍惚惚，“你的內(nèi)褲也濕了......又要換新的了。哎！發(fā)大水嘍！從漢原發(fā)到了宿明！”她在漢原讀大學(xué)那會兒，正好洪水鬧得兇。發(fā)了大水怎么辦？把地再好好打理一下就行，這很簡單。

哎！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要想想幼獸園里面是什么樣子了。我又可以見到熟悉的同學(xué)，晨檢的阿姨，以及各種滑滑梯，蹺蹺板......那里有很多好玩的！而且媽媽對這里也很滿意，她在參觀幼獸園的時候，臉總是笑的——實際上，媽媽只是覺得這所公辦幼獸園的性價比很高，每月的費用竟然才兩百多！要知道，宿中那邊的私立幼獸園，動輒上萬，這么一比較，對于一個注重性價比的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無異于把錢貼在她臉上。

吃完早飯，銳蝕伸了伸懶腰，對著明媚的天空打招呼：“太陽公公早啊！又是新的一天！”太陽公公聽得到，略微在天空中上升了一點，眼前的森林頓時充滿了光明與希望。銳蝕拉著媽媽的爪子，向前方指了指，隨后便像自由的小鳥一樣展開雙臂，在樹皮上留下一道道爪痕。只要順著爪痕走，銳蝕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它穿梭在森林下，眼前是一片遠(yuǎn)方。

遠(yuǎn)方的眼里也看見了銳蝕，它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抱銳蝕了。

?

二

遠(yuǎn)方現(xiàn)在才知道，這只奔跑的小狼名叫銳蝕。遠(yuǎn)方漸漸開闊了，銳蝕的左爪邊是一條小河，小河流向的就是銳蝕的幼獸園?，F(xiàn)在是早春時節(jié)，森林里的綠色開放起來。柳樹、桃樹都展現(xiàn)出了它們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銳蝕跑著跑著，一扇熟悉的鐵大門緩緩出現(xiàn)在他眼前?？?！那里就是幼獸園了！年邁的保安叔叔們正站在大門口，向入園的小獸獸們問好，銳蝕什么都沒有想，繼續(xù)向前邁大步——他早就把媽媽甩在后面了！他跑得太快了！

“保安叔叔早！”銳蝕向眼前這位黑制服叔叔打招呼。他旁邊還有一個保安，但衣服是藍(lán)色的，銳蝕脫口而出：“警察叔叔，你也早哦！”沒錯，在銳蝕眼里，保安和警察是一樣的，只不過衣服顏色不同罷了。

“警察叔叔？哈哈，小弟弟，你認(rèn)錯了，我也是保安啊。”那位藍(lán)叔叔蹲下身子，面帶笑容地盯著銳蝕，“警察和保安可不是一只獸呢！”

“那他們有什么區(qū)別呢？”這激起了銳蝕的好奇心，“只是衣服顏色不一樣嗎？”他的小眼睛里滿是疑惑。

“那可不是！警察叔叔他們整天都會圍著宿明的森林巡邏，我們嘛，就只會待在一個地方?！彼托慕忉?。

“?。∥抑懒?！黑貓警長也是一位警察叔叔！他在動畫片里抓老鼠，捕老鷹，還騎著會飛的摩托車！我也希望將來能成為像他一樣勇敢的獸獸！”銳蝕簡直要蹦起來了，“我要做一名狼狼警官！”

“那么，謝謝你啦，警察叔叔！”銳蝕馬上掉頭，向教室那邊跑去了?！熬焓迨濉眲t笑掉了大牙，看著空無一獸的操場：“哎！他是有多么喜歡警察啊！”

今天銳蝕跑得太快了，看著冷清的操場就知道，他是第一個到校的，就連晨檢老師也沒有來。前方的桌子上擺著一筐紅紅綠綠的塑料標(biāo)簽。銳蝕在桌前愣了一會兒，是該等老師過來呢，還是直接跑到教室里呢。但他的心告訴自己，你可是要成為狼狼警官的獸獸，怎么能干出這種事來？萬一你現(xiàn)在感染上了爪足口病，傳染給其他同學(xué)怎么辦？這可真的不好！

銳蝕左右為難，都焦急地冒出了汗來。他干站在空空的桌前，同時原地打轉(zhuǎn)，這樣可以緩解壓力。小獸獸們的平衡性都很好，他很享受這種類似于空間扭曲的感覺，像光一樣?？墒牵瑔栴}來了，銳蝕都沒轉(zhuǎn)暈，旁邊的保安叔叔卻看暈了，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小朋友啊，你能不能別轉(zhuǎn)了？快去你的教室吧。”

銳蝕很快就停了下來，除了那條大尾巴，毛發(fā)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得凌亂。“??！警察叔叔！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他便把原因和自己的想法全告訴了警察叔叔，繪聲繪色的，仿佛他真的得了爪足口病一樣。

“這不簡單？你和我一起站在門口，你數(shù)一下小朋友的數(shù)量，我來站崗，怎么樣？”他伸出一只發(fā)灰發(fā)硬的爪子，“晨檢老師馬上就會過來的！怎么樣？干不干？”

“干！當(dāng)然干！”銳蝕一拍即合，“我看看啊......啊哈！遠(yuǎn)方過來了一只小獸獸，那就是一了?！彼斐鲎ψ訑?shù)數(shù)，把食指拽了出來，橙色的肉店在初陽下充滿朝氣?！敖酉聛砭褪嵌耍€有三。”

“對！就這樣數(shù)！你最棒了！”

銳蝕和保安叔叔一起，共同迎接前方的朝陽，以及如朝陽般的獸獸們。他的爪子漸漸不夠用了——已經(jīng)來了八只獸獸了，他必須用聰明的大腦去想出一個“九”來。獸獸們有八只爪指頭，但他們使用的是十進制，銳蝕到現(xiàn)在還沒有弄清楚原因，這的確很奇怪！

“九——十——十三......”銳蝕竟然出錯了，保安叔叔提醒他：“小朋友，十后面是十一??！”

“為什么是十一？十后面不是十三嗎？”銳蝕疑惑起來，不斷撓撓自己的后腦勺，對此很是不解。看來，數(shù)數(shù)對他來說還是太復(fù)雜了。

“哇！現(xiàn)在是十九了！”銳蝕突然激動起來，這把保安叔叔都繞暈了：是哪只獸獸能夠以一頂六？在這孩子心中有如此之重要？又或者只是他數(shù)錯罷了。

他向門外看去，迎面走來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她的長耳朵一抖一抖的，身穿粉紅色的毛衣，兩顆門牙白白胖胖的。??！真是活潑可愛呀！

“好，現(xiàn)在大概是二十五了——?。∈撬?！她來了！”銳蝕已經(jīng)蹦到天上了。如果保安叔叔沒有猜錯的話，她是銳蝕最好的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銳蝕，她叫諾持。她是我的同學(xué)呢！”銳蝕臉上明朗起來，“我和她還是在同一家醫(yī)院出生的，而且她只比我晚了二十天！我經(jīng)常到她家做客，她有好多玩具！雖然都只是些玩偶，但我仍然很開心，因為我覺得這樣的機會不可多得......”銳蝕的感覺是對的。

“銳蝕，早上好呀！”諾持向他揮爪，“又是新的一天，你也要加油哦。”隨后她便拖著自己的長耳朵向前方走去，一蹦一蹦的?？墒撬坪醪煊X到了什么異常，便又快速轉(zhuǎn)彎，直奔銳蝕面前。她放慢了語速：“話說，你怎么在這里呀？我應(yīng)該在班級和你打招呼的??！是不是班級里有蛇闖進來了？還是里面有鬼？”

“不，不是這樣的——你先離我遠(yuǎn)一點，今天晨檢老師沒來，我怕自己得了爪足口病傳染給你們，于是我就在這里干等著了?！变J蝕突然伸出雙爪，作出鬼的模樣，“你知道，爪足口病可是很嚴(yán)重的，全身上下都會長出紅點點來，讓你吃不好飯，睡不好覺，這太恐怖了！

“切！你怎么可能會得爪足口病呢？如果你得了，或許我又要在醫(yī)院里和你見面了。所以不用擔(dān)心！而且晨檢老師說過了，她今天不會來的?！敝Z持說完就抓起銳蝕橙色的肉墊，“你不用擔(dān)心，跟我走就是了?！彼难凵駠?yán)肅起來。

“不不不！我會害了大家的！到時候我會再也見不到你們了！”銳蝕想掙脫出諾持的爪子，可是看著她馬上就要冒火的長耳朵和鋒利的門牙，銳蝕不得不承認(rèn)，他心虛了，白色的臉也紅了起來。

“你可是一只狼呢！不要這么膽??！爪足口病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肺炎！走了！要得咱們就一起得！我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咱們住在同一間病房。你把醫(yī)院盒飯里的大雞腿分我一點，然后我們就一起在電視機前看看新出的動畫片......”順便一提，獸獸們現(xiàn)在都是雜食動物，葷素均勻搭配，兔子也可以吃肉了。

諾持的話很多，有一種老太婆在銳蝕面前嘮叨的感覺?？墒鞘聦嵡『孟喾?，他眼前的的確確是一只小兔子。銳蝕盯著粉色毛衣，艱難咽了咽口水：“好吧，今天我聽你的，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如果你不聽我的，我也不會讓你再有下次了！”諾持拽著銳蝕的大耳朵，向深綠色的操場那邊走去。銳蝕表面很難堪，但他心底在高歌，他還打算把這首勝利之歌唱給諾持聽的，但他在回避諾持的眼神，有一張纖細(xì)的網(wǎng)把銳蝕的嘴罩上了。當(dāng)然，像這樣質(zhì)量不合格的網(wǎng)是很快就會破掉的。銳蝕發(fā)現(xiàn)諾持走錯路了！他們來到了一個小角落里，在大樓的最東邊，還能看見米黃色圍墻上的電網(wǎng)。

“諾持，你這是要干什么？”銳蝕的心在亂飛，“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走錯！這可是我發(fā)現(xiàn)的秘密通道，可以偷偷摸摸地潛入教室里面，給老師一個大驚喜！我已經(jīng)走過了，這里真不錯！”她指向大樓外的灰色鐵樓梯。風(fēng)輕輕地拂過銳蝕的臉頰，漸漸消失在暗藍(lán)色的天空下，銳蝕又有些害怕了，他能想到踩上去時發(fā)出的震動，稍微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至少也是手臂骨折。他可不想冒險。

“這里太危險了，我們還是走正門吧，不是火災(zāi)我們也走不到這里?！变J蝕向后退，卻被諾持托了起來，“你相不相信我？要摔就一起摔！大不了你摔左爪，我摔右爪，我們倆還能把爪子牽在一起看電視——當(dāng)然，你盒飯里的雞腿還是要分給我的?！敝Z持突然一本正經(jīng)，“你怕的東西太多了，銳蝕。怕什么？你要勇敢起來??！”

“可是總會有危險的??！我在考慮做這件事的風(fēng)險性，還是太大了！”銳蝕想起媽媽的話，要把事情想到最壞，一看就是飽受金融危機摧殘的獸獸。母親一滄桑，現(xiàn)在連兒子也跟著一起滄桑了。

“你走一下就知道了，我會幫助你的?！敝Z持抓緊銳蝕的爪子，“你要記住，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我們總是要去面對它們的。”她迸發(fā)出一團火焰，銳蝕身體頓時溫暖了起來。是的，他已經(jīng)沒有理由害怕了，他喜歡奔跑，奔跑在金色的麥田里，在平靜的湖畔旁，這樣都是有風(fēng)險的。但為什么他跑起來了呢？因為他心中有遠(yuǎn)方，奔跑即是初心。

“我喜歡看你奔跑時的樣子！”諾持大喊，“你可以做到的！”

銳蝕在一片耀眼的陽光下竟有些死寂，他停下來慢慢思考，隨后便給出肯定的回答：“我會忽略掉他的！”

“這才是你的回答?！敝Z持點了點頭，“三——兩——幺——跑！現(xiàn)在就跑上去！危險從來就沒有打敗過你！”

諾持第一個登上樓梯。奔跑時的樓梯時不會解體的。銳蝕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想象著他的森林。他能跨過石頭和枯木，就一定能跨上樓梯。銳蝕緊緊抓住諾持，用力踏著自己堅實的雙腳，在樓梯上發(fā)出哐當(dāng)?shù)捻懧?。他們沖上二樓了！

“干得漂亮！銳蝕！你竟然連眼淚都沒有掉！”諾持凝視著銳蝕的眼睛，“我今天就把我午飯里的大雞腿讓給你！”

只見銳蝕抬起他的狼頭，突然微笑起來：“不，這個大雞腿是你的，也是我的。勝利屬于我們！我們一起把大雞腿給分掉！”他覺得二樓的諾持比地上面的更好看了。她的毛發(fā)和冬天的雪花一樣純潔，眼里閃著希望的光，耳朵也不再耷拉了。

“諾持?！变J蝕說出自己的心聲，“我覺得你好漂亮??！”

“是嘛？只要你能戰(zhàn)勝自己，全世界的雞腿我都可以讓給你！”諾持捂住自己通紅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好了，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扇防火門，但它防火不防人?？匆娔莻€把手了嘛？”她指給銳蝕看，“你來開門?！?/span>

“我們一起開門。”銳蝕把諾持的爪子搭在另一個把手上，“這扇門需要我們倆一起開。”

于是銳蝕和諾持一起打開了那扇大門。

?

三

“諾持，我們前面就是教室了！”

這是銳蝕熟悉的地方，走廊上的標(biāo)語讓他感到安心。銳蝕看到了幾張餅干圖片，下面配上一段文字：大餅干拿一塊，小餅干拿兩塊。他已經(jīng)能倒背如流了。還有窗外的風(fēng)景，可以清楚望到，圍墻外面的黃色挖土機正在不斷運作，土地上零落著紅磚和碎石，發(fā)動機傳來轟鳴......

“噓！小聲點，彎下腰，低下你的頭，我們可不能讓老師看到了。嘿！你快把門關(guān)上，風(fēng)聲會暴露我們的行蹤，記住，動作要輕。”諾持示意銳蝕彎下腰，“盡管我們和貓八竿子打不著邊，但貓步還是要學(xué)一下的——嘿，就這樣，腳要保持在一條直線上，輕輕地，慢慢地。”她的大耳朵聳立在腦袋上，搖搖晃晃非常可愛。

銳蝕真想笑出聲來，有一種做賊的甜蜜在他心中不斷環(huán)繞。他露出自己黃白的牙齒，眼睛監(jiān)視著前方的一舉一動，如果有老師來了，他們就立馬裝作正常的樣子，并拖著長音喊“老——師——早——上——好——”。哈！世界上還有這種美妙的事情！

“為什么兔子就一定要長長耳朵呀？”銳蝕突然疑惑起來，“我們狼就沒有呀。”

“你們也有長尾巴呀，摸起來毛茸茸的，可舒服了?！敝Z持回答，隨后便突然直起身來，“當(dāng)當(dāng)！現(xiàn)在我們就到教室門口了?？吹搅藛?？牌子上面寫著‘?。?）班’！我們做到了！”她快要把銳蝕的爪子拽脫臼了，可她就喜歡這樣，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安全感在里面。

“這次輪到你先進了。”諾持滿臉期待，“我可以把我的雞腿多分你一點！”

“你怎么就這么惦記你的雞腿呢？”銳蝕快要憋不住笑了，“記住，雞腿不僅有紅燒雞腿，還有烤雞腿，炸雞腿，可樂雞腿......我真想和你把這么多種類的雞腿一起吃個遍！”

“那好，咱們進去吧?！?/span>

諾持把銳蝕推向門口，銳蝕先開始有些拘束，但馬上又開放起來。這下銳蝕看清楚了。這里就是他們的小班教室。左爪邊上是一排排木桌和小椅子，他們吃飯就在這里；左邊則是游樂區(qū)，五顏六色的墊子通過拼圖的方式連接在一起，整齊地鋪在地板上，你可以在這里搭積木，建起一幢幢高樓大廈，雖然經(jīng)常會因為小獸獸的襲擊而解體，但有誰會管呢？大不了就從頭開始嘛，積木就是用來毀了搭，搭了毀的，否則就沒意思了；窗戶那邊則是講故事的地方，二十幾條板凳散落在那里，它們正對著一架黑色鋼琴和大大的電視機；右爪邊的兩個房間便是廁所和午睡室——哦！我的天吶！午睡室那邊突然走出來一個黑影！不對！是白影！這是他們的老師，明明老師！她是一只善良的北極熊，全身上下是一片白色，除了自己藍(lán)色的牛仔褲和棕色的上衣。在陽光下，她的背后是一塊塊溫暖的平行四邊形。

“早上好啊，銳蝕和諾持！今天是三八婦女節(jié)，老師給你們每只獸獸送一頂小紅花。你們可以把她們插在花瓶里面，這樣家里就會變得很香很香啦！”她從背后真的變出了兩朵鮮艷的紅花。這可不是以往獸獸腦袋上的小紅花貼紙，這可是真正的花呢！銳蝕都不用湊近，一股芳香便慢慢飄進銳蝕的鼻子里，進入了銳蝕的心里。瞧！他的尾巴都高興地翹起來了！還不停地?fù)u來搖去。諾持的耳朵則像蘑菇生長一般，從額頭上慢慢升起。

“諾持！你聽見花香啦！”銳蝕露出了純真的笑，“我也一樣！我用尾巴感受到了花香！”

“是呀，這朵花......這是什么品種的花呀？”諾持對花很感興趣，“這是薔薇嗎？”

“這個嘛，我其實也不太清楚。這些花都是老師從大草地上面親爪摘過來的，如果硬要說的話，就是野花吧?！泵髅骼蠋煷认榈赝蛑Z持，“野花在草地上度過了很多很多的日出日落，它們自由生長在藍(lán)天下，因此花香也和藍(lán)天一樣，能傳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哇！是哪里的草原?。课覀兯拗羞@邊只有森林欸?！变J蝕感到好奇，“那里是什么地方呢？”

“那里啊，那里是我的老家，宿明的東明島。那邊就有很多很多的草原，以及一望無際的大海。什么時候有時間了，我可以帶你們?nèi)ヒ惶四兀　彼叩酱皯裘媲?，“我家就在最東邊，從那里能直接望向大海?！?/span>

“哇！好棒哦！謝謝老師！”他們歡呼，他們蹦跳，這時才接過明明老師爪上的小紅花。諾持把她系在了自己的左耳上，她自己就像小紅花一樣。銳蝕則自然綁在了大尾巴上，這樣就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對比——他們倆爪牽爪，各自戴著小紅花。啊哈！這不就是新郎與新娘嘛！只要再過二十年左右，他們就會團聚再一起......真希望能夠這樣。

“銳蝕，我這樣好看嘛？”諾持把臉往銳蝕眼里靠。銳蝕心里很高興，他覺得諾持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誰見了都會喜歡。小紅花的花瓣不斷被風(fēng)拂過，讓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嗯，和太陽一樣好看?！变J蝕努力想出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除了太陽，還有森林和小溪，田野，山洞，青草......但卻遠(yuǎn)不及諾持美好——諾持獨一無二。在銳蝕心中，她不可替代。銳蝕和諾持已經(jīng)打開了雙方心里頭的那扇門！他們互相活在對方的心中！

銳蝕的確付出了行動。早飯時間到了，諾持坐在他身旁，兩雙小爪子動來動去的，他們可喜歡幼獸園的早飯了。

“啊！太好了，這是我最喜歡的蘑菇餅干！”銳蝕舔了舔舌頭。蘑菇餅干可不是用蘑菇做成的餅干，它的柄是用小麥制成的，而上面的蘑菇傘則是美味的巧克力。雖然巧克力在之前是有害的，但隨著科技的發(fā)展，獸獸們已經(jīng)完全制作出了無害的巧克力。真是一件大好事！

明明老師宣布開飯，諾持抓起一只蘑菇就往嘴里送，這讓銳蝕很是心疼：“慢點吃啊，諾持，小心別噎到了！”

“我從來就沒有被噎過?！敝Z持生氣了，“小心我把你的頭給嗑成蘑菇！”

她耳朵上的小紅花也跟著一起焉了。銳蝕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對了，你的媽媽燒飯燒的怎么樣呀？”

“家里的飯可是我爸爸燒的。”諾持突然又自豪起來，“他什么都會做，這主要是因為他是宿日那邊的獸獸。可不要小瞧他！什么壽司啊，章魚小丸子啊......”

銳蝕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可羨慕諾持的爸爸了。哎！為什么我的父母做什么都難吃！我爸爸連最簡單的煎雞蛋都不會，而且還天天摳鼻子。我媽媽作為一名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做飯技術(shù)只能說是合格。

“小銳啊，不要想這么悲傷的事情了，畢竟每只獸獸都是需要快樂的，不是嗎？”諾持把桌上的牛奶一飲而盡，“今天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們可以在操場上玩好多東西！滑滑梯，蹺蹺板......想什么就有什么，我說得對吧？”

“可能是這樣的?！变J蝕還想繼續(xù)說些什么，卻被諾持一路拽到了操場上的滑滑梯旁。這簡直就像是童話里的城堡！那兒是塔樓，可以站上去眺望遠(yuǎn)方，欣賞欣賞美景。螺旋形的滑梯，相比于平滑梯，則更加有趣。上面的“地板”都是用鐵做的，還有好多的小孔孔......

“這是要干什么？”銳蝕疑惑，“滑滑梯有什么好玩的？”

“就像這樣滑下去呀！”諾持走上樓梯做示范，“你看！雙爪扶在兩旁，然后就這樣滑下去——哇——”她從滑梯的上面滑了下去，銳蝕看見她正在那里揮著爪子，“你也來試試吧！”

“額，不太好吧?！变J蝕以為諾持是經(jīng)濟，經(jīng)濟下滑總不是一件好事。“我可不可以不上去了？”

“你必須得上去！”諾持狠狠地捏住銳蝕的臉蛋，銳蝕像是被扎了根釘子一樣疼。“啊呀！這是什么??！”銳蝕叫喚起來。

“現(xiàn)在！上去！”諾持命令道，“我的爪子現(xiàn)在有靜電！”

“你已經(jīng)把我逼上梁山了......”銳蝕小聲嘀咕，但他又不得不這么做，主要是因為諾持發(fā)起火來真的很可怕，仿佛要把銳蝕吃了一樣。他只能彎著個耳朵，灰溜溜地踏上臺階，隨后委屈地坐在滑梯前。“然后呢？我要滑下來嗎？”

“對的！你快下來吧！”諾持高喊，“你又不是經(jīng)濟！”

“好吧，那我來了。”銳蝕放爪了，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身體的回旋。但幾秒之后，他睜開雙眼，諾持正滿臉慈祥地望著自己：“你看！這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

“好像，確實沒什么需要擔(dān)心的?！变J蝕笑了起來，隨即握住她的爪子。諾持被電得蹦了起來，隨后才緩過神來：“你真壞！銳蝕！”她也笑了。

此時，幼獸園的活動才真正開始。老師們在各個地方擺上一筐爪環(huán)，爪環(huán)的顏色每個地方各不相同，因此，誰爪子上的顏色最豐富，最鮮艷，誰就是游樂之王。銳蝕依稀記得他前些時候太害羞了，不敢到別的老師處玩，只跑到明明老師旁邊的滑滑梯去，爪子上套了好多藍(lán)色的爪環(huán)，大約有十多個......但是，自從遇到諾持之后，他生命的顏色就此發(fā)生了改變。藍(lán)色代表著天空，綠色代表著草地，紅色則是晚霞在最后一刻留下來的那一抹光......這些東西，森林里都有，但銳蝕就喜歡和諾持坐在一塊，慢慢凝視著她的眼睛.......

一天結(jié)束了。明明老師正把小毛巾塞進銳蝕濕漉漉的后背。他玩得太瘋了！爪子上已全然是整個世界。

“啊，銳蝕，今天玩得好開心??！”明明老師笑了，“記得用毛巾把汗都擦掉啊，小心感冒了。”

“嗯。”銳蝕看著明明老師跑到操場上整理墊子，便又積極起來：“明明老師呀，我?guī)湍惆堰@些墊子搬到器材室去吧。”

“真的可以嗎？這些墊子可是很重的哦！”明明老師剛想阻止，卻見銳蝕一溜煙地飛到了墊子那里，那雙厚實的爪子很快就舉起一張藍(lán)墊子，卻沒有減速，十幾秒的時間就又飛到了器材室那里。

“哇！銳蝕！你跑得好快呀！”諾持見到這一幕場景，便又扭過頭去，“明明老師，我也要和銳蝕一起搬墊子！”

“額，真的可以嗎？”明明老師快要笑出來了，“這些墊子很重的。”

但很顯然，在友誼面前，這樣的重量自然是忽略不計的。諾持是女漢子，她費了好大勁才把墊子搬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器材室踏去。

他來了！他來了！諾持發(fā)現(xiàn)銳蝕正朝著她跑來，頭上頂著一個墊子。啊！越來越近了！諾持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賞他那皎潔的白色背心，那敏銳的身姿......不！他要撞過來了！

“銳蝕！減速！快減速！”諾持瘋狂大喊，可是已經(jīng)沒用了。銳蝕只記得眼前一白，狠狠地沖到了諾持的身上。他跌倒了，墊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右臂了，一股凝重的疼痛涌上心頭，他哇哇大哭......但是，諾持卻毫發(fā)無損。

“??！我的天吶！可憐的孩子！”明明老師沖到銳蝕身邊，“銳蝕——銳蝕——振作一點！我這就帶你去醫(yī)務(wù)室！”她心疼極了，把銳蝕小心地?fù)г趹牙铩ｄJ蝕依偎在那柔軟的毛發(fā)中，漸漸離諾持遠(yuǎn)去。

諾持后悔的機會都沒有。她只是愣在那里，心里掀起一陣波瀾，但卻已經(jīng)沒有話可以說了。她呆呆地凝視著遠(yuǎn)方，遠(yuǎn)方什么也沒有，有的只是一片狼藉的操場......這是她第一次發(fā)了這么久的呆，吃飯的時候發(fā)呆，睡覺時也睜開眼睛，拉下窗簾望向月光。這一發(fā)就是兩天，銳蝕沒來幼獸園，她沒有朋友了，有的只是取而代之的孤獨。她矗立在滑梯下，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真希望銳蝕能出現(xiàn)在眼前，哪怕能用爪子電她一下，她也會心花怒放，疼痛能給予她快樂，而現(xiàn)在的事實卻完全顛倒過來，這是一種難言的痛苦。

于是諾持整天耷拉著耳朵，把它們護在自己的臉上，不愿意聽到任何聲音，安慰也不行，越安慰她就越內(nèi)疚。她發(fā)現(xiàn)，身旁的草地上已經(jīng)沒有銳蝕了。

讓我們抽出點時間，來講講銳蝕的故事。在出事之后，他很快就被銳林接到了宿明第一醫(yī)院里面。經(jīng)過了X光的檢測，醫(yī)生斷定銳蝕骨折，把爪子摔斷了。銳蝕很震驚：“叔叔，我的爪子還沒有斷呢！你看！連一條縫都沒有！”

醫(yī)生的嘴角微微上揚：“小朋友啊，不是爪子真的斷了，是里面的骨頭折了！”他順便補充，“還有，別叫叔叔噢！叫哥哥！啊哈哈，現(xiàn)在的小獸獸們怎么都喜歡叫叔叔？我可沒這么老?！闭f完，他往單子上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反復(fù)叮囑銳蝕：“以后運動一定要小心噢！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得要打石膏才行了?！?/span>

“嗯，謝謝叔叔！”銳蝕的江山是移不動的，“我一定會好好保護我的爪子的。我不會再傷害她，反而會給她講故事。當(dāng)然，故事得要自己想象才行，什么白雪公主，丑小鴨之類的，她是聽不進去的——把白雪公主換成別的也不行，她很快就能指出這是抄襲。她只聽我的故事，而且她就活在我的故事里面?！变J蝕又在說胡話了，而且他說胡話的時候能忘記一切悲傷和痛苦，似乎每只獸都是這樣的。

“好啊！回去一定好好養(yǎng)病??！我等你的故事！”醫(yī)生笑了笑，他不斷敲擊著鍵盤，隨后傳來一陣機械的打印聲，銳蝕可熟悉了，他天天跑到醫(yī)院里，每次單子上總是會寫著“支氣管炎”四個大字，這次有所刪減，僅僅是“骨折”罷了！接下來，醫(yī)生把小藍(lán)卡從讀卡器上拔出來，隨單子夾在病歷本里，“拿著這張單子去骨科那邊，出們后左轉(zhuǎn)......”

“好的！謝謝醫(yī)生！小獸獸的話真是太多了，給您添麻煩了。”銳林小心托起銳蝕，“小銳，快謝謝醫(yī)生哥哥！”

“不用了不用了，現(xiàn)在的小獸獸們都這樣的，很正常，我每天能遇見好多個。”他揮揮爪子，“這只小狼挺好的嘛，不哭不鬧的?！?/span>

“好，再見了！”銳林她們總算走出了診室。醫(yī)生長長松了一口氣，突然后知后覺起來：“‘她’是誰呢？小狼對她可真好......這個故事，還挺有趣的?！钡?，親愛的讀者朋友們，這位醫(yī)生是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銳蝕的故事里面了，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銳蝕究竟是怎樣的一只小狼。“算了，隨他去吧?！彼_始叫下一個號：請木羽到——三診室——二診臺——就診——

他眼前走過來一只深沉的中年狼狼，有一頭長長的秀發(fā)。

嗯？這只獸獸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他又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宿西二中的大文豪！木羽！

等到天黑之后，銳蝕的右爪吊著石膏，心情激動地走出醫(yī)院。是??！他眼前的世界還有太多沒有探索的東西了。就比如石膏，它硬得跟塊大石頭一樣，卻能輕易綁在他的爪子上，這挺好的，就是不能洗澡了。銳林則牽著他的左爪，在醫(y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旁等車。周圍很吵，但銳蝕的心底卻仍然和宿明的大海一樣平靜。他的眼前，紅色的車燈來來往往，一切都很美麗，一切都能打動銳蝕的心。他想走近這個世界，不是光站著就可以的。世界可不只有森林，它還有湖泊，有陽光——以及獸獸們。銳蝕深愛著每一位獸獸，哪怕他們犯了錯，他也是不會在乎的。

因為每一只獸獸都是獨一無二的。讀者朋友們，你們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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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清晨，當(dāng)林間的黎明穿過樹葉的縫隙，大地上便有了光芒。銳蝕一家的山洞里，巖石已經(jīng)被照得亮閃閃的，溝壑清晰可見。在山洞里面，銳蝕正呼呼大睡。他的睡姿和以往有些不同，只能正著睡。我們可以看到，他笑了，他仿佛正在做一個好夢。早安！銳蝕！早安！我們可愛的森林！

銳蝕和往常一樣，伸著懶腰來到山洞的最東邊。藍(lán)天——陽光——森林——草地，從上往下可以看到這么一幅景象。不對！遠(yuǎn)處走過來幾只身影，徑直朝山洞這邊走過來。他們是誰呢？

“媽媽！”銳蝕突然蹦起來，“森林里來獸獸了！”他這次只能用左爪去指。

“??？”銳林有些疑惑，按理來說，在星期六的早晨是不會有什么獸的，但她很快就拍了拍腦袋：“噢！原來如此！一定是諾持她們一家子來了。昨天明明老師跟我說了，你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是諾持不小心撞倒你了。”她的心態(tài)真好，看起來不太管銳蝕。換句話說，她可不像某些家長，為了一些小小的得失而斤斤計較，至于為什么她心疼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這是個秘密。

“銳蝕！”

遠(yuǎn)處傳來了呼喊聲，那些獸獸們的輪廓也隨著呼喊聲明晰起來，尤其是那幾只標(biāo)志性的長耳朵。銳蝕首先關(guān)注諾持，她的兩只爪子上分別拎著一個木籃子，一邊是蘋果，另一邊應(yīng)該就是壽司了。

“諾持！”

諾持慢慢走近銳蝕，并給予了他一個深情的擁抱，她的長耳朵輕輕蓋在銳蝕的頭上。獸獸們的擁抱是那么地溫暖，在這一刻，所有的憂傷，所有的煩惱都可以置身其外。就讓它們消失在地平線之外吧！這里有溫度，有共鳴，這里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銳蝕，真對不起！害你又打了石膏......這是我們在自家種的紅蘋果，這邊是我爸爸親爪制作的壽司?！彼鸦@子從地上搬起來，放在山洞洞口，“希望你能盡快康復(fù)起來！”

“沒事，這些都是小問題。你知道嗎？我們在幼獸園里學(xué)過一首歌，叫做《笑比哭好》，這說得太好了！笑真的比哭要好！畢竟，要先不哭才能微笑嘛！”他剛說完，臉上就露出了微笑。

“?。∧翘昧?！”諾持的內(nèi)心漸漸明朗起來。昨天她很難受，感到一切都很空虛，什么都不想做，只能躺在床上發(fā)呆。她不斷質(zhì)問自己：生命的意義是什么？她找不到答案，因此十分難過。但是，今天她很開心，尤其是見到了銳蝕，他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銳蝕，我們今天要去東明島看海去了?！彼龘崦J蝕的臉蛋，“你看！明明老師也來了！”

明明老師穿著一件橙色的T恤，和她白色的毛發(fā)很搭?！颁J蝕！我答應(yīng)過你們一起去東明那邊轉(zhuǎn)轉(zhuǎn)的噢！那么現(xiàn)在，我們出發(fā)吧！”

“哇！你們家的壽司真是太好吃了！”在七座汽車上，銳蝕早就迫不及待了，他正大口大口地享受美味，里面的米飯都粘在他的嘴角上了。“就是這個味道！”他突然激動起來。

“是的呢！我爸爸是宿日那邊的獸獸，那里的夜市有好多好多美食！等有機會了，我們一起去那里旅游吧！”

“嗯！”銳蝕只能嗯出這一個字來，他太貪吃了，嘴里鼓鼓的，“我還從來沒去過那里呢！”他總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是呀，去那里一般都要坐飛機去，我上次就和媽媽一起到宿東國際機場，是坐磁懸浮去的呢！它真的好快！簡直是奇跡！但它們?nèi)怯色F獸們的雙爪建成的......然后要去國際航站樓，拿出護照去海關(guān)。機場真是大氣！那里的屋頂好高好高，地面都鋪有地毯，要不就是大理石。這和森林完全不一樣！”

銳蝕聽得可入神了，他正努力想象著這么一個大世界，比森林要高大好幾倍，那里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獸獸們。銳蝕每天都能在山洞上聽見飛機飛過的聲音。他在森林里的兒童游樂園玩耍時，經(jīng)?？匆娪撰F們指著天上的大家伙，天真地問道：“奶奶，這是什么呀？”一旁的奶奶便會回答：“這是天上的飛機呀！”雖然小獸獸們不知道飛機是什么，但他們的眼神是自由的，對藍(lán)天抱有無限的遐想——藍(lán)天里面到底有什么呢？這個問題，銳蝕也不知道。

“快看！我們要進隧道了！”明明老師歡呼，“出了隧道就到東明島了！”

他們駛?cè)胨淼览锩?，銳蝕看見隧道頂部還掛著些電子顯示屏，紅的，綠的，黑的全部交織在一起。兩旁的照明燈不斷從身旁閃過，銳蝕可喜歡這種空間流動的感覺——一般的隧道可沒這么長！他們將近花了二十分鐘才開了出去。

哇！東明島和宿明可真不一樣！這里沒有森林，放眼望去，只有遼闊的濕地與蘆葦蕩，一些健壯的鳥兒飛過天空，隨后漸漸消失在遠(yuǎn)方的天際線處。在道路兩旁，時不時會出現(xiàn)一排排水泥瓦房。

臨近中午，銳蝕他們才到達(dá)了明明老師的房子旁邊。這是宿明的最東邊，眼下的水泥瓦房孤獨地望著大海，甚至連沙灘也沒有，海浪一次次打向三角形的石堤，上面已經(jīng)滿是青苔。銳蝕下車，他不知怎地，對大?？偸怯幸环N敬畏，它望不到邊。

風(fēng)在輕輕治愈他那骨折的右爪，伴隨著海浪奔騰又退去，退去又奔騰的聲音，音調(diào)時高時低。他再望向腳下的野草野花，一種難過的感覺便涌上心頭。他知道大自然的喜怒哀樂。?。〈蠛?！你的心胸明明是如此地寬廣，我卻無法走近你的內(nèi)心！這個世界呀，是那么龐大，也是那么渺小......

他本來是想跑到石堤那邊去擁抱大海的，但他只要一用力，自己的腳骨頭就會疼。他在六個月大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學(xué)會走路了，看來這種提前也不是一件好事。銳蝕只能站在原地，傾聽著海浪。他聽出來了，大海在悲鳴。

“銳蝕！你怎么站在這里不動呀？”銳蝕聽見身后傳來腳步，“有什么事情嗎？”諾持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是大海呀！真美！”她盯著銳蝕的石膏，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世界簡直太大了！”銳蝕嘆了口氣，感嘆道：“森林外面有海，海外面還有更大的森林！如果有時間了，我真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那當(dāng)然可以啦，我們現(xiàn)在不是就是在轉(zhuǎn)嘛，我也是第一次來。”諾持在死寂之中有些耀眼，她握住銳蝕僅存的左爪，“在我心里，你真的很厲害！你是一只小狼，但你頭上的花紋卻是如此獨特！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銳蝕了！”

“是啊，世界上也沒有第二個諾持?！变J蝕不禁依偎在她的懷里，“你額頭上的小紅花，從來都不會凋謝?！?/span>

“你也一樣嘛，尾巴上的花還是那么璀璨?！?/span>

銳蝕真想這么一直待下去。他現(xiàn)在來到了明明老師家里。前面我們說過，明明老師是一只北極熊，但卻生活在亞熱帶季風(fēng)氣候的宿明里。她的祖輩們早就遷徙到了東明島上，各種習(xí)性已與普通的熊差不多。在她家灰色的墻壁上，掛滿了各種照片。銳蝕驚嘆起來：“明明老師，為什么你們要遷徙到東明島上來呢？呆在北極不挺好的嘛！”

“這就說來話長了?！泵髅骼蠋熌贸鰩灼瑬|明糕，“你們先吃，邊吃邊聽會更有滋味些?！?/span>

在銳蝕他們狼吞兔咽的時候，明明老師便閉上了眼睛：“這是一個平凡的故事，但它的確是真實存在的?！彼谝黄鼥V中，回憶起北極來。

北極，不像南極有一塊完整的大陸，一些零零散散的冰島環(huán)繞在北極圈周圍。因此，北極熊們不如南極的企鵝，可以大量群居在一起。他們每天都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這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地方......親愛的讀者朋友們，試想一下你處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頭，眼里只有大海和冰山，無論你的毛發(fā)有多么旺盛，準(zhǔn)備有多么充足，都是不可能生存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的，因為這里沒有深情的交往。

明明其實是在東明島上出生的，享受著海邊的陽光與波浪。但她的前幾代可就沒那么幸運了，它們無法居住在北極的死寂之中，因此生育率迎來了斷崖式的下降。寒冷的天氣與封閉的內(nèi)心，是不可能讓他們還有心思生育的。明明的祖輩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們一定要離開這樣的地方！可是，沒有船，他們該如何離開這里呢？對！偷渡唄！每當(dāng)萬噸級別的大船來到這片死寂的地方時，北極熊們會站在冰川的最高處，從這里跳到輪船上去。幸運的是，他們無需這樣冒險。有一天，一艘輪船不小心撞到了冰川上，船長他們正好看到了冰川上的熊熊們。他們可是破冰的好幫手！于是乎，他們一群小動物團結(jié)在一起，不僅把冰川破了，心中的冰也融化掉了。他們便以正規(guī)的身份，移民到了東明島上。

“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了。”明明老師感嘆道，“獸獸們是無法獨自活下去的。只有讓他們的心不斷走近對方，獸獸們才能生活在這樣遼闊的世界里——欸？你們怎么了？”明明老師看見一狼一兔都趴在木桌上睡著了，兩雙耳朵幾乎要把整張桌子給罩住了?！八麄冞€是太小了，不懂得這么大的道理，還是趕緊喊他們吃飯吧?！泵髅骼蠋熭p輕拍醒銳蝕和諾持，她突然看見了諾持耳朵和銳蝕尾巴上的小紅花，心中便涌上一股強大的力量......

夜晚，陸地上吹起溫和的風(fēng)來。銳蝕他們終于來到了石堤上，遠(yuǎn)處的海面已經(jīng)是一片漆黑了。只見明明老師拿來了兩盞孔明燈，并點起火來?；鹧嬖诤诎抵胁粩嗳紵吞栆粯咏k麗。

“銳蝕和諾持，拿好孔明燈噢！在新的一天里，你們都有些什么愿望呢？”明明老師問道。

“我希望能環(huán)游整個世界！”

“我希望——能和銳蝕一起環(huán)游整個世界！”

他們都笑了。

“諾持，幫我把尾巴上的花拿一下?！变J蝕突然想出一個好點子，“我們可以讓這些花香飄向遠(yuǎn)方！”

“真是一個好主意！”諾持把自己和銳蝕的小紅花摘下來，系在孔明燈的骨架上?！艾F(xiàn)在，放爪吧，它們會飛到天邊，帶著我們的鮮花與希望......”

銳蝕放爪了，他的孔明燈慢慢朝正前方飛去，只要火光還在，它就能繼續(xù)飛下去?？酌鳠魸u漸越過地平線，但愿遠(yuǎn)方能聞到這樣的花香。

風(fēng)大起來了，挑動著三只獸的毛發(fā)。未來是什么樣子的呢？銳蝕選擇相信未來，他們的鮮花依偎在藍(lán)天之下，他們的眼睛里有天上的星星。

相信未來吧！銳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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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時光飛逝。當(dāng)銳蝕回憶起這些往事的時候，他已經(jīng)長大了，六歲。在這三年的時光里，他從小班上到了大班，體型也大了許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思想也在不斷進步。盡管這些天來銳蝕也沒去過哪里，可他仍然很開心——因為他的媽媽銳林要出國研學(xué)去了！就是在北極附近的布瑞！聽說那里有紅色的雙層巴士，還有各種各樣的漢堡薯條......

“小銳，我先走了！你和爸爸一定要在家里照顧好自己哦！”銳林推開車門，朝著國際航站樓的大門走去，“我會在長敦那邊等著你們的！”說完，她便回頭奔跑。銳蝕覺得媽媽這樣奮力奔跑的樣子，就像企鵝一樣可愛。

“好了，小銳，咱們回家睡覺吧！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你還不困嗎？”銳焰問道，“你精力太旺盛了！本來銳林趕紅眼航班只叫我送她去的，結(jié)果你也跟著來了！”

“爸爸，什么是紅眼航班呀？”銳蝕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就是時間是在午夜凌晨的飛機啊?！变J焰嘀咕，“這種航班唯一的好處就是——便宜！非常便宜！”銳蝕笑了，沒想到啊，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的稱號不愧配得上媽媽，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看看啊，宿東離我們宿中的森林還有一段距離，要開一個多小時，你先休息一會兒吧！”說完，銳焰腳踩油門，駕駛著這輛老虎牌三零七上了高速。“老虎牌”只是銳蝕所認(rèn)為的，因為車標(biāo)就是一只張牙舞爪的銀色小老虎。上高速之后，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車?yán)锍燃t色的液晶屏和按鈕在發(fā)光。銳蝕開始幻想未來：??！我終于可以去比森林更開闊的地方了！但是他又有些害怕，因為自己和布瑞獸的語言不通，如果別的獸獸問你路，你不會回答，那就太尷尬了！不過誰會去問一只小獸獸呢？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會離開這親愛的宿明，離開諾持，離開森林......要離開的也太多了！

“這點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次日大早，銳焰自豪地跟銳蝕講，“你爸的布瑞語還是很厲害的，我現(xiàn)在就可以教你！”他在書房里翻箱倒柜，直到拿出一疊花花綠綠的東西——反正不是鈔票?！鞍」】吹?jīng)]！新布瑞語全四冊！我在大學(xué)的時候可是把前兩冊給學(xué)完了！你聽聽！”他挑出一本橙色的，翻開那發(fā)黃的書頁，上面全是歪歪斜斜的藍(lán)色筆記，夾在在一行一行的課文中間，“我看看啊——Lesson one——A private conversation——Last week......A young wolf and a young rabbit were sitting behind me......This is a private conversation！”他的聲帶在故意顫抖，音調(diào)壓得很低，發(fā)出他那鼻音厚重的布瑞語。哎！真是可憐??！

“你這讀的是什么呀！爸爸！我都聽不懂！你的發(fā)音肯定有問題！”銳蝕捂住耳朵，“你知道嗎？我媽媽經(jīng)常反感你的發(fā)音，上次你把‘兒子’讀成‘鵝子’就算了......”

“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好歹可是從九八五大學(xué)畢業(yè)的！你知道你爸有多厲害嘛？”他從出生開始講起，“我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縣城里面......高考前被你爺爺不小心用殺蟲劑給毒倒了，在家里臥了幾天床，只上了個漢原科技大學(xué)，否則我早就去首都的青山大學(xué)了！”這就像是一個在講國家歷史的老師，銳蝕只覺得他太煩了。

“不過你可要學(xué)好，從第一冊來，循序漸進。”他終于走回主題來了，拿出一本黃綠的書，“好了，現(xiàn)在跟我讀：Excuse me——”

“這啥呀，我不會讀?！变J蝕皺起眉頭，“這太難了！”

“沒事，多聽錄音，你就會有語感了。”銳焰叮囑。

“真沒意思，我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好了?！变J蝕對學(xué)習(xí)布瑞語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找諾持一起玩玩具，自己家里沒有什么玩具，主要還是托了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的福。諾持的父母就對諾持很好，他們一起在點讀機里唱Bingo啊，玩平板里的游戲啊，簡直是天堂！

于是他一路小跑，慢慢消失在森林里面。銳蝕自從上次骨折之后，就不能跑得這么快了。哎！三年?。∩畹淖兓侨绱搜杆?！如此悄無聲息！宿明的地鐵新開通了幾條，銳林自己也換了臺最新的爪機，還是最高端的那種——其實是諾持媽媽買的，但她的爪機卡是一東運營商的，而爪機是連通版的，于是她便自刀五百把爪機賣給了銳林......生活??！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銳蝕有些迷茫，他不太清楚未來是什么樣子的，一切都皆有可能......哎！知道了世界的遼闊，就會引入各種胡思亂想！各種欲望便會從心里掙脫出來！值得開心的有很多，傷心的也有很多！

銳蝕低著頭走了很久，不知走了多遠(yuǎn)，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路了。沒辦法，他只能掉頭，望著又一次金黃的麥田。未曾想到，這種精神上的落差不僅沒能讓他振作起來，反而使他更加悲傷。我該到哪里去？有誰能陪伴我？銳蝕安慰自己：有森林陪伴著我。他停下來，小聲問了一句：“你能看見我嗎？森林？我能和你交朋友嗎？”

但是沒有回答。

銳蝕的精神已經(jīng)完全空虛了，他忍不住了，放聲大哭起來，這樣的安慰只能使自己更加悲傷。他捂住自己的雙眼，不想再看見任何東西。是的，迷茫和孤獨充斥著他的全身，沒有回答，什么都沒有......銳蝕哭得更厲害了，各種悲傷的事情從他腦海中不斷閃過。他只是一只六歲的小獸獸啊，卻承擔(dān)著如此大的痛苦?，F(xiàn)實與夢境，痛苦與理想，在他眼前縱橫交錯，他有些分不清了。

當(dāng)夜晚降臨的時候，銳蝕對天上的月亮有一種留戀的情懷，他想起了明明老師告訴他的那段往事，他現(xiàn)在才領(lǐng)悟到了其中的痛苦。北極地區(qū)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極夜，北極熊在孤獨的時候，一定能看見天上的月亮吧，還有絢麗的極光?？墒?，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會使獸獸們悲傷起來。他們的孤獨是永恒不變的。

銳蝕早就哭完了，他的心里很難過，他需要力量。他無力躺在草叢中，發(fā)發(fā)呆，撫摸著身邊的野草野花，這或許是一種解脫的方法。

“喂！什么東西！快出來！”銳蝕只覺得身上被踩了一腳，隨后被狠狠地踹進了水溝里，他不禁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哀嚎，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肉球，臟水浸入了他的雙眼，把他的淚給洗干凈了。銳蝕覺得這一踢也是一個可悲的好兆頭，至少有獸理他了，哪怕是疼痛也好。

真可笑！別的獸獸就是這樣對待我的嘛......我一直以為會有什么神仙能來救我，可是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了。這三年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我們的心怎么越離越遠(yuǎn)了......

銳蝕突然發(fā)現(xiàn)，那北極熊的故事是真的，冰川不斷融化，他們再也看不見對方了。他們看見的只是一片死寂的大海，他們似乎有些耀眼。

他想來想去，還是選擇拖著自己沉重且潮濕的尾巴回家了。

“我的天吶！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怎么身上這么臟？你干了些什么？”銳焰小聲問道，“能講一講嗎？”

“講不了?！变J蝕突然沉默起來，“有些東西是不能講的！”他頭也不回地跑進浴室，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個精光，還沒有等水熱起來，他就直奔面對這些暴雨般的沖擊。他忽然從中解脫了出來，思緒開闊了許多，像重獲新生。水溫突然暖和起來，一切都回復(fù)了正常。

“喂！銳蝕！你自己會洗澡嗎？你之前都是讓我來幫你洗的呀！是幼獸園的明明老師教你們的嗎？”銳焰在門外敲門大喊。

“我自己教我洗的！你不用進來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銳蝕心底在高歌，“我已經(jīng)長大了！”

銳焰突然笑了起來：沒想到銳蝕這么快就獨立了起來。他只是微微提醒：“可是你的浴巾和換洗衣物怎么辦？”

“我自己解決！你先走吧！”銳蝕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他可不喜歡銳焰幫他洗澡，還要他來幫忙擦干全身的毛發(fā)。這簡直是一種束縛！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解放了！他可以用自己的爪子把全身上下全部清洗一遍，迎接明天的到來！雖然不知道明天是更好還是更爛，但他總是要信好的的。

來吧！為了迎接明天！把全身上下都清洗一遍吧！哪里都不可以有疏漏！或許只有這樣，明天才會更加美好......

“啊，你們那邊怎么樣呀？”銳林打來視頻電話，“長敦這邊才剛剛早上呢！你看，我現(xiàn)在正躺在大學(xué)招待所的床上，可能要到中午才能把時差倒過來。啊——好困——你們現(xiàn)在還好吧，銳焰？”

銳蝕正看見爸爸拿著塊大白邊框的平板，媽媽那疲憊的狼頭占滿了整個屏幕?！昂?，好的很吶！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到那邊找你??？小銳！快過來跟媽媽說幾句話呀！”銳焰招呼銳蝕過來，“你看！媽媽那邊還是早上呢！神不神奇？”

“媽媽，你在那邊都做些什么呀？”銳蝕搖著大尾巴，“那邊吃的怎么樣？環(huán)境如何呀？”他期待地問道，“這里的生活啊，太無聊了，我想來點不一樣的！”

“當(dāng)然可以呀！你不是最喜歡吃炸雞漢堡的嗎？你到了長敦以后，保證你吃到想被炸魚吃掉為止！總之，還得等你來了才知道，開闊開闊自己的眼界......我已經(jīng)想好了，到時候就把你快遞到這里來。”銳林突然露出了喜悅的臉，“這很便宜，而且速度很快，比直接買機票好太多了！”

“啊？快遞？”銳蝕突然看向自己家里的快遞紙箱，上面的透明膠帶已經(jīng)沾滿了灰塵，“這太危險了！你是想悶死我嗎？花錢請獸獸把自己兒子送到自己面前，真有你的！”

“你這個鬼！誰說是寄快遞啊！是兒童托運！到時候會有專門的獸獸陪你上飛機，一路上把你照顧得好好的，這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了！”

“這怎么能行？銳林！”銳焰一把奪過平板，“誒，我跟你說啊，這真的不行！我們家只有他一個兒子！萬一他出事了怎么辦？這個錢吶，我還是放不下心來。干脆這樣，我請幾天假，和小銳一起過來見你，幾天之后我自己回去，怎么樣？安全還是要注意一下的......”銳焰的語速越來越快，且準(zhǔn)確說出了“兒子”這兩個字，可以看出他非常關(guān)心銳蝕。

“那好吧，你和小銳的機票錢就讓你來出好了，這很簡單?！变J林的臉上仿佛拂過春風(fēng)，“我記得你們公司不是剛剛發(fā)了獎金的嗎？你肯定有錢的，我就不讓你上交了?！?/span>

“好，媽媽，那我們就在長敦見面吧?！变J蝕開心掛斷了電話，輕輕點了一下屏幕的紅鍵，銳林的臉很快消失了，而銳焰顯然很失落，他的耳朵漸漸垂了下來，“喂！你別掛斷??！這下好了，我又要自掏腰包了。”他苦笑著，對于這種封建的家庭制度感到深深的無奈，“不過，只要你能安全見到媽媽，那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的爪子不禁來回?fù)崦J蝕的額頭，心不在焉的，銳蝕的頭都快要被摸禿了，可什么也沒發(fā)生——哎！我們就認(rèn)為他把銳蝕當(dāng)成阿拉丁神燈了吧！

銳焰深深嘆了一口氣，不過看到銳蝕燦爛的笑容，他總算找到了一點慰藉，他艱難地笑了。

銳蝕在上學(xué)路上碰見了諾持，他很快就把出國的事情告訴了諾持，并且特意強調(diào)：“我媽媽本來是想把我兒童托運過去的，她認(rèn)為性價比很高。但是爸爸不同意，太危險了，他被迫同意自掏腰包買機票陪我去。”

“你到底是在講出國還是家庭內(nèi)部糾紛??？”諾持被逗笑了，“又不是讓你自掏腰包——畢竟我們連買腰包的錢都沒有，你為啥要強調(diào)這個？你是想說明你媽媽很摳門？”

“正是如此！”銳蝕莊重地點點頭。

“你真是太風(fēng)趣了！哈哈！”諾持又突然深沉起來，“所以說，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彼麍远ǖ啬曋Z持，“我去幾個多月就會回來，然后直接上小學(xué)，真希望我們能在同一個班級！”

“嗯，你要出國了，我會想念你的！”諾持很安慰，“你放學(xué)之后能到我家來一趟嗎？我有東西要送給你?！?/span>

銳蝕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銳蝕？”諾持有些驚訝，她發(fā)現(xiàn)銳蝕的臉紅了起來，與上面的藍(lán)色形成鮮明的對比，“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風(fēng)此時也跟著停下來了，周圍的野草與樹上的葉子也被定住了似的，銳蝕的毛發(fā)不再稚嫩，陽光照在他那橙色的大眼睛上。隨后，銳蝕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吐出來：“宿明的森林，真是好美呀?！?/span>

“是挺美的?！?/span>

“你很漂亮?！?/span>

“......”諾持并不認(rèn)為她不漂亮，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你很可愛?！?/span>

“......”諾持詫異地盯著銳蝕。

“你獨一無二?！?/span>

諾持的確獨一無二。

“我喜歡你！”

銳蝕突然笑了：“你的長耳朵，你的粉色毛衣，你之前頭上的那頂小紅花，我都很喜歡。我的心現(xiàn)在跳得厲害。我知道，因為我喜歡你?！?/span>

諾持的長耳朵變得直爽起來，她的臉也紅了。她捂住自己的臉蛋，隨后小聲念道：“喜歡，是什么意思呀？”

“喜歡就是......”銳蝕仔細(xì)思考了一會兒，“喜歡就像是森林里下了一場大雪，但雪卻從未融化?！?/span>

“噢！我也有這種感覺！我也喜歡你！”諾持大徹大悟，“喜歡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太神奇了！我還聽說，等到成年以后，我們就可以一起結(jié)婚，生下一只可愛的狼兔小寶寶，而且可以生兩個！”

“是啊！從今以后，我們要好好過生活中的每一天才行！我喜歡你！我們一定要把未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銳蝕幫諾持把毛發(fā)捋順，“來吧！牽著我的爪子，咱們一起上學(xué)去！”

“然后你就又會用靜電電我！”諾持的眼神犀利起來，“我不會再上當(dāng)了！”

“相信我吧，我把毛都剃短了，不會有靜電的?！?/span>

“我相信你?！敝Z持輕輕握住銳蝕的爪子，一起走向遠(yuǎn)方。

吃早飯的時候，銳蝕的臉就開始苦起來了。這主要是因為幼獸園的餅干種類簡直少得可憐，天天吃蘑菇餅干，自己也要變成蘑菇了。“哎！現(xiàn)在的餅干也太難吃了！要是能有些新意就好了?！?/span>

“餅干！啊哈！我們家最近買了一些模具和餅干機。今天回家之后，我們一起做餅干吧！”

“這個想法不錯！”銳蝕心里暖洋洋的，“那都有些什么餡呢？”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諾持歡喜起來，“你想要什么餡呢？”

“我嘛......讓我思考一下?！变J蝕偷偷盯著諾持的臉蛋，漸漸露出了微笑。他們共同生活在同一片森林下，無論有什么困難，他們都會不斷地去嘗試并解決，不斷幫助，或許，這才是森林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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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啊，你看，餅干就是這樣做出來的，然后把它們放進烤箱，等一會兒就行了?！敝Z持托起黑色烤盤，“嗯，我已經(jīng)聞到香味了，你聞到?jīng)]有？”

銳蝕發(fā)現(xiàn)諾持的耳朵立起來了?！澳懵犚娤阄读?！哈哈！我看你耳朵就知道了！”銳蝕對諾持的房子充滿好奇，她們家換了一張新面容——有一個很開闊的陽臺，陽臺上站著一臺跑步機，按理來說銳蝕是不會碰它了；開放式的廚房，他們就在這里；最重要的是，她們家竟然新裝了一臺樓梯，而且下半部分是懸空的，富有藝術(shù)氣息?！叭炅?，變化可真大呀，你們家什么時候裝修得這么豪華了？”銳蝕滿眼閃著光，“這比我們家好太多了！我真想要一個帶樓梯的房子！”

“前些天剛剛裝修的。對了，反正現(xiàn)在餅干還沒好?！彼高^烤箱上面的透明小點點觀察里面的情況，有一頂小燈亮著。“你可以參觀一下上面，可新了！”諾持把頭從烤箱上拔出來，“簡直就像五星級酒店一樣！”

“五星級酒店？那太好了！”銳蝕立馬掉頭跑上去，連樓梯都為之顫抖，發(fā)出哐當(dāng)?shù)捻懧暋ｋS后，樓上傳來一聲大大的驚嘆。“怎么樣？很豪華吧！”諾持開心極了。

“太豪華了！”銳蝕的眼里有星斗一般的光芒，“這里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這里有臥室，臥室里面有被子和枕頭。這里有書房，書房里面有臺燈和鋼筆。這里有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里有鏡子和牙刷。”

他剛說完這句話，諾持的長耳朵便出現(xiàn)在了旋轉(zhuǎn)樓梯上，隨后是后腦勺，再轉(zhuǎn)過身來，她的正臉出現(xiàn)了。銳蝕象征性地退后幾步，卻發(fā)現(xiàn)后面是一面白色的墻壁，想退也退不了。

“這么緊張干什么？我又不是來打你的，我只是想告訴你，餅干已經(jīng)好了。還愣著干什么？一起下去呀?！敝Z持慢慢走近銳蝕。

“這里簡直是天堂！而且我聽說，長敦那邊的房子，都是帶樓梯的?！变J蝕很傷心，“可是，我馬上就要離開你了！我有點舍不得這里......”他面朝墻壁，“我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滿意，可是它馬上就要離開我了?！?/span>

“沒事的，你不是想要走到森林外看看嘛？那里一定有比這里更美好的東西，那里有海岸線，海岸線上有沙灘，那里有塔橋，塔橋下面是輪船。我會在這里等你的，你放心，你有一雙能夠凝視未來的大眼睛，就像橙子一樣。”諾持突然把他緊緊抱住，“你不用害怕失去，因為有些東西是永遠(yuǎn)也不會消逝的。”

銳蝕凝視著諾持，他明白什么叫做失去了，粉色毛衣依偎在他的懷里，他的眼睛里是窗外的夕陽，他覺得一切甚好。

“你放心，我會好好享受未來的。當(dāng)我在地平線上看見太陽升起來了，我就知道你在床上睡著了，我就是你的夢境。”銳蝕把左爪搭在諾持的背上，“我們會在幾個月后見面的?！?/span>

“再見了......銳蝕，我在這里等你?！敝Z持與銳蝕告別。銳蝕則提著幾張塑料袋，猶豫了一會兒，等到那門徹底鎖死后，他才往外面走去。出來之后，森林又換了模樣，一排排樹干在落日的照耀下，變得渺小，銳蝕也跟著一起渺小，他對未來又迷茫起來......

在出國的前一晚，銳焰正收拾他們父子倆的行李。簽證，護照，換洗衣物，諾持給銳蝕做的小餅干......他非常緊張，主要因為他是個馬大哈，做事難免有些疏漏，盡管他是狼，不是馬。

“你這次可別再漏掉任何東西了！上次趕火車，你差點就把我給漏了！”銳蝕把自己降格為物品，“還有上上次，你在海邊和我媽走散了，我們的晚飯全在你包里，這讓我們的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不得不去干乞討工作，她可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這是需要從小培養(yǎng)的——雖然她的確討到了一根烤腸和一杯牛奶。”

“好了！你怎么和銳林一樣，盡翻這些臭賬！你這個鬼！”銳焰笑了，“她總是說我乘地鐵那次，沒有給孕婦讓座！我真的沒看到?。　?/span>

“真是這樣的。我媽媽說你這樣其實還挺好的，連錢也看不到，這是你的優(yōu)點，哈哈！”

銳焰沒時間理他了，他還要規(guī)劃好明天的計劃。“你記得明天五點起床，我會喊你的，這點你向來做得不錯。接下來，我們要乘森莊一路公交車來到森莊地鐵站，一號線轉(zhuǎn)二號線，這樣我們能在七點左右到達(dá)宿東國際機場。然后還要領(lǐng)機票過海關(guān)，最后乘飛機出國，就這樣，你聽見了嗎？一定要跟緊我！”

“好，我知道。”銳蝕還是有些興奮的。

“那邊的天氣比這邊冷，我們要在包里裝幾件羽絨衣，畢竟布瑞離北極不遠(yuǎn)。對了！你在那里可以進入魔法世界！就是那條巷子！你媽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她肯定會給你買個掃把，雖然肯定是性價比最高的那個......你的朋友諾持肯定會羨慕你的！她可是那部魔法小說的忠誠讀者，你媽媽肯定會給她買一把光輪二零一四的！”

“哼，我又不是那里面的主角，又有什么用呢？”

“說實話，你和那主角還真挺像的！他額頭有閃電標(biāo)志，你的額頭也有特別的橙色標(biāo)志！啊哈！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銳焰一拍腦門，“不過我也不希望你過度像他，畢竟我和你媽媽還是能活很久的......我們很平凡，這就夠了?！?/span>

“這倒是！”銳蝕笑了，“平凡也好，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

“不過我保證，明天可不是平凡的一天！”銳焰想象，“我們可以飛到藍(lán)天上，欣賞一朵一朵的白云和無盡的大陸，北方的大陸還有白雪覆蓋，真美?。　?/span>

“總之，明天要起很早才行，今天早點睡吧?！变J焰抱起銳蝕，“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比森林要大得太多了。森林里有樹，但是外面還有比這邊更大的樹，甚至沒有樹......”銳焰在一片死寂中似乎顯得耀眼，“無論遇到什么麻煩，一定要跟緊我，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銳蝕關(guān)燈上床，在朦朧的夜中睡著了，明天在朦朧的夢中就要來了。

他聽見門在響，隨后門大開，外面白色的燈光射進黑暗的屋內(nèi)，讓銳蝕一時間無法適應(yīng)，他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小銳！快起來！我們準(zhǔn)備出發(fā)了！今天你要多穿點衣服才行，清晨的天氣很冷，到了飛機上更冷。打起精神來！我們就要出國了！”銳焰撫摸著銳蝕的小臉蛋，但是他的爪子冰得就和北極的雪一樣。銳蝕不耐煩了：“你別摸我！你的爪子冰死了！我會自己起來的?！?/span>

“好，那你盡快，我們馬上就要出發(fā)了?！变J焰走開了，可是他竟然沒把門關(guān)上！情商低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銳蝕只能強打起精神，把自己的背心穿好，再披上外衣。他現(xiàn)在睜大眼睛，在鏡子面前洗漱。他看見了鏡子里面的自己，有些可愛，又不失神氣。銳蝕擦去嘴巴兩邊的泡沫，胡亂打理自己的毛發(fā)，讓它們看起來更順暢一點。他雙爪撐在臺前，凝視著鏡子里頭的另一只銳蝕，他的眼神突然傷感起來。窗外的森林是一片死寂，什么都看不到。相比之下，洗手臺卻是那么明亮，形成一種無力的反差。銳蝕聽見外面的昆蟲響了，發(fā)出吱吱的鳴叫，讓他沉默下來。“銳——蝕——”他不斷呼喚起對面這只小狼的名字，精神有些恍惚——銳蝕已經(jīng)不再是銳蝕了，他仿佛是一個旁觀者，在上帝的視角下凝望著這份沉重。我是誰？我在哪？我應(yīng)該怎么做？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到哪里去？他知道這些問題是沒有回答的，但他仍然要固執(zhí)地發(fā)出這些聲音，興許能讓森林聽到。

銳蝕陷入了自己的寄意之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到他今天竟然要去宿東機場，還要出國，他也只好接受這樣的事實，慢慢走到爸爸身邊，出門了，身邊的樹木一動不動的，銳蝕很欣慰，一旁的銳焰拖著個又大又重的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伴隨著他們走向遠(yuǎn)方。

“哇，好香啊?！变J蝕正站在森莊地鐵站邊上的自動扶梯。他上樓一看，原來地鐵站上竟然還有幾家賣炒栗子的店鋪，黃色的風(fēng)扇不停旋轉(zhuǎn)，音調(diào)時高時低，他本想去那邊看看的，可惜時間不等獸。銳焰拉著他，在機器上刷紫色的交通卡......地鐵緩緩進站，閘門大開，黃燈閃爍。銳蝕他們隨便找了兩個綠色的空座位，疲憊地攤在了上面。

“下一站——宿中樂園到了——請獸獸朋友們提前做好準(zhǔn)備下車——在閘機驗票口出站——”熟悉的廣播聲想起，銳蝕有點留戀，他還級得小時候把廣播聽成了“炸雞驗票口”，以為在快餐店里買了炸雞才能進站......當(dāng)時自己是多么幼稚?。‰S后，他們在宿明廣場換乘二號線，那邊就略顯陳舊，綠色的盲道上，掉漆的痕跡已經(jīng)很明顯了，站臺也是，只有單薄的護欄。他們雖然是去宿東機場，但卻要在前面的宿陽路站下車......反正經(jīng)過周折，他們總算來到了機場，那里真的很高，天花板就像星星那么遠(yuǎn)。

“請把小獸獸的拇指放在掃描儀上，頭也請對準(zhǔn)攝像頭?！辈ＡЮ锏暮ｊP(guān)對著麥克風(fēng)講話?！靶′J，現(xiàn)在我把你抱起來按指紋，你真是一只乖獸獸！”他慢慢摟起銳蝕，將他的拇指輕輕按在了紅色激光的上面，銳蝕覺得爸爸其實也是一只非常細(xì)心的狼狼，也許他曾經(jīng)被媽媽說過，被很多很多的獸獸批評過，但他現(xiàn)在的笑容很燦爛，或許這才是他作為父親真正應(yīng)該做的事情吧。海關(guān)往他們兩份護照上面蓋章：宿東 出 2014.4.17

經(jīng)過仔細(xì)的安檢，銳蝕他們總算到達(dá)候機大廳了。那里真的很奇怪，飲水機上面的杯子是圓錐形的，仿佛一頂生日帽；還有那些擋在路中間的自動扶梯，既不能上天，又不能入地，不知道有什么用。不過最令銳蝕開心的，還得是面前的一大塊玻璃板，可以透過它看見各種各樣的飛機，以及剛剛從東邊升起的太陽，它真的很美好，讓銳蝕內(nèi)心受到震撼。

銳蝕其實不渴，但他對那些圓錐杯子感到好奇，因此他拿了好多，甚至把它們戴在頭上，這樣每天都是生日，但他自知幼稚，便很快把杯子塞進自己的褲口袋里。他驚喜地盯著路兩旁的新玩意，有紅色招牌的咖啡館，里面的店員正搗鼓那些復(fù)雜的機器；還有免稅店，里面有很多化妝品，什么口紅之類的，銳蝕對這些不了解，不過他相信銳林了解——盡管她馬上年過四十，卻還是那么愛美，抽屜全是一些銳蝕沒見過的東西......他不明白為什么媽媽這么愛打扮，他覺得美是自然的，無需任何化妝品去粉飾它，銳蝕對自然的美感到滿意。

想著想著，他的肚子開始餓起來了，雖然他更愿意去旁邊的快餐店吃芝士漢堡，但他又想起了銳林的叮囑：機場店里的租金很貴很貴，因此相同的東西，外面賣十五，這邊就要三十，一點性價比都沒有......算了！反正還有諾持給他親爪制作的餅干，我正好借此機會嘗嘗！

銳蝕打開塑料袋一看，餅干竟然沒有被壓碎，完好無損的，可想而知它到底有多硬。他從中拽出一塊來，細(xì)細(xì)品嘗，里面有諾持的味道——其實是她爪子上的毛掉進面糊里面了，他又想起諾持那張可愛的面容。哎！我要離開你了！諾持！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一定會等我的！

銳蝕坐在椅子上，根本說不出話來了，外面的陽光竟是如此美好，但在銳蝕心中，沒有諾持的美好就不算美好。

“爸?！彼樕蠈憹M了嚴(yán)肅，“我為什么是銳蝕？”

“什么意思？你是指你的名字嗎？你的名字是媽媽在觀看一部音樂電影的時候想出來的，里面有一個歌詞是這么寫的：Rays是那一絲絲金色的黎明，就像窗外一樣，你看?！变J焰朝外面指去，“在我們眼中，你就是黎明！”

“真的？”銳蝕低落起來，“我不過是一只普通的小狼罷了，最多是個即將出國的小狼。”他站起身趴在欄桿上，“黎明會發(fā)光，我不會。黎明從未休息過，而我要睡覺，我甚至還會尿床......我真的很渺小?！?/span>

“你不渺小，銳蝕。你有一顆善良的心，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銳焰隨即站到他身旁，“生活呀，這樣成就好了。”

廣播聲想起，登機時間到了。

“走，該離開宿明了，我們要去長敦了！你可以在上面好好休息，睡睡覺，打打游戲，這樣挺好的呀。銳蝕，你真的不渺小，你有一雙可以改變?nèi)f物的爪子，一雙能容納藍(lán)天大海的眼睛，我對這世上的一切都感到滿足?！?/span>

“可是我滿足不了，可能是我總在幻想著什么?！?/span>

窗外的太陽光大起來了，這些光正照亮著銳蝕和銳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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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銳蝕回國之后，很快上了小學(xué)。今天是九月一號，他不到七點便起床。打開窗簾，外面的陽光已經(jīng)很燦爛了。他的心里感到愉悅：昨天他去學(xué)校報道，順便幫忙打掃衛(wèi)生，他的眼里又出現(xiàn)了那雙標(biāo)志性的長耳朵。銳蝕便明白，那是諾持，好久不見，耳朵也飽滿了許多。銳蝕上前搭話：“諾持，我媽媽給你的光輪二零一四，你覺得怎么樣呀？”

“不能飛的魔法掃帚又有什么用？我已經(jīng)把它當(dāng)作一把真正的掃帚來用了?！彼蚝笸藥撞?，作出掃地的姿勢，夸張地低下身子，彎下腰，耳朵都垂下來了，雙爪在空中動來動去：“你看，我用它來打理自己的房間?！?/span>

“這樣也挺好的。”銳蝕環(huán)視四周，天花板上是四支灰色的大風(fēng)扇，它們原本應(yīng)該是白色的。下面的地板上，蠟早就磨光了，滿是錯綜的劃痕。課桌上倒放著椅子，框架是很細(xì)的鐵，再鋪上一些廉價的三合板，就是這樣。

“我媽媽說，三合板里有很多甲醛，吸多了會變成一只蠢狼的！”銳蝕感嘆，“我可不想變成蠢狼！”

“你放心！這些桌椅一看就用了好多年了，甲醛早就沒了。銳蝕，你的化學(xué)真的很好誒！”諾持稱贊，“你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

“也不是學(xué)來的啦，主要是我看爸爸媽媽整天嘮叨這些東西，新聞里面也有：像什么甲醛啊，三聚氰胺啊，亞硝酸鹽啊......反正都是些很壞很壞的東西。之前有不良商家往兌水奶粉里加三聚氰胺，毒害了多少名幼小的獸獸們！不過，我躲過了這一劫，我媽媽從不把所有雞蛋裝進一個籃子里，她給我買各種各樣的奶粉，國產(chǎn)進口的都有，我什么都不挑。你小時候不喝進口奶粉，你媽媽就把奶粉全送給了我媽媽。哈哈！這讓我媽媽省下了一大筆奶粉錢！我只記得她臉上露出了春風(fēng)般的笑容......”

“那亞硝酸鹽是什么呢？”諾持又問。

“就是腌菜里面的東東??！如果腌制時間不足，這種物質(zhì)便會大量出現(xiàn)，甚至?xí)l(fā)癌癥！啊！我還年輕！我可不想丟掉我的狼命！”銳蝕捂住自己的心臟，“我才活了六年啊！”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東西，瘆得慌！這里是小學(xué)，不是讓你在這里開新聞發(fā)布會的！”諾持都不敢揪銳蝕的耳朵了，“還是想想怎么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吧！我媽給我報了好多好多課！我學(xué)拼音都快要學(xué)吐了！什么整體認(rèn)讀音節(jié)，什么yue、yuan、ying，我都忘得一干二凈了！還有更奇怪的，老師竟然讓我們用拼音去唱字母歌！什么阿波刺得鵝佛鴿,像在念咒語一樣！叫我們不明不白的。”諾持抱住銳蝕，“可是銳蝕，你多快樂??！你還能到布瑞去旅游！到魔法小說的世界里面去！而我只能靜靜地留在這死寂的森林里面！”

“我們自己不就是小說嗎？好了，別傷心了，快打掃教室吧！”銳蝕拍拍諾持的后背安慰她，“明天可是新的一天呢！真希望我們能成為同桌！”

“但愿如此?！敝Z持甩甩臉，“之前的快樂都跑哪里去了？現(xiàn)在總是愁眉苦臉的，可能是我希望的東西太多了吧。”

“你希望什么呢？”銳蝕好奇。

“我倒也沒什么希望，不過我的爸爸媽媽希望我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找個賺錢的工作?！敝Z持突然湊近銳蝕的耳邊，聲音低下來，“但是，只要我能跟你在一起，撿垃圾我都愿意！”

撿垃圾？真的是這樣嗎？銳蝕心中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而這股力量竟來自于諾持一無所有的話語中?？窗?！盡管她的身后是一片荒蕪，但那里卻蘊含著如此熱血的話語！銳蝕開始樂觀起來，他的頭微微上揚，不禁露出了微笑，拉開窗簾，外面粗糙的水泥地似乎也沒那么丑陋了。于是，銳蝕的干勁更足了，他正奮力地把地板拖干凈......

昨天差不多就這些事。今天，銳蝕身穿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背著運動包，和爸爸爪牽爪一起走向?qū)W校。那運動包太大了，都能頂銳蝕整個小身板了。用銳林的話來說，這是物盡其用，不必買新書包了。

“我只能送你到校門口。再見啦，小銳！”銳焰放下爪子，“在學(xué)校里，你要好好地聽老師的話呀！”

“我知道了！我會聽的！”銳蝕跟隨著獸群一起邁入校園，他的腳下是一片灰色的水泥地，路兩旁則是常青的樹木，葉子摸起來十分堅硬。他身邊則是一群和他同齡的小獸獸門，面孔都很陌生，因此銳蝕難免緊張。

“銳蝕，諾持，你們倆坐在第三組第四排。對！就那里！”銳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真的和諾持成同桌了！可喜可賀！只要他的眼睛盯著諾持，嘴巴便會不禁露出笑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銳蝕故意撇過頭去，他的臉都紅透了，不過還不至于變成蘋果。幸好沒有誰注意到！

“今天的午飯還不錯誒！”銳蝕在午間和諾持拉家常，“讓我沒想到的是，現(xiàn)在大家都吃一樣的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他們都能吃到美味的事物！”

“好吃嗎？一般般吧！尤其是這個豬排，炸得太老了！上面還有我討厭的番茄醬！”諾持轉(zhuǎn)過臉來，表情凝固，“而且，它現(xiàn)在就在你的嘴角上！我來幫你擦掉吧！”她趕忙拿出紙巾，銳蝕卻直接把T恤領(lǐng)子當(dāng)餐巾紙擦拭嘴角，領(lǐng)子變成紅色了?！爸x謝啦！不過我想我自己可以解決！”

“哎！好吧?！敝Z持感到沮喪，耳朵也隨之焉了下來，她盯著爪上干凈的紙巾，不知道說什么好。

“別傷心了，我們聊點別的吧?！变J蝕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們家有一個帶樓梯的房子，真好！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房子！而且我媽媽還同意了！”

“哇！你的媽媽真好！打算在哪里買？”諾持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是在悲傷過度后對世事的一種豁達(dá)，“市區(qū)？還是宿中？”

“不知道，聽說應(yīng)該會在宿西大學(xué)城附近買，畢竟我媽媽是在那里教書的。我小時候可喜歡去我媽媽二本大學(xué)里面玩了！那里有一大片水池廣場，一頂柱子矗立在正中央，可帥氣了！而且我和我媽媽經(jīng)常在教室食堂吃飯，做得當(dāng)然很好。吃飽之后，樓上還有教師活動室！里面有咖啡機，我經(jīng)常用它來喝熱可可，順便再打打臺球，雖然都是蒙著打的......還有座巨大的圖書館，和斗獸場很像，樓梯下面有小賣部，我曾經(jīng)在那里買過餅干吃......”銳蝕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過去了。

“可是，我們現(xiàn)在才剛上小學(xué)，一下子就聊大學(xué)生活，不太好吧?！敝Z持拽自己的耳朵，“我媽媽說上大學(xué)比登天還難，而且現(xiàn)在大學(xué)生也很難找到工作，除非是高校畢業(yè)的研究生碩士博士......我快要瘋掉了！每天都要補課！還要彈那該死的古箏！你看！我的爪子都被琴弦給磨平了刺頭！”諾持委屈地伸出那雙蒼厚的爪子，“就是為了考那些極！可是，我并不喜歡古箏，我就喜歡讀那七本魔法小說，我喜歡用光輪二零一四來打理房間......我的志向就這么點，我的媽媽說我目光太短淺了。銳蝕，你覺得我是一只怎樣的兔子？是平庸的？偉大的？還是鼠目寸光的？”她睜大雙眼，兩只爪子不停搖動著銳蝕的身子，“你覺得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樣子的？”

“嗯......”銳蝕低頭沉思，他看見諾持那早已通紅的眼睛，心生難過，“在我眼里，你是一只獨一無二的兔子。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諾持。你有一顆獨立的內(nèi)心，你是我一輩子見過的最美好的兔子！你的眼睛有時候黑，有時候紅，紅了就代表你很傷心，你有心事。但是，你要勇敢地去面對這一切，無論成功與否，時間長還是短。因為我知道，你的心里面住著一只勇敢的小狼——他的名字叫做銳蝕！”

這只小狼凝視著那只兔子：“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你要學(xué)會去思考這一切?！?/span>

“思考，怎么思考？”諾持的眼睛不再發(fā)紅，“思考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思考就怎么思考，只要你的良心過意的去就行?！变J蝕的微笑漸漸強大起來，“很多事情都是你說了算?！?/span>

真的？諾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的耳朵的的確確又開始綻放。“謝謝你！小銳！”她的目光堅定，望向窗外那種植在空地上的綠樹，她覺得一切甚好。

“小銳！小銳！你在家嗎？”周末，諾持興奮敲打著山洞的門，可是過了很久，門也不開，諾持有點失落，這是她向媽媽爭取出來的一會兒時間，好不容易能串銳蝕的門了，結(jié)果門不開。她依舊不死心，爬到廚房窗戶上面看，依舊沒有動靜，只有防盜窗欄桿上的綠植——被放在一個大冰淇淋桶里的綠植，綠色的葉子早已黃化，這下諾持心如死灰了。她原本想把這份勝利分享給銳蝕的，但現(xiàn)在，沒有銳蝕的勝利似乎又是那么乏味。她蹲坐在山洞下發(fā)呆，凝視著土地上來來往往的螞蟻，不禁嘆氣。她不想回去，哪怕在這里發(fā)一個小時的呆也好，于是那天邊的太陽也從她眼中慢慢落下了......

“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你要學(xué)會去思考這一切?！变J蝕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但這次更大聲了些，可能是諾持太思念銳蝕了吧，她真希望小銳能和自己坐在這片寂靜的角落，盡情分享勝利。她探出爪子，握回來的不過是野馬塵埃。

可是，上面的的確確有藍(lán)色的毛發(fā)，在她白色的爪子上面竟是如此耀眼，這是真的，諾持又睜大眼睛環(huán)視四周，遠(yuǎn)方?jīng)]有動靜，她又沉默了。

“怎么了？”那熟悉的聲音輕輕敲打著諾持的心窗，她猛得跳起來，挺直身板，銳蝕出現(xiàn)在了她眼前！簡直像魔法一樣！而且，他的嘴中散發(fā)著一股番茄的味道！

“小賣部的田園餅干還是好吃?。【褪沁@個味道！諾持，你要嘗點嗎？”他遞出綠色包裝袋，“番茄味的，用地里的番茄榨汁和成面粉，里面沒有添加任何番茄醬?！?/span>

“噢，太好了！”諾持這才反應(yīng)過來，伸出爪子夾了幾塊，“我討厭番茄醬，可是我喜歡番茄。”她把餅干含進嘴里，“小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天可以不彈古箏了！這可是我自己向媽媽爭取的呢！”

“好樣的！就是這個樣子！你可以做到的！”銳蝕笑了，他的嘴巴一塵不染，“你真的很棒！”

“謝謝！”諾持靠在山洞巖石邊，抱起銳蝕堅強的身軀，“我突然覺得自己又很偉大，我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銳蝕，你不在家，剛才去哪里的呀？”

“去宿西看房了。我其實不喜歡看房，天天就是進入一個又一個看似豪華的房間，還要穿鞋套一直站著，站得我腿都快瘸了！”銳蝕表示厭惡，“聽那西裝中介講個不停，其實就一句話：這些房子都很好，只要你能承擔(dān)首付，就趕快來買吧！更要命的是，我媽媽天天看，天天換，整個宿西都要被我們走一遍了！”

“原來如此！那這餅干是在你說的小賣部里面買的嗎？”

“對！我又到校園里蹭飯去了，而且我遇到了新伙伴......”銳蝕牽起諾持的爪子，“爸爸媽媽剛才停車去了，等他們回來，我們一起到房間里好好聊聊！”

宿西，顧名思義可知其地理方位。相較于宿中而言，雖然都是郊區(qū)，但宿西更為偏僻，這主要是因為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山，尤其是被譽為“宿明之巔”的余山，但海拔卻僅有九十八米。同時，宿西大學(xué)城也不失為宿西一條著名的風(fēng)景線。整條街一邊是美食小吃，另一邊則是二本大學(xué)。雖然說是二本，但在媽媽的學(xué)校，它的金融會計專業(yè)是不輸宿明財大的。真是一件好事！

這個星期六，銳蝕正坐在專門的兒童座椅上，無趣盯著旁邊的景物看。突然，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排又一排的橙色挖掘機，它們靜靜矗立在高速旁的工廠前，這讓銳蝕又回憶起什么：他小時候爬余山，也是走的這條高速，高速旁邊仍是這些挖掘機。

現(xiàn)在是秋天，校園里的落葉已經(jīng)很多了。銳蝕左邊是劇院，右邊是體育館，上面的橫幅寫道：歡迎二零一四屆大一新生入學(xué)！但是，校園里卻沒什么獸獸，銳蝕便得意起來，他似乎把自己當(dāng)成大一新生了！

“小銳啊！今天吃午飯的時候，還有一位小獸獸也要過來噢！你小時候還跟他一起玩玩具呢！”銳林開始介紹，“他是一只小狼犬，名叫阿常，你記得不？”

“他是誰？”銳蝕表示從未見過阿常，“我有見過他嗎？”

“你應(yīng)該早忘了。他現(xiàn)在上二年級，你到時候一定要表現(xiàn)得禮貌一點噢！不要不作聲，情緒不要激動！慢慢來......”

銳林預(yù)測的情況根本沒有發(fā)生的可能性。在教室辦公室里，銳蝕正和阿常談笑風(fēng)生，銳林也和阿常媽媽談笑風(fēng)生。

“我們阿?，F(xiàn)在可厲害了！他現(xiàn)在奧數(shù)特別好！到時候一定能自招進二中的！”阿常媽媽規(guī)劃好了阿常的獸生道路，“如果沒考上，我就讓他讀國際高中。貴是貴了點，不過我認(rèn)為這是值得的！”

“高中？可他現(xiàn)在連初中都沒上??！”銳林很驚訝。

“小學(xué)初中都無所謂，只要他能進宿西二中，就十分完美了！你應(yīng)該知道二中可是個很好的市重點??！”

“是，而且之前的大作家木羽也在那里讀過書。我看過他寫的小說，真是太幽默了，哈哈！”

“他現(xiàn)在可是名賽車手呢！而且賺的錢也很多！”兩名經(jīng)濟學(xué)副教授又開始談錢了！

“媽！能不能不要談錢了！我和小銳正聊得歡呢！”阿常喊道，“這樣真的不好！”

“我跟你講！阿常！本性難移！我們還是出去散散步吧！”他拽起阿常的爪子，并在他耳邊低語，“我媽媽現(xiàn)在最需要錢了！咱們還是不要刺激她的神經(jīng)了，否則她會發(fā)火的，對嗎？她準(zhǔn)會把我們的衣服撕爛掉了！”

銳蝕狼狽地打開門，輕輕跑開了，阿常緊隨其后。他們一起來到教學(xué)樓后面的水泥地上，旁邊的草地堆滿了生銹的課桌椅。他們向前走，一條貫穿學(xué)校的小河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河岸上則是斗獸場一樣的圖書館。

“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可不喜歡奧數(shù)！每當(dāng)我抱怨幾句的時候，我媽總是會說：我又不欠你的！這太可怕了！”阿常向銳蝕哭訴，“還有那幾個高中！宿西現(xiàn)在的好高中簡直太少了！就二中一個市重點！其他要么是區(qū)重點，要么普高，要么職校。聽我媽說，里面全是些游戲少年！絕不能和他們鬼混......”

“小銳，你要珍惜現(xiàn)在的時光！七歲是一個美好的時刻！你們現(xiàn)在每天的作業(yè)不過是讀課文寫字罷了！年齡越大，需要擔(dān)心的事情就越多??！我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快樂了！”阿常語重心長，“能認(rèn)識你這樣的小狼，我真的很感動，你有無限的想象力！你就是一片森林！”

“是嗎？”銳蝕不禁笑了，“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七八九，嫌死狗！”

“對！因為我們四舍五入算狗，我們的媽媽嫌棄我們！”阿常把爪子撐在自己的后腦勺上，眼里只有迷茫。他的身后是一排臺階，他的心情就像那排臺階，臺階上面則是高攀不起的圖書館。

“沒事的！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還不如去接受它。”銳蝕突然抱起阿常的尾巴，“你的尾巴，很舒服呀！你的尾巴依偎在我的懷里，你一定會好好整理它的，不是嗎？”

“是。我每天洗澡都會花好多沐浴露在尾巴上，還要用電吹風(fēng)吹干它，這是我唯一感到自由與快樂的時候，因為我的尾巴是屬于我的！它完全不受其他獸獸的控制！”說完，阿常用力一甩，尾巴便掙脫出去，隨著迎面飄來的秋風(fēng)不斷擺動，展現(xiàn)出生命的活力。銳蝕從未見過如此單純，卻有一股內(nèi)勁兒的力量，原來這就是自由！

“阿常！做得好！你等一下我，我馬上給你個好東西！”銳蝕神秘一笑，沖到臺階內(nèi)側(cè)。一會后，他爪子上舉著個綠色包裝袋跑了出來，“你看！黃瓜味的薯片！你想吃嗎？”

于是阿常笑了笑，撕開袋子，捏起一塊便放進嘴里。雖然味道很怪，他也從未吃過，但那是他感到真正自由的時刻。薯片里有股清香，他感受得到。

“現(xiàn)在，我真的很快樂！”阿常抱起銳蝕，他面前是一片毛茸茸的幸福，“我覺得一切都很美好?！?/span>

“我也是?！变J蝕輕輕打理阿常的毛發(fā)，發(fā)現(xiàn)他那原本沉悶的臉慢慢舒展開來。雖然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太多的無奈，但有一包薯片就足夠了。一包薯片便是他們的全部。

旁邊的草地上仍然是一堆生銹的課桌椅，銳蝕和阿常爪牽爪，笑著面對眼前的一切。天空也跟著他們一起笑了，露出了天青色。他們的眼睛能看到這種顏色，他們在思考自己的未來。

?

八

“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堅定的獸獸才能到達(dá)彼岸。”

銳蝕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摘下機房的耳機，離開電腦。今天布瑞語老師可真奇怪，竟不在教室上課，反而帶大家到機房里讀課文來了。當(dāng)然，上面那句話只是試音用的。等到最后一名同學(xué)出來，老師關(guān)上鐵門，命令大家排好隊。她是一位宿明老阿姨，說的話中總會有些口音?！澳X子瓦特了！眼睛有問題就看眼睛去！腦子有問題就看腦子去！”這是她常說的，大家早已把這句話爛熟于心。

剛吃完午飯，銳蝕坐在臺階上，孤零零地看著教學(xué)樓中間的幾棵大樹，不知道應(yīng)該干什么。背后的男生們正一起盛湯，盛好了之后還把小鐵碗舉得高高的，再用力一碰，大聲喝道：“干杯！”，隨后把番茄蛋湯一飲而盡，臉上無不充滿快活的笑容?？墒牵J蝕跟他們和不到一塊。他總是默默地拿飯，再默默離開，根本沒有他這個年紀(jì)應(yīng)有的朝氣，可能是他太成熟了。不，他在某些方面還是極其幼稚的。比如，他做什么都很大聲。老師請他讀課文，要求富有感情。銳蝕便爪捧語文書，用他那千溝萬壑的語調(diào)以及嘶啞的吶喊，倒也的確可愛。他一無所有，他只有一腔熱血。布瑞語老師教他們唱兒歌，大概和一名叫Jack的小丑有關(guān)，銳蝕兩次踏入用一條河流，效果貌似還不錯。

“哎？小銳？你坐在這里干什么？”諾持走到他身邊，坐下?！坝惺裁葱氖聠幔俊?/span>

“可能有吧，我不知道有沒有?！变J蝕記不起有什么心事，但他每天中午都像塊大石頭一樣坐在臺階上，這讓諾持擔(dān)心起來。

“我覺得沒有心事?！变J蝕給出了確切的答復(fù)。

“那這是怎么回事？你有時候文靜地根本不像一只小狼！我家的烏龜還會自己在缸里亂爬爬呢！”諾持更加好奇了。

“這不就對了！有時候我也很活潑呀！我不可能一直文文靜靜呀！我只是在想一件重要的事情?！标柟庹赵阡J蝕的臉上，他的毛發(fā)豐滿而又美好。

“什么事情？”

“未來。”銳蝕突然站起身來哈哈大笑，“哈哈！未來！嘿嘿！哼哼——”

“我要不要把你送到南平路六百號那里去？”諾持開玩笑，“我媽媽說那里是全宿明最大的精神病院。有時候，我媽就打算把我送到那里去。這樣我們又可以住一個病房，你把雞腿分我一點就行了?！?/span>

“雞腿！哈哈！雞腿有什么用??！我只有兩條狼腿。你想紅燒還是清蒸？我建議做成泡椒鳳爪那樣，我的肉很少?！变J蝕沒有坐回去，他面向那顆松樹，背后仍然朝著諾持，整個身子都沉到日光中。

“算了，我們說正事。你說的未來，又是什么東東??？”諾持不知道未來。

“未來就是未來啊?！变J蝕抖了抖身子，“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未來就已經(jīng)過去了，這樣的未來數(shù)不勝數(shù)，我可不稀罕，就讓他們?nèi)グ?。你看！他們已?jīng)過去了！他們現(xiàn)在還在去！”

“既然你看得這么開，為什么又要思考未來呢？”諾持又問，“你不是不稀罕未來嗎？”

“傻兔子，你傻得真可愛?！变J蝕轉(zhuǎn)過身來，不禁笑了，笑得很甜，“這是第一種未來，還有第二種。第二種未來呢，就不多見了，甚至有些獸獸一生都不可能見到一次，然后他們就老死了，他們就沒有未來了。隨便舉個例子，就比如我突然哪天成個大作家。就這么簡單，但我估計我會一輩子貧窮下去?！?/span>

“那肯定有第三種吧！我猜都猜到了！大蠢狼！哈哈！”諾持又拽著他的耳朵，“快說吧！在我這里，關(guān)子是不值錢的?！?/span>

“疼疼疼！你別拽了！”銳蝕把頭鉆出去，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毛發(fā)，“你真狡猾！狡兔三窟！真有你的！第三種未來呢，其實就是狡兔三窟，這是有原因的?！?/span>

“總之，看吧，第三種未來就是這樣的。概率小，但一旦發(fā)生，就不得了嘍！”銳蝕看見腳下有一塊石頭，就把它踢到松樹那里去。他在教學(xué)樓中間走走停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把雙爪插進自己的褲口袋，臉上露出神秘的笑，雙眼平視著眼前的一切，不為所動。這種表情，倒也不是心如死灰，這是銳蝕在經(jīng)歷各種事情后，所流露出來的一種寧靜的心態(tài)。他在笑，但笑得不猖狂。他在看遠(yuǎn)方，遠(yuǎn)方不高不低。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強大起來了，再也不是那種小打小鬧就會哭鼻子的幼獸了。他在成長，成長難免有迷茫，銳蝕感受得到。迷茫會使他悲傷，那他就盡自己所能不悲傷。

“對了，這件事別傳出去，傳出去又要被大家說是胡說八道了。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有些事情是一定會來的。”銳蝕返回到諾持身邊，把嘴湊近她的耳朵，“我們都有一雙能看到未來的眼睛，一雙能聽見歌聲與歡笑的耳朵。不僅是我們，大家都有，森林也有。這可能是我唯一感到快樂的事情了?！?/span>

“嗯。聽你這么一說，我也很快樂。我挺快樂的?！敝Z持把頭埋進銳蝕的胸里，“你放心，我會記住你的話的，我覺得你說的都很有道理。”

“記住就行。”

午會鈴聲響了。銳蝕環(huán)視四周，大家正跑回各自的教室，地上的世界頓時安靜了。銳蝕便和諾持一塊兒，悠哉游哉地坐到座位上。午會倒也沒什么不好的，在這個時間里，班主任一般會向大家反應(yīng)最近的行為舉止，并和大家一起討論最佳的解決方案。銳蝕聽著這些事情，怪想笑的，因為這實在是稱不上事：比如湯碗有厚壁和薄壁的，大家總是喜歡用厚壁碗來喝，因為能盛得多一點。班主任便在教室里批評那些拿厚碗的獸獸?？墒?，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而今天，就更厲害了。班主任雷厲風(fēng)行地走到講臺上：“今天有同學(xué)跟我反應(yīng)了。他說你們有些獸獸太貪婪了！番茄盛得那么多！有誰是這樣的？快站起來！我就不一個一個抓了?！?/span>

我的天吶！班主任今天批判的竟是這種事情！這就更沒有了。有的獸獸喜歡番茄，有的獸獸討厭番茄，這很正常，為什么要批判呢？難道番茄盛多了叫貪婪了？那不吃飯都能叫做大公無私哩！銳蝕心里想的便是這些。他想說出來，又說不出口，很快放棄了：是呀，在這種學(xué)校里面當(dāng)出頭狼有什么意思？俗話說的好，槍打出頭狼，現(xiàn)在正有一把無形的步槍瞄準(zhǔn)銳蝕他們呢，還是別沖動了，我也不欠誰的。

可是銳蝕又想這么做，這樣沉默下去麻木不仁，只能做一名看客，這就是好的嗎？只愿暴政降臨在他獸頭上，自己的本領(lǐng)不過是幸免罷了。到時候，如果自己被批判，那就沒有獸獸為他發(fā)聲了，這可不行！銳蝕正準(zhǔn)備站起來發(fā)聲，結(jié)果旁邊的諾持卻搶先一步，不知怎的，銳蝕的屁股老老實實地釘在椅子上了，他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諾持的目光平視著老師，班主任便得意起來：“啊哈！諾持！你站起來了！算你誠實，你想對大家說些什么呢？”

“如果硬要我說的話?！敝Z持清了清嗓子，“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下次改正就是了?！?/span>

“好，那你坐下吧?！卑嘀魅位菀晦D(zhuǎn)，“還有，我們學(xué)校的圖書館又開了，你們課間可以帶上自己的電子學(xué)生證去借書，一次最多三本，歸還期為兩周......好，就這樣了。”

午會課下課，銳蝕始終對諾持的行為和回答充滿不解。這不對??！按理來說，像諾持這樣的女漢子，站起來之后肯定是會和老師拌嘴的。老師罵她，她繼續(xù)不畏強權(quán)......可是她今天卻逆來順受。這是怎么了？他看著諾持出教師門，她的步伐不像以前那樣大搖大擺了，而是很沉穩(wěn)，每一個步子都是如此悄無聲息，好像一塊大石頭。她的耳朵也不是一會兒立一會兒焉了，而是變得富有韌性，跟著風(fēng)一起晃動?？磥恚呀?jīng)成為第二個銳蝕了，她有時很成熟。

銳蝕既開心，又惆悵。他發(fā)現(xiàn)之前那名可愛的諾持已經(jīng)不存在了，那個諾持會笑，會哭，大家都很喜歡這只小兔子。銳蝕懷疑是自己把諾持帶壞了，他的童年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因此，他感到深深的內(nèi)疚。我不應(yīng)該和諾持講這么深奧的大道理的！我只希望她能夠快樂......這才一年級，這樣下去以后可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

銳蝕很緊張，他右爪托住自己的腮幫子，兩眼無神，他覺得自己做錯事了。男生們追逐打鬧，拿鉛筆盒當(dāng)槍打CS；女生們?nèi)宄扇?，茶話會開個不停；銳蝕獨自悲傷，他的眼睛突然看不到未來。

他只覺得耳朵一痛，趕忙轉(zhuǎn)過身去，悲憤的臉轉(zhuǎn)晴了：諾持還是像原來一樣，拽著他耳朵。她還是和原來一樣可愛！銳蝕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他直起身子，顫抖地抓起諾持的爪子。和小時候一樣，潔白純真。

“諾持！你回來了！”銳蝕摸了把淚。

“永遠(yuǎn)回歸！”諾持把這兩個不可能在一起的詞結(jié)合在了一塊，她被自己都逗笑了，“好了！圖書館剛開，我們一起去借幾本書看看吧！課間只有十分鐘，咱們可要走快一點！”

“好！好呀！”銳蝕胡亂翻開自己的書包，從里面摸出綠色的電子學(xué)生證：上面有他幼兒園時拍的大頭照，里面的小狼露出燦爛的笑容，連牙都一連露了出來，黃黃的，一看就沒有好好刷過牙......銳蝕感慨萬分，他找回自己的童年了！于是，銳蝕他們一路小跑，各自盯著對方的臉，終于笑了。

“你看！現(xiàn)在這本探險小說很流行?！敝Z持取出一本泛黃的書，上面還貼著學(xué)校的二維碼，以便借閱和歸還。銳蝕不解：這本書有什么好看的呢？

“不僅好看，它還好玩，很有趣。你看那幫男生就知道了！”諾持指向前臺的那些只知道傻笑的男生，他們爭先恐后地?fù)寠Z桌上的神奇卡片?！熬G的給我！”“我要藍(lán)顏色的卡片！”他們糾纏在一起。前臺的阿姨看不下去了：“小朋友們！別搶了！一獸一個！這是你的?！彼龐故斓厝〕鲆粡埧ㄆ?。一只小狐貍接到爪上，欣喜若狂地把它夾到書里面，定睛一看：“啊呀！就是這個！我看到了！”隨后手舞足蹈正準(zhǔn)備離開?！靶『偅∧愕臅€沒有掃呢！把電子學(xué)生證給我?！崩习⒁烫嵝?。小狐貍只好紅著臉，抵著尾巴把東西遞給阿姨。幾次滴滴聲過后，他還是和原來一樣，爪舞足蹈地跑出去了。

“那些卡片是上面東西？怎么大家都爭著搶他呢？”銳蝕翻書。奇怪的是，書里謎題的答案卻被一層灰色給遮住了，看也看不見。難道，卡片就是用來解開這些謎題的？

“我給你示范一下，你看好！”諾持拿出一張淺藍(lán)色的卡片，“上面被劃分成十六個格子，你把它與書中間的圖案對好，答案就在這十六個各自中間。下面是用來掃答案的，你按特定的角度照到答案上。看！已經(jīng)掃出來了！”

銳蝕“哇”得大叫一聲。那答案進入從灰色區(qū)域里掃出來了！還怪清楚的。原來好玩說的是這個！而且，看的角度不一樣，答案有時候也會變得不清晰。他和諾持分別把學(xué)生證遞給阿姨，隨后各拿一個卡片。上課鈴響了，他們嘻嘻哈哈，一路又小跑回教室。阿姨目送他們兩獸，心里掀起一陣波瀾......他們的背影合在一起，各自的特點卻仍然分明：一只健壯，一只窈窕；一只深邃，一只開朗。他們既是友愛的，又是獨立自主的。

銳蝕漸漸對這種生活產(chǎn)生了一種依戀之情。是啊，每一秒的未來的確很平凡，卻能感受到美好，這樣的生活是再好不過了！我的森林啊！你的每一棵樹，每一株野花，我都很喜歡......

放學(xué)之后，銳蝕和諾持自己走回家。他們已經(jīng)對這條路很熟悉了，無非就是幾片綠色的池塘，那死水根本望不到底，只有幾只鮮艷的小魚游來游去，淺一點的池塘還可以看見成群的小蝌蚪們，不知道他們的青蛙媽媽在哪里，他們只是拖著條修長的尾巴在水里游啊游，很快便消失在視野里。銳蝕用爪子裊起一片水，再把它們?nèi)酉蜻h(yuǎn)方，睡眠掀起小的波瀾。

“這些池塘里全是死水，我們走吧?！变J蝕從草地上站起來，先是把爪子甩了甩，在往衣服上面擦干凈，衣服又濕了。

“你講點衛(wèi)生吧！你看看！你的衣服成什么樣子了！”諾持一把抓住T恤領(lǐng)口，“領(lǐng)子上面竟然有這么多破洞！你這是蠢狼四窟??！哎呀！怎么上面還有顏色？你用它干什么了！”

“用它來磨牙啊。每當(dāng)我無聊的時候，我就會咬咬領(lǐng)口，破幾個洞濕不足為奇的?！变J蝕張開自己的大嘴巴，“效果可好了！我的門牙已經(jīng)很鋒利了?！?/span>

“啊呀！但你的牙齒真的太黃的！你每天是怎么刷牙的？要記得！這些應(yīng)該記得！牙刷要保證每顆牙齒刷十遍以上，最少也要兩分鐘......”諾持把銳蝕的嘴巴合上，爪子上面握著一副無形的牙刷。銳蝕紅著臉，稍微有些尷尬：這些東西還需要她來教？我當(dāng)然知道怎么刷，只是因為我太懶罷了！一只兔子教一只狼刷牙......怎么說都很奇怪?？梢哉f是教狼吃素，教狼種地，但刷牙是個什么東西？銳蝕都不敢正視諾持了，他矜持了一會兒，隨后轉(zhuǎn)身：“好了，我今天會好好刷牙的！再見了！”

“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你身邊，你要學(xué)會思考?！敝Z持把銳蝕的話還給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好——我知道了。”銳蝕拍拍自己的校服，把上面的皺給理平，放爪一揮重新穿到身上。他只聽到“叮”了一聲，原來是口袋里的一元硬幣掉到地上了！他蹲下去撿硬幣，再用自己的毛發(fā)擦了擦。是銀白色的，下面一行數(shù)字“2014”清楚地刻在上面。

“看到?jīng)]有？老天爺也被我的誠心打動了！為了獎勵我，他特意從天上拋下來一枚硬幣！”銳蝕故作玄虛，他把硬幣高高舉過頭頂，仿佛想讓所有獸獸看到他刷牙的決心?！澳阒肋@枚硬幣可以用來干什么嗎？”

“哇！這用處可多著呢！”諾持并非貪財，她盡力回憶起一元的用處，“如果硬要說的話，你可以用它來坐一次搖搖車。對！就在菜場那邊，不過那里的地面永遠(yuǎn)是臟兮兮的，時不時還有菜葉子躺在污水上。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你爺爺就是你爸爸的爸爸，所以你可以坐黃色的那輛，音樂是小兔子拔蘿卜?！彼低敌α?，“喂！你別以為我是在王婆賣瓜。你還可以到菜場的包子店那里買兩只饅頭，圓的方的都是一個價，或者燒賣和茶葉蛋。嗯，沒錯，老天爺一定是這樣安排的?！?/span>

“哈！不過我想，老天爺是想讓我們?nèi)ヂ?lián)合一百超市。你看！就在學(xué)校正對面！真是一個好地方！那里的風(fēng)水寶地數(shù)不勝數(shù)。走！我們一起去逛逛！”銳蝕一下子握住諾持，諾持什么都沒說，但他們很開心。是啊，盡管這種地方比不上市中心的步行街，也沒有名牌服裝店。如果這么一比的話，他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不過，他們是自由的，他們的快樂是自由的。這種快樂是純真的，是無憂無慮的，是可以在藍(lán)天下悠哉游哉哼著歡歌的。銳蝕他們在石板路上走，石板路先是有幾排紅色的，再來一排灰色，銳蝕盡量避免走到灰色上面去，要么跨過去，要么像兔子一樣蹦過去。水泥路面上，汽車已經(jīng)停滿了兩旁，不時有小學(xué)生們穿梭其間。他突然停下來，仰視著眼前的建筑物——那就是聯(lián)合一百超市了，不過只是建筑的一部分，超市只是正面。它的側(cè)面聚集了各種五顏六色的小吃店，比如什么油條店啦，上面寫著“無礬”；什么少縣小吃啦，里面的雞腿賣五塊錢；什么炸串店，雞柳薯條金針菇，店外聚集了很多小獸獸，不過他們可不是食材......還有菜場的大門，里面的白色瓷磚染滿了污水，在入口處，用紙箱子鋪陳的地板也已經(jīng)不堪入目了，反正銳蝕是不會去那里的。

“炸串店好，但是不太劃算。”銳蝕正在考慮性價比問題，“一塊錢只能買兩串金針菇，但在超市可以買一袋巧克力球。對的，我們走。等我有錢了，我會在這里請你下館子的！”他立下豪言壯志。

“我會和你一起來的！你要知道，少縣小吃的雞腿是五塊一個，這樣你就再也不用把雞腿讓給我了......”諾持覺得這很浪漫。

銳蝕他們一頭撞進超市的塑料簾子。啊呀！獸獸可真不少??！各種各樣的動物！有的甚至還長著彎彎的角。尤其是小獸獸們，他們早已攻占零食區(qū)了，瘋狂地?fù)寠Z紙箱里的辣條。銳蝕在同學(xué)的慫恿下嘗過，因為他怕辣。但是，辣條一點也不辣，還帶著些許香氣和甜味！這種味道不同于薯片和巧克力，是非常奇幻的。

“嘿！小銳！小諾！你們也在這里呀！”

銳蝕看見零食區(qū)那邊有獸在向他們揮爪，原來是他們的同班同學(xué)，韓將軍和羅大哥，兩只可愛的小狗。韓將軍高，羅大哥矮。韓將軍剃平頭，羅大哥則是圓頭。韓將軍臉方正，羅大哥的臉則如絲瓜一樣......他們整天形影不離，好事壞事來了總會有他們一份。今天英語課上，英語老師在講臺上偷偷觀察他們倆在電腦前笑來笑去，便偷偷走過去一看。好家伙！竟然在玩4399小游戲！還是雙打！一只用WASD，一只用上下左右方向鍵。英語老師各揪住他們的一只耳朵，苦口婆心地訓(xùn)道：“兩位大哥！兩位將軍們吶！抓點緊好好學(xué)習(xí)吧！都什么時候了！這樣怎么進中考考場??！”

“小銳！我們可算發(fā)現(xiàn)比辣條更好吃的東西了！”羅大哥把銳蝕拽過來，“看！泡椒風(fēng)爪！美味又健康！”

“鳳爪？你們什么時候迷上這玩意了？”銳蝕問。

“鳳爪富有膠原蛋白，小狗狗們吃了，毛發(fā)會變得更有光澤呢！這些都是聽我媽媽說的。”諾持在一旁補充，“你們要多吃點吶！兩位大哥，兩位將軍們吶，現(xiàn)在可是長身體的好時候??！”

兩位將軍們不禁臉紅了。他們站成一排，齊聲嘀咕道：“好——好啦——我們知道了。”

“這就對了。我相信你們一定是勇敢的狗狗！你看！小韓！你的個頭很高，身材又大，多么陽光開朗??！小羅，你細(xì)心認(rèn)真，一定可以辦好各種小事的！”諾持稱贊他們，她的身姿在白燈下突然變得富有力量，還有她的言語，“那么，明天再見了！我和銳蝕還要買東西去呢。”她一把抓住銳蝕，一起走向遠(yuǎn)方。

他們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幸福地注視著對方，隨后會心一笑。銳蝕挑起一顆巧克力球，也幸福地把它吞下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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