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喔喔喔喔喔哇哇哇哇哇——”

前所未有的天翻地覆，這一次上條直接雙腳離地，在半空中翻滾旋轉(zhuǎn)了幾十圈后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了地面。

“疼疼疼疼疼……”上條捂著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門”前將靈裝關(guān)閉回收。

且不說羅盤被改造后，按理說本不該再出現(xiàn)那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即使是對比上一次來到這里的經(jīng)歷，這次也顯得猛烈了不少，感覺就好像被一架超音速飛機拖拽著加速飛行了好幾百公里，途中飛機還無數(shù)次上下顛簸一樣。

排除其他因素，只有可能是方式的問題了。

由于不知道旅行者奇諾所在的時間和地點具體為何，歐提努斯提出了用同時代的物品作為引導物的方式，但她并沒有告訴上條，使用這種方法進行時間跨越會是如此驚險。

幸好，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最后一次來這里了，那樣的旅行，換任何人都不愿意體驗第二次。

“算了，還是快點找到奇諾和那個摩托車吧?！鄙蠗l將奇諾給他的大衣和“說服者”塞回了包里，調(diào)整了翻譯機，然后向遠處的城市走去。

走了一段路程后，城市的輪廓逐漸明顯，上條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一片鋼筋水泥建造成的高樓大廈群。

上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上條根據(jù)周圍的環(huán)境推斷應該是十九世紀左右，可此時此刻在他眼前的高樓大廈，怎么看也至少是二十一世紀才會有的景觀，這讓他對這個世界更加感到疑惑。

就在他思索之時，一個幼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個年幼的女孩，長著一頭白發(fā)，綠色的眼睛，表情空洞無神，正望著前方，走在一條弧形的小路上。

她為什么一個人，不害怕壞人嗎，她的父母又在哪兒呢？帶著這樣的疑惑，上條走上前去。

“喂，小妹妹？”上條小心地打了聲招呼。

女孩停了下來，抬頭望了上條一眼，但很快便又回過頭去，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前走著。

“你，為什么一個人走在這兒，你的爸爸媽媽呢？”上條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問道。

女孩又一次停了下來，抬起頭，開口說了一句話——

“不知道?！?/p>

便繼續(xù)走著。

難道說，她是一個孤兒？上條不禁對她產(chǎn)生了憐憫。

“一個人在外面，遇到壞人可就危險了，我送你回去，好嗎？”

此話剛一出口，上條便后悔了，這個世界，這個國家，他是第一次來，甚至都沒有搞清楚這究竟是什么年代，論對路的熟悉，他或許還不如這個小女孩。

但即便如此，上條還是想試著幫助她，也許至少陪她找到今晚可以住宿的地方，也是好的吧。

但女孩這一次沒有說什么，只是從隨身的挎包中掏出一個黑色的橄欖型的東西，然后轉(zhuǎn)過身面向上條。

這時，上條看清了，那是一枚手榴彈。

“等等等，你要干嘛！”上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

但女孩并沒有因為上條后退就把手榴彈放回去，她拔下了保險栓，然后丟了出去。

不過，并不是朝著上條的正面方向，而是對著他左后方的草地。

手榴彈在地上爆炸，炸出了一個一米多深的坑。

此時，上條則像石像一樣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而女孩則又回過頭去，繼續(xù)走著自己的路——只不過這一次，她是低著頭走的。

就算再怎么不準，也不至于偏離這么大，上條看著身后被炸出的坑，想著她也許只是為了恐嚇自己，又或者是展示自己有辦法對付“壞人”，才丟出這么一顆手榴彈，并沒有傷害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還是不管她了吧，想必也沒有什么人敢去碰這個帶著手榴彈的危險幼女吧。”上條自言自語著，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但剛走了幾步，他頓時又感到有些于心不忍，畢竟不管怎么樣，那都只是一個女孩而已，再加上他對這個女孩感到十分好奇，最終在兩種情感的驅(qū)使下，上條還是跟了回去。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為什么，一個人走在這兒？”上條提著十二分的謹慎問道。

女孩依然沒有回答，繼續(xù)向前走著，就這樣過了半晌，女孩突然停下了腳步。

上條心里一驚，全身的神經(jīng)都隨之繃緊，生怕她接下來又扔來一個手榴彈。

但這一次女孩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緩緩抬起頭，然后開口說道：

“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了？什么結(jié)束了。”上條不解。

女孩低下頭，踢了踢腳下的路面。

這時上條才注意到，此時她的影子與她正面的方向剛好形成了90°，長長的黑影垂直指向路徑左側(cè)的草地。

實際上從這條路的彎曲程度看，這里應該剛好是陽光照在人正右方的位置，在此之前，陽光下的影子應該會往左前方傾斜。

“難道說，你只是在踩自己的影子一路走過來？”

女孩點了點頭。

“結(jié)束了，是指影子消失了？”

“結(jié)束了，但是沒事?！?/p>

“什么？”

“沒事了……”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啊。上條心想。

接下來，女孩走到了草地上，一塊平滑的石頭旁，坐了上去，然后抬頭望向遠處的高樓。

上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是現(xiàn)在就拋下她，起身去找奇諾，還是再多陪她一會兒？

思索了一會兒后，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此時，天色恰好也有些晚了，西邊的天空逐漸被染成了紅色。

這兒似乎是一個公園，附近不遠處可以看到幾家商店。

“你餓了嗎？需要我給你買點吃的嗎？”

也許是她的白發(fā)和綠瞳讓他想起了茵蒂克絲，上條下意識地這樣問道。

女孩抬起頭望了上條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那，我去買點吃的了?！鄙蠗l留下這句話后，轉(zhuǎn)身向一處面包店走去。

按理說在這個時代，自己原本的貨幣應該無法流通，尤其他現(xiàn)在身上的還都是紙幣，不過幸運的是之前羅倫斯給他的幾枚崔尼銀幣，他正好還剩下一點，既然是銀制，想必在任何時代都能用上吧。

事實證明他想對了，雖然店主似乎對上條用銀幣買東西不太滿意，但最后還是破例允許了，并找給了他又一把沒見過的硬幣。

上條買了兩塊面包后，提著紙袋回到了石頭那邊。

女孩依然坐在那里，眺望著遠處的高樓大廈。

“吃嗎？”上條從紙袋里拿出一只牛角包，遞給女孩。

女孩并沒有拒絕，接過了牛角包，但也沒有立刻咬下去，而是等了片刻，隨后從牛角包上撕下一半，遞給了上條。

這是要我陪她一起吃嗎？

這種時候拒絕，或許不太禮貌吧。上條接過了半塊牛角包，在石頭另一邊坐下。

等女孩吃得差不多時，上條才動口。

過了一會兒后，另一種面包也以相同的方式被分享掉了。

漸漸地，太陽已經(jīng)落下了地平線，遠處的高樓大廈也都亮起了燈光。

“亮了?！?/p>

“晚上了，當然會亮了？”

“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

女孩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向早些時候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等等，你這又是要去哪兒？”上條跟了上去。

女孩向前走了大約有一兩公里多，此時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了下去，天空一片漆黑，路邊的燈照亮了前進的路。

她一邊走著，一邊望著兩邊的路燈。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犬吠，一只半人高的，毛茸茸的白色薩摩耶犬向女孩跑了過來。

“陸……”女孩低下頭，抱住了白犬。

她的寵物嗎？如果寵物來了的話，想必她的監(jiān)護人應該也在附近了吧。上條想著，決定轉(zhuǎn)身離開。

可接下來，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讓他剛準備往回踏的腿頓時僵在了那里。

因為，那只薩摩耶犬，竟開口說道：

“蒂，你今天一天跑到哪兒去了?！?/p>

（三十八）

狗竟然會說話。

上一次見到摩托車會說話，上條并沒有感到非常驚訝，也許是因為摩托車作為機械，理論上內(nèi)置人工智能也并不奇怪。

但如果是狗……

“就是您把蒂送回來的吧，非常感謝?！本驮谒l(fā)愣時，這只名叫陸的狗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低下了頭。

“不，不用謝……其實，我也只是陪了她一路而已，她是自己……”

“陸，怎么樣，蒂找到了嗎？”另一個聲音傳來。

那是一個身穿綠色上衣的年輕男人，背上背了個長長的東西，看上去很像是，一把長刀。

“西茲大人，蒂沒事。”陸迎了上去。

“蒂，跑到哪兒去了，別讓我們擔心啊?！蔽髌澏紫律?，摸了摸蒂的頭。

“對不起?！逼毯螅匍_口道。

“還有你，感謝你送蒂回來?！蔽髌澴叩搅松蠗l面前，向他伸出手，“請問你叫？”

“上條當麻，請多關(guān)照?！鄙蠗l也握了上去，“其實，我也只是陪了她……蒂是嗎，陪了她一路，她還是靠著自己回來的……那么，您一定就是蒂的監(jiān)護人吧。”

“西茲，幸會，說是監(jiān)護人，可能更接近同伴吧。”西茲這樣回答。

蒂和陸走在前面，西茲跟隨其后，上條也跟著他，并講述了一天的經(jīng)歷。

“是嗎？也就是說你也是今天剛旅行到這邊的嗎？”

“這，算是吧?！?/p>

“那可還真是麻煩你了……其實，蒂她別看只是個小女孩，她比我們想象中要聰明，僅看一眼地圖就能記住所有路徑，加上她隨身常常帶著手榴彈，其實按理說根本不用怕她迷路，或者遇上壞人。”

“這么說的話，我還真是多此一舉了啊?！?/p>

上條說這句話時，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

自己一個第一天來，根本不認識路的家伙，居然要給一個早已記住每一條大街小巷的天才少女帶路，可真是滑稽。

“也不是這樣，蒂她雖然不怕迷路，卻不代表她就不需要人陪同，上條先生，你之前提到她今天的幾個怪異行為，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嗎？”

“那是，什么意思？”

“蒂她，出生于一個從一開始便與世隔絕的國家，她的父母將她拋棄在那里，她從小就受到重視血緣的當?shù)厝伺艛D，不過那個國家由一批偽裝成黑衣人的人工智能統(tǒng)治著，他們住在一座高塔內(nèi)，也正是他們撫養(yǎng)蒂長大，直到有一天，她與我一起離開了那里，今天，她一路踩著自己的影子，直至消失，可能就是指黑衣人不在了，她卻能繼續(xù)走下去，而那些大樓，則可以聯(lián)想到那個國家的高塔，可當大樓亮起燈光時，就證明了那并不是高塔……”

“哎，是這樣嗎？”

“其實，她過去也曾經(jīng)在陸面前做過相同的行為，也就是說，這并不是她第一次這么做，我想，這一次她或許并不是出于同樣的目的，可能是為了向你展示她的過去也說不定——那孩子的心思，實際上比你我想象中都要復雜得多?！?/p>

“向我，嗎？”

“沒錯，要知道，即使有黑衣人的撫養(yǎng)，蒂在那里依然是受到排擠的，甚至可以說，一旦失去了黑衣人的庇護，面臨她的就只有死亡，這樣環(huán)境下成長的她，對外人的善意會有怎樣的反應，相信你不難想象吧?！?/p>

“這……”

“也許她起初就是在試探你，當她發(fā)現(xiàn)即使對你扔出手榴彈你也不會就此離開時，她就確認了你是真心想幫助她，于是她就放下了戒備，并用她的方式與你相處交談，同樣之后她將一半的牛角包分給你，也是她對你善意的回應，因為她想嘗試著與‘朋友’分享?！?/p>

“原來是這樣嗎？”

“是的，這也是為什么我要感謝你陪了蒂一天，因為你一時的善意，就能讓她感受到人性美好的一面?！?/p>

聽到這里，上條下意識地朝走在前面，一手摟著白犬陸的蒂望去。

他不禁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嘆，這是如此可愛的一個女孩。

“話說，西茲先生？”

“又有什么問題嗎？上條先生。”

“西茲先生，是這個國家的居民嗎？”

“居民？不，我只是一個經(jīng)過此地的旅行者而已——準確說，是為了能找到可以移民定居的歸宿，而四處游蕩的旅行者?！?/p>

“尋找歸宿？”

“實際上，我剛從另一個國家被趕出來——不對，準確說應該是我主動離開的。”

“那，是個怎樣的國家，為什么要離開？”

聽到這里，西茲腳步停止了片刻。

“那是一個，完全沒有法律法規(guī)的，自由的國家。”

（三十九）

“自由，這個詞從來都不是一個貶義詞，起初聽說那個國家有那樣的稱呼時，我對她的初印象完全是美好的一面，直到我接近那個國家的城墻時，一位看樣子住在附近的人告訴我，如果不是必要，最好繞過那里，這才讓我產(chǎn)生了懷疑，因為自由，沒有法律，同時也就意味著混亂無序，當時我想著，會不會是因為那里治安欠缺，才導致外來人對那里避而遠之?！?/p>

“那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

“實際情況，那里給我的第一感覺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雖然沒有法律，但人們依然被心中的道德標桿所約束，每天按時起居，工作，過路時按照信號燈指示來往，不偷竊不搶奪，更不能無故傷人，因此國家的秩序顯得井井有條，除了每個人負責的工作并不固定，都是看哪個職位沒人就去填補空缺，除此之外和正常的國家沒什么兩樣?！?/p>

“聽上去是個不錯的地方，可你為什么最后還是離開了？”

“原本我也這么想，可就當我準備辦理手續(xù)在那里定居時，發(fā)生在邊界城墻附近的一件事，讓我改變了想法？”

“那，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那天我經(jīng)過那里時，發(fā)現(xiàn)一群人聚在一起，發(fā)瘋一般踩踏著一個穿著體面的女人，我急忙上前阻止，卻被他們中一個人一把推開，這時蒂站了出來，掏出一枚手榴彈，在場的人這才被嚇退，我及時上前把那個被毆打的女人扶了起來，并拔出身后的刀，一步一步后退著離開人群，直到最終來到一處遭廢棄的建筑工地，四周無人，我們才暫時安頓下來。”

“怎么會！她為什么會被打？”

“事后我也問了，但她也不明白，因為她只是站在附近廣場，打算向路過的人發(fā)表一段關(guān)于哲學的演講而已，這個國家沒有法律，因此沒有事先通告就發(fā)表演講也并不違反規(guī)定，可沒想到僅僅說了兩句，一群人突然沖上來將她從講臺上拉了下來，然后推倒在地瘋狂踩踏，踢得她鼻青臉腫，路過的人卻沒有一個前來阻止，反而紛紛對她露出鄙夷的眼神，甚至有不少人加入了他們，直到我出現(xiàn)，事后我駕車護送著她離開了這個國家，當時陸勸我也一起離開，但我沒有答應，因為我想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所以最后又回到了那里?！?/p>

“那么，你最后弄清了嗎？”

“起初我向一些年輕人打聽，但他們只告訴我是那女人活該，便揚長而去，四處打聽了好多人后，最終一位老人領(lǐng)著我來到了那個國家的中心，我這才了解真相，原來那個女人，是觸犯了這個國家隱藏在不存在的法律背后的禁忌，最初當這個國家的國王廢除了所有的法律后，這里自然而然地陷入了無序與混亂，國家在數(shù)年之間從實際上被無數(shù)個幫派瓜分，這時，一位年老的英雄站了出來，他領(lǐng)導起大眾，打敗了所有幫派首領(lǐng)，重新統(tǒng)一了國家，但他畢竟本身就年事已高，國家統(tǒng)一后僅過去了幾年，他便去世了，人們?yōu)榱思o念他，在國家的中心立起了他的雕像，并將他一生的事跡與名言全都雕刻在了雕像下方，久而久之，刻在雕像上的話成為了這個國家實際上的法律，所有人遵循著那上面的規(guī)則行事，一旦有人違反了其中某一條，那他就會被眾人打成殘廢，驅(qū)逐出境?！?/p>

說到這里，西茲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

“可是，那個國家經(jīng)過了常年的大混亂，那段時期，教育事業(yè)幾乎停滯，因此最終幸存下來的人，大多沒有什么文化，他們不懂什么是正確，什么是錯誤，只是完全遵從那位英雄的意志，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那位英雄又怎么可能沒有一絲缺點，結(jié)果，那些缺點也一并被當作美德，鐫刻在了雕像腳下的銘文里，最終也就導致了很多在外界被視為錯誤的行為，在這里卻是理所當然，尤其是那位英雄據(jù)說本身就來自一個教會勢力一手遮天的國家，因觸犯了神明被通緝，才逃到了這里，因此他極度憎惡一切宗教，甚至曾經(jīng)當街將一個傳教士打成了殘廢，其結(jié)果，這一行為本身也被民眾當成了對真理的實踐，并在他的雕像腳下的銘文中刻上了這樣的話‘一切不容置疑，所謂權(quán)威的教條，都是邪惡的存在，任何人若敢在這片土地上以絕對真理的名義宣傳他的思想，就把他趕出去’?！?/p>

“沒有接受過教育的民眾，又怎會辨別什么才是他所謂的教條，其結(jié)果，那個國家的人只要看到像傳教士的人，或是試圖宣傳思想的人，就會毫不猶豫地上前對他或她施以暴力，哪怕只是一個路過的修女，或是一個想要做演講的知識女青年，是這樣沒錯吧。”

以上這句話并不來自西茲，而來自一直作為聽眾的上條當麻。

盡管最開始聽到那個稱呼的時候就有所懷疑，但還是西茲剛才的一通描述，才讓他徹底確認了，這正是那個他曾一度經(jīng)過的“自由的國家”。

“沒錯，也正因為如此，越來越多的人在這里因為說錯了一兩句話就被打得頭破血流，最終也就導致了外面的人對這個國家避而遠之，寧可繞路也不愿意經(jīng)過這個國家，甚至有人說，那個國家的城墻其實都是外人強制修建的——因為一個沒有法律的國家，按理說也不應當有邊界?！?/p>

以推翻權(quán)威，打破不容置疑的教條為名，卻為此絲毫容不得他人的思想，以致這種觀念反而從實際上成為了他們本應當打破的教條，這是何等諷刺。

“話說，你們接下來又在那里做了什么？雖說離開是理所當然，但聽你之前的說辭，好像不僅僅是就此離開那么簡單啊?！?/p>

“沒錯，我了解了一切后，想要試圖去改變這一切。”

“改變？”

上條對這個回答有些意外。

雖說他也無數(shù)次拯救過別人，甚至不止一次拯救世界，但他所做的，本質(zhì)也只是將錯誤的道路撥正，至少是他所相信的正確，這或許也是作為幻想殺手宿主的使命吧，但對于已經(jīng)成為既定事實的現(xiàn)狀，他始終無力改變，就如幻想殺手只能消除異能一樣，也因此，對于那個國家早已根深蒂固的觀念，他想象不到該如何改變。

“其實很簡單，我只做了一件事，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悄悄來到那座英雄的雕塑前，在他腳下的銘文最后又多刻了一行字。”

“那你都寫了什么？”

“親愛的同胞們，當你們看著我的雕像，看著我腳下的銘文時，可曾想過，我所說過的話，是否也屬于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的教條呢？”

上條沒有立刻回答，他一時沒有完全理解這個行為有著怎樣的意義，以及會帶來什么樣的結(jié)果。

“做完這一切后，第二天早上，我便架著越野車，和陸，蒂一起離開了那里?！?/p>

“可你先前不是說，你是被趕出來的嗎？”

“當天我路過那個雕像時，顯然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了異樣，并意識到銘文的內(nèi)容被篡改了，如果我繼續(xù)留在那里，想必他們沒多久就會懷疑到我這個旅行者的頭上，到那時候等著我的無疑是在暴亂中被驅(qū)逐，我只是在此之前便主動離開了而已?！?/p>

“那這么說的話，你的行為豈不是毫無意義，他們?nèi)糁滥蔷湓捠莿e人加上去的，還會去相信嗎？”

“嗯，剛才我忘了說明一點，那就是在這個國家，雖然人們心中的標桿相同，但對那位英雄的看法依然是有一些分歧的，其中有一部分人甚至打心底真的將那位英雄當作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認為他的雕像是外力無法干擾的，若有人能在上面刻字，那一定是英雄自己也默認了這種行為，這類人對于銘文上多出那一行字就絕不會無動于衷了，屆時國家可能會因為這一小小的分歧，而掀起一場風波?！?/p>

“可是這樣做，難道不會引起又一次像大混亂那樣的紛爭嗎？到時候，恐怕少不了流血吧?！?/p>

“但從長遠角度看，這種發(fā)展或許才是正確的。”

雖然語氣盡可能地嚴肅，但還是能明顯地看到西茲的表情上充滿了無奈。

“實際上，除了這個觀念扭曲外，那個國家本身的存在方式也是錯誤的，表面上秩序井然，人民安居樂業(yè)，但實際上那里的經(jīng)濟，科技和生產(chǎn)力都處于十分落后的階段，軍事更是幾乎被荒廢，加之由于周圍國家的負面印象導致那里近乎與世隔絕，如果就這樣一直在虛偽的和平中走下去，早晚會因為故步自封而走向衰亡，或是被別的國家吞并，這個意義上，讓她再經(jīng)歷一場混亂，也許反而有一絲希望能借此走出封閉，迎接未來，畢竟，一個不能與時俱進的國家，注定是無法長久的?！?/p>

“是嗎？那，假如說，我是說假如，國家中有一部分人為了不引起騷動，將你寫的那段話刮除，或是換了一尊雕像……”

“如果事情真的往那樣的方向發(fā)展，恐怕那個國家也就真的沒有拯救的必要了?！?/p>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走到了西茲居住的旅館。

“西茲大人，我們到了?！标懽吡诉^來。

“明天一早就要出發(fā)了，今晚，讓蒂早點休息吧。”西茲自言自語了一聲，隨后轉(zhuǎn)向上條，“今天能與你一路是我的榮幸，再次對你送蒂回來的事表示感謝，我們再會吧。”

“嗯，再會?！?/p>

上條與西茲握了握手，隨后西茲轉(zhuǎn)身走進了旅店。

“今天，還真是不讓人無聊的一天呢?！鄙蠗l不禁感嘆道，“倒是天色也晚了，現(xiàn)在再去找人恐怕也來不及了吧，要不在這里住下？正好銀幣應該還剩一枚……”

“不必了，我在這兒呢?！鄙砗笸蝗粋鱽砹耸煜さ穆曇?。

回過頭，一個短發(fā)，打扮中性的女孩子，站在一輛有些老舊的，堆滿行李的摩托車旁。

事情有時就是那么的巧。

“我們又見面了呢，上條先生?！蹦ν熊嚢l(fā)出了聲音。

“你們，什么時候來的？”上條轉(zhuǎn)過身來。

“剛好路過這里，本來想在這兒入住，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不必了……話說，剛才你是在和誰說話嗎？”奇諾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旅館。

“沒什么，只是和一個陌生人聊了會兒天而已?！鄙蠗l想了想決定還是不把西茲的事說出來了。

“那么，出發(fā)嗎？”漢密斯說。

“嗯，出發(fā)吧?！鄙蠗l邁開了步伐，“這里容易引起注意，我們?nèi)ド晕㈦[蔽一點的地方吧?！?/p>

“那，要坐上來嗎？”奇諾拍了拍漢密斯的后座。

“不用了，走就行。”上條搖了搖頭。

離開旅館大約半公里后，上條突然下意識地問：

“奇諾你，為什么要四處旅行呢？是為了尋找誰，還是為了找到一個可以移民定居的歸宿？”

“為什么旅行嗎？我想，旅行，就是我旅行的目的吧。”奇諾這樣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