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氏知不足齋叢書序 【清】盧文弨.撰
鮑氏知不足齋叢書序? ? ? 乙未
宇內(nèi)事不勝知也,山川都邑不能以盡歷也,必身親之而後知,則其遺知也多矣。是故與委巷之褐夫語,所得幾何;不若之乎通國大都,接搢紳先生之餘論,始足資其聞見也。與牖下之鯫生語,其所知不過閭井之閒;一旦見宦遊而至者,與夫行賈於四方者,奉使於絕域者,道其所經(jīng)風(fēng)土習(xí)俗,人民物產(chǎn),纖悉備具,則了了焉,與身至其地?zé)o異。況乎聚千百年之名公卿學(xué)士,各舉其生平所得力,耳目所觸發(fā)以相為賜,而曾不少靳,朝擩暮染,左采右獲,人之神智有不益濬,見識有不益擴,學(xué)問有不益充實而貫通者乎?則昔人叢書之刻,為嘉惠於學(xué)者至也。
雖然,亦有反以為病者。真?zhèn)尾环?,雅俗不辨,或刪削而非完善,或脫誤而鮮校讎。就數(shù)者之中,不完與不校之為弊更甚。以余所見論之,如《風(fēng)俗通》本十卷,僅刻四卷;《華陽國志》之第十卷,本分上中下,今僅刻其下卷而遺其上中;《方言》之前不載子雲(yún)與劉子駿之書;《趙后外傳》之末不載伶子于之語;《拾遺記》不載蕭綺之錄。甚或虛張名目,而所載不及本書十之二三;或本一書, 而離之為四五,為六七。此皆足以疑誤後人,後人將何由得覩其全乎?
至若校讎不精之弊,更不可以枚數(shù)。吾常以謂必得深于書旨而有餘力者,始足以任此事。擇之必其精,如《三墳》《端木詩傳》《魯詩說》《素書》《忠經(jīng)》《天祿外史》之類,勿錄也。取之必其雅,如《百川學(xué)?!贰栋偌颐麜匪嬛笔忊s者,勿錄也。而且勿惜工費,一書必使其首尾完善,勿加刪節(jié)。至于校讎之功,如去疾焉,期于盡而後止。如此,古人之精神始有所寄,而後人之聰明亦有所入,則叢書之刻始為有益而無弊。
或問余曰:“子所屬望者,今豈有其人乎?”余曰:“必吾友鮑君?!奔惹E或人,然未以語鮑也。今鮑君果有斯舉,先以其目示余,凡百有二十種,皆善本,無偽書、俗書得閒廁焉。其校讎之精,則其曩時嘗刊《銷夏記》《名醫(yī)類案》等書已有明徵,不待言已。
昔宋吳明可嘗言:“傳書為極難。當(dāng)官,事易集而無暇自校;子弟方為程文,不便以此散其功;委之他人,孰肯盡力?轉(zhuǎn)以誤人,不如其已?!庇^于斯言,益知吾之有取於鮑君者,正以其深于書旨,年力方富而無他事之累,又不因之以為利。其書之成,必優(yōu)于陶九成、商濬、屠隆、吳琯、胡文煥諸人所集可知已。噫!自唐以來,說部之流傳于今者蓋寡矣,安得天下多生鮑君其人,而使前人之著作有所藉而不至澌滅也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