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騏琿

近日，成都博物館舉辦了“云想衣裳——絲綢之路服飾文化特展”，展覽通過解讀絲綢之路沿線服飾文化的發(fā)展與變遷，彰顯了中國古代“衣冠文物之盛”的藝術(shù)成就。然而，在一個介紹盛唐時期女子首服的展板中出現(xiàn)了一處文字錯誤——“混脫帽”。正確的應(yīng)是“渾脫帽”。

“渾脫”原指北方民族中流行用整張剝下的動物皮制成的革囊或皮袋，可用以盛裝水漿飲料，吹氣后也可作為渡河的浮囊。明初學(xué)者葉子奇所著的《草木子·雜俎》中記載：“北人殺小牛，自脊上開一孔，遂（一作逐）旋取去內(nèi)頭骨肉，外皮皆完，揉軟，用以盛乳酪酒湩（dòng），謂之渾脫?！边@里所言的“渾脫”，就是一種以整張動物皮制作而成的用以盛放乳酪、酒湩（奶酒）等飲料的容器。宋代蘇轍《請戶部復(fù)三司諸案札子》：“訪聞河北道頃歲為羊渾脫，動以千計。渾脫之用，必軍行乏水，過渡無船，然后須之?！贝颂幍摹把驕喢摗笔侵赣谜麎K羊皮制作的盛水容器，或用以渡河的浮囊，這種古老的渡河工具，現(xiàn)在依然存在于黃河中上游地區(qū)，當(dāng)?shù)厝藢⑷舾蓚€渾脫相接成為一個整體，稱之為“羊皮筏子”。

“渾脫帽”是指用小動物的整張皮革制成的囊形的帽子，形狀類似的用其他材料（如錦緞）制作的仿制品也可稱為“渾脫帽”。據(jù)說，最初是由唐代趙國公長孫無忌發(fā)明，因而也稱“趙公渾脫”?！冻皟L載》記載：“趙公長孫無忌以烏羊毛為渾脫氈帽，天下慕之，其帽為‘趙公渾脫’?！?/p>

“渾脫”也可指戴渾脫帽的人所表演的一種舞蹈。唐代著名舞蹈家公孫大娘即擅長此舞。杜甫年幼時曾目睹過公孫大娘的表演，他在《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中寫道：“開元五載，余尚童稚，記于郾城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瀏漓頓挫，獨出冠時?！毙蛑刑岬降摹皠ζ鳌迸c“渾脫”都屬于健舞，健舞是唐代教坊樂舞的一類，其舞姿剛勁有力，配樂多用繁弦急管，與軟舞的風(fēng)格迥然不同。唐代著名書法家張旭曾數(shù)度見公孫大娘表演健舞，“自此草書長進，豪蕩感激”。然而，李白對張旭的這種行為不以為然，他在寫給懷素的《草書歌行》中言道：“張顛老死不足數(shù)，我?guī)煷肆x不師古。古來萬事貴天生，何必要公孫大娘渾脫舞？”李白認(rèn)為書法創(chuàng)作要靠人的天分，不需要外物引導(dǎo)，何必要像張顛（張旭醉后往往有癲狂之態(tài)，“癲”舊作“顛”，故人稱張顛）一樣，觀看公孫大娘渾脫舞后才有所長進呢？

“渾脫”引申有渾然天成、無人工雕琢痕跡的意思。清代阮元《小滄浪筆談·論詩絕句》：“‘輕塵系馬處，落月有鳥啼’，可謂自然渾脫者矣?！边@是評價“輕塵系馬處，落月有鳥啼”這句詩清新不俗，未加修飾，自然而成。

可見，“渾脫”是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比較固定的詞形。漢語中，并未有“混脫”的說法。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22年第10期《十字街頭》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