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很喜歡一個人在淡霧天，于落雪的山谷公路上獨自驅(qū)車。

我能感受到空調(diào)的暖意，落雪的刺骨和一個人的孤獨。

冬天的時候，蝶落，花謝。

她的面容隱隱約約。

“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而今踽踽獨行，不見伊人老。

順著公路一路向北，能遇見春日的花海嗎？

天城很喜歡園藝。

我去重櫻宿舍找人時偶爾會乘興到她們的后花園看看。

那是一片繽紛的海洋。春夏秋，總有花在盛開。微風(fēng)拂動，花香彌散，而那些飛舞著的蝴蝶也露出頭來。

唯獨冬季稍嫌缺乏生機(jī)，但那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

“來年就會好了?！庇幸淮危斐歉嬖V我。

我問她喜歡什么花。

我心里猜想，大概是種在路邊的那些櫻花吧。

但是她的回答出乎意料。

“我可能更喜歡合歡吧?！?/p>

吃驚之余，也不好細(xì)問。于是點點頭，留下沉默。

正值酣春，晴曛之下，花朵盛開，引來的昆蟲在綠葉中穿梭，偶爾落在心儀的花朵上，欣快地享受。

“說起來……合歡的寓意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解釋啊?！蔽铱粗菐字霍骠嫫鹞璧暮肓松?。

“是么？畢竟人們連對于自己寫下的文字都有不同的釋義嘛?！彼匦χь^看了一眼驕陽。

“「花信風(fēng)」來了，馬上就要到「水無」（六月）了啊。”不知有意無意，她輕嘆道。

“是啊?！?/p>

“不知主上是否有閑賞光，到寒舍品茶呢？”有點突然的邀請。我猶豫了一瞬，她卻忽然咳嗽起來。

“咳咳……”

雖然天城有意背過身去，但那病痛仍然可以從背影里讀出來。

“事務(wù)繁忙，這次就先算了吧?！蔽覔u搖頭，上前扶住她?！昂煤眯菹??！?/p>

“謝謝主上……咳咳……關(guān)心。那么，下次有閑再聚。”她擺擺手示意我不用擔(dān)心她，隨后步入宿舍樓。

其實我對她的病知之甚少。我只知道她的艦體在建造過程中出了些意外，因此落下了病根。

至于具體的狀況，重櫻秘而不宣。她也因體質(zhì)原因很少上前線，而是作為參謀在后方活動——可以肯定的是，她作為智囊也是十分得力的。

和她下棋，基本上就是找苦頭吃。

但那仍然是一種享受——對弈，閑談……那是忙里偷閑的歡欣。

夏意漸濃，時間步入五月。

我再次敲開了她的門。

“歡迎，主上?！彼琅f淺笑著躬身，為我讓出一條路。

“今天不下棋了吧?！苯舆B幾日的繁忙事務(wù)令人疲憊。

“那么，不妨去花園轉(zhuǎn)轉(zhuǎn)？”

……

蟬聲不息。我與她靜靜站在花海中。金合歡叢在驕陽的照射下舒展芳華。翩翩起舞的蝴蝶四處轉(zhuǎn)悠著，不知不覺就飛到了我們面前，停在了她的指尖。那是一只藍(lán)黑相間的蝶??，不知其名，只覺得那斑紋與她的性格正合適。

“真好看。”我不由得夸贊。

“是么？這也許是園藝的一個附加的獎勵吧。”她淺笑。那蝴蝶伸展雙翼，卻戀戀不舍。

“看起來，天城小姐比鮮花更吸引生靈啊?！?/p>

“主上過獎了?！彼χ鴵u頭。蝴蝶騰空，徑直飛向了灌木叢。

“說起來……主上先前說，金合歡在東煌有不同的釋義？”她輕輕問道。

“不太好?！蔽颐蜃臁?/p>

“是么……可我本就是狐妖啊?！?/p>

“哈哈，其實這些東西……看你愿不愿意相信咯。”我背著手，看見遠(yuǎn)處天邊烏云蓋頂。

“我更愿意相信另外一種釋義……比如，稍縱即逝的快樂?！彼拖骂^。

“稍縱即逝，豈不是令人空虛么？”烏云越來越近。

“我本就……”

“轟隆——”雷聲壓住了她的后半句話。

“啊，還是先進(jìn)屋吧?！弊詈螅斐禽p輕搖頭，引著我回屋。

她的宿舍是一間獨立出來的和風(fēng)建筑，不算土間的話，大概有十五疊的面積。其中客廳直通花園，以一個推拉門為屏。此刻，她并未拉起門，而是讓欲雨天空的景象完全展露。

夏天的雨不起風(fēng)。

她拿出茶具，按照標(biāo)準(zhǔn)的茶道順序操作起來。燒水、洗茶具、將茶粉抹在茶盞中，然后加入滾水……雨終于自由，從對流層的頂端跌落。屋檐接住雨滴，然后將其匯聚起來，一股股雨水就這樣回歸大地。放眼望去，花海被一層銀色幕布籠罩起來。

“賞花、賞雨、茶道……真是閑適啊?！蔽铱粗宄旱牟铚那楹鋈挥鋹偲饋??！罢f起來天城試過東煌茶嗎？”

“暫時還沒有機(jī)會?！彼闷鹕茸樱p輕向焙爐扇風(fēng)。

“那下次我?guī)б恍┌伞！?/p>

“榮幸之至?！?/p>

于是沉默地坐到黃昏，第三場雨時。

“天城的病如何？”我猶豫了一下，開口?！坝袡C(jī)會治愈么？”

“不就如同這「五月雨」么……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到不知何時。痊愈之類的事情……于我而言，大概是「絵空事」了?！?/p>

“是指白日夢嗎……”我垂眸。

“沒有關(guān)系的。”她苦笑，“我也就如同三季蟲一般了吧。也許什么時候看起來有了轉(zhuǎn)機(jī)，就是「蟬時雨」一般，回光返照了?！?/p>

我沉默地看向她。爐火微亮，映照著她的臉。朦朧中，她好看的鼻梁在俏臉上分出“晨昏線”，明暗參半，叫人心動。她的狐耳微微垂下，似乎沒精打采。

“天城?！?/p>

她果然抬眸。

我笑了么？她秋水般透徹的瞳孔向我回應(yīng)?！该钏病挂?，謂美目流波。

窗外琥珀色的夕陽映照在她白皙的脖頸，五月的晚風(fēng)不加節(jié)制的穿梭于她的發(fā)梢，一時竟感覺到她晶瑩剔透閃閃發(fā)光，甚至讓我這樣平凡的人都感到一陣愜意和浪漫。

“主上?！彼龁疚?。“在想什么事呢？”

“大概是……你？”脫口而出。

光線模糊，看不出她的表情。

“嗯……不早了，就先告辭了。”有些害羞的我尷尬地起身鞠躬，轉(zhuǎn)身就走。她跟了上來，無言地道別。

在接近的瞬間，我聞到一絲花香。

“其實主上沒必要這么拘謹(jǐn)?shù)??！?/p>

她悄悄說。我回頭。

原來臉紅了啊。

于是帶上了上好的普洱茶餅和全套茶具，打上了一把頗有浪子氣息的折扇——上書“我踏月色而來”。

正是靜謐的夏日晼晚，萬物被白天的高溫攪得毫無倦意，“青草池塘處處蛙”，碧樹庭院聲聲蟬。

“「一番星」果然如約而至了呢。”天城正在月下蓮沼邊看花。池水澹淡，輕泛澄瀾，望舒投下皓彩，照亮那狐蹊上的碎碧。

我看她俯身，捧起花下碎月，面帶一絲恬淡的笑容。

“不知主上是否嫌這夏夜的聲音太嘈雜？”

“少了它們，反而感覺不出這是夏夜了?！蔽覔u搖頭。她狐耳輕動，回身引我進(jìn)房。

“那么……主上這次來，應(yīng)該不只是為了與我品東煌茶吧？”她很聰明。

“大概吧?！蔽也蛔雎?，手上忙活著，洗茶，醒茶，最后第一壺茶水出湯……

微風(fēng)拂動，幾片跑出來的茶葉在杯中浮沉。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忽然愣了一下。

這杯中茶……不僅容納了茶葉啊。

“如何？”我抬頭。

“……”她細(xì)品了一口，雙眼微閉著?！按致缘恼f……初嘗有些澀，回甘卻意外地讓人平靜。至于茶湯，我也是初次嘗試，所以不好評論……只覺得若天下茶共源的話，那這透亮的茶湯應(yīng)該也是佳品?！?/p>

“很獨特的形容詞啊?！蔽倚α诵??！昂軠?zhǔn)確。不過……天城可以從茶里看出別的什么嗎？”

“別的？”她疑惑了一下，隨即輕笑?！爸魃夏皇窃谡f這月亮的倒影？”

“是?！蔽疑詈粑??！敖褚工显陇欷い扦工?”

“風(fēng)も優(yōu)しいです.”她一愣，隨即開口。

然后是一段恰好的沉默對視。

“主上真的愿意么？”她開口。

“我愿意。我愿意帶你去看沒看過的風(fēng)景?！?/p>

不料，如此堅定的話語卻引得天城發(fā)笑。

“呵呵呵，沒想到主上也有還未掌握的重櫻俚語啊。還是說，我剛同意與主上交往，主上就急著結(jié)婚了？”

啊，尬了，原來「看更多風(fēng)景」之類的話在重櫻代表求婚……

“我只是……”我撓撓頭，不知如何解釋。

“呼呼，沒有關(guān)系的。”她笑著說。一片云飄向月亮，遮住了它的光輝，房間里一下變得暗淡下來。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過頭看向那片金合歡叢，沉默。

我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

“別想太多?！?/p>

我們渡過了一段很歡樂的時光。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不是所謂的「十六夜」呢？月盈則虧……花開則謝……

每一次亭曈之晨，我們都會到花園里散步。蝴蝶仍然飛著，不知疲倦。蟬鳴越發(fā)的響，大概是因為入伏吧。哪怕是沒有太陽的清晨，我和她也會泡一壺茶慢慢品著，聊戰(zhàn)事，聊文學(xué)，聊未來。

她的身體似乎好轉(zhuǎn)，我也開始盤算著求婚。

……

然后，她忽然病倒了。

……

“天城的心智魔方能量忽然衰減……所以會變得更加虛弱。這時原來可以免疫的病也就纏上來了?！蔽衣犞鴪蟾妫诡^喪氣。

“所以需要臥床嗎？”我有些絕望。

“是的?！?/p>

……

“主上……你不一定要每天來陪我的。大局為重?！?/p>

“現(xiàn)在戰(zhàn)事平息，我每天也就花一個小時來陪你啊?！蔽易谒策?，削著蘋果。

“這樣的話……不如去看看花園？”她看著天花板。

是啊，那座花園也有點疏于打理了。

“你怎么辦？”我摸摸她的頭，遞上蘋果。

“我嗎……一周見到你兩次就很滿足了?！彼难壑虚W著光。

“好吧?！蔽抑溃€是擔(dān)心那些花的——甚于她自己。于是我俯身吻她的額頭。“要乖。等你扛過這一次，我們就結(jié)婚吧?！?/p>

“好突然?！?/p>

“突襲才能提高勝算吧?！?/p>

“主上真是狡猾……”

……

哈哈哈哈哈，突襲提高勝算。

早知道不說出來了。

要知道病魔可是在偷聽呢。

??……

六月緩緩過去。

一場暴雨之后，合歡謝了。

叢間也再不見飛蝶翩翩。

她跟我說她想結(jié)婚。

婚禮在病房里舉行，窗外陽光燦爛，卻下起雨來。

“大概是「狐の嫁入り」應(yīng)驗了吧。”天城苦笑著。

沒有婚紗，只有單調(diào)的素色病號服。但我仍覺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抱歉，主上，我或許自私了?！?/p>

簡短的儀式之后，她坐在病床上悵然。

“沒事。我愿意陪著你?！?/p>

“是么……哪怕……”

“噓。花開花落自有天意。說這些，還不如看向未來?！蔽逸p撫她的頭。

“主上?！背聊肷?，她看著窗外斜陽，開口。

“嗯。”

“如果最壞的情況到來……要堅強(qiáng)。我愛你。”

“我愛你?！?/p>

……

夜半，搶救。

我來到花園，看著開始凋零的金合歡叢。

有一株花還在頑強(qiáng)的開放。

我看見一只蝴蝶飛來，藍(lán)黑相間，甚是眼熟。它停在我的指尖，無言。

我候它，直到烏云密布。

它悄悄飛走，落在那朵花上。

要下雨了。不知它們能不能扛過去。

不知她能不能扛過去。

……

“天城小姐還在昏迷……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只需要休養(yǎng)?！?/p>

女灶神一臉憔悴。我捏著無名指上那枚戒指，點點頭。

“辛苦了?！?/p>

“指揮官……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女灶神有點猶豫，最后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沒事。我懂?！?/p>

于是安靜的長廊只留下我一個人。

我隱約聽見心率監(jiān)測儀有節(jié)奏地作響。那讓我安心。

然后我夢見她痊愈，我們從此在花園里流連，星霜荏苒，白頭到老。

“滴——”

林深時見鹿，海藍(lán)時見鯨。

然 林深時起霧不知歸處，海藍(lán)時浪涌，

望而止步。

夢醒時夜起，驚慌失措。

鹿不在側(cè)，鯨不予游，亦不見你。

一切失去都比從未擁有痛苦許多。

唯一支撐著我的只有那句“要堅強(qiáng)”。

我小心翼翼地消耗著那些回憶，作為前進(jìn)的動力。

直到久違的和平到來。

我終于可以卸下一切，踏上旅途。

你是隨風(fēng)去了遙遠(yuǎn)的故鄉(xiāng)嗎？

還是沉寂在了汪洋之中，

亦或是到了隱秘世間的幻想鄉(xiāng)。

若你化為清風(fēng)，在世間游蕩，

自由將與你相伴。

若你化為了世間細(xì)小的塵埃，

不被人察覺，是否感到孤獨？

若你成為細(xì)雨滴入凡世之中，

在此期間是否會想起過往種種？

冬天的風(fēng)凍上時鐘。

大霧迷蒙。我渴望與你重逢。

……

終于又是春暖花開。

鶯時，家鄉(xiāng)的花園迎來第一次綻放。我在花叢中靜靜佇立，彩蝶飛舞。

我看見那熟悉的藍(lán)黑斑紋一閃而過。

但我沒有去追。我知道，她在彼端等我。

我抬頭迎向陽光。

我要堅強(qiáng)。

哀しみの向こう岸に

聽說在那悲傷的彼岸

微笑みがあるというよ

有著微笑的存在

たどり著くその先には

究竟好不容易到達(dá)的前方

何が僕らを待ってる

有什么在等著我

逃げるためじゃなく

不是為了逃避

夢追うために

而是為了追尋夢想

旅に出たはずさ

旅行已然開始

遠(yuǎn)い夏のあの日

在那遙遠(yuǎn)夏天的那一日

明日さえ見えたなら

如果連明天都能看見

ため息もないけど

那么也便不會再嘆息

流れに逆らう

如同逆水

舟のように

行舟一般

今は前へ進(jìn)め

如今正朝著前方前進(jìn)

苦しみの盡きた場所に

聽說悲傷的盡頭

幸せが待つというよ

有幸福在等待

僕はまだ探している

我依然在尋找

季節(jié)はずれのひまわり

那四季盡開的向日葵

こぶし握りしめ

緊緊握住雙拳

朝日を待てば

等待朝陽的升起

赤い爪あとに

沿著紅色的指痕

涙 キラリ落ちる

淚水閃動而下

孤獨にも慣れたなら

若是已習(xí)慣與孤獨

月明かり頼りに

就沐浴在月光中吧

羽根なき翼で

揮動已無羽毛的

飛び立とう

翅膀起飛

もっと 前へ 進(jìn)め

向著更前方前進(jìn)

雨雲(yún)が切れたなら

當(dāng)雨云消散

濡れた道 かがやく

濕潤的道路閃出光輝

闇だけが

在黑暗的指引下

教えてくれる

向著強(qiáng)烈的

強(qiáng)い 強(qiáng)い 光

強(qiáng)烈的光芒

強(qiáng)く 前へ 進(jìn)め

堅強(qiáng)地往前走

閑話TIME：

頗有自己靈感儲備缺乏之感。

窮盡積累，寫下這一篇略帶意識流的文章。

emm……

還有不大滿意的地方，不過暫且如此了吧。

謝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