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藍湛放下手里的書卷，終于忍不住看向那個盯著他不放的男人：“你最近無事要做嗎？”

剛從蓬萊回來沒多久，自己又故意冷待，不曾為他幫手幾分，這人怎么還能擠出這么多時間陪自己的？

藍湛心里一疼，看著魏嬰依然帶著點蒼白的臉色，手指悄悄蜷縮起來。

“尚可。”魏嬰假裝聽不出藍湛趕人的意思，伸手去捉藍湛的手，不顧他的掙扎強行握緊：“是不是看得累了？和我出去走走？”

“我不……”藍湛一頓，感覺到掌心的冰涼有些擔憂：雖然魏嬰修習鬼道，但魏氏傳承千年，早有一套成熟的調養(yǎng)之法，并不會因此讓身體染上什么陰寒毛病。魏嬰甚至比他還要溫暖得多，如今手卻涼成這樣……

他思量一番，還是改口道：“去何處？我今日不大想出門?！?/p>

身體這么差就少往外跑，乖乖在家里調養(yǎng)不好嗎！

“去看看我新挖的那口靈泉怎么樣？”魏嬰察覺到他松動的口風，臉上多了幾許笑意：“自打建成后還沒讓你瞧過，也不知道喜不喜歡?！?/p>

“好?！?/p>

藍湛順著魏嬰手上的力道起身，故意又掙了一下，卻被魏嬰握得更緊，這才乖乖跟在魏嬰身邊走了。冰涼和溫熱的手掌交握著，慢慢交換成了同樣微涼的溫度。

“這是……”藍湛驚詫地看過眼前的白色花海，芍藥花瓣如玉一般通透，亭亭地開在清澈的泉水旁，香氣很淡，又讓人難以忽視，和靈泉的水汽混在一起顯得極為雅致。

他一路走去，恍然出神。

“上次問你想種什么花，你說了芍藥，正好春不謝有種新品，我就請人來栽了一些，喜歡嗎？”魏嬰將他往身邊攏了攏：“香氣另外做了些調整，如果覺得不好……”

“都很好?！彼{湛的手指輕輕拂過一朵半開的花苞，臉上是難得的柔和動人：“我很喜歡。只是你不必如此費心?！?/p>

藍湛出身藍氏，眼界見識都不差，自然能看得出這芍藥的不同尋常：“即便只是種些凡品，我也很高興?！?/p>

“這么喜歡？”魏嬰揚眉，心里更加愉悅：他總算找到了一個兩人的共同點：都喜歡芍藥！

“芍藥很好?！彼p聲喃喃，眼里隱約有追憶的神色。

“忘機，抬頭！”他順著聲音抬頭看過去，一朵花就落在了發(fā)上，藍湛伸手摘下來，就見男人意氣飛揚地在窗口沖他揮手，酒瓶的酒灑了一身都沒察覺：“人比花嬌，誠不欺我?！?/p>

藍湛小心攏著這朵花，略帶譴責地看向男人：“你又捉弄人?！?/p>

“這哪里是捉弄?！蹦腥藦拇斑呉卉S而下，腰間笛子的紅穗一甩一甩，和聲音一樣輕快：“芍藥，結情之花?！?/p>

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牢牢握住，男人笑得張揚又霸道：“今日這情，你定是不定？”

“……”藍湛耳根一紅：“你怎么……”

“不答應？我可是已經(jīng)和我爹娘送了信了，等他們回來就要上云深提親的。到時候聘禮往你們大門一堆，把門堵得嚴嚴實實，和魏氏當家的面子一起擺出去——”男人笑得惡劣又得意：“忘機，啊，現(xiàn)在該叫你藍湛，難道你要不顧大局，讓藍魏兩家交惡？”

“你少胡言亂語?！彼{湛耳根通紅。

“笨蛋，我這是在威脅你。”他一手勾了藍湛的腰入懷：“答不答應？”

藍湛捶了他一下，故意道：“你威脅我也不能屈服。我早與散修魏無羨定了情意，你魏嬰想強娶可是不成的?！?/p>

“嘿！”魏嬰當即拉著人拐入暗處：“那這樣，和魏無羨定情的是藍忘機，我魏嬰娶你藍湛，你說這強娶能不能成？”

藍湛終于沒忍住笑出來，被魏嬰吻?。骸暗雀改笍难蜈s回，咱倆訂下親事，我為你種一片芍藥花海，不，兩片?！彼种笖?shù)：“藍氏給你種一處，魏氏再種一處，好不好？”

“我記下了?！彼{湛回抱住魏嬰：“我要在藍氏種紅芍藥，魏家種白的?！?/p>

“好，這次和你回云深就給你種！在你嫁到我家之前再把魏家的種好，迎我的主君入門！”

藍湛沉浸在往事，眼里有了清淺的閃爍的光：他沒想到，這么久了，哪怕魏嬰什么都不記得，依然會循著本能再為他種了一片白色芍藥花……

成親這么久，魏嬰第一次看到藍湛眼里若有若無的疏離清冷完全散盡，有碎金般的陽光浮現(xiàn)而出，流動著蜂蜜一樣的濃稠甜蜜笑意。

而后，他就見藍湛難得放松地指了指不遠處的亭子：“去那里坐坐可好？”

“都依你?！?/p>

魏嬰隨藍湛一同坐下，見他動作嫻熟地行茶道，而后又從乾坤袋里取出兩瓶酒：“這是姑蘇的天子笑，不知你可有興趣？”

“這自然是有的?！蔽簨胄廊粦拢€沒等他接過來，就見藍湛主動為他啟開倒出一杯，像是閑話家常一般開口。

“這芍藥雖然好看，只是既然為春不謝新品，這么短的時間移栽成活，想必花費不少?！?/p>

“的確?！蔽簨胍膊缓?，他將酒一口飲盡，愜意地瞇了瞇眼，只覺這酒分外合胃口：“不過人生在世，這一輩子的汲汲營營，不就是為了能毫無顧忌地去爭取自己想要的么？只要心中所愿得償，其他都是不重要的外物了?！?/p>

藍湛靜靜看著他：“愿望那么多，如何能盡數(shù)實現(xiàn)？鏡花水月遙不可及，不如珍惜現(xiàn)在有的，也算逍遙?！?/p>

魏嬰倒酒的手一頓：“鏡花水月，伸手去碰自然是碰不著的，但若你就是那困花的鏡子，框月的湖，也是得到?！?/p>

果然，還是那個霸道鬼，一生執(zhí)拗，死不回頭……

藍湛微覺安慰，又很是無奈，一時沉默下去。

魏嬰又意有所指道：“不過珍惜現(xiàn)在有的——這句話也不算錯，甚至是對極了。藍湛，你我夫夫相守是命中注定，自然也該忘卻一些無用之事，專心看著彼此就夠了，你說呢？”

藍湛一怔：“你……”

“上次我找來的《絕音》，阿湛你如今可會彈了？”魏嬰打斷他，舉了舉杯：“良辰美景，佳人在側，阿湛，我想聽你撫琴了?！?/p>

“……”

不多時，一曲琴音悠悠而起，藍湛眉目溫然，手指自琴弦撫過，低眸時顯得心事重重：魏嬰方才的話聽著別有深意，難道他聽說了什么？我該怎么做才好……

魏嬰含笑飲酒，倒是一派風流恣肆：我不怕你說，只怕你不說。哪怕僅僅在意我半分，我也能將你從那個短命鬼手里完全撬過來。

今日這芍藥開得的確是好極了……

魏嬰仰頭將酒喝盡，在暖意中伴著琴聲緩緩睡去，俊朗眉眼難得放松。不知何時琴音止歇，藍湛將酒瓶收起，手指搭在了魏嬰脈上。

“怎么會是精血流失之癥？”藍湛蹙眉：“難怪會睡過去，空乏太過，要想養(yǎng)回來，這酒恐怕還不夠?！?/p>

他取出一件外衣輕輕披在魏嬰身上，忽而嘆息：“不知道你都聽說了什么，可那些事如果我真的忘了，等醒來的那日到來，后悔鬧騰的一定還是你?！?/p>

“魏嬰，到底什么時候你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