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鄉(xiāng)(16)幽篇

幽,你可知?
倘若我是詩書滿腹、才華橫溢的詩人,我會用世界上獨(dú)一無二的篇章去表達(dá)我純真而奉為絕對的情感,一日連綿,一時不絕,一刻不息,永愛如我心。
倘若我是雙翼蔽日,飛而遮天的鯤鵬,我將在背上馱著驕陽皓月,揮落漫天的羽毛和水珠,編制一條橫穿現(xiàn)實(shí)與夢境的七彩虹光,去表演,去舞蹈,去歡頌,寧得她一笑。
倘若我是凄凄冷冷、卑微茍活的野草,我仍要承接破曉之初的一滴霜露,風(fēng)也吹不散,蟲也吃不到,聚攏著枯葉緊緊呵護(hù),清息附靈、云霞打磨、諸星映照,不負(fù)如我情。
倘若我是浩浩涆涆,廣大無窮的宇宙,我要用星河作為聘彩,時間當(dāng)嫁衣,從無限循環(huán)度過的每一次初始到消亡皆是親迎之時刻,即使萬物的生死存系于我呼吸間,如有剎那的失控,心跳驟停,只因她愀然。
可親愛的,我是哪一個呢?
哪一個呢?
我都不是。
我目盲,耳聾,鼻塞,訥言。
身體臃腫而沉重,面目陰沉而丑陋。
手指修長而蒼白,腳趾畸形而惡臭。
塵埃,余燼,
蛛網(wǎng),殘屑,
一如昨日之凋零,長嘆明日之無狀。
去時未可再得,來時又怎挽留。
命運(yùn)浩瀚如同汪洋,我只如一葉朽木輕舟,飄搖無定,一生似夢。
幽啊,你可知,
你可知,
我只是一介伶仃凡人。
雪飄了,我也要裹緊身上舊衣。
得病了,我也會咳嗽,發(fā)燒,內(nèi)心抑郁。
夢醒了,我也曾痛苦到麻木無語。
孤獨(dú)的時候,我數(shù)著自己的影子跳著不知名的舞。
迷茫的時候,看鏡子里的幻象擠眉弄眼,比小丑還滑稽。
又或者絕望的時候,扒空腦袋里的虛假世界,傻傻笑著,忽然落淚,又自言自語。
幽啊,這就是我,這就是我。
在最黑暗的時候里,天有一道光,便照耀無垠,澤被萬物;你可是那唯一、不息的光呵。
深淵也試圖拉扯我的靈魂,它說“人間再也無你容身之處”,獰笑與涕泣混合在影子中勾畫出拙劣的圖形;縱是如何細(xì)微的光也是永恒的太陽,福我殘軀,祈賜長明,而喜樂哀愁,終歸塵土。
我望著光,便得你心。你知我意,亦掃灰陰。
幽,你可知,無垢鄉(xiāng)九萬層天上有鶼鶼一目一翅,比翼而飛,棲止飲啄,不相分離,死而復(fù)生,必在一處。
又有幾夢之鸞鳳,沐光而生,朝鳴四野,夕沉云霞,壽有一日,死時分骨肉化凰鳥,墮入明光,抵死悲鳴。而至凰鳥啼血,鸞鳳更生;彼此循環(huán),往復(fù)無窮。只因輪回苦痛,悲歡一瞬,恍如虛夢,名之”幾夢“。
我愿為鶼鶼,亦愿為幾夢。
歲在長相許,淪亡皆歸休。
幽。
幽。
幽。
(感觸實(shí)多,窮思耗血,久久呆掙,心字成灰,臨篇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