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宮城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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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楚云煙換回一襲藍(lán)衣,由小博領(lǐng)進(jìn)御酒坊。

到地窖門口,小博將燈籠往他手上一塞，道:“下了樓梯便是,你快進(jìn)去,我先走一步……”一邊說,人已一溜煙地跑了。

楚云煙緩緩步下石階。

酒窖中漆黑一片,唯有幾支忽明忽暗的殘燭在冷風(fēng)中閃爍。

果然陰森的很。

楚云煙小心地穿過一排排酒架,架子上的空酒壇還散發(fā)著醇酒的余香。

走到最后一排,只見墻角蜷縮著一個(gè)黑影，四周地面上，散落著不少東倒西歪的酒壇子。

嗯，沒錯(cuò)了。

楚云煙輕聲喚道:“喂，酒鬼！難道你還沒喝夠，仍不肯出來么？”

邵酒仙的腦袋從酒架子后面探了出來，一見是楚云煙,嘻嘻笑道:“英俊的,你也來了??！你看你看,這地方不錯(cuò)哦，滿屋子都是酒,而且還是最好的酒!”

他抱著一個(gè)酒壇爬起來,感嘆道:“我邵酒仙，一輩子都沒喝過這么香、這么醇的好酒哇！”

楚云煙皺起眉頭,慍道:“所以你就死賴在這兒喝個(gè)痛快，都不愿出去了是嗎？”

邵酒仙訕訕笑道:“畢竟機(jī)會(huì)難得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無酒——命就休!”楚云煙用手指頭狠命地在邵酒仙額上戳了一下子。

酒仙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楚云煙叱道:“你偷喝皇上的御用酒，還扮鬼嚇人，腦袋不給拉去砍掉才怪!”

邵酒仙瞠目道:“你說這兒是……”

“皇宮中儲(chǔ)酒的地窖！”

邵酒仙愕然道:“什么？皇宮？怪不得有這么好的酒……對(duì)了,你來這兒干什么?”

楚云煙橫了他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和愛錢去追那個(gè)夜行客，結(jié)果一去不回，我不來找你怎么行呢?”

“哦，那死錢鬼呢？”

“早回去了……”

走回地窖口,楚云煙見邵酒仙仍捧著那壇酒，說道:“你都喝這么多了,還拿著它不放？出去小心給人看見?！?/span>

“好啦好啦！”酒仙不情不愿地放下酒壇，隨楚云煙走出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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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行至西華門附近,忽見前方有人打斗。只見十幾名侍衛(wèi)包圍著一名黑衣人，打作一團(tuán)。

楚云煙及邵酒仙連忙停下腳步，躲在一棵樹后觀戰(zhàn)。

那黑衣人轉(zhuǎn)身間，蒙面的黑紗不留神掉落下來。映著銀光,楚云煙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禁輕聲驚呼道:“是她……”

“這個(gè)人你認(rèn)識(shí)?”邵酒仙問道。

楚云煙點(diǎn)頭道:“她就是那晚金家院里吹蕭的紫衣少女?！?/span>

邵酒仙神色迷茫，撓頭道:“嬌嬌？她怎會(huì)跑到宮里來？”

楚云煙凝神觀看了片刻，緩緩拔出腰間銀劍。

忽聽酒仙驚嚷道:“你看！她受傷了,快支持不住了……”

“我去救她,你斷后?！背茻?/span>迅速從袍上割下一塊布,蒙住面躍進(jìn)包圍圈中。

那姑娘左肩被槍刺中，手上無力，只勉強(qiáng)左閃右閃，逐漸無法招架。驟見一人左手使劍,右手揚(yáng)扇，沖近身來，然后將銀劍往后方一擲，倏地將她拉出包圍。

侍衛(wèi)們還未看清怎一回事，又有一人揮劍擊來，自是邵酒仙。

楚云煙扶著姑娘，跑到宮墻旁的大樹下；邵酒仙踹倒了幾名侍衛(wèi),也匆匆奔來。

三人騰身而起，躍上樹巔，雙足一點(diǎn)，把臂而出，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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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宮門，一路狂奔，直到奔至山林間，回頭望不見皇宮，才漸漸緩下腳步。

“多謝你們救我……”姑娘捂著傷口，連連道謝，不料突然腳上微顫，險(xiǎn)些跌倒。

楚云煙扶著姑娘在山石旁蹲下，道:“你傷得太重了,先歇一歇，把血止住?！?/span>

姑娘喘著氣點(diǎn)點(diǎn)頭。

楚云煙將自己蒙面的巾子遞給酒仙，倚石坐下，輕輕松了口氣。

“啊！是你……”姑娘這才注意到是楚云煙搭救了自己。

楚云煙微笑道:“原來你還認(rèn)得我?！?/span>

“你……不是朝廷派來抓我的?”姑娘輕聲問道。

楚云煙笑道:“哦，你那天竟以為我是來抓你的，難怪!”

邵酒仙給姑娘左臂簡單地包扎了一圈，道:“我們?nèi)粢?/span>抓你,又何必救你?”

姑娘捂著傷口，緩緩站起身來，道:“是我誤會(huì)了……你們快走吧，我不想連累別人?！?/span>

說著，她便獨(dú)自往前跑去，卻是腳下如綿，搖搖欲倒。

楚云煙和邵酒仙趕忙上前去扶，可姑娘又將他們推開道:“你們快走啊，我還支撐得住……”??

??她又硬撐著走了幾步，卻體力不支，跌倒在地。

楚云煙扶著她站起來：“你看你,都快昏倒了還嘴硬。你住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去。”

姑娘已然喘不上氣，聲音微弱地回道:“我住在……南山山腰上的……石洞里……”

說罷，人猝然暈了過去，往后一倒，恰被楚云煙接在懷中：“姑娘！姑娘……”

邵酒仙撫掌哈哈笑道:“哦喲！好一個(gè)‘溫香軟玉抱滿懷’！”

楚云煙轉(zhuǎn)頭啐道:“別廢話。你去尋些敷傷的草藥，然后盡快來找我，我先去南山等你?！?/span>

話猶未落,已抱著姑娘奔往南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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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煙一路來到南山腳下，倚在一棵樹邊休整，低頭看著懷中的姑娘。

滿天月光灑將下來,正照著她的臉。

她的臉是那么蒼白，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簾。雖然是在暈迷著,看來卻更是楚楚動(dòng)人。

她的五官其實(shí)也非絕美，但卻似天宮的仙子般不染凡塵，猶如白玉般無暇。

她靜靜地躺在他懷里，褪去故作冰冷的外殼，也是個(gè)溫婉可人的女孩子。

楚云煙凝眸瞧著她，心弦不由得一顫。

他感覺額上微微沁汗，不知是什么緣故，是因?yàn)橼s路，還是因?yàn)樗?/span>

他怔了半晌，許久才回過神來，忽見她肩頭血已浸衣，連忙起步繼續(xù)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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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隱隱傳來雞啼鳴聲,天甫黎明。

終于找到石洞，楚云煙走進(jìn)去，只見一張石床，旁有一椅一幾，桌上擺著支蠟燭。

楚云煙將姑娘在床上安置好，點(diǎn)上蠟燭，自己坐在一邊出神。

他踏入江湖，也有好些年了。

從少年到青年，從無名小卒到當(dāng)世英俠，嘗遍世間冷暖，也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

????可為什么，一向遇事沉著的逍遙公子，方才抱著這姑娘竟有些緊張無措？這前所未有的感覺使他陷入沉思。

這個(gè)姑娘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

容貌美過她、武功勝過她的女子，楚云煙并非沒有見過。

近年來，他本已不愿與女子多打交道，可這個(gè)姑娘似乎有種特殊的芬芳，促使他對(duì)她生出一種特殊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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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邵酒仙還未到，楚云煙便自行下山去，買來個(gè)白饅頭，就著水吃了。

他不敢離開太久，很快又回到石洞，繼續(xù)守著姑娘。

近午，邵酒仙才找了過來。

楚云煙責(zé)問他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又去哪兒過酒癮了?”

邵酒仙翻白眼道:“你當(dāng)這兒是你家，要什么有什么？不過你猜得倒沒錯(cuò)，我方才遇見一個(gè)樵夫，我向他討來了敷傷的藥粉，順便去他家喝了幾杯……”

“藥呢？”楚云煙急道。

邵酒仙將一個(gè)小紙包往桌上一放道:“這便是了，不過說是得用水和一和。山下有條溪，我去打水上來，你且在這兒等等，先看看她的傷罷?！闭f著又轉(zhuǎn)身出洞去了。

“快些回來!”楚云煙沖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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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平宮中縈繞著公主的怒罵聲:“我讓你帶人去捉鬼，你竟然把人弄丟了？”

“哎喲，哎喲……公主恕罪……”小博挨了好幾個(gè)耳刮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你給我解釋清楚！”公主切齒叱道。

小博哆嗦著,低頭道:“昨晚我領(lǐng)那姓楚的到酒窖門口后，小的便先走了，后來他怎么丟的，小的真不知道……”

“你怎么不與他一道進(jìn)去？”

小博囁嚅著道:“小……小的會(huì)怕……”

“怕什么？”

“鬼……”

公主嘆氣無奈道:“沒用的，起來罷?！?/span>

小博默默爬起來，過了少頃，又對(duì)公主道:“小的雖然不知道楚雨生跑哪兒去了,不過我知道，昨晚宮里來刺客了哦！”

公主斗然大驚：“?。看炭?/span>？”

小博點(diǎn)頭道:“對(duì)，聽說是個(gè)女刺客。那個(gè)女的武功很不錯(cuò)哦，似乎想闖進(jìn)御書房……”

公主問道:“最后如何？”
????小博攤攤手道:“最后就溜掉了?！?/span>

公主拍案怒道:“飯桶！全是廢物！”

她又轉(zhuǎn)念微笑道:“若有楚雨生在，定能輕易拿住那刺客。”

小博附和道:“對(duì)對(duì)對(duì)！說起那個(gè)楚雨生，武功確實(shí)好哇，像公主您的武藝如此高強(qiáng)，都給他打倒了那么多次。想想上次在東山樹林，您被他打倒了又爬起來，再打倒再爬起來，最后只能坐在地上哭……”

小博自顧自興致勃勃地講，竟未發(fā)現(xiàn)公主的表情已漸漸不對(duì)勁起來……

“啊！”小博猛地被摑了一掌，疼得嗷嗷大叫。

公主一手揪住他衣領(lǐng)，邊打邊罵道:“就是因?yàn)樗涔?我才想讓他留在宮中,教我武藝,你知道嗎！”

小博連忙道:“知道知道……”

公主兇巴巴地瞪著他道:“我限你在日落前，將楚雨生的住處給我查清楚，否則——我就要你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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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博奉命急又慌,東問西詢奔走忙。

恰至瀟香萬花巷,探得行蹤喜欲狂。

?“好！本宮這就去金家院找他！”

?小博急忙道:“不不,公主,你不能去!”

?公主奇怪道:“怎么不能去?”

“金家院可是妓院……”

“妓院我怎地就不能去?”公主不以為然。

小博急得跳腳,道:“哎,妓院是人家專門那個(gè)……那個(gè)……反正女孩子去不得!”

公主笑道:“這還不簡單？打扮成男人就得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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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這位“文質(zhì)彬彬的公子”帶著小博趕往瀟香河畔。晚風(fēng)拂衣，景致迷人，公主左顧右盼，一路贊嘆不已。

不料，甫至金家院門口，便有一群姑娘圍上來拉拉扯扯：

淡抹濃妝皆趕來,紛紛投抱與送懷。

太監(jiān)小博嘆無奈,公主愕然直發(fā)呆。

“停，停，停——”小博推開四周的女人，整理著被拉扯變形的衣服，“我的天，你們這些姑娘都是怎么了，從沒見過男人么？”

金媽媽不知何時(shí)走了出來，笑道:“男人倒見得多，不過從沒見過如此俊俏的!”說著,上下仔細(xì)打量著公主。

公主被瞧得心里發(fā)慌，渾身不自在，忙向小博使眼色。

小博對(duì)金媽媽道:“老鴇，你看咱家公子被嚇得都發(fā)抖了，你就做個(gè)好心，請(qǐng)各位小姐快回去吧！”

金媽媽道:“不行不行，她們都走了，誰來伺候你們？”

她又對(duì)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公主道：“瞧公子被嚇成這番模樣，難不成是‘在室男’？若是‘在室男’，咱們這兒的姑娘會(huì)包紅包給你哦！”

周圍的姑娘們都笑成一片。

小博怫然道:“笑什么笑,哪里好笑？這樣罷，每人五兩，進(jìn)去里頭分一分，快散了吧……”

他從包袱里掏出銀子，給每個(gè)姑娘分了些，姑娘們才高高興興地散去。

金媽媽已然笑開了花兒:“哎喲！每人五兩，二位出手比后院那位楚公子還要大方呀！”

公主聞言，連忙問道:“你說的那個(gè)楚公子，是不是叫楚雨生?”

金媽媽道:“估計(jì)是吧，不清楚。”

公主又問道:“這楚公子住在哪里？我們是來找他的?！?/span>

金媽媽道:“他包下了后院東廂房，進(jìn)花園右拐便是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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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雨生？沒這個(gè)人?！鼻貝坼X看著兩個(gè)陌生人，不耐煩地準(zhǔn)備關(guān)門送客。

公主卻已走進(jìn)房中，道:“不可能！剛才那個(gè)老鴇才說，這東廂房被一個(gè)姓楚的包下來了,你怎說沒有?”

秦愛錢道:“姓楚的倒是有一個(gè)，但不叫楚雨生?！?/span>

公主微微一怔，立覺不對(duì)，又問道:“他不叫楚雨生，那叫什么？”

秦愛錢一臉不屑，坐在桌邊蹺起腿道:“我憑什么告訴你?”

公主哪里容得他這樣說話？在宮中,誰不是對(duì)她百依百順,畢恭畢敬？此時(shí)見秦愛錢如此頂撞，一時(shí)氣得臉白氣喘:“你……你……你竟敢這樣對(duì)我說話……來——人——”

小博一只手急捂耳朵，一只手拉拉公主袖子，小聲提醒道:“公主，咱們現(xiàn)在可不在宮中呀……”

公主一怔，連忙收住嘴，小聲道:“對(duì)哦，我竟然忘了……”

她回轉(zhuǎn)過頭,清幾聲嗓子,又對(duì)秦愛錢道:“閣下若能好生回答我的問題,本公子重重有賞!”

秦愛錢一聽有賞，立刻換了副顏色，滿面笑容地問道:“真有賞么？”

公主正色道:“當(dāng)然！”

“好好好，你快問?！?/span>

公主正待開口,秦愛錢又補(bǔ)充道:“不過，我回答的價(jià)錢可是很貴的?！?/span>

“再貴我也給！”公主道，“第一個(gè)問題,你說的那個(gè)姓楚的,叫什么名字？”

秦愛錢邪魅一笑，捋捋兩小撮胡子，道:“這個(gè)問題嘛……至少得兩百兩。”

公主立即向小博道:“兩百兩給他!”

“是!”小博從包中掏出兩百兩銀票，遞給秦愛錢。

秦愛錢接過銀票，欣喜若狂：“哇塞，匯豐錢莊的銀票！你可真慷慨!”

公主道:“你倒是回答我的話呀！”

秦愛錢將銀票塞進(jìn)自己的腰包，湊到公主面前道:“來，我告訴你,這個(gè)姓楚的叫楚云煙,就是江湖人稱‘逍遙公子’的楚云煙?！?/span>

公主又驚又喜：“他就是那名滿天下、游戲人間的‘逍遙公子’？難怪武藝高強(qiáng)。”

小博道:“對(duì)對(duì)對(duì)，那天我們家公子被他打得……”

“閉嘴!”公主將小博推到一邊，又問愛錢道:“現(xiàn)在楚云煙人在哪里?”

秦愛錢道:“這個(gè)問題就免費(fèi)送你了。他出去辦事,這幾天都不在?！?/span>

公主趁機(jī)又多問一句道:“他可曾娶妻？可有意中人？”

秦愛錢嘿嘿笑道:“這個(gè)問題嘛……至少要五百兩才能說?！闭f著，伸出五根手指頭，在公主眼前晃了晃。

公主果斷遞出五百兩銀票，愛錢喜形于色，嘴都合不攏，大笑道:“哈哈！這就叫作——‘人兩條腿錢四條腿’，錢若來追人，拿門扇板來擋也擋不住!”

公主急切地說道:“錢都收了，還不快回答我的問題？”

秦愛錢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食指，慢吞吞道:“要回答嘛，就一個(gè)字——無!”

公主聞言，喜不自勝，心下暗自籌劃，又向愛錢探聽其他雜事，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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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南山石洞，楚云煙為姑娘解了繃帶，欲解衣察傷，又覺不妥，只得等到酒仙回來。

“姑娘醒了么？”邵酒仙將水桶放下，問楚云煙道。

“沒呢,”楚云煙道,“我瞧那邊桌上有幾只碗，你且將藥和了?！?/span>

酒仙拿起碗，道:“英俊的,你看她從昨晚到現(xiàn)在還沒醒,血流那么多,會(huì)不會(huì)有生命危險(xiǎn)?”

“她受傷后還能跑，應(yīng)該未傷及要害，大概不會(huì)罷?！背茻熌貌颊礉?/span>，輕輕敷在姑娘額頭上。

酒仙將一碗藥糊遞到楚云煙手里，道:“你將藥給她敷了,我出去溜達(dá)溜達(dá)……”

“等等！”楚云煙叫住他道。

“怎的？”

“這兩天你辛苦了,先在這兒歇著罷?！?/span>

邵酒仙一愣，即明其意，笑道:“喲，你居然也會(huì)體貼朋友？罕見罕見。怎么，給人家療傷都不敢，還要我待在這兒陪你？”

楚云煙干咳兩聲，道:“莫廢話，你想什么是什么罷?！?/span>

說著，將姑娘黑紗外衣解下，疊在枕邊；又解開她中衣衣帶，輕輕從左肩拉下，露出整個(gè)軟玉般的肩頭，帶著血跡斑斑。

楚云煙沒敢再往下拉，下意識(shí)地轉(zhuǎn)過頭去，咬咬嘴唇，取出蒙面用的布巾，往里面涂了點(diǎn)藥糊，對(duì)邵酒仙道:“你……把燈吹掉，快去?！?/span>

邵酒仙笑道:“哎喲，不就上個(gè)藥嘛，不用不好意思。”

楚云煙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你還是出去的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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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無話,時(shí)已四更。

邵酒仙下山買酒，楚云煙在洞口獨(dú)坐，取出銅牌端詳著，回頭看了一眼姑娘，心下自忖：“那位老者帶著銅牌來到逍遙居，囑咐我們到京城金家院找嬌嬌，分明就是她??！可她卻不肯見我，反之動(dòng)手出招……難道她不叫‘嬌嬌’？”

楚云煙又瞧了瞧手中的銅牌，心念一動(dòng)：“這銅牌只有半面，如果她是我要找的人，身上應(yīng)當(dāng)有剩下的半面銅牌才對(duì)。搜搜看便可知!”

此念甫動(dòng)，他立即將銅牌收回腰間，蹲在姑娘床邊，著手將她腰帶搜了一圈，沒東西;又將姑娘枕邊的外衣里外翻遍，也不見銅牌。他微一遲疑，動(dòng)手去搜姑娘胸前衣包……

可他的手停住了。在空中頓了半晌，方緩緩收回來。

楚云煙凝視著姑娘的臉龐，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那么蒼白，那么柔弱可憐。他不禁暗嘆:“雖然釵橫云鬢亂,冰肌玉骨貌不凡。饒是自好男兒漢,也難平綺念不自安! ”

他又向姑娘瞧了兩眼，心里竟有些異樣的感覺。他立刻知道不能再瞧下去了，干脆轉(zhuǎn)頭坐到一邊，不去看她。

可不過須臾，目光便不聽使喚，竟不自知地回到了姑娘身上。

楚云煙不禁心頭微亂,忖著:???

“數(shù)載江湖逍遙行,任意觀花未動(dòng)心。

為何對(duì)她難自禁,引動(dòng)滿懷纏綿情? ”

????楚云煙少年時(shí)行走江湖，身旁佳人無數(shù)，縱然個(gè)個(gè)情誼深厚，卻總克制著自己，不動(dòng)真情。而今，卻是心跳難以抑制，怔怔不知所措。似乎他以往的一切定力，都已被這姑娘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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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東方天已微白。

楚云煙兀自對(duì)著燭光出神，卻忽聽姑娘輕一呻吟。他定神忙走過去，只見姑娘手指微微動(dòng)了起來，口中夢囈般道:“爹……爹……女兒很好……爹……”

楚云煙見她神色苦楚，心中不忍，想著將她喚醒，便在床邊坐下，搖著她手臂輕聲道:“姑娘，醒醒，姑娘……”

姑娘慢啟秋波,愕然看著床邊的楚云煙。

楚云煙見她醒來，沖她淺淺一笑。

姑娘回轉(zhuǎn)過神，只覺身上無力。又見自己外衣好好疊在一邊，身上中衣只是輕掩著,松松束著胸前衣帶。她陡然變色，倏地一掌扇在楚云煙臉上。

楚云煙未有防備，中了一巴掌，頓時(shí)愣在原地。

姑娘捂著傷口，忿忿而起，卻直接跌坐在地。

楚云煙伸手去扶，姑娘卻顫聲喝道:“別過來！好個(gè)輕薄狂漢,無恥之徒……”

楚云煙甚是訝異，瞠目不知所對(duì)。

姑娘咬牙怒道:“我還以為你是個(gè)仁義君子，卻是裝的！竟然趁人重傷，神志不清，欺侮女子!”說著匆匆套上外衣。

楚云煙怔得一怔，才知姑娘是誤會(huì)了，搖頭道:“姑娘，你衣衫不整非我錯(cuò),只因救人無奈何;?療傷敷藥必須做,罔費(fèi)好心當(dāng)輕薄! ”

姑娘一想也合情理，抬頭看著楚云煙，見他眼圈已微微陷了下去，似乎是為了照顧自己而整夜沒睡了。她便又問道:“那剛才……”

楚云煙解釋道:“你夢中聲聲喚父親，我欲將你叫清醒。不料你醒來不知情,一掌打得可不輕……”

他一邊說，一邊轉(zhuǎn)過身去，嘆著氣揉揉臉頰。

姑娘有些歉疚，走上前道:“真對(duì)不住，是我誤會(huì)你了……”

“不打緊,”楚云煙笑著擺手道,“姑娘你還傷著，且坐下說話?！?/span>

他扶姑娘坐到床邊，正待開口詢問，但聞洞口腳步聲響，卻不似邵酒仙的,立即收住口,輕聲道:“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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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走出石洞,見來人是令孤煌。

“婉玉，我有許伯仲的消息要告訴你。” 令孤煌道。

姑娘連忙問道:“許伯父怎么樣？他找到逍遙公子了？”

令孤煌神情悲切地?fù)u搖頭，長嘆道:“許老將軍已經(jīng)被楚云煙殺死了?！?/span>

姑娘大吃一驚:“楚云煙？這是真的？”

令孤煌道:“沒錯(cuò)，我在逍遙居找到了他的尸體，身上并沒有銅牌，可見是楚云煙為了奪取銅牌，殺死了許伯仲。”

楚云煙在石洞中側(cè)耳聽著, 兀自生疑；姑娘從懷中取出銅牌緊握在手，暗暗驚心。

令孤煌又道:“聽說楚云煙已來到京城，而且還去金家院找過你，顯然是為了你身上這半面銅牌呀！婉玉，你何不將銅牌交給我？”

不待姑娘回答，他已伸手去拿她手中銅牌。

忽然，石洞里飛出個(gè)什么物事，不偏不倚擊在令孤煌手臂上。他只覺手上一麻，不由倒退一步，低頭往地上一看，原是一柄折扇。

“人生猶如戲……公子本逍遙？” 令孤煌拾起折扇，一字字念著，瞿然抬頭:“逍遙公子楚云煙！”

“不錯(cuò),正是楚某?！背茻煆氖蠢锞彶蕉?/span>，又倏忽伸手將折扇取回,在一旁輕輕搖著。

姑娘訝然望著他，不知如何是好。

令孤煌指著楚云煙道:“婉玉，他就是殺死許老將軍的兇手!”

“他？”

令孤煌道:“不錯(cuò)，婉玉，你要相信我的話?！?/span>

楚云煙輕輕一聲冷笑,背過身去。

姑娘看看楚云煙,又看看令孤煌，道:“你有證據(jù)？”

令孤煌道:“許伯仲死在逍遙居，就是最好的證據(jù)！而且，他的尸體上不見銅牌，可見是楚云煙殺死許伯仲，從而取走銅牌?！?/span>

“這……”姑娘又看向楚云煙。

楚云煙又是一笑，轉(zhuǎn)身徐徐走到令孤煌面前，道:“哦，原來那位身受重傷、跳下斷崖的老者，就是許老將軍。你莫不是不知道，我為了救許老將軍，惹得整座逍遙居被人燒得片瓦不存,”他頓了頓,“至今還未找到兇手?！?/span>

令孤煌的表情已發(fā)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不禁往后微微退了半步。

楚云煙緊盯著令孤煌的眼睛，問道:“閣下又是如何得知，許老將軍的尸體在我逍遙居中?”

令孤煌眼神向左一瞟，又向右一瞟，道:“許伯仲本來就是專程去逍遙居找你的啊，所以……”

“所以你不放心，才去逍遙居查看，對(duì)不對(duì)?”

“對(duì)對(duì)對(duì)……” 令孤煌急忙點(diǎn)頭。

楚云煙嘴角又閃過一絲冷笑，繼續(xù)道:“逍遙居已被燒毀，閣下又怎知道，許老將軍的尸體一定在逍遙居的廢墟下？”

“這……”

“莫非逍遙居被放火時(shí)閣下看到了？”

“這……”

“或是閣下派人在場？”

“這……”

“還是閣下親自——”

“你夠了!” 令孤煌打斷道。

楚云煙一句句咄咄逼人地詰問，令孤煌已被往后逼退了五步，身后便是深林，再退下去他可要滾下山了。

可楚云煙仍不放過他:“難道是我先殺死許老將軍，再一把火燒掉自己家？這話說出來有人能信？就算如閣下所說，我此番來京，就是為奪姑娘身上的半面銅牌，那在她受傷昏迷時(shí),我怎么不拿上銅牌就走？”

令孤煌已然啞口無言。

楚云煙又回頭向姑娘一笑，繼續(xù)道：“而我反倒陪在姑娘身邊，敷藥端水，隨侍候側(cè)好幾天，我又圖什么呢？”

令孤煌氣得牙都癢癢，大聲道:“婉玉，我一直以為你是個(gè)貞潔女子，豈知在你的住所，竟藏了個(gè)男人！”

“你……”姑娘惱羞成怒，卻語噎了。

忽聽山間有人走上，道:“男人可不止一個(gè)，還有我!”

正是邵酒仙回來了。他瞅瞅令孤煌，皺起眉頭問楚云煙道:“這是誰？怎會(huì)找到這隱蔽的地方來?”

楚云煙淡淡道:“大概是姑娘的朋友?！?/span>

邵酒仙聞言，展顏笑道:“那太好了，我剛打酒回來，還熱乎，一起喝幾杯如何？”

“酒鬼，人家是來找麻煩的，可未必想喝你的酒?！?/span>

“哈？”邵酒仙剛將腿邁出去，一聽這話，連忙收回來，訕訕朝幾人笑著，道:“如果真要打，你們打就好，我先去后山找個(gè)陰涼地方坐坐……”說著人已溜走了。

令孤煌冷哼一聲，指著楚云煙腰間掛著的銅牌，對(duì)姑娘道:“無論如何，銅牌在他身上總是事實(shí)。婉玉，你我聯(lián)手奪回銅牌！”

說著，他已將劍拔出,可姑娘卻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

令孤煌道:“婉玉,你怎么不出手？你可別后悔呀！”

“我后不后悔,無須你管?！惫媚锢淅涞?。

令孤煌咬牙道:“好罷！我不管……楚云煙，這次就便宜你了，日后走著瞧罷！”說完躍上山頭而去。

楚云煙心中暗暗恥笑：辯不過，也打不過，還妄想在此挑事兒？呵，自討無趣。

邵酒仙從遠(yuǎn)處的大樹后鉆出來,咂舌道:“這就走了？沒意思。”

楚云煙向姑娘道:“你叫婉玉，不叫嬌嬌？”

“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