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同為領(lǐng)袖，異為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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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805年8月16日

地點：薩克羅山之巔

??眼前巍峨的群山，在薄霧的籠罩下顯得縹緲虛無，卻依舊氣勢磅礴。這些天來，我們幾人探訪古羅馬遺跡，游歷名山大川。在這些宏偉屹立的上帝造物面前，人類如同螻蟻般不值一提。此刻我們登上山巔，低身俯視美麗的大千世界。我的朋友在此宣誓道：“以后，我就是——解放者。我要為美洲人民帶來自由，只要我的祖國，一天不從西班牙的殖民統(tǒng)治中獲得解放，我就誓不罷休?！泵\注定，這個年輕人要么會英年早逝，要么會成為蓋世英雄。

??解放者接著說：“曾經(jīng)，我崇拜保衛(wèi)法國的拿破侖一世，但自從去年11月6日，他宣布自己成為法蘭西帝國皇帝，將法國納為個人財產(chǎn)時，我心中的拿破侖，就已經(jīng)死了。從今往后，我的偶像只有自己，我要為民族解放事業(yè)，奮斗終生！”

??解放者的話，極度自信，卻令同行的我們，忍不住熱血沸騰，潛移默化間，跟隨解放者實現(xiàn)他的理想，也成了我們的終身目標。思維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與解放者共登薩克羅山之巔的我們，齊聲宣誓：“為民族解放事業(yè)，奮斗終生！為民族解放事業(yè)，奮斗終生……”

??以解放者為首，我們都是貴族出身，耗費巨大財力，組建一支重型武裝解放軍，并未超出我們的能力范圍。自解放者出生以來，黑人與印第安人，都是家中的下人、奴仆，我們的解放軍大都是白色人種。他們中的有些人，由于出身顯赫而桀驁不馴，但這些人和解放者交談后，無一例外地選擇支持解放者的革命事業(yè)。

??解放者的話語中，似乎有一種讓人絕對服從的強大力量。但大家并不懼怕與解放者爭論，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解放者話語間的絕對服從，對每個人只能生效一次。更何況，他輾轉(zhuǎn)各地，散盡家財，一心只為推動國家與民族獨立，這樣大公無私的革命領(lǐng)袖，早已令我們心悅誠服。

??在解放者的帶領(lǐng)下，我們揮軍向北，武裝推翻西班牙獨裁者，解放了他的故鄉(xiāng)。同一時間，在南美洲南部，又一位英雄橫空出世，英雄親自披掛上陣，給西班牙獨裁者，帶來一次次毀滅性打擊。

??說到另一位英雄，他年僅11歲時，就以西班牙普通步兵士官生的身份入伍。在抵抗英國、葡萄牙，以及拿破侖領(lǐng)導的，法蘭西軍隊的戰(zhàn)斗中屢建奇功，晉升為西班牙政府軍少校。但他始終不忘從軍初心：保家衛(wèi)國。

??直到1810年5月，他的人生，發(fā)生了重大變革：家鄉(xiāng)宣布獨立，并開始獨立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一方是自己所在的西班牙政府軍，另一方是家鄉(xiāng)地方武裝。這位英雄毅然選擇離開強大的西班牙政府軍，拿起武器，與自己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兵戈相見。政府軍面對在這位英雄帶領(lǐng)下的地方武裝，有組織地奮力抵抗，權(quán)衡利弊后，選擇放棄南美洲南部這塊殖民地，默許獨立。

??曾經(jīng)的西班牙政府軍少校，在家鄉(xiāng)獨立斗爭中堅定的立場、做出的貢獻，單憑英雄二字不足以稱頌。他們給這位第一任秘魯總統(tǒng)，冠以神圣的稱位。

??西蒙.玻利瓦爾（Simón José Antonio de la Santísima Trinidad Bolívar y Palacios）為了他解放者的夢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知疲倦、馬不停蹄地，與受殖民壓迫地區(qū)的領(lǐng)袖會面，發(fā)動絕對服從，使他們成為解放事業(yè)的同志。玻利瓦爾高舉手中的解放者之劍，下令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受壓迫者團結(jié)起來向前沖鋒。哥倫比亞、委內(nèi)瑞拉、厄瓜多爾、巴拿馬、玻利維亞，在解放者之劍的指揮下，宣告獨立。

??相比之下，何塞·德·圣馬?。↗osé de San Martín）在每場戰(zhàn)斗中，都與手下們共同上陣殺敵，對于前來投靠他的人，不論膚色人種，只要認同解放事業(yè)就予以接納。他的軍隊，因不滿外來統(tǒng)治者而拿起武器，而非服從。幾年后，圣馬丁的解放軍壯大到5000人，阿根廷、智利、秘魯，在圣馬丁的努力下宣告獨立。

??西班牙殖民者之目的，是壓榨和掠奪殖民地的物產(chǎn)、土地、勞動力，盡一切可能為本國創(chuàng)收。為了給這樣的資本掠奪服務，奴役下的普通人，在殖民者眼中，如同干活的牲口。獨立戰(zhàn)爭本身，對武器裝備先進的西班牙本土，無法產(chǎn)生毀滅性打擊，但只要殖民者認為，維持殖民活動的付出，大于通過殖民獲得的回報，這個地區(qū)就有機會恢復獨立。

??厄瓜多爾的重要城市瓜亞基爾，是兩位解放領(lǐng)袖約定見面會談的地方。1822年7月26日，兩人各帶親信，進入談判室。

??由于交通不便、路途遙遠、公務繁忙等原因，在南美解放道路上通力協(xié)作、遙相呼應的兩位領(lǐng)袖，多年來第一次面對面，坐上談判桌。

??談判在大段的寒暄中開始，圣馬丁稱贊玻利瓦爾的個人魅力，玻利瓦爾贊賞圣馬丁的兼容并包。然而一山不容二虎，任誰都能嗅到，兩人互相贊美之詞中，透露出的危險氣息。

??玻利瓦爾：“利馬的西班牙總督軍，被你帶領(lǐng)的艦隊打敗，宣告南美徹底脫離殖民統(tǒng)治。這么看來，你是真正解放者，我不過是你的陪襯?！?/p>

??圣馬?。骸耙皇纸⒋蟾鐐惐葋?，用最小的犧牲，換取不同的民族，在同一個國家和平共處，為你冠以解放者的稱號，才當之無愧?！?/p>

??玻利瓦爾：“我有足夠的能力，團結(jié)整個南美走向獨立、和平、統(tǒng)一，而你只能——服從于我！”話語間，玻利瓦爾眼中發(fā)出一道寒光，不偏不倚地，射進圣馬丁的眼眸。是“絕對服從”。

??圣馬丁臉上軍人的桀驁消失不見，順從道：“是，我愿臣服于你?！?/p>

??玻利瓦爾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大摞協(xié)議，遞給圣馬丁簽署。圣馬丁一頁頁翻閱厚厚的協(xié)議閱讀著，在每個需要簽字的地方，簽上自己的名字。這一過程枯燥而漫長。

??玻利瓦爾：“你慢慢簽字吧，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再來這里找你?！闭f罷，我們便隨玻利瓦爾離開。

??翌日同一時間，圣馬丁將簽好字的協(xié)議交給玻利瓦爾，所有條款全數(shù)同一。圣馬丁還拿出一封信：“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拆開這封信看看?！?/p>

??同年9月22日，圣馬丁完成所有的交接手續(xù)，辭去秘魯護國公之職，悄然隱退。至此，玻利瓦爾成為高高在上的、唯一的“南美解放者”。此刻的玻利瓦爾仍舊信心滿滿：圣馬丁你放心吧，我，解放者，將帶領(lǐng)整個南美，走向光明的未來。

??在萬丈榮光的照耀下，光明下的陰影愈發(fā)顯露。玻利瓦爾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引以為傲的絕對服從既不能對所有人都有效，也不能一直有效：為了利益，副手在卡貝略公然叛變，釋放牢里所有囚徒，升起西班牙國旗；守城校尉投敵，部隊減員到僅剩40人險些全軍覆沒；革命啟蒙者米蘭達簽字求和，帶給玻利瓦爾美洲獨立夢想的人自己放棄夢想；記者撰寫討伐他的檄文，民眾議論他是下一個獨裁者，這些剛剛獲得獨立的弱小殖民國家，因內(nèi)部混亂面臨分崩離析……

??玻利瓦爾實現(xiàn)了拿破侖的所有目標：摧毀軍隊，占領(lǐng)首都，解放國家。但他本人，卻由于人言可畏以及身體抱恙，處于崩潰的邊緣：

??“我現(xiàn)在沒有勇氣指揮哪怕一個士兵，我已經(jīng)沒有理由相信，單靠對勝利的渴望和愛國熱情能獲得勝利。如今我懇求您，把我的軍銜降至最低，或者讓我冷靜幾天。在經(jīng)歷極端條件下的13個不眠之夜后，我已處于罕見的精神崩潰狀態(tài)。我盡職了，但凡有一個士兵愿意與我，守護卡貝略港到最后，我也不會拋下城市。整個國家因為我淪陷了?！?/p>

??“在這里，沒有人愛我。他們看見我討厭，卻又離不開我。我何必要為他們犧牲自己？我用武器捍衛(wèi)他們的權(quán)益，而現(xiàn)在，我還得用武器強迫他們做該做的事?！?/p>

??“我的力量完全消失了，你無法想我的精神和身體發(fā)生了什么。我遭了太多罪，以至于我無法完成哪怕最微末的任務。除了在床上口述信件，我做不了任何事?！?/p>

??玻利瓦爾此刻想起了圣馬丁留給他的信，他本以為永遠都不需要拆開的信，對于此刻的他來說，顯得珍貴無比。信紙上，是圣馬丁剛勁有力的字體：“你以為，自己能令所有人服從，可事實上，我所做的，全都是我自己的意愿，包括你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無法強迫我做違背自己意愿的事。我知道你渴望權(quán)力，同時我還知道，咱們倆的貢獻太大、太出風頭，像你我這樣鶴立雞群的人，和平年代，只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已帶著我應得的財產(chǎn)隱居法國，而你，將會背負起全體，曾被奴役者，最深切的惡意，至死方休。”

??玻利瓦爾病倒了，重病使他不可能再擔任公職。這位曾經(jīng)的英雄解放者，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反而連自己的私有礦產(chǎn)，都被政府扣押，現(xiàn)在的他重病纏身，一貧如洗，只能獲得最基礎(chǔ)的治療。這位曾經(jīng)情婦遍及半個南美的花花公子，宣布自己唯一的妻子已死，沒有子嗣，后繼無人。

??“想不到，我付出了一切，換來的，卻只有獨立?！?830年12月17日，不甘心的玻利瓦爾留下這句話，猝然長逝，年僅47歲。

??圣馬丁隱居法國某私人庭院安享晚年，直至1850年8月17日，在度過26年溫馨又從容的晚年生活后，壽終正寢，時年72歲。

有詩贊曰：

圣馬丁無私、善良的手，

輕輕揩干美洲母親的淚水，

給母親帶來自由與民主、獨立與歡樂，消除了母親三百余年的痛苦與傷悲！

勝利誰能匹配？

豐功偉績?nèi)缂尤诵牡拇豪住?/p>

何等值得自豪啊，

祖國純潔高尚的兒子！

南美永遠盛開的蓓蕾——圣馬丁，最能使你萬古不朽的，

還是你急流勇退！

?????????????????????????兩個英雄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