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休止符

“婉兒，你不繼續(xù)練習真的好嗎？”

預選賽過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婉兒練琴了。而是像今天這樣，陪著我一起上課。

“沒事！你幾乎每天都會問這個問題呢。”

“但是下一次就是決賽了吧。上次我去了預選賽才知道，TJ市兩千名選手，光和平區(qū)就有四百號人，而和平區(qū)只有兩人能進決賽。參加這種地區(qū)決賽之前，來上這種有用沒用的課，真的……就像是我硬要讓你陪我一樣，我很過意不去?。　?/p>

“我才不是來陪你的，我是來自主學習的！”婉兒這分明是在鬧別扭，“你就這么不愿意讓我陪著你嗎？”

“怎么會呢！”

然而，我的思路不會被婉兒就這么打岔打過去的?！霸谝魳分?，休止符起的作用也是很重要的?！彼沁@么說的。

但是，她已經連續(xù)休息好幾天了，這休止符要休止到什么時候呢？何況讓我更忘不了的，是她那一日的淚珠……那散發(fā)著冰冷光芒的眼淚。

“你怎么了？”

她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憂郁。

“沒什么?！?/p>

我把視線投向窗戶外面去了。那蔚藍的天空中，漂浮著幾朵白云……為什么我一抬頭看天就總是這等天氣呢？

……

“今天我能過去玩嗎？”

這可真是稀奇，這才早上七點，婉兒想來玩的話，為什么不直接敲門呢？不過被手機提示音驚醒的感覺還真是差極了。

“OK。”今天是星期六，既沒有課也沒有什么其他要做的事情。

很快，回信就來了：“煎餅果子已經在路上了！”

她今天起得好早啊……

八月的蟬，很吵，窗戶完全不能開，不然屋子里什么聲響都聽不見。在惡魔一般的暑氣中，我艱難地等著我的煎餅果子。

“啊~今天這是熱死人了~”婉兒推開大門，“不過也好，你的煎餅果子一點也沒涼?！?/p>

“啊，謝謝?！蔽艺氲裹c牛奶，就著煎餅果子吃早點去。

“你看天氣預報了嗎？今天最高溫有足足38度呢！你知道38度意味著什么嗎？兩個人抱在一起反而會更涼快哦！嘿！”

婉兒就這么從背后抱住了我，臉頰靠在我的后頸上，不得不說，婉兒的身體確實很涼爽，我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我一動不動……這確實挺舒服的。

“你倒是給點兒反應??！這也太無聊了！”說著，她就挪開了。

“所以，你今天想要玩兒點兒啥？”我依依不舍地舉起了我的煎餅果子。

“嗯……也不是要玩什么，其實是……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有東西要送給我？”

她從她的包里，拿出了一個東西：“就是這個?！?/p>

婉兒害羞地低著頭，把那個東西遞到我面前。我把它接了過來，認真觀察著。

“這……這不是？？？”

“對，你看這個掛繩還有下面的流蘇，是我親手做的哦！”

“你怎么能隨便偷我的東西呢？”

“切~這能叫偷嗎？”

婉兒“偷走”的，是我的“傳家寶”——一塊玉牌?，F(xiàn)在這塊玉牌已經有了懸掛的可能，因為婉兒給它做了一個掛繩，似乎可以掛在任意一個地方了，玉牌下面還加上了漂亮的流蘇，我用嘴吹了一下，還挺好看的。

“謝謝~”

我道過謝之后，婉兒的臉又紅了一層。

“可是……”我本想問出這一句“可是”的，前些日子忙于練琴的婉兒，到底是何時做的這個呢？

我緊盯著婉兒的眼睛，而她則是不好意思地卷弄著自己的頭發(fā)。

一瞬間，我把視線定格在她細長的食指上。左手的食指上，卷著滲有血跡的紗布，再仔細一看，中指和無名指上也有被刺傷的痕跡。

天吶……不會吧……那可是鋼琴家的手啊！

……

“手指嗎？練琴時不小心弄傷的，練習過度而已……”

……

真的是從那么早以前就開始了嗎？

正在我的大腦瘋狂運轉之時，婉兒從我的手里拿過的玉牌：“看看，掛這里怎么樣？”

“掛在皮帶上也太招搖過市了吧！”

……

婉兒走后，我不時地打量著這塊玉牌。桌邊“力洛克”手表秒針的步伐，今天真是格外有力，就像一個不斷圍追我的陌生人的腳步聲。心煩意亂的我，想要讓它停下來，于是我就把表冠拔了出來，任憑時間在那塊表上停止了。

……

……

……

我打著瞌睡來到校園，卻發(fā)現(xiàn)黑板上赫然寫著“今日臨時停課”幾個大字。偌大的教室里空無一……額不，還真有那么一個人——一臉苦悶的劉禎。

“干什么呢？”我打著哈欠問道。

“你遲到了?！?/p>

“無妨了啦，停課幫大忙了。”

劉禎沒有繼續(xù)回話了。他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冷冷地說了一句：“別管我。”

他是在煩惱什么事情嗎？

“劉禎……”

“我說過了別管我，走吧?！彼杨^扭向了窗外。

“你今天可真是太奇怪了。”

“對，我就是奇怪，我就是為了我那個臭老爸而被開發(fā)成繼承者的笨蛋！”

“我可不懂你的意思?！?/p>

“我沒什么意思！”

“嘖……”劉禎這么吼人，說明情況確實不妙了。

“我就是怪人！你現(xiàn)在準備報上次的仇了嗎？”

“我可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有意商量一下而已?！?/p>

“你少給潑冷水！”

“如果你腦子過熱了，我就必須給你潑點冷水了。”

劉禎咬了咬牙：“不成！我不會告訴你的！”

“為什么？”

“小蘇，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恨你，但是啊……算了，多說無用，我回去了?！?/p>

“嘿！別走??！你這不還是什么都沒說嗎？”

然而他頭也不回地快速地逃跑了。

然而，還有要比這更讓人在意的事。在沒有鋼琴聲的校園里，這樣的異常太明顯了。

……

“婉兒？”

打開音樂教室的門，婉兒就坐在平時的位置上。我總算松了一口氣，走到婉兒的身旁。

然而……隨著漸漸的走近，我逐漸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氣氛。周圍的空氣中漂浮著不安，讓人感覺渾濁而沉重。我看著坐在漆黑的鋼琴前的婉兒的臉，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面孔，眼睛一動不動，充滿了茫然，就像兩顆玻璃球……

“婉兒！”

婉兒什么反應也沒有。

“婉兒！”我又叫了一次。我的聲音在重歸寂靜的教室里縹緲地回響。

我輕輕地搖了搖她的肩，下一個瞬間，婉兒的嘴唇終于微微動了起來。

“動不了……動不了了……”

聲音很微弱，像是馬上就要消失了。

“一坐在鋼琴面前，就動不了了……我的手指?！?/p>

婉兒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而我則是忍不住去撫摸，然后輕輕地握住?？墒峭駜簠s倒抽一口涼氣，收回手腕，用力站了起來。顯然，我的感情沒有傳達到她心里。

“婉兒……”

“小武……”好在，她正在注視著我的雙眼，漸漸恢復了原有的色彩。

“上一次預賽過后就沒再彈過琴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今天來到這里，坐在鋼琴前，然后……就不能動了?！?/p>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問題，可我卻拿不出什么辦法，只能試著再一次去牽她的手，慢慢地、輕輕地，生怕弄壞了。

婉兒沒有再說什么了，她的手很涼……不，是冰冷?，F(xiàn)在離秋天還有很遠，但我還是忍不住給婉兒的手心里吹了吹熱氣。婉兒苦笑著，什么都沒有說。

我刻意瞟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八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不是什么日子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