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恰卡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新西班牙奇聞錄.蠢人篇>

?帕恰卡是個聰明人，可他是個紅色皮膚的美洲人。

? 帕恰卡周圍的人都不怎么聰明，無論是白皮膚的還是紅皮膚的。

? 帕恰卡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過去自己所處的帝國沒有周圍人想象的好，他知道為了那帝國犧牲的無辜之人。

? 帕恰卡周邊的人都不怎么聰明，他們起初相信海那邊的白皮怪能帶給他們新的生活，但是后來，白皮怪們竊掠了他們的村莊，推倒了他們的神廟，在他們的土地上建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只有他們能夠居住的古怪房子。

? 帕恰卡很聰明，他早就知道這一切了，但是他周圍的人不聰明，他們把他關(guān)在牢房里。等到他出來時候，他知道他活了，但是他的村莊和家人都不見了。

? 帕恰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聰明人，所以他盡量不和聰明的白皮怪走太近，又不和不怎么聰明的同胞說太多話。他有一些紅皮膚的鄰居，但那都不是他的親人。他也受到一些白皮怪的賞識和賞賜，但是那些白皮怪不把他當(dāng)成人，他也不把白皮怪當(dāng)成人。每當(dāng)同胞和白皮怪打仗的時候，他都遠遠得躲在后面。每當(dāng)白皮怪試圖賦予他官職的時候，他都突然腳痛起來。

? 帕恰卡覺得周邊的人大概是聰明的。他們知道帕恰卡做的事情，所以他的鄰居說該活祭他獻給眾神；白皮怪總覺得他是山另一邊來的奸細。他無法否認(rèn)，但是他看到那些鄰居在大戰(zhàn)之前躲在房子里的狼狽樣，他看到那些白皮怪面對那些白色的樹葉上的那些黑色圈圈時臉上的皺紋，但是他們總不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所以同胞覺得白皮怪是天降的惡魔，白皮怪又覺得他們都是亡命的野蠻人。

? 帕恰卡終究是聰明的，他總會接觸到聰明人。他認(rèn)識一個白皮教士。那礁石穿著很奇怪的袍子，頭上少了一大塊頭發(fā)。但是帕恰卡知道他很聰明，他懂一點自己的語言，于是他也逐漸學(xué)會教士的語言。帕恰卡看到教堂上兩根交叉的木樁上訂著一個人，他說這是海那邊的活祭品。但是教士說那是他們的圣人，帕恰卡不懂，教士也不說，他不笑也不哭，只是看著那木樁上的人。

? 帕恰卡知道教士是白皮而不是怪物，他也猜教士不認(rèn)為他是野蠻人。

? 帕恰卡發(fā)現(xiàn)聰明人可能都差不多。帕恰卡看到教士很熱心地向自己的同胞講述十字架上那個活祭品的圣跡，但是他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表情又像哭又像笑。那些白皮怪總是到教堂里，逼迫教士交出那些金燦燦的石頭和糧食，帕恰卡躲在活祭品的雕像之后，看到那些白皮怪對什么皮膚的人都不留情面。帕恰卡看到每天晚上教士都在白色葉片上寫下那些自己看不懂的圈圈，每一次都把他送到白皮怪的古怪房子里，每一次都盯著那無邊無際的海面看過去，又垂著頭回去。帕恰卡大概能理解教士，那是他年輕時為領(lǐng)主收集樹果，自己卻一口都吃不到的饑餓和不解。

? 帕恰卡知道聰明人沒有好下場。他那天看到自己的同胞，他們身上刷著白色的粉末，但他能看出來他們不是白皮怪；他們嘴里嘟囔著類似白皮怪的口音，但帕恰卡知道那不是白皮預(yù)言。他們對著教士拳打腳踢，教士手上握著那本圣人的故事集。他們對準(zhǔn)教士的腦袋砸下石頭，教士向他們伸出他胸口掛著的，那金色石頭做的交叉的小木樁，教士不叫了，紅皮怪也熙熙攘攘走開了。帕恰卡什么都沒做，他的腳似乎崴了，只有他知道是不是真的。

? 帕恰卡終于意識到周邊的人都是傻瓜，他的同胞得知這個消息，馬上把那幾個裝白皮的人交了出去，那些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教士的葬禮上倒是出現(xiàn)了一個服飾怪異的白皮怪，他手持一本圣人的故事集，但是嘴巴嘟嘟囔囔口齒不清；他一手握著那金色的交叉木樁，但他把圣人的軀體用手指遮住了。說完那些故事，他就急急忙忙逃回了那只屬于自己的古怪房子，他一身黃色，總讓帕恰卡想起那些爛在樹上的玉米果。

? 帕恰卡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個聰明人。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所有不聰明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他小時候的國家，是用活祭品讓世界免于毀滅的；他最初認(rèn)為，再也沒有活祭品了，但世界似乎也沒有毀滅?，F(xiàn)在他知道了，鄰居把裝神弄鬼的紅皮怪交出來，紅皮怪是活祭品；紅皮怪砸殺教士，教士是活祭品；白皮怪住在大房子里，是拿無數(shù)教士和自己的同胞當(dāng)活祭品；自己沒能去救危在旦夕的教士，也是他的心做了活祭品。

? 帕恰卡意識到自己的聰明不是天生來的，那是上天給他的懲罰。他很聰明，所以看出了這無法改變的活祭品規(guī)律；他又是肉身凡體，所以他的智慧和心也終于當(dāng)了這世界的活祭品，為了讓這世界不斷獲得活祭品…

? 帕恰卡看著那根倒下的木樁，他拿起那木樁，向他胸口刺了過去。

? 第二天，眾人發(fā)現(xiàn)帕恰卡倒在教堂廢墟里，胸口里面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