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軒×我]如果有人能聽見我
勿上真人/私設如山/涉及一些些校園暴力/我胡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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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游戲》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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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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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的朋友好嗎,和我說話,我好怕獨自回家?!?/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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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the voices in my heart.”
“I got your 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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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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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捏著根黑筆,習題冊抱在懷里,我還思考著剛剛那道有些晦澀難懂的數(shù)學題目,下一秒一陣嘈雜聲音傳入我的耳膜,將我的思緒硬生生拽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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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并不算寬敞,前面圍著的人群堵住了道路,將這個走廊圍了個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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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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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帶有惡意的聲音,我已經(jīng)猜出被圍著的大概又是隔壁班,轉來我們學校不過半個月的那個有些孤僻的男孩兒,我皺起眉頭,撥開層層人墻,看見單膝跪在地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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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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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是散落了一地的素描,畫板也靜靜躺在一邊,上面有兩個突兀的灰色腳印,陽光透光窗戶灑入,那張畫著扭曲人臉的素描異常吸睛,一陣細小的風聲,幾張素描被吹到了我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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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覆蓋在耳朵上的動作都顫抖,呼吸聲音急促又沉重,下一秒動作慌亂的在層層疊起的紙張中尋找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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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雙很好看的手,骨節(jié)分明,小指上貼著一塊小小的創(chuàng)可貼,血管和青筋交錯盤根,在他手背上顯得格外的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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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適合拿畫筆,也不僅僅適合拿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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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生毫不猶豫從他身邊掠過,那一刻我聽見有什么碎裂的聲音,在這個喧囂空氣之中顯得格外震耳欲聾,那個男生險些踩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他慌亂地躲過,下一秒?yún)s有感知般,重新摸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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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那個奶白色的小小的器械,看著被踩出明顯裂痕的外殼,他的眼神都變得無助又慌亂,夾雜著焦慮和恐懼的視線掃過周遭冷漠的看客,眼睛里都沾染些委屈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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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那副脆弱不堪的模樣,我一瞬間耳鳴了,僅剩下他急促粗重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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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嗤笑著,一張張素描在空中紛飛,像振翅的、易碎的一只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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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一片喧囂里,耳邊什么都聽不到,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抗這樣龐大的冰涼惡意,像是海嘯一樣,快要將他生生吞沒了,他孤立無援的眼神之中好像還藏著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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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能聽見他微弱的呼救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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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著唇,心跳都暫停了一瞬,我蹲下身將抱著的課本放在腳邊,替他一張張整理地面上被打散的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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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筆好像習慣按得很重,我的指尖蹭上素描,還能沾染些灰色的鉛灰,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我將拇指上沾染的鉛灰抹掉,接著小心地撿起旁邊的畫板,用校服衣袖將上面灰色的腳印擦拭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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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看著我一連串的動作,他愣了一下,視線交錯的那個瞬間,他慌亂的移開,接著動作不算輕緩的奪走我手里的畫板和素描,抱著畫板轉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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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真正感受過善意的少年呼吸都困難,只怕面前正在幫助自己、看上去無比柔軟的女生在下一秒會變本加厲的將那些素描重新?lián)P起,看著女孩清澈的眼睛,他知道她不會傷害自己,卻下意識想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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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背影沾染陽光,瘦削的肩胛骨在光芒映照的校服襯衫里格外的明顯,隨著他跑走的動作如同蝴蝶振翅一般美,蝴蝶的脆弱翅膀承受不住大幅度振動,怎么也飛不到自由的天空里,只剩因為太劇烈的震蕩而破碎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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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單薄的背影——我感覺他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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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的背影,一瞬間還有些恍惚,手指尖被猛地從手中奪走的素描用紙用力的劃破,已經(jīng)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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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幫他一個聾子干什么,人家可不感謝你,一句謝謝都沒有就跑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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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將指尖的血跡抹去:“我又不需要他感謝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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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便聽班里的同學不算和氣的叫他公眾出氣筒,仿佛所有人在心情不愉悅的時候,都能以欺負他為途徑來放松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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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聽他們極其不尊重的叫他聾子,說他孤僻得離譜,說不定身心都是不健康的,也因為他們從來不認真稱呼他的大名,所以我到現(xiàn)在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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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他被人這樣欺負,沒有見過他眼里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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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竟然就已經(jīng)讓我快要窒息了——好讓人心疼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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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放學,我看到他站在學校門口,手指不自然的捏著書包的背帶,看上去有些不安,發(fā)絲隨著風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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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在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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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么想著,想起今天晚上的鋼琴課,轉身腳步匆匆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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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后的腳步聲與我的腳步聲交錯響起,在我的耳邊愈發(fā)清晰,我不自然的皺眉,心底一陣慌亂,邁開腿就想要逃跑,接著卻聽見一個極其好聽的男聲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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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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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轉過頭便看見是那個總是被欺負的男生,我還震驚于他聽不見居然還能開口講話,但問出口卻也顯得太過不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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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自然的皺眉,試探性問他:“是你跟著我啊,你找我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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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手機的動作一頓,有些疑惑的側側頭,眼睛里多了幾分奇怪的情緒,沒有回答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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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空空如也的耳朵,我才終于反應過來,他現(xiàn)在聽不見我在說什么,我暗罵我自己蠢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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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而也掏出手機,打字給他:抱歉,我剛剛沒注意到,我是說你找我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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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的問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抿起唇,接著小幅度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掏出手機打字:“我只是想謝謝你今天可以幫我,請你喝冰紅茶?!?/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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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好看的手遞過來的還沾著水珠的冰紅茶,我的心軟的一塌糊涂,我接過那瓶冰紅茶,朝他笑笑:“謝謝?!?/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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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字很簡單,所以他看懂了,他朝我微微彎彎腰,接著轉身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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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的背影,我仿佛能夠看到他欲要飛揚的翅膀,捏著手里冰涼的冰紅茶,我的手掌已經(jīng)沾染了冰涼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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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也不是傳聞中那樣孤僻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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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人肯聽他慢慢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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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沒想到的是,再一次在同學嘴里聽到他,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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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周六傍晚的晚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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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他們這次玩大了,把人家直接關畫室了,人家被欺負得特別狠,好像還哭了,結果畫室的門現(xiàn)在打不開了,他們幾個也不敢找老師開門,我跟你說,他們這次處分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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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周遭的議論聲音,我攥著筆的手都顫抖,視線停留在習題冊上,我的呼吸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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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我好像沒什么關系吧,我難道要去畫室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把他救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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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想淌這個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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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另一道更強烈的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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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和霸凌者有什么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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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個冰冷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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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被惡意包圍的人是我,也不會有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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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聽見這些事,看見這些事,卻依舊無動于衷,站在旁邊任由他被欺負,任由這件事繼續(xù)蔓延發(fā)酵,那我和那些霸凌他的人有什么區(qū)別,我是讓他恐懼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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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被人推進深淵,我明明可以去拽住他的手,但是卻始終沒有制止那些人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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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是那個沉默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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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里如同卷起一場暴風雨,我站在如他經(jīng)歷過的那樣沉寂喧囂里,下一秒他那樣無助恐懼的眼神出現(xiàn)在我眼前,像是一把冰涼的匕首,直直戳進我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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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已經(jīng)看見他眼神絕望地問我:你明明看到了,為什么不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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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要被人死死將腦袋按在水缸之中,喘不過氣,掙脫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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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摔下筆的瞬間,教室里安靜下來了,都看著我沖出教室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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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里沒有開燈,漆黑空間里,只有微弱的夕陽透過窗戶,在畫室落下斑駁光影,照亮小小一片地板,剛剛重新配過的奶白色助聽器沐浴在陽光里,安安靜靜在地板上沉靜著,隱約還能看得到散落一地被撕碎的素描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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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躺在素描中間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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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著眼睛,無神的盯著天花板,卻仿佛能夠透出絕望兩個字,他那雙好看的眼眸里淌出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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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滴鮮血順著他的耳朵流出,和那幾滴淚水混雜在一起,在陽光下晶瑩透亮,卻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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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門的動作很大,聲音也很大,可是他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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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他正淌血的耳朵而無比慌亂,焦急間,我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穿著校服裙子,猛地推開窗戶從外面翻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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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蹌著落地以后,我沒來得及站穩(wěn)便匆忙跑進去,跪在他身邊,我卻有些不敢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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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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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嗎?還想要我怎么樣?”他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大概是哭過,所以有幾個字音都讀不精準,他的聲線有些沙啞,依舊如同僅剩軀殼那樣,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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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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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過來他聽不見我說什么,我撐著他腦袋邊的地板,以此讓他看見我的臉龐,想要他放下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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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下一秒最后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在光芒下仿佛一顆晶瑩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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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慌亂的伸手擦掉他的眼淚,將他拽起來,又指了指我的耳朵,向他示意他的耳朵還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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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低下頭,移開視線,說得云淡風輕:“他們用筆尖戳進去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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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在我心里泛起驚濤駭浪,心疼地幾乎要和他一起落眼淚,我對這些人的憎惡達到頂峰,下一秒定了定心神,我伸手小心翼翼的蹭掉他耳廓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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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怔愣的視線和僵直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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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去醫(yī)務室?!蔽乙蛔忠痪?,盡量唇形清楚能夠讓他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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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消化了很久,接著便任由我牽著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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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務室并不遠,校醫(yī)老師對宋亞軒已經(jīng)很眼熟了,手底下寫著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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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他的名字——宋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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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宋亞軒身邊,看著校醫(yī)老師拿著棉簽小心翼翼的替他止血:“他這個會不會對他的耳朵有什么影響?。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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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主要是外耳道損傷,血止住就行。”校醫(yī)說著,將棉簽扔掉,拍拍宋亞軒的肩膀,“可以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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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氣,將剛剛撿起來的助聽器遞給他,側側頭示意宋亞軒和我走。學校走廊的人有些多,他有些緊張的蹙眉,手指尖都泛著沒血色的白,不斷摩挲著自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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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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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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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牽住他冰涼的手,我掏出手機打下一行字:你不要害怕,我陪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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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愣了一下,看著我的眼神慢慢褪去些恐懼,他緩慢又堅定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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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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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他,是在音樂教室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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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的鋼琴被陽光浸染,反射出好看的光芒,恰逢全體解散的體育課,我便喜歡躲在這個涼爽的教室彈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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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聽見教室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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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頭,看到了靠著門站著的宋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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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驚訝于他的出現(xiàn),想開口說話,只有不過“你怎”兩個字音,接下來的話便統(tǒng)統(tǒng)被他堵在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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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指了指自己空空的耳朵,又朝我擺擺手,示意自己現(xiàn)在聽不見我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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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他又被那些人欺負了,所以助聽器才不在他的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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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著急,可我沒有帶手機,我和他連溝通都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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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我的焦慮,下一秒輕輕勾起嘴角,兀自掏出手機解了鎖后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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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欺負你了嗎?你的耳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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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將助聽器這三個字化作耳朵,他啞然失笑,接著搖搖頭,拇指飛躍,在屏幕上迅速的敲敲打打,眼角眉梢沾染些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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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字的速度很快,所以我也沒有等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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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欺負我,我來音樂教室不喜歡帶“耳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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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的回答也顯得有些幽默,我被他逗笑了,接過手機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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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經(jīng)常來音樂教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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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手機,指尖都泛起白,睫毛輕輕顫動,在面頰上打下陰影,他點點頭,不再將手機遞給我,坐在音樂教室成排的座位上,撐起腦袋示意我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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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著他的面,我怎么敢繼續(xù)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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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鋼琴蓋合上,朝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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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息一聲,走到我身邊,又一次打開了那架鋼琴,修長的手指在感情上很簡單的彈了幾個音符——但卻不是隨便彈的,那是首初學入門時要學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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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他的手很好看,不僅僅適合拿畫筆,而且很適合彈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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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會彈鋼琴?”我的聲音沾染驚訝,脫口而出的疑問,又一次忘記他的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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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注意到他有些淡然的視線,我才回過神,輕咳一聲,沒有再問一次這個有些不禮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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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彼呀?jīng)猜出我的訝異,所以快速的回答了我,他的聲音好好聽,此刻落進我的耳朵里,像是一片細小的羽毛輕緩的拂過我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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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之余,他吐出一口氣,朝我微微笑笑——好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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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聲音拽回了我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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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和那個聾子混在一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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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小小聲音的議論傳入我的耳朵,我的視線順著看向窗外,下一秒不自在的皺起眉頭,我突然很慶幸面前的人沒有帶助聽器,那些惡意不會傳進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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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卻順著我的視線看到外面指指點點的人群,看清楚了那些人一開一合的唇瓣,他已經(jīng)猜到那些人的話語不會有多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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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抿起了唇,垂下了眼簾,他回過頭看著我,眸子里有些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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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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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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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現(xiàn)在聽不見我講話,所以什么也沒有說,也知道他正看著我的表情揣摩我的情緒,接著我緩慢的松了原本皺緊的眉,勾起了嘴角搖搖頭,希望他知道我并不在意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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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仿佛能感受得到,下一秒松了口氣,轉過頭看著依舊圍繞著的人群,他擋住了他們看我的視線,接著小心翼翼的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隔絕了那些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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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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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感受著他冰涼柔軟的指尖在我耳尖摩挲,我能聽見肌膚摩擦的聲音,清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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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心跳的聲音——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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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我?guī)缀跻缢涝谶@雙溫和悲傷的眼睛里了。直到下課鈴聲隱隱約約穿進我的耳朵,我才回過神來,輕輕敲了敲他冰涼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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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散開的人群,接著放開了手,我伸手指了指門口,向他示意已經(jīng)下課了,走到門口以后和他揮手告別,卻看到他眼底的一抹不舍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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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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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放學,我打掃完班級衛(wèi)生以后,在走廊里碰到他了,伸手和他打招呼,下一秒宋亞軒卻極其慌亂的移開了視線,退后了兩步,想轉身走另一邊較遠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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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耳后卡著的機器:“宋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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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背影明顯的停頓,下一秒?yún)s假裝沒有聽見,步伐更加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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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還突然不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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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憋了股氣,本想轉身離開,卻看見跟在他身后鬼鬼祟祟要去觸碰他耳朵的兩個同班同學,我皺起眉頭,身體已經(jīng)先大腦一步有了反應,我快步走過去,伸手拍拍他們兩個人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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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到我,松了口氣,壓低聲音,笑著問我要不要看聾子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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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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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有這么多人想要欺負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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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聽不見嗎,還是因為他寡不敵眾沒辦法反抗,亦或是那些人本身就被惡意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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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們倆就像笑話。”惡狠狠撂下這句話,我走到宋亞軒身邊,拽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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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睛里的情緒好像不大好,他看著我的眼睛,下一秒像是被我嚇著了一樣,睫毛輕顫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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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一起回家?!蔽揖徛_口,很久都沒有得到他的回應,我幽怨的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聽得到,就是故意不理我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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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小小聲音說著,因為一整天都不曾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干澀暗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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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我就說他們倆指定有點啥……你說她怎么和這聾子在一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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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又是那些沉積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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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帶了助聽器,他們的話聽得還算清楚,聽見這句話以后,他有些歉疚地垂下頭,下一秒想要掙開我的手,卻被我死死的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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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家,我一個人害怕?!蔽移沉怂谎郏ε氯绻译x開,他們兩個會繼續(xù)欺負宋亞軒,我毫不心虛地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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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不再掙扎,有些乖巧的跟在我身后,眼眸里揉進一圈細閃繁星,他垂著眼睛,看著我的視線有些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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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剛剛為什么不理我?”終于和宋亞軒一起出了學校,我和他并肩走在路上,側過腦袋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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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半天,公交車都過了一趟又一趟,才終于小小聲地開口:“不想因為我,讓你也變成被排擠的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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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凌亂,看著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如果你是指被這些惡心的人排擠出他們的圈子,那你不需要擔心我會被排擠,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進去過,以后也不會想要加入?!?/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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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個意思…”宋亞軒啞了聲音,捏著背包帶子的指尖都泛白,他轉過頭逃避我的視線,“我只是不想你也孤孤單單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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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他那樣脆弱的眼神,我的心疼漫溢,也想起他溫柔的捂住我的耳朵,將那些污言穢語隔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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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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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不會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的?!蔽覡科鹱×怂氖郑曇衾锏膱远ㄇ逦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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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溫度,陽光打在他的發(fā)頂,閃著暖橙色的光芒,他看著我,緩慢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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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將我和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影子在燈光下交錯,如膠似漆,像是緊緊貼在一起一般,風聲吹動的聲音伴隨著枝葉的啼笑,在耳邊響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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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腳步都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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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再孤單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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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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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是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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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不知道從哪里得知我生日的具體日期,那天下午放學的時間,他拎著書包,神神秘秘地拽著我,溜進音樂教室里,他將耳朵上的助聽器卸下來,放在鋼琴上,發(fā)出了小小的磕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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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看了我一眼,還帶著些害羞,坐在鋼琴前,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跳躍,彈奏著那支我前兩天在朋友圈分享過的那支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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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晃著腦袋聽他彈奏樂曲,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我坐在他身邊,搖著懸空的小腿,看著他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閃閃發(f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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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結束最后一個音符,他才重新帶上助聽器,為了好和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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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彈琴為什么不戴啊?”我指了指耳朵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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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如果我彈錯了,就只有你一個人的耳朵會被折磨了?!彼蝸嗆幮Φ糜行╈t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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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計多端……”我小小聲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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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鋼琴指法都對,而且能看得出來他并不是初學者,我的一個個疑惑積攢在心里,成了一個毛線球,看著他微微笑著的表情,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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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看出我的躊躇,他將鋼琴蓋子合上,胳膊撐著鋼琴:“你想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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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猶豫了一下,心一橫,問得小心翼翼,“你的耳朵……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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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的表情沒變,似乎已經(jīng)猜到我會問這個,他吐出一口氣,眉頭也皺起來了。他站起來,就在我以為他有些生氣的時候,他握住了我的手,牽著我出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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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冬天無比的潮濕,潮氣透過我的棉襖已經(jīng)鉆進了我的脖子,有些冷得慌,陽光被濃云霧靄遮蓋,看不見一絲暖意,眼前也霧蒙蒙的,幾乎看不清楚十米以外了,仿佛被一道毛玻璃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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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搖顫,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折斷生脆的骨架,還有些樹的枝葉倔強的停留在枝頭,泛著黃或紅的繽紛色彩,在冷空氣里蘊藏著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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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我去了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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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氣息裹挾著涼意,冷得我有些發(fā)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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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搭在欄桿上,宋亞軒垂下腦袋,組織著自己的語言,好久之后才緩慢地開口:“我不是先天性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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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幼時學過很久鋼琴,大概四五年,后來在他十二歲的那個春節(jié),他在只有矮矮的鎖鏈的江邊,被硬生生和爸爸媽媽擠散,被熙攘人群擁擠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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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發(fā)高燒,導致了嚴重的肺炎,在醫(yī)院里,他隱隱約約能聽見爸爸媽媽吵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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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境并不算富裕,支撐他學鋼琴的是他幼時濃厚的興趣和媽媽大半個月的工資。治療費住院費過于昂貴,不過兩天,就已經(jīng)有兩千塊錢像流水一樣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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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燒得糊涂,那段時間的記憶都模糊得很,他記不清是怎么回的家了,只知道那段時間他服用的很多藥物都特別的苦,而且劑量很大,再清醒過來他就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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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只有嗡嗡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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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yī)院檢查,是藥物導致的,因為服用劑量過大,時間拖得太久,所以沒辦法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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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的吵架次數(shù)日益上漲,都認為兒子的耳朵是對方的問題,久而久之兩個人就鬧了離婚,他被判給父親一起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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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就喜歡上了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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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很安靜,畫畫是他唯一能被世界聽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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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爸爸去做生意,也算是賺了不少的錢,他在十五歲那年才配了第一幅助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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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他講話已經(jīng)有些不標準了,所以很自卑,總是不敢開口,戴上助聽器的時候還好一些,不戴的話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音調了,所以他很不喜歡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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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有一段時間對所有的聲音都恐懼,包括曾經(jīng)他喜歡的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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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時他因為不喜歡說話,被人說太過孤僻內向,也因為耳朵聽不見,所以經(jīng)常被欺負,可是沒有人愿意站出來幫他,他經(jīng)常被圍在人群中間,那個小小的機器成了他和同學之間跨不過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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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講話也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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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說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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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聽不下去了,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我不自覺地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想要給予他溫暖和安撫:“以后不要做你不喜歡的事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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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頓了一下,也猜出來了我指的是那支鋼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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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的身上有很好聞的沐浴露的香味,像是花香,此刻縈繞在我的鼻尖,幾乎要纏繞出我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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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感謝你,因為遇見你了,所以我才能又一次和這個世界交流,在這五年里,你是第一個站出來幫我的人,還愿意聽我講話,愿意和我說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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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見你的聲音,可我想看見你開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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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著他后背衣服的手都僵住了,腦袋蹭了蹭他的肩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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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開心,謝謝?!?/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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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套出了他的生日,和我的生日間隔不過二十天,他愿意彈鋼琴給我聽,那我送他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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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畫布上寫著數(shù)字的色彩塊,我有些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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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殘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畫畫對我來說難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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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克服從前彈鋼琴給我聽,我像個小學生一樣涂個色塊有什么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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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料在畫布上輕輕刷過,在畫布上留下一抹抹清晰簡明的繽紛色彩,顏色于宋亞軒而言是最直接的觀感,我一筆一筆涂得細膩認真,想要盡力將這幅畫填充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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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聽不見這個世界,那我就把這個世界畫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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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完那副畫的夜晚,我開心的將我剛剛入睡的爸爸媽媽都搖起來了,翹著鼻子同他們兩個人炫耀著我的“大作”,兩個人睡眼惺忪,無奈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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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對人家這么上心,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我爸爸打趣著,已經(jīng)睡不著覺,他起身去廚房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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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沒有回答我爸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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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怎么對他這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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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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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認心意的第一時間就向正在吃面條的爸爸媽媽坦白了我對宋亞軒特殊的感情,兩個人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眼睛里讀出了些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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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他那你就對人家好一點,別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人家估計喜歡安靜的女孩兒?!?/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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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我爸爸的話,有些不悅的撇撇嘴:“他才不會嫌我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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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著,繼續(xù)欣賞著手里捏著的色彩繽紛的畫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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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會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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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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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過生日那天,手里拿著那個畫布,柔順的黑發(fā)都跟著開心一般,翹起兩縷不聽話的呆毛,宋亞軒的眼睛亮晶晶的,迸射出喜悅和快樂,看得我心跳都跟著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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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很喜歡這幅畫?!彼蝸嗆幷f著,小心翼翼的將畫布收起來,放進自己的背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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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喜歡我嗎?”我的聲音雀躍,竄入宋亞軒的耳朵,“宋亞軒,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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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一僵,下一秒恢復如常,他捏著拉鏈的指尖都泛白,匆匆拉上書包的拉鏈,他的睫毛輕輕顫抖,緩慢地抬起頭,看著我,他笑得柔軟,像是拂面春風一般溫和,眼角眉梢都是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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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和我講話了嗎?”他嘴上說著,伸手摘掉了自己耳朵上的機器,“不好意思啊,助聽器好像沒電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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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偏偏這句話沒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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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明明看到我剛剛來之前,他才換過電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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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我看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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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半信半疑的表情,他真的伸手把助聽器的電池扣下來了,而后彎下腰,伸手去背包里找那個備用的,不過片刻,他又直起身子,含著歉意朝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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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緩的笑意此刻卻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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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他的意思是抱歉,伸手同他打手語:要去買電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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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看著我打手語的動作,他像是被巨大雷聲嚇到一般的小兔子,他此刻正定定站在原地,呼吸都放慢了,眼眶泛著粉紅色,呼吸聲音也愈發(fā)粗重,他眼底的情緒像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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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手語已經(jīng)有大半年,基本的交流沒有問題,這句話應該不會出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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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才知道,他只是覺得很慶幸會遇到我——我是除過他媽媽以外,第一個為了他學手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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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我還以為我哪里打錯了,歪頭想去找手機,下一秒就被他拽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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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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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眸里情緒凄婉溫和,聲線都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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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那天以后,我們兩個接連很久都沒有再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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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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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怎么還沒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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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教室里,看著窗戶外面已經(jīng)連著兩天未曾停下的細密的雨點,在玻璃上綻放開短暫的煙花又迅速消散,成了過眼云煙,連綿的雨帶走的剛剛升起的春天的溫度,此刻教室里冷得有些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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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與紙張接觸的聲音在耳邊嘈雜的響起,聽得我沒來由的煩悶,我握著筆的手都被冷風吹得有些顫抖,往袖子里縮了縮,我看著習題,卻一個字都沒有進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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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斷思索著那天他說助聽器沒電了,卻越發(fā)覺得他就是在欺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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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快去找老師啊,隔壁那男娃被人按在小巷子打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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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什么老師啊,這他媽找老師咱這些人全都完蛋,還不趕緊過去勸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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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著的筆一瞬間松了,在桌子上發(fā)出咔噠一聲,隨之斷裂的還有我腦袋里的那根緊繃的神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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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指尖都跟著顫抖,明明雨傘就掛在我桌子邊觸手可及的掛勾上,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遙遠,我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凳子應聲倒地,金屬與金屬之間碰撞,發(fā)出巨大刺耳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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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都不自然,下一秒伸手掄起地上的凳子,我使了力氣,用力推開還堵在門口的一群人,我腳底下奔跑的動作都格外的快速,明明拖著凳子,此刻速度卻快的要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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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的潮濕氣息竄入我的鼻腔,伴隨著一股青苔味,地板磚滑得要死,我險些摔跤,連站穩(wěn)都沒來得及,便又一次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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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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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子狹窄逼仄,一股說不出的澀味,墻面沾染著剛剛下過雨的青苔雨水,地面上蔓延著雨滴,坑坑洼洼積蓄了不少雨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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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就打雷了,雷聲巨大,要生生撕裂我的耳膜耳道一般,也撕扯著我面前的景象都不甚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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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逼得無路可逃,高高瘦瘦的身軀蜷縮在角落,他呆呆的仰著頭,但是卻死死閉著眼睛,將整個世界的景象和聲音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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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睛就能夠拒絕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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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色襯衫已經(jīng)沾染了青苔的顏色,看上去污穢不堪,耳朵里的小巧器械已經(jīng)被那些人扯下來了,摔碎的地上,連外機都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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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越發(fā)的大,珍珠般大的冰涼雨點砸在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仿佛能生生砸出無數(shù)淤青紅腫般,痛得我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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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伴隨著雨聲,纏繞這個多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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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暴者嘴里的語言還沒停止,不過幸好——幸好他聽不到這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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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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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聲音是前所未有地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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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英雄救美啦?”他們嗤笑著,聽得我渾身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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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他媽再過來了!”我倔強地擋在他身前,凳子掄在面前,“我最后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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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子被我兩只手死死握住金屬椅背,他們大概也沒想到我真的會把凳子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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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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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轉身逃開的瞬間,我一直緊繃的呼吸瞬間松了,大口的喘著氣,我后知后覺的恐懼,手脫了力,那把椅子落在地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下一秒我腿軟的站不住,裙擺沾染泥土塵埃,我和他一樣被骯臟泥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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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亂的轉過去,看到宋亞軒怔怔的盯著我看,眼神里的悲哀無助和迷茫好明顯好明顯,還有些未散開的恐懼和厭惡,這些情緒在此時此刻好像化作一雙無形的手死死鉗住了我的柔軟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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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滾燙的淚水和雨滴一起落下來,在漆黑的水灘上濺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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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宋亞軒,你還好嗎?”我捧著他的臉,看著他茫然的皺起眉,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我的唇形,我才終于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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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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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開他的臉,伸手在泥濘的地面去摸索到一個個碎裂開的小部件,彈鋼琴的白皙手指沾染泥土灰塵,我的指尖都因為我用力安裝小東西的動作開始泛紅,我想要重新讓他可以聽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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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拽住了我的手,皺皺鼻子,他狠狠地搖頭,好半天才吐出一個字:“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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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要絕望了,我和他連溝通這樣簡單的事都是困難,眼淚不斷的溢出,我快看不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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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看著快要陷入崩潰的我,他緩慢的抬手,第一次同我打手語: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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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擦掉眼淚,衣料摩擦著,在眼尾留下一片通紅的印記,我的手都顫抖,打出的手語勉勉強強能被看懂:我們去找老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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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愣的看著我,眼睛里淌出眼淚,緩慢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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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暴力的話語過于敏感,尤其宋亞軒本身就被看作是弱勢群體,老師當機立斷將這件事上報了學校,承諾會給我們滿意的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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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辦公室出來,我發(fā)覺天都更藍,轉頭看到宋亞軒蒼白的臉色,正柔柔地看我,我有些慌亂的打手語問他怎么了,他抿著唇,狠狠地搖頭不肯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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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看到他沾染泥濘的白鞋上,刺眼的一抹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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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為什么不說???疼不疼?。课覀內メt(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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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著急,我一連串的話如同機關槍一般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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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被我拽著手腕,但因為力氣的懸殊,我們一分一毫都沒有移動,我回過頭發(fā)覺宋亞軒看著我的眼神越發(fā)地凄清悲涼,那股涼意蔓延,仿佛將我死死凍住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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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我打手語:我不會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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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急死了,本就不夠熟練的手語在抬手的瞬間忘得一干二凈,我的呼吸都急促,眼淚又要落下來了,夾雜著雨水的涼風又一次撲了我一身,冷得刺骨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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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伸手將我凌亂的頭發(fā)理順,也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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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回過神來,手指直直指向學校對面的醫(yī)院,宋亞軒愣了一下,狠狠地搖頭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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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雙手合十乞求他,他都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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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想繼續(xù)勸他的下一秒,他堅決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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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在原地,伸手拽著他的手腕,聲音越發(fā)顫抖:“宋亞軒,宋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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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感愈發(fā)強烈,我被透明的繩子死死勒住了咽喉,他黑色褲腿已經(jīng)粘在腿上,我終于看到那塊生生撕裂衣料的傷口,血水已經(jīng)浸染白鞋,和雨水泥濘混雜在一起,極其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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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感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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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任由我如何拽他的手腕,他卻始終都不肯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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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握成拳頭,我連一字一句寫在他手里都沒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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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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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拒絕溝通,他在拒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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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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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都沙啞,我明明知道他聽不見我的聲音,卻還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喊他的名字,我的指尖都要在他的手臂上掐出紅色,他卻不知道疼痛一樣,連痛都不說,也沒有一點點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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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看著黏在他小腿上的衣料,反而是我痛得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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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我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樣久,就連天空上最后的光芒都徹底熄滅了。牽著他攥緊拳頭的手,看著他緊閉的眼睛,那瞬間我萬念俱灰,慢慢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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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呆了一瞬,睜開眼睛,看見我恍惚絕望的表情,他慌張的拽住我沖我搖頭,手指翻飛:我不喜歡醫(yī)院,很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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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看他,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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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移開本來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轉身走得決絕,眼淚跟著轉身的動作一起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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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急忙擋在我面前,看見我滿臉的眼淚,他慌了,手忙腳亂地擦我臉上的淚水,拽著我的手腕,我低下頭,像他那樣拒絕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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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臉頰,讓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妥協(xié),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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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亞軒肩并肩走在路上,但我卻始終回不過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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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睛,就可以拒絕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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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那瞬間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樣,可是我一點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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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醫(yī)生包扎那個有六七厘米的猙獰傷口,我緩慢僵硬的移開視線,看著窗外停了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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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宋亞軒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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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來在學校里好幾次見面,宋亞軒猶豫著擺手同我打招呼,但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以后,他才發(fā)覺我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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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音樂教室,我剛剛推門就看見坐在旁邊的宋亞軒,他像往常的習慣一樣,沒有帶助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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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直掠過他,我坐在鋼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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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快步走過來,伸手拽了拽我的手指,等我回過頭,他伸手有些猶豫的打手語: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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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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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著急,捏著我的指尖都用力,一個字一個字咬字:“你不要不理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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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對不起,我那天不是有意的,但我很討厭醫(y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和我發(fā)燒的時候吃的藥味道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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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的聲音沙啞,依舊有幾個字音有點奇怪,但他搬出這句話的那瞬間我就軟了脾氣,雖然還是有些生氣。我緩慢的轉過來看著宋亞軒,掏出手機,我連手語都不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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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閉上眼睛我很害怕,我被你推開在你的世界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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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亂的搖頭,有些語無倫次:“沒有!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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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了手機打字:“你是我世界里唯一的人,我怎么會推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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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推開我了,就在你閉上眼睛的那瞬間,包括你那天說助聽器沒電了,你在騙我,你明明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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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感嘆號在手機屏幕上格外的顯眼,他掃過一眼后,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卻不再打字,也不再打手語,也不再開口說話,我的心也愈發(fā)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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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是不喜歡我,是不是?”我看著他的眼睛,小小聲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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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看懂了“你”“不喜歡”這幾個字,大致也猜出來了我的意思,他嘆了口氣,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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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失落下去的瞬間,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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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見的,他們都很討厭我這個聾子,你怎么能喜歡我呢?” ? 他被那些人踩進泥濘里,只剩下自卑和怯懦了。 ? 聽著宋亞軒說話,我的心疼情緒泛濫,著急同他說,我不自覺的也開始張嘴。 ? “為什么不能?你聽不見,但我可以聽得見啊,我會陪著你的啊?!蔽野櫨o眉頭,“你有我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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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雖然聽不見,但是他已經(jīng)可以猜到我會說些什么,他的眼睛里仿佛是滿滿的無奈,皺皺眉頭,好像在問我怎么這么執(zhí)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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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久久不回答,我皺了眉頭,將他摘下來放在桌子上的助聽器有些粗暴的塞回他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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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不就聽見了?”還有些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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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喜歡,只是新鮮感而已。”宋亞軒有些無奈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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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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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愿意陪我在寂靜里待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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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又嘆了口氣,接著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像上次替我擋住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語一樣,他的冰涼指腹貼在我的耳尖,柔軟也輕緩,電流從耳尖傳遞到每一個細胞,都只說著愿意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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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這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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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盯著宋亞軒明亮的眼睛里,卻看到他眼睛里藏著的期待和膽怯,交織纏繞,如同一條絢爛美麗的銀河燈展一般,點亮他好看的眼眸,也映照我堅定認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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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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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答脫口而出,像我承認喜歡他那樣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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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擰起眉頭,似乎嗔怪我怎么這么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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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輕輕拿掉我剛剛放進他耳朵里的、已經(jīng)沾染了他的體溫的小小機器,看著他,我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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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陪你在寂靜里,我可以做你的耳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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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一瞬,似乎有幾個字猜不到,皺了眉頭,細細盯著我的唇:“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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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陪你在寂靜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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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亞軒猶豫了一下:“我愿意陪你在寂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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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做你的耳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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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我可以做你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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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陽光從狹窄的窗戶打進昏暗的音樂教室,奶白色的助聽器安安靜靜地躺在黑色鋼琴上,被光芒照亮,折射出一抹亮色,仿佛能夠照亮整個音樂教室,蜿蜒曲折的光終于將漆黑點亮。
我的手肘搭在鋼琴上,奏出不算和諧,卻極其震耳欲聾的雜亂聲響,但又好像格外的悅耳動聽,能夠敲醒無數(shù)寂靜的深淵,清脆悅耳的回音在那一瞬間傳遞進我的耳膜,與雜亂的鋼琴聲碰撞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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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禱告終于有了回音?!?/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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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會亮的,你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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