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伐明

　　天聰己巳，文皇帝欲伐明，先與明巡撫袁崇煥書，申講和議。崇煥信其言，故對莊烈帝有“五載復(fù)遼”之語，實受文皇紿也。帝乃因其不備，假科爾沁部道，自喜峰口洪山入，明人震驚，薊遼總督劉策潛逃。帝率八旗勁旅抵燕，圍之匝月，諸將爭請攻城，帝笑曰：“城中癡兒，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強，非旦夕可潰者，得之易，守之難，不若簡兵練旅以待天命可也?！币蚪鈬蚍可?，謁金太祖陵返，下遵化四城，振旅而歸。偉哉帝言，雖周武觀兵孟津何以異哉？明人罔知深謀，如姚希孟輩，反謂本朝夙無大志，真蠡測之見也。

　　◎太宗讀金史

　　太宗天資敏捷，雖于軍旅之際，手不釋卷。曾令儒臣翻譯《三國志》及《遼》、《金》、《元史》，性理諸書，以教國人。嘗讀《金世宗本紀(jì)》，見其申女真人學(xué)漢人衣冠之禁，心偉其語。曾御翔鳳樓傳諭諸王大臣，不許褒衣博帶以染漢人習(xí)氣，凡祭享明堂，必須手自割俎以昭其敬。諄諄數(shù)千言，詳載圣訓(xùn)。故純皇帝欽依祖訓(xùn)，凡八旗較射處，皆立臥碑以示警焉。

　　◎設(shè)間誅袁崇煥

　　本朝自攻撫順后，明人望風(fēng)而潰，無敢攖其鋒者，惟明巡撫袁崇煥固守寧遠，攻之六月未下。高皇拂然曰：“何戇兒乃敢阻我兵力？”因罷兵歸。故文皇深蓄大仇，必欲甘心于袁。己巳冬，大兵既抵燕，崇煥千里入援，自恃功高。文皇乃擒明楊太監(jiān)監(jiān)于帳中，密扎鮑承先在帳外作私語曰：“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撫意，不日伊即輸誠矣?！睆?fù)陰縱楊監(jiān)歸。明莊烈帝信其間，乃立磔崇煥。舉朝無以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間也。

　　◎用洪文襄

　　松山既破，擒洪文襄歸。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蓬頭跣足，罵詈不休，文皇命諸文臣勸勉，洪不答一語。上乃親至洪館，解貂裘與之服，徐曰：“先生得無冷乎？”洪茫然視上久之，嘆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頭請降。上大悅，即日賞賚無算，陳百戲以作賀。諸將皆不悅，曰：“洪承疇一羈囚，上何待之重也？”上曰：“吾儕所以櫛風(fēng)沐雨者，究欲何為？”眾曰：“欲得中原耳！”上笑曰：“譬諸行者，君等皆瞽目，今獲一引路者，吾安得不樂也！”眾乃服。乃毛西河謂洪初不降，繼命優(yōu)人誘惑。洪故閩人，夙習(xí)好男寵，因之失節(jié)。何厚誣之甚。故明帝初聞其死，設(shè)壇以祭，非無因也。

　　◎收孔耿二王

　　皮島自誅毛文龍后，眾皆解體，孔有德等據(jù)登、萊叛，為明將擊敗，逃入海嶠，流離無所歸。文皇帝聞之，乃命達文成公等往相撫綏，招孔、耿二王至盛京。上親迎至都門，賞賚其厚，即日授都招討印，命其兵為天，故其將卒皆用命。尚平南、沈續(xù)順等相繼歸降，明皮島遂墟。

　　◎世祖問喀爾喀使者

　　章皇即位時甫七齡，時喀爾喀使者來朝，隨班祝賀，拜跪失儀，上即宣問。侍臣答以遠方使者，未嫻禮節(jié)，上乃悅。時上在沖齡，即聰慧若此。

　　◎世祖勤政

　　大兵入關(guān)時，明臣迎降，睿忠王權(quán)宜任之，故勝國弊政，未盡厘正。世祖親政后，任法嚴(yán)肅，凡在臣專擅如陳名夏、譚泰、陳之遴、劉正宗輩，無不立正典刑。故人知畏懼，夙弊盡革，以成一代雍熙之治也。

　　◎世祖善禪機

　　章皇帝沖齡踐祚，博覽書史，無不貫通，其于禪語，尤為闡悟。嘗召玉琳、木陳二和尚入京，命駐萬善殿，機務(wù)之暇，時相過訪，與二師談?wù)摱U機，皆徹通大乘。惟王文靖、麻文僖、孫學(xué)士諸文臣扈從，互相問難，有遠公虎溪之風(fēng)，真天縱夙悟也。

　　◎世祖畫牛

　　章皇勤政之暇，尤善繪事。曾賜宋商邱冢宰《牧牛圖》，筆意生動，雖戴嵩莫過焉。王文簡公士禎曾紀(jì)以詩云。

　　◎親定陵寢

　　章皇嘗校獵遵化，至今孝陵處，停轡四顧曰：“此山王氣蔥郁非常，可以為朕壽宮。”因自取佩〈韋〉擲之，諭侍臣曰：“〈韋〉落處定為佳穴，即可因以起工?！焙笥猩魄酁跽?，視邱驚曰：“雖命我輩足遍海內(nèi)求之，不克得此吉壤也?！彼缘煳覈胰f年之業(yè)也。

　　◎圣祖拿鰲拜

　　余嘗聞參領(lǐng)成文言，國初鰲拜輔政時，凡一時威福，盡出其門。因正白旗圈地事，以直隸總督朱公昌祚、巡撫王公聯(lián)登、戶部尚書蘇公納海與之齟齬，乃將三公立加誅夷，圣祖不預(yù)知也。嘗托病不朝，要上親往問疾。上幸其第，入其寢，御前侍衛(wèi)和公托見其貌變色，乃急趨至榻前，揭席刃見。上笑曰：“刀不離身乃滿洲故俗，不足異也。”因即返駕。以弈棋故，召索相國額圖入謀畫。數(shù)日后，伺鰲拜入見日，召諸羽林士卒入，因面問曰：“汝等皆朕股肱耆舊，然則畏朕歟，抑畏拜也？”眾曰：“獨畏皇上?！钡垡蛑I鰲拜諸過惡，立命擒之。聲色不動而除巨慝，信難能也。

　　◎論三逆

　　國初既定云、貴，因命吳三桂、耿繼茂、尚可喜等世守邊圉，以為藩鎮(zhèn)，后漸跋扈，擁兵自重。圣祖欲除之，召諸大臣謀畫，惟富察尚書米思翰首言其兵可撤，明相國珠和之，余皆嘿然。上曰：“吳、尚等蓄彼兇謀已久，今若不及早除之，使其養(yǎng)癰成患，何以善后？況其勢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發(fā)制之可也。”因立下移藩之諭。三逆果叛，時爭咎首謀者，上曰：“此出自朕意，伊等何罪？”故明相感上恩，竭力籌畫以致成功也。

　　◎愛惜滿洲士卒

　　國初自定中原后，復(fù)遭三逆之亂，故八旗士卒，多爭先用命，效死疆場，丁口稀少。上嘗憮然曰：“吾廿年之久，始得獲一滿洲士卒之用，何可不厚恤也？”故當(dāng)時時加賞恤，至為之代償債務(wù)，凡撫字之術(shù)，無不備施。雖一時不無濫溢，而滿洲士卒感戴如天，凡征討之所，爭先致死焉。

　　◎崇理學(xué)

　　仁皇夙好程、朱，深談性理，所著《幾暇余編》，其窮理盡性處，雖夙儒耆學(xué)，莫能窺測。所任李文貞光地、湯文正斌等皆理學(xué)耆儒。嘗出《理學(xué)真?zhèn)握摗芬栽囋~林，又刊定《性理大全》、《朱子全書》等書，特命朱子配祠十哲之列。故當(dāng)時宋學(xué)昌明，世多醇儒耆學(xué)，風(fēng)俗醇厚，非后所能及也。

　　◎解易占

　　噶爾丹叛時，侵犯烏闌布通，其勢甚急。上命李文貞公占易，得復(fù)之上六，文貞變色。上笑曰：“今噶爾丹背天犯順，自蹈危機，兆乃應(yīng)彼，非應(yīng)我也?！币蛄⑾掠H征詔，果大捷焉。

　　◎優(yōu)容大臣

　　仁皇天資純厚，遇事優(yōu)容，每以寬大為政，不事刻。厚待儒臣，如張文端英、高江村士奇等，朝夕談?wù)?，無異友生。與李文貞光地談《易》，每至子夜，諸侍從多枕戈以待。又枉法諸臣，茍可宥者必寬縱之。如明相雖貪擅，上念其籌畫三逆之功，時加警策，終未置之極典。徐健庵乾學(xué)昆仲與高江村比昵，時有“九天供賦歸東海，萬國金珠獻淡人”之謠，上知之，惟奪其官而已。嘗諭近臣曰：“諸臣為秀才，皆徒步布素，一朝得位，便高軒駟馬，八騶擁護，皆何所來貲？可細究乎！”其明通下情若此。

　　◎善天文算法

　　自明中葉泰西人入中國，而算法、天文精于中土，中土因《大統(tǒng)》法系許魯齋所定，故終扼其說不行。仁皇天縱聰明，夙習(xí)算法，特命靈臺皆以西法為主，惟置閏用中法以合《堯典》。千年錯失，定于一旦，然后乾象昭明，千歲可坐而定，乃知圣人御世，故天預(yù)令西法傳人中土，使上因之懸象布命，億萬年之景運，固先兆于是矣。

　　◎不改常度

　　仁皇臨御六十余年，凡一切起居飲食，自有常度，未嘗更改。雖酷暑燕處，從未免冠。見純皇帝詩注中。

　　◎拜明孝陵

　　仁皇帝六巡江、浙，每至江寧，必幸明孝陵，拜謁如儀。嘗曰：“明太祖一代人杰，不可褻慢?！逼渌邕|、金諸陵，亦皆如謁明陵制，其雅慕先代如此。

　　◎世宗居藩大度

　　世宗居藩邸時，一切外間人情物理無不通徹。凡藩屏外任者，上皆命將其省封域、產(chǎn)殖、豐庶、貧嗇等情，具載一小冊呈覽，是以天下利弊如指諸掌。理密親王時為儲位，上事之最敬，而王先受宵小言，待上甚薄。及王被罪，圣祖將王縛置空廬，不許人謁見。上親持湯羹以進，守者遏之，上曰：“吾惟知盡昆弟之情，不知顧己之利害也！”圣祖聞而善之。

　　◎世宗不興土木

　　憲皇在位十三載，日夜憂勤，毫無土木、聲色之娛。余嘗聞內(nèi)務(wù)府司員觀豫言，查舊案檔，雍正中惟特造風(fēng)、云、雷、雨四神祠，以備祈禱雨外，初無特建一離宮別館以供游賞。故當(dāng)時國帑豐盈，人民富庶，良有以也。

　　◎理足國帑

　　康熙間，仁皇寬厚，以豫大豐亨以馭國用，故庫帑虧絀，日不暇給。憲皇即位后，綜核名實，罷一切不急之務(wù)，如河防海塘等巨費，皆罷不修，體恤民力。特置封樁庫于內(nèi)閣之東，凡一切贓款羨余銀兩，皆貯其內(nèi)，至末年至三千余萬，國用充足。每令直省將天下正供糴米隨漕以入，故倉庾亦皆充實，積貯可供二十余年之用，真善為政理也。

　　◎?qū)櫞蟪?br/>
　　世宗夙知大臣祿薄不足歲用，故特定中外養(yǎng)廉銀兩以濟其用。其外，歲時尚賞上方珍物無算，以通上下之情。鄂文端公召入時，上特命海司空望為之起第于大市街北，凡器用物具無不備置。張文和嘗小疾，及病痊后，上告近詩曰：“朕股肱不快，數(shù)日始愈?！北姞巵韱柊?，上笑曰：“張廷玉有疾，豈非朕股肱耶？”其優(yōu)待也如此。陳中丞時夏宦籍滇南，上因其母老，特命云、貴有司置傳，送其母至其任所。岳威信公鐘琪以邊勛置高位，或謗其系岳武穆后，欲復(fù)宋、金世仇之語，上特封其奏以示岳公。后公出征西域，上特命其子浚送至玉門關(guān)以慰之。其體下情若此。故一時將相感上威德，無不效力用命，以成一代郅隆之化也。

　　◎用顧天成（當(dāng)作成天）

　　上以蔡宗丞嵩依附年黨，因籍其家。得顧太史天成《詠星星草》詩稿，疑其語涉譏諷，命蔡索其全集進呈。見恭挽圣祖詩云“已過虞舜巡方日，尚少唐堯在位年”之句，上因之淚下，曰：“草莽之間乃有此忠臣耶！”因召入，特賜編修，命值上書房以示寵云。

　　◎賞花釣魚

　　世宗馭下嚴(yán)肅，然每假以辭色，以聯(lián)上下之情。丙午秋，特宴文武大僚于乾清宮，賦詩飲酒。每佳時令節(jié)，必賜諸王大臣游宴，泛舟福海，賞花釣魚，竟日乃散。故當(dāng)時堂廉之間，歡若父子，無不可達之情也。

　　◎察下情

　　雍正初，上因允祀輩深蓄逆謀，傾危社稷，故設(shè)緹騎，邏察之人四出偵讠，凡閭閻細故，無不上達。有引見人買新冠者，路逢人問之，告其故。次日入朝，免冠謝恩，上笑曰：“慎勿污汝新帽也！”王殿元云錦于元旦同戚友為葉子戲，忽失一葉。次日趨朝，上問夜間何以為歡，王以實對。上笑曰：“不欺暗室，真狀元郎?！币蛐渲谐鋈~示之，即王夜間所失葉。王制府士俊出都，張文和公薦一健仆，供役甚謹。后王將陛見，其仆預(yù)辭去。王問何故，仆曰：“汝數(shù)年無大咎，吾亦入京面圣，以為汝先容地?！笔贾獮槭绦l(wèi)某，上遣以偵王劣跡也。故人懷畏懼，罔敢肆意為也。

　　◎朱批諭旨

　　上于即位后，慮本章或有所漏泄，故一切緊要政典俱改命折奏，皆可封達上前，無能知者。上于幾暇，親加批覽，或秉燭至丙夜未罷。所批皆動輒萬言，無不洞徹要，萬里之外有如覿面，獎善服奸，無不感浹肌髓。后付刻者，只十之三四，其未發(fā)者，貯藏保和殿東西廡中，積若山岳焉。

　　◎善禪機

　　憲皇舊邸與柏林寺相近，故上同迦陵上人朝夕談禪，頗通釋理。臨蒞后，嘗告近臣曰：“朕欲治世法十載，然后開明釋法。”故于十一年稍講禪理。所著《悅心集》及諭諸寺院等諭，皆直達上乘，非浮泛之士所可解者。又謂木陳頗通世法，非禪宗正眼，黜其法派。又以皓月所宗以袈裟傳派，實為魔道，并著撤其鐘版以辨邪正。又以張紫陽雖道教，其《悟真外篇》實通禪理，并著歸入《釋藏》中以廣法門。皆只眼正見，直達如來之真諦也。

　　◎杖殺優(yōu)伶

　　世宗萬幾之暇，罕御聲色。偶觀雜劇，有演《繡襦》院本《鄭儋打子》之劇，曲伎俱佳，上喜賜食。其伶偶問今常州守為誰者（戲中鄭儋乃常州刺史），上勃然大怒曰：“汝優(yōu)伶賤輩，何可擅問官守？其風(fēng)實不可長?！币?qū)⑵淞勒认拢鋰?yán)明也若此。

　　◎禁抑宗藩

　　國初入關(guān)時，諸王多著勞績，故酬庸錫類之典，甚為優(yōu)厚，下五旗人員皆為王等僚屬，任其差遣。承平日久，諸王皆習(xí)尚驕慢，往往御下殘暴，任意貪縱。如兩廣總督楊琳為敦郡王屬下，王曾遣閹人赴廣，據(jù)其署內(nèi)，搜索非理，楊亦無如之何。上習(xí)知其弊，即位后，禁抑宗藩，不許交通外吏，除歲時朝見外，不許私謁邸第。又將所屬值宿護軍撤歸營伍，以殺其勢。故諸王皆凜然奉法，罔敢為矩外之行。自今上下安便，皆上之威德所致也。

　　◎純皇初政

　　純皇帝即位時，承憲皇嚴(yán)肅之后，皆以寬大為政。罷開墾、停捐納、重農(nóng)桑、汰僧尼之詔累下，萬民歡悅，頌聲如雷。吳中謠有“乾隆寶，增壽考，乾隆錢，萬萬年”之語。一時輔佐之臣如鄂文端爾泰、楊文定名時、朱文端軾、趙泰安國麟、史文靖貽直、孫文定嘉淦皆理學(xué)醇儒，見識正大，故為一代極盛之時也。

　　◎圣祖識純皇

　　純皇少時，天資凝重，六齡即能誦《愛蓮說》。圣祖初見于藩邸牡丹臺，喜曰：“此子福過于余?！蹦嗣T禁庭，朝夕訓(xùn)迪，過于諸皇孫。嘗扈從之木蘭，圣祖槍中熊仆，命純皇往射，欲初圍即獲熊之名耳。純皇甫上馬，熊復(fù)立起，圣祖復(fù)發(fā)槍殪之。歸諭諸妃嬪曰：“此子誠為有福，使伊至熊前而熊立起，更成何事體？”由是益加寵愛，而燕翼之貽謀因之而定也。

　　◎西苑門習(xí)射

　　乾隆初，上每月朝孝圣憲皇后于暢春園者九，因于討源書室聽政。己巳秋，天氣肅爽，上乃習(xí)射門側(cè)，發(fā)二十矢，中者十九，侍從諸臣無不悅服。齊侍郎召南曾紀(jì)以詩，上賜和其韻，即命鐫諸壁上，以示武焉。

　　◎殺訥親

　　上即位初，以果毅公訥親為勤慎可托，故厚加信任。訥人亦敏捷，料事每與上合。以清介持躬，人不敢干以私，其門前惟巨獒終日縛扉側(cè)，初無車馬之跡。然自恃貴胄，遇事每多刻，罔顧大體，故耆宿公卿，多懷隱忌。戊辰春，金川蠢動，張制軍廣泗率兵攻之，因其地勢險阻，不獲克捷。上命訥往為經(jīng)略。訥自恃其才，蔑視廣泗，甫至軍，限三日克刮耳崖。將士有諫者，動以軍法從事，三軍震懼，極力攻擊，多有損傷。訥自是懾服，不敢自出一令，每臨戰(zhàn)時，避于帳房中，遙為指示，人爭笑之，故軍威日損。有三千軍攻碉，遇賊數(shù)十人哄然下?lián)簦滠娂带B獸散。上知其不足恃，然欲其稍有捷音，然后召還，以全國體。訥乃毫無舉措，惟日乞增兵轉(zhuǎn)餉，至有欲乞達賴?yán)?、終南道士為之助戰(zhàn)之語。上大怒，立褫其職。初尚令其往塞外效力，后因其匿敗事聞，立封其祖遏必隆之刀，即于中途斬之。故眾皆悚懼，每遇戰(zhàn)伐，無不致命疆場，罔敢懷茍安之念也。

　　◎平西域

　　乾隆初，既命傅閣峰尚書鼐等與準(zhǔn)噶爾議和，互通市易。甲子歲，噶爾丹策零既沒，不數(shù)年間篡弒相仍。辛未春，酋長薩喇爾來降，上素諳蒙古語，已悉知其篡弒之情。甲戌秋，輝特長阿睦爾撒納款關(guān)請降，欲請兵收復(fù)四衛(wèi)拉，時諸耆舊狃習(xí)辛亥敗兵事，皆以不納為便。上深悉其情，謂“天與人歸，時不可失”，乃內(nèi)斷于衷，立主用兵（事詳后卷）。三載之間，拓地二萬余里，天山雪窟，無不隸我版圖。其間雖有成功賞賚之費，然視往昔邊防轉(zhuǎn)餉，十不一二，足見上之貽謀宏遠，非人臣所及也。

　　◎聽報

　　上自甲戌后，平定西域，收復(fù)回疆，以及緬甸、金川諸役，每有軍報，上無不立時批示，洞徹利害，萬里外如視燎火，無不輒中。每逢午夜，上必遣內(nèi)監(jiān)出外問有無報否。嘗自披衣坐待竟夕，直機密近臣罔敢退食，其勤政也若此。

　　◎重經(jīng)學(xué)

　　上初即位時，一時儒雅之臣，皆帖括之士，罕有通經(jīng)術(shù)者。上特下詔，命大臣保薦經(jīng)術(shù)之士，輦至都下，課其學(xué)之醇疵。特拜顧棟高為祭酒，陳祖范、吳鼎等皆授司業(yè)，又特刊《十三經(jīng)注疏》頒布學(xué)宮，命方侍郎苞、任宗丞啟運等裒集《三禮》。故一時耆儒夙學(xué)，布列朝班，而漢學(xué)始大著，齷齪之儒，自展足而退矣。

　　◎不忘本

　　本朝初入關(guān)時，一時王公諸大臣無不彎強善射，國語純熟。居之既久，漸染漢習(xí)，多以驕逸自安，罔有學(xué)弓馬者。純皇習(xí)知其弊，力為矯革，凡有射不中法者，立加斥責(zé)，或命為羽林諸賤役以辱之。凡鄉(xiāng)、會試，必須先試弓馬合格，然后許入場屋，故一時勛舊子弟莫不熟習(xí)弓馬。金川、臺匪之役，如明將軍亮、奎將軍林皆以椒房世臣用命疆場，一代武功，于斯為盛。上嘗曰：“周家以稼穡開基，我國家以弧矢定天下，又何可一日廢武？”再滿洲舊族，其命名如漢人者，上深厭之，曾諄諄降旨，不許盜襲漢人惡習(xí)。曾有“漢人以鈕鈷祿氏為郎者蓋鄙之為狼”之諭，言雖激切，亦深恐忘本故也。

　　◎重讀書人

　　上雖厭滿人之襲漢俗，然遇宿儒耆學(xué)亦優(yōu)容之。鄂剛烈公容安不諳國語，上雖督責(zé)，然厚加任使，未嘗因一眚以致廢棄。國太仆柱習(xí)為迂緩，當(dāng)較射禁庭，國褒衣大冠，侍衛(wèi)有望而笑者，上曰：“汝莫姍笑，彼為儒士，今乃能持弓較射，不忘舊俗，殊為可嘉也?！逼鋬?yōu)容如此。

　　◎普免天下租稅漕糧

　　上自奉儉率，深惜物力。初即位，不許街市用金銀飾，禁江、浙組繡，代以刻絲。御膳房日用五十金，上屢加核減，至末年歲用僅二萬余金，近侍雖告匱，不顧也。然攸關(guān)民間大計者，則豁然不計有無，西域、金川用兵至一萬萬零四千余兩，河工、海塘以億萬計。曾于丙寅、丁酉、乙卯普蠲天下正供租稅三次，辛卯、庚戌、丙辰普蠲五省漕糧四次，每舉率以億萬計，而上初不為之吝惜也。

　　◎善待外藩

　　蒙古生性強悍，世為中國之患，雖如北魏、元代皆雄起北方者，然當(dāng)時柔然、海都之叛未嘗罷絕。本朝威德布揚，凡氈裘月之士，無不降服，執(zhí)殳效順，無異世臣。純皇恢廓大度，尤善撫綏，凡其名王部長，皆令在御前行走，結(jié)以親誼，托諸心腹，故皆悅服駿奔。西域之役，如喀爾沁貝子扎爾豐阿，科爾沁額駙索諾木巴爾珠爾，喀爾喀親王定北將軍成袞扎布、其弟郡王霍斯察爾，阿拉善郡王羅卜藏多爾濟，無不率領(lǐng)王師，披堅執(zhí)銳，以為一時之盛。其子孫亦屢登無仕，統(tǒng)領(lǐng)禁軍，以為夸耀。故上宴蒙古王公詩注“其令入宴者，率皆兒孫行輩”，其親誼也若此。故上崩時，諸蒙古部落皆蹙踴痛哭，如喪考妣，新降都爾伯特汗某，幾欲以身殉葬，其肫摯發(fā)于至誠，不可掩也。

　　◎土爾扈特來降

　　準(zhǔn)噶爾本元太尉也速后（與徐達戰(zhàn)于通州，見《明史》）。以元綱不整，遂遁居伊犁，分四部落，曰衛(wèi)拉特，曰都爾伯特，曰和碩特，曰土爾扈特，各立可汗以為輔車之計。后土爾扈特部落以噶爾丹不道，故率本部落遷入俄羅斯，彼國以其愚戇，時加欺凌，大兵既定伊犁，威布遐邇，土爾扈特部長聞之曰：“吾儕本蒙古裔，今俄羅斯種類不同，嗜好殊異，又復(fù)苦調(diào)丁賦，席不暇暖。今聞大皇帝普興黃教，奚不棄此就彼，亦良禽擇木智也?！彼炻势淙可婧佣鴼w，繞道行萬余里始達哈薩克。失道入行郭壁，復(fù)斃數(shù)萬人，抵邊者十之三。上聞之，命舒文襄公攝伊犁將軍篆，往為安置?；蛞善渲杏信讶松崂悖埳衔鸺{。上曰：“遠人來降，豈可扼絕？況俄羅斯亦大國，彼既棄彼而南，而又挑釁于此，進退無據(jù)，黠者必不為也。”舒既抵邊，察其心實恭順，乃受其降，厚加撫綏。彼既窮窘欲絕，今獲意外之惠，乃誠心感化，然后四部落皆為我大清有也。

　　◎書無逸

　　上于勤政殿間御書《無逸》一篇以示自警。凡別宮離館，其聽政處皆顏“勤政”，以見雖燕居游覽，無不以蒞政之要。后暮年少寢，乃默誦《無逸》七“嗚呼”以靜心。見御制詩注。

　　◎不用內(nèi)監(jiān)

　　自世祖時，殷鑒前代宦官之禍，乃立鐵牌于交泰殿，以示內(nèi)官，不許干預(yù)政事。純皇待之尤嚴(yán)，稍有不法，必加楚。又命內(nèi)務(wù)府大臣監(jiān)攝其事，以法周官冢宰之制。凡有預(yù)奏事者，必改易其姓為王，以其姓眾多，人難分辨，其用心周詳也若此。有內(nèi)監(jiān)高云從素與于相交善，稍泄機務(wù)，上聞之大怒，將高立置磔刑，其嚴(yán)明也如此。

　　◎翻譯

　　上夙善國語，于翻譯深所講習(xí)。然嘗謂：“國初惟以清語為本，翻譯為后所增飾，實非急務(wù)。”故屢停翻譯科目，自戊寅至戊戌凡二十年未嘗舉行。后阿文成公桂因旗籍出身無所，始奏請開翻譯鄉(xiāng)場，以勉旗人上進之階，然非上之意也。

　　◎不喜朋黨

　　上之初年，鄂、張二相國秉政，嗜好不齊，門下士互相推奉，漸至分朋引類，陰為角斗。上習(xí)知其弊，故屢降明諭，引憲皇《朋黨論》戒之。胡閣學(xué)中藻為西林得意士，性多狂悖，以張黨為寇仇，語多譏刺。上正其罪誅之，蓋深惡黨援，非以語言文字責(zé)也。故所引用者，急功近名之士，其迂緩愚誕，皆置諸閑曹冷局，終身不遷其官。雖時局為之一變，然多獲奇?zhèn)ブ?，有濟于實用也?br/>
　　◎至誠格天

　　純皇敬天法祖，乾健不息，踐位六十年間，命親臣代郊者二，余皆親襄祭祀。己卯夏旱，至六月不雨，上親自齋宮步禱圜丘，未竟日，甘{澍}大沛。壬子夏，旱既甚，上宣召九卿科道，召對于勤政殿，下罪己詔，言本朝并無強藩、女謁、宦官、權(quán)臣、佞幸之弊，惟土木繁興，引為己責(zé)，命群臣直言以匡救其失。是日申酉時即雷雨大作，四郊沾足。又丙辰、丁巳間邪匪叛亂，糜爛川、楚三省，上于內(nèi)寢設(shè)幾，夜間叩禱吁天，求延國祚，故逆氛日漸孱乏，以底滅亡。

　　◎友愛昆仲

　　上即位后，優(yōu)待和、果二王，每陪膳侍宴，賦詩飲酒，殆無虛日。然必時加訓(xùn)迪，不許干預(yù)政事，保全名譽。和恭王少時驕抗，上每多優(yōu)容。嘗命王監(jiān)試八旗子弟于正大光明殿，日已晡，上尚未退朝，恭王請上退食。上以士子積習(xí)疲玩，未之許，王激烈曰：“上疑吾買囑士子心耶？”上怡然退。傅文忠責(zé)王曰：“此豈人臣之所宜語？”王始悔悟。次日免冠請罪，上方云：“昨朕若答一語，汝身應(yīng)粉齏矣！其言雖戇，心實友愛，故朕恕之。然他日慎勿作此語也?！庇褠廴绯酢９跻蚓然疬t誤，復(fù)交通外吏事發(fā)，上惟紿戍其賓客，降王為貝勒，事不深詰，以保全之。王慚恧病發(fā)，上往視疾，執(zhí)手痛曰：“朕以汝年少，故稍如拭拂以格汝性，何期汝愧恧之若此？”即日復(fù)王爵，慰諭者再，其厚待天性也若此。

　　◎孝親

　　純皇侍奉孝圣憲皇后極為孝養(yǎng)，每巡幸木蘭、江、浙等處，必首奉慈輿，朝夕侍養(yǎng)。后天性慈善，屢勸上減刑罷兵，以免蒼生屠戮，上無不順從，以承歡愛。后喜居暢春園，上于冬季入宮之后，遲數(shù)日必往問安視膳，以盡子職。后崩后，上于后燕處之地皆設(shè)寢園，凡巾櫛、拖枷、淋盆、吐盂無不備陳如生時，上時往參拜，多至失聲。又于園隙建恩慕寺，以資后之冥福焉。

　　◎用傅文忠

　　上既誅訥親，知大權(quán)之不可旁落。然國無重臣，勢無所倚，以傅文忠恒為椒房懿親，人實勤謹，故特命晚間獨對，復(fù)賞給黃帶、四團龍補服、寶石頂、雙眼花翎以示尊寵。每遇事必獨攬大綱，文忠承志行旨，毫不敢有所專擅。上尚時加訓(xùn)迪。一日御門，文忠后至，踉蹌而入。侍衛(wèi)某笑曰：“相公身肥，故爾喘吁?！鄙显唬骸柏M惟身肥，心亦肥也?！蔽闹颐夤谶凳祝駳獠粚幷邤?shù)日。故當(dāng)時政治寬厚，無侵擅之弊焉。

　　◎殺高恒

　　兩淮鹽政高恒，以侵貪匣費故，擬大辟。勾到日，上惡其貪暴，秉筆欲下，傅文忠代為之請，曰：“愿皇上念慧哲皇貴妃之情，姑免其死?！鄙显唬骸叭艋屎蟮苄址阜?，當(dāng)如之何？”傅戰(zhàn)栗失色，上即命誅恒。

　　◎惡章攀桂

　　淮揚道章攀桂，以吏員起家，人工獻納。上南巡，章司行宮陳設(shè)，欲媚上歡，以鏤銀絲造吐盂設(shè)坐側(cè)。上見之，矍然曰：“此與孟钅長之七寶溺器何異？”心甚惡之，終其身未遷其官。

　　◎食魚羹

　　金川用兵時，累歲未得進，至乙未冬，始克勒烏圍，阿文成公桂以捷書進。上方用膳，因念將士用命，潸然淚下，適落魚羹中。上即命封魚羹以賜文成，并申明其故。文成泣曰：“臣敢不竭死以報上之眷也?！?br/>
　　◎用福文襄

　　福文襄王康安，荷父庇蔭，威行海內(nèi)，上亦推心待之，毫無肘掣。臺灣之役，福戚宗室恒瑞以逗遛失機，上命入京訊質(zhì)。福以戚故，故緩其行，乃于戰(zhàn)陣時首列瑞功，以希免罪。上諭福云：“使恒瑞果將材，何以汝未至?xí)r，并未睹其專戰(zhàn)，而一旦勇健若此，豈以戚畹而袒庇乎？朕深為汝惜也！”福文襄承命之下，戰(zhàn)栗失色，花翎動搖竟日。

　　◎誅伍拉納

　　伍制軍拉納，繼福文襄督閩，惟以貪酷用事，至倒懸縣令以索賄。故貪吏充斥，盜賊縱橫，魁將軍倫劾之。上大怒，并巡撫浦霖罷斥，檻解入京。時和相擅柄，故緩其行以解上怒。上計日不至，立命乾清門侍衛(wèi)某飛騎召入，于豐澤園庭訊。伍、浦皆服罪，立置于法，和亦無能為力。是日冬月，天氣和暖，人皆以為刑中故也。

　　◎雪睿王冤

　　大兵平定中原，睿忠王方攝政，定鼎規(guī)模，多所裁定，薨后議罪革爵。饒余郡王阿巴泰父子略定河北，征討吳逆，累功封安親王，以其后嗣依附廉親王允祀，故世宗特斥其封。純皇夙知二王功高，于乾隆戊戌特復(fù)睿王封爵，令其五世孫淳穎襲封，并命配享太廟；安王嗣封輔國公，以承其祀，實盛德事也。

　　◎定恩騎尉

　　國初定世爵，自公至云騎尉凡二十四級，以為賞功之次。然云騎尉甫襲三次，又陣亡后裔與戰(zhàn)績加者，無所區(qū)別。上軫念殉節(jié)之員，未易代即停封，甚為憫惻，故特定恩騎尉之職。凡陣亡人員，其封爵襲替者，皆賞給恩騎尉，以世其家，真曠典也。

　　◎綠營定世爵

　　國初定制，凡旗員陣亡者，蔭以世爵，漢員猶沿明制，惟蔭以難蔭，宮及其身而已。純皇念一體殉節(jié)而有等差，其制不無偏袒之勢，下詔命凡漢員文武各員如有陣亡者，皆蔭以世職，雖微員末吏亦得蔭云騎尉，故人皆感激用命。三省教匪之役，殉難以數(shù)千計，蓋上之恩澤淪浹之深也。

　　◎哨鹿

　　上搜獵木蘭時，于黎明親御名駿，命侍衛(wèi)等導(dǎo)引入深山疊嶂中，尋覓鹿群。命一侍御舉假鹿頭作呦呦聲，引牝鹿至，急發(fā)箭殪斃，取其血飲之。不惟延年益壯，亦以為習(xí)勞也。

　　◎松苓酒

　　純廟時，張文敏照獻松苓酒方。于山中覓古松，伐其本根，將酒甕開壇埋其下，使松之精液吸入酒中，逾年后掘之，其色如琥珀，名曰松苓酒。上偶飲之，故壽躋九旬，康莊日健，有以哉。

　　◎答錢香樹奏折

　　上庚寅歲舉行六十萬壽禮，錢文端陳群獻竹根如意。上批札云：“未頒僧紹之賜，恰致公遠之貢，文而有理，把玩良怡。今賜卿木蘭所獲鹿，服食延年，以俟清晤?！逼滹L(fēng)趣也如此。

　　◎純廟博雅

　　純廟天縱聰慧，攬讀淵博，萬幾之暇，惟以丹鉛從事。御制詩五集，至十余萬首，雖自古詩人詞客，未有如是之多者。每一詩出，令儒臣注釋，不得原委者，許歸家涉獵。然多有翻擷萬卷莫能解者，然后上舉其出處，以博一笑，諸臣無不佩服。嘗于《塞中雨獵》詩內(nèi)用“制”字，眾皆莫曉。上笑曰：“卿等一代巨儒，尚未盡讀《左傳》耶？”蓋用陳成子杖制以行也。又出《污卮賦》考詞林，眾皆誤為窳尊，上徐檢出，乃擬傅咸《污卮賦》也。彭文勤嘗進呈百韻排律，上立讀之，曰：“某某出韻?！焙罂贾湃?。其博雅也如此。

　　◎純廟賞鑒

　　純廟賞鑒書畫最精，嘗獲宋刻《后漢書》及《九家杜注》，心甚受惜，命畫苑寫御容于其上。岳氏《五經(jīng)》，特建五經(jīng)萃室以貯之。又覓馬和之《國風(fēng)圖》，歷數(shù)十年始全獲，藏于學(xué)詩堂。其他如韓《五?！罚O(shè)春藕齋，周鑄十二鐘，于景陽宮，皆有所謂。可知勤政之余，其所以怡情悅性者皆不凡也。

　　◎內(nèi)湖珠兆

　　乾隆初，有小內(nèi)侍夜于御湖泛舟，見神光燭天自湖中出，因網(wǎng)羅之，得蚌徑尺，中有明珠寸余，二顆相連如葫蘆形。內(nèi)監(jiān)不敢匿，因以進上。上嵌于朝冠，珠晶瑩異常。夫御湖非孕珠之地，而能獲此奇寶，蓋天預(yù)為之兆，以肇六十重元之盛也。

　　◎今上待和珅

　　丙辰元日上既受禪，和坤以擁戴自居，出入意頗狂傲。上待之甚厚，遇有奏純廟者，托其代言，左右有非之者，上曰：“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事，汝等何可輕也？”珅又薦其師吳稷堂省蘭與上錄詩草，覘其動靜。上知其意，吟詠中毫不露圭角，故珅心安之。及純廟崩后，王黃門念孫、廣侍御興等先后劾之。上立命儀、成二王傳旨逮珅，并命勇士阿蘭保監(jiān)以行。珅毫無所能為?？刂粕舷?，如縛庸奴，真非常之妙策。恭讀《味余書室稿》中《唐代宗論》，有云：“代宗雖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為輔國所讒者幾希。及帝即位，若茍正輔國之罪，肆誅市朝，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為，以天子之尊，行盜賊之計，可愧甚矣！”乃知睿謀久定于中矣。

　　◎卻貢玉

　　今上親政時，首罷貢獻之詔，除鹽政、關(guān)差外，不許呈進玩物，違者以抗旨論。諭中有“諸臣以如意進者，朕視之轉(zhuǎn)不如意”之語。時和闐貢玉，輦至陜、甘間，上即命棄諸途中，不許解入。故一時珠玉之價，驟減十之七八云。

　　◎辛酉工賑

　　辛酉夏，霖雨數(shù)旬，永定河漫口，水淹南苑，漂沒田廬數(shù)百里，秋禾盡傷。上減膳撤樂，步禱社稷壇祈晴。命步軍統(tǒng)領(lǐng)明安廣為賑，粥廠有所不及，明親乘木筏，施散餅餌，日以數(shù)百萬計。特建席棚以處災(zāi)黎，凡活者數(shù)百萬人。又特簡大臣四出查賑，截南漕數(shù)十萬石以備緩急。又筑建永定西堤，上親為巡視，指定方略，堤遂以成。其憂勤民瘼，實為曠古所罕睹焉。

　　◎虔禱風(fēng)神

　　癸亥秋，杞縣河溢，沖圮衡家樓，上命侍郎那彥寶堵御，經(jīng)冬未竣。余聞內(nèi)務(wù)府大臣戴公明德言，甲子春，上偶泛湖，值東北風(fēng)甚驟，上因念北河若得此風(fēng)助，庶可竣工，乃即于舟中拈香禱之。未逾旬，那公奏北河合龍，信得東北風(fēng)助，去上祈禱甫三時，非上精虔，何以致此。后聞莫侍郎瞻菉云，此為黃金大壩，康熙中曾漫溢，經(jīng)數(shù)十年始竣工，未能若是之速。信百靈之效順也。

　　◎重朱文正

　　今上在藩邸時，朱文正為上書房師傅，朝夕訓(xùn)迪。上深知其醇正，于親政后特召入都，日加親信。朱故宿儒，亦持躬勤謹，時有嘉猷入告，故上之行政，惟以仁厚為本。至癸酉林清之變，駢戮百余人，上惻然哀憫，命有司于菜市口筑壇超度，猶秉文正之教也。文正既歿，逾年上駐蹕趙新店，猶命近臣代奠，有“哀我哲輔，松楸在望”之諭焉。

　　◎親骨肉

　　今上即位后，厚待儀、成諸王，雖不假以事權(quán)，每有過失，必寬容之。儀王性剛愎，在上前作爾汝辭，成王遇事模棱，不竭力以報效，上待之如舊。己巳秋，慶郡王游桃花寺行宮，乙亥秋，儀王奉祭裕陵，私回京邸，有司議以黜革，上惟罰鍰示懲而已。諸王子孫皆封貝勒、貝子諸爵，至于孩提，皆授以應(yīng)封頂帶。其連枝友于之愛，實后世所罕見也?！　虼净?br/>
　　法帖之久，無如淳化閣帖。其后鼎、絳、汝諸帖互相仿摹，愈失舊規(guī)，近日祖帖收藏家，無過而問者。惟大內(nèi)所藏，系當(dāng)日所賜畢士安者，篇帙完善，墨瀋如新，成親王曾見之。純皇帝珍惜如寶，特建淳化軒以貯之。又命于文襄摹刻上石，頒賜諸王公卿，雖不及原帖之善，亦自成一家焉。

　　◎金元史

　　自古稗史之多，無如兩宋，雖若《捫虱新語》、《碧云錄》不無污蔑正人，然一代文獻，賴茲以存，學(xué)者考其顛末，可以為正史之助。如金、元二代，著述寥寥，金代尚有《歸田錄》、《中州集》等書，史官賴以成編。元代惟《輟耕錄》一書，所載又多系猥鄙之詞，故宋、王諸公不得不取材諸碑版、行狀等詞，其事頗多溢美。如《完澤傳》，甫載郭□□劾其貪酷諸款，而后又言其公正廉潔惜名器重士節(jié)諸語。梁德圭，本紀(jì)載其與相臣比昵為奸為何煒?biāo)?，而其傳又言其遵守先朝法度，諫臣浮競，使其不終其位等語。臧否如出二手，蓋皆碑版之文故也。

　　◎本朝文人多壽

　　王州著《文人九厄》，使人閱之，索然氣盡。余按本朝文人多壽，可以證王之失。如王文簡公士禎七十七，朱竹彝尊八十四，尤西堂侗八十五，沈歸愚尚書德潛九十五，宋漫堂犖七十二，查初白慎行七十八，方靈皋苞八十二，袁簡齋枚八十二，錢辛楣大昕七十七，紀(jì)曉嵐尚書昀八十二，彭蕓楣尚書元瑞七十三。姚姬傳鼐八十四，翁覃溪方綱八十余，梁山舟同書九十二，趙甌北翼八十二，四公至今猶存。

　　◎本朝父子祖孫宰相

　　王州載明代門族之盛，按本朝父子調(diào)梅以濟升平之盛者，指不勝屈。如阿文端公蘭泰之子為傅文恭公明安，阿文勤公克敦子為文成公桂，張文端公英子為文和公廷玉，劉文正公統(tǒng)勛子為文清公墉。馬文穆公齊之侄為傅文忠公恒，其子為福文襄公康安。高文良公斌之侄為文端公晉，其子為參政公書麟，皆父子宰相。惟溫文簡公達孫為相國福，其子今相國伯勒保，尹文恪公泰子為文端公繼善，其孫為今相國慶桂，皆三代持衡，為升平良佐，實古今所未見也。

　　◎本朝狀元宰相

　　本朝閣臣，最利鰲頭。如傅聊城以漸為順治丙戌狀元，呂常州宮為順治丁亥狀元，于文襄公敏中為乾隆丁巳狀元，莊參政有恭為乾隆己未狀元，梁文定公國治為乾隆戊辰狀元，王文端公杰為乾隆辛巳狀元，戴文端公衢亨為乾隆戊戌狀元。今七卿中有潘芝軒世恩、胡希廬長齡、茹總憲菜、王司空以銜、姚閣學(xué)文田凡五人，皆有調(diào)羹之望焉。

　　◎張魏公

　　世之訾張魏公者，皆謂其不度德量力，專主用兵，幾誤國事。殊不知其誤不在佳兵黷武，反在過于持重之故。按宋、金強弱之不敵，夫人知之，魏公即勉力疆場，親持桴鼓，尚未知勝負若何。今考其出師顛末，富平之?dāng)?，魏公方在州；淮西之失，公方在行在；符離之潰，公方在泗州，皆去行間數(shù)百干余里，安得使士卒奮勇而能保其不敗哉？故酈瓊對金梁王言“宋之主帥，皆持重擁兵，去戰(zhàn)陣數(shù)十里外，不如王之親冒矢石”之語，蓋指魏公而言也。

　　◎國初定三院

　　文皇踐祚之初，改內(nèi)閣為三院，曰弘文，曰秘書，曰內(nèi)院，皆置大學(xué)士、學(xué)士等官，蓋仿宋昭文集賢之制。入關(guān)后仍沿其制，至順治戊戌，始復(fù)從明制，改設(shè)中和殿、保和殿、武英殿、文華殿、文淵閣、東閣諸大學(xué)士名。乾隆戊辰，特旨罷中和殿大學(xué)士，改為體仁閣，以配三殿三閣之名焉。保和殿大學(xué)士不常置，惟張文和公、傅文忠公拜焉。體仁閣大學(xué)士初以楊節(jié)相廷璋、楊節(jié)相應(yīng)琚先后大拜，皆不終位，故戴服堂《藤陰雜記》內(nèi)謂其名不祥。然劉文清公、今曹相國振鏞遞相任之，卒無他咎，可知在人不在名也。

　　◎本朝宗室輔臣

　　本朝定制，宗子無爵者，與八旗世臣同授朝職，然為輔臣殊不利?？滴醭?，忠懿公塔拜子班穆布爾善嘗拜東閣大學(xué)士，以鰲拜黨誅。覺羅勒德洪拜武英殿大學(xué)士，后以事罷斥。覺羅吉慶以粵督有廉名，授參政，以永安州兵事失機褫職，公自吞煙具死。宗室琳寧繼之，以失察書吏事降官，致仕。宗室祿康拜東閣大學(xué)士，初以失察輿夫賻降都統(tǒng)，復(fù)以失察曹倫謀逆事遣置盛京，皆不終其位。蓋以天潢驕縱，易以致咎，故卒無繼李國、趙忠靖之相業(yè)者。

　　◎宗室科目

　　康熙初，嘗置宗室科目，不久停止，見紫幢居士文昭詩中。乾隆乙丑復(fù)設(shè)科目，中達麟圖，戊辰中良誠，辛未中玉鼎柱。后以達侍班失儀罷斥，遂停文科目。嘉慶己未，今上親政，從肅親王之請，復(fù)設(shè)鄉(xiāng)、會試，壬戌中果齊斯歡、慧端、德明阿三人。果為鄭恭王胞侄，慧為簡良王曾孫，德即良祭酒子，皆入詞林，一時稱盛。其后累科皆中二三人。果今氵存至戶部侍郎，德至左庶子，惟慧以散館降秩，今任宗人府理事官。

　　◎宗室詩人

　　國家厚待天潢，歲費數(shù)百萬，凡宗室婚喪，皆有營恤，故涵養(yǎng)得宜。自王公至閑散宗室，文人代出，紅蘭主人、博問亭將軍、塞曉亭侍郎等，皆見于王漁洋、沈確士諸著作。其后繼起者，紫幢居士文昭為饒余親王曾孫，著有《紫幢詩鈔》。宗室敦成為英親王五世孫，與弟敦敏齊名一時，詩宗晚唐，頗多逸趣，瞿仙將軍永忠為恂勤郡王嫡孫，詩體秀逸，書法遒勁，頗有晉人風(fēng)味。常不衫不履，散步市衢，遇奇書異籍，必買之歸，雖典衣絕食所不顧也。樗仙將軍書諴，鄭獻王六世孫，性慷慨，不欲嬰世俗情，年四十即托疾去官，自比錢若水之流。邸有余隙地，盡種蔬果，手執(zhí)畚從事，以為習(xí)勞。晚年慕養(yǎng)生術(shù)，每日進食十?dāng)?shù)，稍茹甘味即哺出，人皆笑其迂，然亦可諒其品矣。先叔嵩山將軍諱永{大恚}，詩宗盛唐，字摹榮祿。晚年獨居一室，人跡罕至，詩篇不復(fù)檢閱，故多遺佚。近日科目復(fù)盛，凡溫飽之家，莫不延師接友，則文學(xué)固宜其然盛也。

　　◎宋置封樁庫

　　宋太祖起自布衣，深悉民間疾苦，故平定諸國后，自奉儉薄，積左藏之余，立封樁庫。嘗欲待足五千萬后，捐資契丹，以贖燕云之地。如其不與，則以其資厚賞軍士，興師恢復(fù)其土。及澶淵和后，不復(fù)講求，則以其財供土木祠禱之費。至神宗時，日憂國用之不足，王荊公以新法濟之，卒招靖康之禍。孝宗天資英敏，復(fù)置封樁庫以為滅金之貲，暮年積錢四千萬緡，他物稱是，后為韓胄取為賞賜燕好之貲。至理宗時，國用復(fù)絀，以致滅亡。世之如宋太祖、孝宗之舉皆勝夫庸淺之主，而子孫不知愛惜，反消耗于聲色土木之間，良足慨惜。然則丁謂、王欽若、韓、賈等所為可容誅乎？

　　◎宋金形勢

　　宋自建隆、開寶后，民不知兵者一百余年，一旦金人以飆迅之勢，破京俘主，其勢實不可與敵。然建炎之初，河北尚為宋守，河南、淮右堅城數(shù)十，自相保障，使高宗重任宗忠簡等，使其固守殘疆，漸為恢復(fù)之計，則金雖強，無能為也。乃先避敵南下，一聞兵燹，首倡泛海，方自以為得計。明州之役，幾不自保其軀，其不為石頭之降者幸耳。使金兵攻破臨安即設(shè)置郡縣官吏，以一旅窮追，雖有智者亦無如何矣。梁王智不出此，乃復(fù)倉卒凱旋，致有黃天蕩之戰(zhàn)，乃金自失其機，非宋人有能御者。其后張、韓、劉、岳等練集士卒，防守邊隅，至紹興庚申、辛酉間，宋兵日見強盛。金兵自入中國，習(xí)于安逸，其強不及于前，故韓常每為之憂懼。順昌、朱仙鎮(zhèn)之役，宋人屢次獲勝，而高宗狃于見聞，甘心乞和稱臣，以致大仇不復(fù)，受金人朽木燈檠之欺，良可悲也。

　　◎吳春麓語

　　吳春麓御史賡枚，桐城人。中嘉慶己未進士。性忠愨，頗以理學(xué)自命。與余交最篤，嘗與余書曰：“奮與僨，盛衰之本。勤與惰，成敗之原。貪與廉，得失之林。寬與虐，恩怨之府。靜與躁，壽夭之征。忍與激，安危之券。謙與盈，禍福之門。敬與肆，存亡之界?！贝藬?shù)語真見道之言也。

　　◎旭亭家書

　　韓旭亭先生諱是升，今大司寇桂舲{山封}父也。性和靄，居家勤儉，年四十，即棄儒冠，游食四方。余少及其門。嘗語人曰：“天下事多矣！未有驕盈而不敗者?！焙阋灾t抑自居，雖仆夫媼婦，必接之以溫顏。其子雖屢任封疆，而先生樸素如故也。嘗寄書與司寇云：“余今年秋收頗佳，所植菽稷，頗足釀酒，筆墨足以代耕，盡有余享。汝所獲廉俸豐無，其養(yǎng)贍妻孥之余，猶有余資，切勿貪分外之榮，致使七十垂盡之翁反被汝所累也?！惫仕究苤斒叵壬?，始終以敬謹受今上知遇，屢登高位，皆秉其家范也。

　　◎德濟齋夫子

　　本朝宗室任外吏者，以簡儀親王為首稱。王諱德沛，鄭莊親王之裔也。少應(yīng)襲公爵，王讓其弟，己入西山讀書。怡賢親王薦于朝，世宗聞而異之。召見，問王所欲，曰：“惟愿百年后于孔廟中食塊冷肉耳?！鄙掀嫫溲?，即任戶部侍郎。后屢任封疆，不名一錢，每到處，務(wù)立書院，聚徒講學(xué)。嘗謂人曰：“人心為風(fēng)俗之本，未有人心澆漓而風(fēng)俗樸厚者。今世不患乏才，而患人心之不復(fù)古，非講學(xué)無以明之。如使風(fēng)化日移，勝紛據(jù)于咿唔之學(xué)多矣！”嘗與河督高斌議論不合，高欲歲減革掃沙船，王力持之不得。時語先人曰：“古人制度，安可輕易改革？吾年就衰，恐不及見，汝今年少，應(yīng)見河患之日增，異日當(dāng)思吾語也。”后癸酉秋，水漫張家路頭，果如王所料，時王薨已二年矣。其后河患日增，至竭海內(nèi)脂膏以供之，猶尚無補于患，則王之先見若何也。講學(xué)家尊之為濟齋夫子云。

　　◎醉公

　　睿忠親王嗣曾孫名塞勒，性爽伉。嗜糟醨，日夜不醒，雖朝會，酒氣猶熏然，人呼為醉公。然遇大事多直鯁?？滴跷煨?，理邸以罪黜，東宮虛位，圣祖命諸臣集議。時廉王覬覦大器，揆敘、王鴻緒復(fù)左右之，公憤怒起于座，高聲曰：“惟有立雍親王，天下蒼生始蒙其福也?！北姙橹饺?。后世宗即位，召公責(zé)之曰：“當(dāng)日汝言，幾有危于朕躬。然汝忠鯁可嘉，嗣后慎勿多言也?！惫夤谥x曰：“臣一時直性，不能自遏抑也。”后乾隆戊戌復(fù)睿邸，追贈公王爵。

　　◎元泰定帝

　　元泰定帝乃晉王甘麻刺子，為世祖嫡長孫。南坡之弒，帝雖與聞，然立執(zhí)其使，驛遞以告。其未及達者，天也。即位后，即首戮鐵迭等明示天下，頗有叔孫昭子之風(fēng)。其視晉簡文之拜桓溫，宋理宗之寵彌遠者，不啻霄壤。崩逝后，青宮踐祚，統(tǒng)緒有歸。乃燕帖木兒心系周王，乘間奪國，其后文宗卒膺大寶，而以篡弒之罪歸之，非公論也。

　　◎朱清　張

　　朱清、張以隸卒之賤，受世祖知遇，以海艘濟運。及夫末際，歲運至四百萬之多，使太倉陳陳相因，紅朽不可食，亦有賴于二人者。何以一旦致罪，乃至身首不保，后世亦未有鳴其冤者，何也？

　　◎國初官制

　　國初甫定遼、沈，官職悉沿明制。其總攝國政者，有五大臣、十大臣之分，其余設(shè)總兵、副將、游擊、備御之分，而皆階以等級（如一等總兵官，三等游擊之類）。其后改為國語，無復(fù)漢名（如固山額真之類）。入關(guān)后，始改總統(tǒng)旗務(wù)者為都統(tǒng)，每旗一員；其參協(xié)者為副都統(tǒng)，每旗二員；其下設(shè)參領(lǐng)、佐領(lǐng)等官，惟世職名仍沿國語（如一等阿思哈呢哈番，三等拜他拉布勒哈番之類）。乾隆初，從舒文襄公議，始設(shè)漢銜，其一品者為子，二品者為男，三品者為輕車都尉，四品者為騎都尉，五品者為云騎尉，而官名乃厘正焉。

　　◎漢軍初制

　　國初時，俘掠遼、沈之民，悉為滿臣奴隸。文皇帝憫之，拔其少壯者為兵，設(shè)左右兩翼，命佟駙馬養(yǎng)性、馬都統(tǒng)光遠統(tǒng)之。其后歸者漸多，入關(guān)后，明降將踵至，遂設(shè)八旗，一如滿洲之制?？滴踔?，平三逆，其藩下諸部落亦分隸旗籍。雍正中，定上三旗每旗佐領(lǐng)四十，下五旗每旗佐領(lǐng)三十，其不足者，撥內(nèi)務(wù)府包衣人隸焉，于是其制始定。蓋雖曰旗籍，皆遼、沈邊氓及明之潰軍敗卒。今生齒日繁，其從龍豐沛舊臣，尚不能生計富饒，而聚若輩數(shù)萬人于京華，又無以令其謀生之道，其當(dāng)軸者宜有遠略歟？

　　◎國初尚右

　　國初世沿古制，凡祭祀明堂諸禮儀，皆尚右。祭神儀，神位東向者為尊，其余昭穆分列，至今猶沿其制。故先烈王以宗老，孔定南以藩臣之長，皆居右班云。

　　◎三王旗纛

　　孔定南、耿靖南、尚平南等歸順時，未隸旗籍，文皇名其軍為天軍，特設(shè)白、綠、黑諸旗纛以賜之。見《八旗通志》。

　　◎王府屬下

　　國初定制，皇帝親將之旗有三：曰鑲黃，曰正黃，曰正白。諸王分將之旗有五：曰正紅，曰鑲白，曰鑲紅，曰正藍，曰鑲藍。其五旗戶籍，皆為王公僚屬，沿左氏人有十等之制，遞為臣仆，凡所升擢，皆由諸王公掌之。其后升平日久，諸王習(xí)于驕汰，多有虐其所屬不堪言者。世宗習(xí)知其弊，故命惟王府護衛(wèi)諸官仍由本王所擢，其余皆隸有司，諸王之權(quán)始絀。然猶許歲時慶吊，趨謁如制。至今護軍營操習(xí)，仍用各王府旗纛，猶存舊制。近有妄男子身隸王府旗籍，乃聲言并非王府臣仆等語，真故違祖制也。

　　◎先恭王家訓(xùn)

　　先恭王襲爵垂五十年，其勤儉如一日，不好侈華，所食淡泊，出處有恒，雖盛夏不去冠冕。嘗曰：“吾心如權(quán)，凡事至，皆量其輕重，然后理之?！庇衷唬骸胺矆?zhí)權(quán)者，宜開人生路，不可博公直之名，致裁抑仕途，使進取之士壅滯怨望?！睍r和相當(dāng)朝，每苛責(zé)諸士子，先人每不以為然。嘗誡連曰：“朝廷減一官職，則里巷多一苦人，汝等應(yīng)志之?！?br/>
　　◎經(jīng)驗良方

　　余嘗患鼻衄，至流血數(shù)斗，竟夕不止，以青黛、紫菀諸物治之，毫無應(yīng)驗。有人送一方，用千瓣石榴花燒灰，以酒調(diào)之，塞鼻中，其血立止，屢試果驗，因志之。

　　◎先惠順王神力

　　國初諸王，披堅執(zhí)銳，撫定遼、沈，先烈親王諸子中如克勤郡王、穎毅王。諸王平定山左，各著有勞績，惟先惠順王以年幼未經(jīng)從軍，然天授神勇，眾罕與匹。生有髭須數(shù)十莖，人爭異之。順治中，有喀爾喀使臣至，與近臣角抵，俱莫能攖。王聞之，請于烈王，偽為護衛(wèi)入朝，雜于眾中，使臣與斗，應(yīng)手而仆。世祖大悅，賞賚無算，時年甫弱冠也。后嘗告人曰：“此間殊寂寞惱人，未若諸天樂也?！绷彝醴接牉椴幌?，未逾年薨。

　　◎宋太祖解兵權(quán)

　　宋祖生于兵間，頗知五代藩鎮(zhèn)之弊，故假杯酒解釋兵權(quán)，使驕兵悍將無所用智，實為一代良法。然聚兵于京師，習(xí)為驕縱，而天下州郡不復(fù)置兵，一有變亂，皆請兵于朝，故其國勢衰微，末年致有靖康之禍。使當(dāng)時如唐府兵之制，易其將不汰其軍，使重臣遞相撫御，以為強干弱枝之制，安得坐喪其業(yè)哉？

　　◎宋武臣

　　有宋一代，武臣寥寥，惟狄武襄立功廣南，稍有生色，仁宗置諸樞府，甚為駕馭得宜。乃歐陽公露章劾之，至恐其有他心，豈人臣為國愛惜人材之道？狄公終以憂憤而卒。其后賊檜得以誣陷武穆者，亦襲歐陽之故智也。

　　◎五大臣

　　國初太祖時，以瓜爾佳信勇公費英東、鈕鈷祿宏毅公額亦都、董鄂溫順公何和理、佟忠烈公扈爾漢、覺羅公安費揚古為五大臣，凡軍國重務(wù)皆命贊決焉。

　　◎啟心郎

　　國初，滿大臣不解漢語，故每部置啟心郎一員，以通曉國語之漢員為之。職正三品，每遇議事，座其中參預(yù)之。后多緣以為奸，乃汰去。

　　◎元順帝

　　元順帝亡國之君，無足置議，然有二三政事遠勝前人者。巴延擅權(quán)，舉國依附，帝能識托克托于行間，密與之謀，一旦立解兵柄，貶謫遠方，頗有英颯之姿。明宗被弒多年，帝首發(fā)其逆謀，將雅爾特爾穆子孫咸置于法。雖遷逼太后，謀害皇弟，不無太忍，然較唐敬宗敬禮陳宏敬，明天啟之不究詰方從哲、崔文升，反將劾奸諸臣屈陷成獄者，不啻霄壤矣。又能任漢人賀惟一為相，改革蒙古勛臣專擅之風(fēng)，亦良能也。

　　◎劉藥村

　　劉藥村名大槐，海峰先生之弟也。館于明太傅第，課子弟甚嚴(yán)。性迂闊，初不知人間有分桃斷袖事者，聞之，以為人倫大變，作檄以討論之。又性惡女尼，每于市衢間遇之，必歸蒙以紅綾被，臥竟日以為厭勝，其迂妄也如此。

　　◎劉孝廉

　　吳夔倫學(xué)士言，康熙中有劉孝廉名祿，河南人。善風(fēng)角占卜。仁皇召直蒙養(yǎng)齋，欲授以官，孝廉屢辭。隨上北征，糧餉乏濟，上命孝廉卜之，曰：“不出三日定至?！惫缙溲?。又從幸灤陽，一日踉蹌至宮門，請上速徙居高處，以避水厄。時方晴霽，夜間山水漲發(fā)，果沖沒行宮。又善風(fēng)鑒，嘗謂張文和公、史文靖公皆異日太平宰相。壬寅冬乞假歸省，至冬月望日，忽命家人制服向北哭之竟日，及哀詔到，正仁皇崩之后二日。后孝廉卒于家。

　　◎鄂爾奇短視

　　鄂司馬爾奇，西林相公胞弟。目短視，性聰敏，讀書數(shù)十行。顯揚后，頗耽聲色，與相公異趣，時人比之以大小宋云。相公嘗浴足，公倉卒至，相公不及摒擋，加足于懷，司馬急以煙筒擊之。相公矍然，公曰：“大白貓何罕物，而兄珍之于懷何也？”蓋以足為貓云，人傳以為笑。

　　◎十王亭

　　我文皇撫定遼、沈，規(guī)模闊大，而集思廣益，納諫如流。造十王亭于宮右側(cè)，凡有軍國重事，集眾宗藩議于亭中而量加采擇。故當(dāng)時政治肅清，良有以也。

　　◎漢軍各營旗纛

　　漢軍八旗旗纛，皆用描灑金飛虎。前鋒營用五色飛虎旗，香山健銳營用黃色緣藍，火器營用藍色緣黃，以辨制度云。

　　◎范文肅公厚德

　　范文肅公文程為宋忠宣公裔。國初仗劍謁軍門，太祖曰：“名臣后，宜厚待之?！弊窕某侵郏貫粗?，獨得保全闔郡生靈。大兵入關(guān)時，公參決幃幄，勸睿忠王秋毫無犯，為明帝發(fā)喪，并護送倪文貞公靈柩南歸，凡忠義之士皆褒獎之。時定賦稅，有司欲以明末練餉諸苛政為殿最，公曰：“明之亡由于酷苛小民，激成流寇之變，豈可復(fù)蹈其所為？”因以萬歷中征冊為準(zhǔn)，歲減數(shù)百萬兩，民賴以蘇。故其簪組鼎盛，為八旗巨室云。

　　◎成王書法

　　成親王諱永星，為純皇十一子。善書法，幼時握筆，即波磔成文，少年工趙文敏。又嘗見康熙中某內(nèi)監(jiān)言其師少時猶及見董文敏握筆，惟以前三指握管懸腕書之，故王推廣其語作撥燈法，談?wù)摃ň邆洹Ｃ匾粫r，士大夫得片紙只字，重若珍寶。上特命刊其帖，序行諸海內(nèi)，以為榮云。

　　◎褚?guī)彀蛨D魯

　　褚?guī)彀蛨D魯姓薩爾圖氏，少為先烈親王牙將，勇絕一時。攻宣化府城，首登其堞，頸為明兵所刃。公左手撫額，右手猶手刃數(shù)人，僵于城側(cè)，其氣僅屬，大兵因以破城。時有善醫(yī)者云其喉未斷，使婦女撫吸其氣，猶可望生。時命妓女如法治之，用巨繩縫其頸，公果得復(fù)生。至順治中，從上幸南苑，彎弓逐獸，馬蹶，其頸復(fù)斷，公因之薨。

　　◎徐文定公

　　徐文定公元夢，舒穆祿氏，楊武勛王裔也。公父生公時，夢一老叟至，自云徐姓，因以命名為志。公中癸丑文進士，與韓慕廬同榜。高不逾人，鼻艴然為紫纓絡(luò)，性和靄，遇大節(jié)侃侃。雍正中，廉王允祀、貝子允礻唐以覬覦大器，世宗命諸大臣議其罪。公首言“二王之罪誠不容誅，愿皇上念手足之情，暫免一時之死”等語，情詞肫摯，上為之動容。尋以罪謫為中書舍人，公即抱案牘，持鉛管從事，諸同侶有遜之者，公曰：“否，此仆之職，敢不黽勉從事?！蓖伺c諸舍人講寅誼，其不茍也如此。其孫舒文襄公，復(fù)以勛業(yè)見稱于世。

　　◎史文靖公

　　史文靖公貽直，器量宏大，風(fēng)度翩然，嘗有不時宣召，公雅步如常?；蛴写叽僦?，公曰：“天下安有奔迫之宰相耶！”人服其知大體云。

　　◎馬彪

　　馬壯節(jié)公彪，固原人。少無賴，嘗沖突固原提督儀仗，提督命杖于轅門。公問人曰：“提督品最高，究竟何如人始為之？”人告以由行伍起者。公奮然曰：“吾以提臺皆天人耳，若由行伍進，吾猶能力致之?！蹦耸脑唬骸拔岵恢律泶斯?，終不入此城也?！彼煺虅能?。時大兵進討回部，公奮身用命，積功至總兵官。路由固原，有邀其入城會飲者，公力辭之曰：“此尚非吾入城時也?！焙笠云饺隼瓲柣孛窆Γ诠淘岫?。公至城門，揮去侍從，步入其。至衙中，首命置前提督神主，公朝服祀之，然后接其眾鄉(xiāng)里父老，設(shè)酒歡宴終日，指其牌曰：“吾非為此公所激烈，何能致身至此？此聊所以報德也?！?br/>
　　◎圖文襄公用兵

　　圖文襄公諱海，馬佳氏。輔翊世祖、圣祖二朝，功業(yè)卓然。初，公為中書舍人，負寶從世祖之南苑，上心識其人，欲重用之?？秩环?，因謂眾輔臣曰：“某中書舉趾異常，當(dāng)置于法?！北娨詿o罪請。上曰：“否則立置卿相，方可滿其愿也?！币蛄⑹趦?nèi)閣學(xué)士，不數(shù)年，氵存至大學(xué)士?？滴醭酰嗝┞瓷街?。甲寅冬，吳三桂既叛，察哈爾復(fù)蠢動，事聞，圣祖憂之。孝莊文皇后曰：“圖海才略出眾，可當(dāng)其責(zé)?！鄙狭⒄俟谝詫⒂?。時諸禁旅皆南征，宿衛(wèi)盡空，公奏請選八旗家奴之健勇者，得數(shù)萬人，公令以翌日聚德勝門外。是日黎明，公已整裝至教場，甫檢閱畢，即趨以疾行，不許夜宿，每至州縣村堡，即令眾家奴略掠之，所獲金帛無算。不數(shù)日至察哈爾，下令曰：“前此所掠皆士庶家，不足為寶。今察哈爾承元之后，數(shù)百年之基業(yè)，珠玉貨寶不可勝計，汝等如能獲取之，可富貴終身也?！北娵x躍從事。公率眾夜圍其穹廬，察哈爾部長布魯尼不及備，倉卒御敵。我兵無不一當(dāng)百，卒擒之，公分散財帛，獎勵士卒而歸。陛見時，仁皇責(zé)其虜掠宣府等郡縣，以有司劾章示之。公謝罪曰：“臣實無狀，然以輿亻臺之賤，御方強之?dāng)?，若不以財帛誘之以壯其膽，何以得其死力？然上不即誅，待臣奏績而后責(zé)之，實上之明也?！比驶蚀髳傇唬骸半抟嘀浔赜兴鶠橐?！”因命公復(fù)西征焉。

　　◎劉海峰

　　劉海峰先生諱大魁，桐城人。古文名家。少以文謁李穆堂侍郎，驚曰：“五百年無此作者，歐、蘇以來一人而已！”其見重如此。舉博學(xué)鴻詞科，鄂文端公業(yè)經(jīng)首選，張文和惡其才，因曰：“此吾鄉(xiāng)之浮蕩者?！币蛞滓詣⑽亩ü壬炻渫亟K其身。居京邸，其弟館于明太傅家，先生惡其權(quán)貴，乃避居朱都統(tǒng)淪瀚宅，破壁頹垣，藹如也。先恭王重其品，終身執(zhí)弟子禮甚恭。而先生歸鄉(xiāng)后，音書杳然，其高傲也如此。

　　◎劉文正公之直

　　劉文正公當(dāng)乾隆中久居相位，頗為上所倚任。公性簡傲，不蹈科名積習(xí)，立朝侃然，有古大臣風(fēng)。嘗有世家子任楚撫者，歲暮饋以千金，公呼其仆人，正色告曰：“汝主以世誼通問候，其名甚正。然余承乏政府，尚不需此，汝可歸告汝主，贈諸故舊之貧窶者可也。”有貲郎昏夜叩門，公拒不見。次早至政事堂，呼其人至，責(zé)曰：“昏夜叩門，賢者不為。汝有何稟告，可眾前言之，雖老夫過失，亦可箴規(guī)也?！逼淙藝肃槎?。薨時，上親奠其宅，門閭湫隘，去輿蓋然后入。上歸告近臣曰：“如劉統(tǒng)勛方不愧真宰相，汝等宜法效之?！?br/>
　　◎謝薌泉之疏闊

　　謝薌泉先生焚車事，另載后卷。其人大節(jié)不茍，然性疏闊，其居處幾榻，塵積數(shù)寸，不知拂拭。院中花草紛披，殊有濂溪不除階草之意。財物奢蕩，一任仆人侵盜，毫不介意。性復(fù)多忘，嘗新置朝衣，借法時帆祭酒著之，罷官后遂不復(fù)取。及官儀部，當(dāng)有祭祀，復(fù)欲市取。時帆聞之，故意問之曰：“吾記君嘗于某時新置朝衣，去日未久，何得遂無？”謝茫然曰：“此等物，棄諸敝笥，安可索?。俊狈◤?fù)曰：“或君曾假諸人乎？”謝仍不復(fù)記憶。法笑曰：“君于某日曾假余著之，今尚在余笥中，君果忘乎？”謝乃恍悟，其不屑細故若此。

　　◎本朝內(nèi)官之制

　　世祖撫定華夏，習(xí)知前明閹宦之弊，故立鐵牌于交泰殿，戒內(nèi)官不許干預(yù)朝政。其官不過四品，皆隸內(nèi)務(wù)府總管，歲時謁見如堂司制，頗有周官冢宰統(tǒng)攝之制。純皇帝乾綱獨攬，防馭內(nèi)官尤嚴(yán)。有高云從者，稍干涉外事，上遵章皇旨，立時磔死，若輩皆凜然敬畏。和相雖貪黷無狀，然制內(nèi)官最嚴(yán)。其軍機隨侍嘗有背呼梁文定公名者，和聞之，奮然曰：“梁為朝廷輔臣，汝輩安可輕之？”立杖數(shù)十，命與梁叩謝乃免。故當(dāng)時寺人，俯首惟命是從。近日內(nèi)務(wù)府大臣多由僚屬驟遷，又無重臣兼領(lǐng)，故敬事房總管輩多與諸大臣分庭抗禮，無復(fù)統(tǒng)轄之制。至蘇大司空楞額曾對眾曰：“今日尚未見吾都堂。”雖一時之謔語，亦可覘風(fēng)氣矣。

　　◎巴延三

　　巴廷三制府初任軍機司員，齷齪無他能，人爭鄙薄之。嘗當(dāng)值宿，時西域用兵，夜有飛報至，大臣俱散出，純皇帝問值宿者，以巴對。上呼至窗下，立降機宜凡數(shù)百語。巴小臣，初覲龍顏，戰(zhàn)栗應(yīng)命，出宮后，一字不復(fù)記憶。時有上親侍小內(nèi)臣鄂羅里，人素聰黠，頗解上意，遂代其起草。上閱之，稱嘉者再，因問其名，默志之。數(shù)日，語傅文忠曰：“汝軍機有若等良材，奚不早登薦牘？”因立放潼商道，不數(shù)歲遂至兩廣總督。巴感激鄂切骨，常以恩人呼之。既任封疆，毫無建樹，終以貪黷罷歸，為鄂怨恚者再。以節(jié)鉞宗臣，其才反不若閹豎，亦可丑也。

　　◎楊武勛王

　　余外祖舒穆祿武勛王諱楊古利，以開國功臣封王，尚主，為異姓諸臣之冠，其功業(yè)載余文集中。王末年從文皇帝征朝鮮，大捷后巡視山谷，天大霧，中伏弩而殞。按《北齊書》，韓賢破韓木蘭后，檢閱甲仗，有余賊藏尸邊，待賢近，舉刀斫之，中脛而卒，與王差仿佛也。

　　◎何溫順公

　　高皇初起兵時，滿洲軍士尚寡，時董鄂溫順公諱何和理者，為渾春部長，兵馬精壯，雄長一方。上欲藉其軍力，乃延置至興京，款以賓禮，而以公主妻之。公乃率眾歸降，兵馬五萬余，我國賴以締造。薩爾滸之役，卒以敗明師者，皆公兵馬之力也。其前妻聞其尚主，怒，掃境而出，欲與之戰(zhàn)，高皇面諭之，然后罷兵降。故今襲世爵者，皆系公主所出，其前夫人所生者，不許列名。國語呼為“厄嚇?gòu)寢尅保w譏其鮮德讓之風(fēng)也。

　　◎洪豁爾國

　　今鄂羅斯北有洪豁爾國，國勢富強。護軍統(tǒng)領(lǐng)百公順嘗至其境，謂其人善于騎射，有三韓之風(fēng)。其國自言，先世系由索倫遷移者。按《遼史》，西遼耶律大石自天祚被擒后，遂率眾西移凡萬余里，自稱西遼。其后為愛烏罕所滅，今其國豈其苗裔耶？

　　◎劉文清

　　劉文清公墉為文正公子。少時知江寧府，頗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內(nèi)，婦人女子無不服其品誼，至以包孝肅比之。及入相后，適當(dāng)和相專權(quán)，公以滑稽自容，初無所建白。純皇召見新選知府戴某，以其迂疏不勝方面，因問及公。公以“也好”對之，為上所斥。謝薌泉侍郎頗不滿其行，至以《否卦·彖辭》詆之，語雖激烈，公之改節(jié)亦可知矣。然年八十余，輕健如故，雙眸炯然，寒光射人。薨時毫無疾病，是日猶開筵款客，至晚端坐而逝，鼻注下垂寸余，亦釋家所謂善解脫者。余初登朝，猶及見其豐度。一日立宮門槐柳下，余問朱文正公五矢之目，朱未遽答。公喟然曰：“君子務(wù)其大者遠者。今君以宗臣貴爵，所學(xué)者自有在，奚必津津于象物之微者哉？”宜朱公之不答也。老成之見，終有異于眾也。

　　◎衛(wèi)司空

　　衛(wèi)司空哲治，歷任封疆，以廉能著。其撫粵西時，謝侍御世濟子犯法，公鍛煉其子，因波及侍御，袁簡齋太史曾作書規(guī)之。劉文清公亦言其“官每高一階，而其品乃下一級”，蓋亦不能自守之士。然先恭王親見其召對，純皇帝問近日封疆大吏臧否，公自謝無狀。上言：“置汝姑勿論，其外究竟孰為最劣？”公對曰：“惟江西巡撫阿思哈耳?！睍r阿寵眷最渥，而公敢攖之，亦難能也。

　　◎阿爾薩

　　阿相公爾薩以胥吏起家，屢任封疆。不喜科目，嘗謂傅文忠公云：“朝廷奚必置棘場，三載間取若干無用人，以為殃民誤國之具?！苯?jīng)傅呵斥，頗為士林所譏。然居官清介，籍沒時，其家惟黃連數(shù)十斤，當(dāng)票數(shù)紙而已。亦近日大吏之所罕見也。

　　◎橫侍郎

　　雍正初，年大將軍羹堯?qū)櫨焐蹁?。嘗入京陛見，世宗因命其于正大光明殿閱朝考卷。時復(fù)有所宣召，殿庭深邃，繞出前庭，路頗迂折。年方起座，聞后楹丹然，四扉洞開。年趨視之，則某侍郎橫于其傍，蓋自啟扉以便其行。時謂之橫侍郎云。

　　◎活佛掣簽

　　西藏喇嘛自宗卡卜興揚黃教，其徒達賴?yán)?、班禪額爾德呢率言永遠轉(zhuǎn)生以嗣其教。行之日久，其徒眾稍有道行為人推許者，亦必踵其轉(zhuǎn)生之說，以致呼畢爾罕多如牛毛。蒙古王公有利其寺之貲產(chǎn)者，乃請托達賴?yán)镏钙渥又稙榈娜?，互相承授，與中國世爵無異。純皇帝習(xí)知其弊，因其陋習(xí)已久，難以遽革，因命制金奔巴瓶，設(shè)于吉祥天母前。遇有呼畢爾罕圓寂者，即揀其歲所生產(chǎn)子之聰慧者數(shù)人，書名于簽，令達賴?yán)飼v藏大臣封名掣之，賄請之弊始絕。時謂之活佛掣簽云。

　　◎朱文端公救舒文襄

　　乾隆乙亥，阿逆既投誠，舒文襄公赫德時任定邊將軍，請將其家屬分置蘇尼特等近地，以為羈質(zhì)。純皇帝大怒，謂其分散骨肉，有傷遠人之心，命近侍封刀斬之。朱文端公聞命，排扉而入，請召對，力言人材難得，舒某雖一時過慮，然平日辦事勤慎，請援議能之典。上曰：“命已下逾日，恐難追轉(zhuǎn)?！惫嘣唬骸凹疵甲映慎胱分！鄙峡善湔垺９鲋^其子曰：“追不及，汝勿返也?！背慎牍视峦?，即于馬前割袍前襟，馳騎而往，甫至潼關(guān)，卒追前命而歸。時傅文忠公告人曰：“朱公誠仁者之勇，是日雖恒百輩，終無濟于事也?！?br/>
　　◎盛司寇

　　盛司寇安，滿洲人。以科第氵存至卿貳。頎然岳立，須眉蒼然，以古大臣自命。戊辰春，孝賢純皇后崩，時有周中丞學(xué)健、瑟制府爾臣等以違制發(fā)伏誅。有錦州守金文淳者，稟命于府尹然后落發(fā)，事發(fā)，純皇震怒，命立誅之。公叩首請曰：“金小臣，罔識國制，且請命大僚然后發(fā)，情可矜恕，請上寬之?！鄙吓唬骸叭隇榻鹉秤握f耶？”公曰：“臣為司寇，盡職而已，并不識金某為若何人。如枉法干君，何以為天下平也?！鄙洗笈绦l(wèi)反接公赴市曹，與金文淳同置于法。公佯然長笑，惟曰“臣負朝廷之恩”而已。后上悔悟，命近臣馳騎并金赦之，公施然叩謝如常。時市曹萬目共睹，曰：“此真司寇也。”次日，上即命公入上書房傅導(dǎo)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況諸皇子乎！”真師保之妙選也。

　　◎阿文成公用人

　　阿文成公屢膺撻伐，平定絕域，為近日名臣之冠。其拔擢人才，或于散僚卒伍以一二語賞識，即燈薦牘，故人皆樂為之用。興將軍奎以將校從事，公奇其貌，曰：“此將材也?！币蚺c之副將扎，命其攻克某嶺，即日克捷。其后卒為名將。如王述庵司寇昶、韓桂舲司寇{山封}、百菊溪制府齡、朱白泉觀察爾賡額皆以微員賞識，其后皆為卿相。聞其于軍務(wù)倥傯間，惟于幕中獨坐飲酒吸煙，秉燭竟夜。或拍案大呼，愀然長嘯，持酒旋舞，則次日必有奇策。其驅(qū)使將士，如發(fā)蒙振落，其成功者，或獎以數(shù)語，或償以糕果，而其人感激終身，甘與效死。其薨數(shù)日前，自知死期，于其誕辰，置酒作樂終日。訓(xùn)其子孫，勵以綱常名節(jié)，曰：“余從此長訣，不復(fù)訓(xùn)教爾等矣！”病篤時，將其兵書詩文稿盡命焚之，曰：“無以此誤后人也！”余嘗往吊，見其廳第湫隘，居然儒素，較之當(dāng)時權(quán)貴萬廈巍然者，薰蕕自別，比之李文靖廳前僅容旋馬者，未為過也。

　　◎舒文襄公預(yù)定阿逆之叛

　　舒文襄公既以分置阿逆家屬獲罪，降為馬卒，公即荷殳執(zhí)鞫，甘與士卒同伍。及聞班忠烈公第密劾阿逆之事，曰：“阿逆叛志已決，不可使得其家屬傅虎以翼。余雖得罪，曾任大臣，出疆專命之罪，余甘任之。”乃部署士卒，圍其營帳。其夜阿逆果率眾至，欲擄其家屬牧廠，我兵猬集，爭先用命。阿知有備，乃踉蹌遁去，其家屬終為我虜獲焉。上聞之大喜，立復(fù)其位。

　　◎崇政殿

　　高皇初定遼、沈，建立宮室，卑淺其制，殊有茅茨土階之意。今陪京宮殿，大清門內(nèi)即為崇政殿，為視政朝賀之所。其后鳳凰閣分限內(nèi)外，內(nèi)為清寧宮，內(nèi)奉神位，即為燕寢之地，其傍六宮分峙，制作極為儉樸，亦可想見祖宗開創(chuàng)之艱難也。

　　◎鄂西林用人

　　鄂西林相公節(jié)制滇南七載，一時智勇非常之士多出幕下。公嘗命張制府廣泗征花苗，開筵設(shè)樂，談笑竟日而不及用兵事。及薄暮，張不得已請公將略，公愀然曰：“老夫誤用人矣！夫轉(zhuǎn)運糗糧，備整甲仗，有不備者，惟老夫是問。至于兵機難測，轉(zhuǎn)瞬間已自變易，惟在為將臨事處決，安有預(yù)定機謀而能勝人者哉？”張懾服其言。其他如哈軍門元生、董將軍芳皆出其幕下，卒為一代名臣。此數(shù)人至其家，皆執(zhí)灑掃賤役，而其家亦傭仆視之，如郭汾陽之于李西平、馬北平也。

　　◎奎壯烈

　　奎壯烈林為孝賢純皇后之侄，以椒房甲第，勇力過人。其兄忠烈公明瑞嘗殉節(jié)滇南，故純皇帝不欲使其臨戎。而公乞恩者再，至痛哭殿陛間，惟愿殺賊復(fù)仇，上為之動容。其后從征緬甸、金川，皆以し捷建功。后任伊犁將軍，公乃縱酒指揮，嘗集眾官飲，其不勝者，仰鼻灌之。至登屋瓦上，與近侍酣飲。有犯法者，公剝其皮以鹽揉之，其人號痛竟日始斃。為海祿所劾罷職。其后復(fù)從征廓爾喀，疽發(fā)于項，仍力疾從軍。孫文靖公士毅往候其疾，公執(zhí)其手曰：“疾何必問，大丈夫不能馬革裹尸乃至奄滯床簀，亦可丑也。”至卒，惟以軍務(wù)未蕆為憂，語不及他。然性耽書史，好作小詩，有曹景宗之風(fēng)。嘗讀《元史》，王述庵侍郎問其所向慕，公曰：“耶律文正公非余所及，得及王保保之忠貞足矣！”亦可覘公之志矣。

　　◎云梯

　　文皇帝時，攻取明人城堡，多以云梯制勝。乾隆戊辰金川之役，其地多筑堅碉于絕壁懸崖上，官軍屢攻弗克。純皇帝閱實錄，乃仿其式，制造云梯，命八旗子弟日以演習(xí)。其后專隸健銳營。再征金川時，卒收云梯之功，始能搗傾賊窟。丙辰間，湖北奸民竊發(fā)，畢秋帆制府屢攻當(dāng)陽不克，上乃命海內(nèi)綠營皆習(xí)其伎，以昭文皇帝威德焉。

　　◎克勤郡王墓

　　克勤郡王諱岳托，先烈王之長子也。壬午冬從征山東，薨于途。喪返，文皇帝痛甚，及葬，命開其隧道，以便歲時賜奠，撫柩而哭。故至今未封其壙，以志榮遇。純皇帝及今上翠華東幸，皆親往賜奠焉。

　◎記辛亥敗兵事

　　康熙丁丑，仁皇帝親征沙漠，噶爾丹窮蹙自縊，其侄策零多爾濟奔竄阿爾泰山北，稽首稱臣。仁皇帝受降凱旋，朔漠蕩平。其后數(shù)歲，策逆休養(yǎng)生息，招徠噶爾丹藩臣，部落漸強，侵犯喀爾喀部落。仁皇震怒，練兵籌餉，為深入計。

　　憲皇帝踐祚，欲竟仁皇帝未竟之緒。會策逆死，其子噶爾丹策零嗣立。噶少年聰黠，善馭士卒，諸臺吉樂為之用，憲皇帝遂決議討之。朱文端公軾、沈總憲近思皆以為天時未至，惟張文和公力為慫恿。時費直烈公嗣爵傅爾丹者，頎然岳立，面微，美須髯，有名將風(fēng)，張薦以為帥。筑大將壇，率滿洲、綠營等五萬兵討之，諸蒙古藩臣皆執(zhí)勺以從。時達忠烈公福力諫不可，上曰：“策零殂落，噶逆新立，彼境分崩之勢，何云不可？”達曰：“策零雖死，其老臣固在。噶逆親賢使能，諸酋長感其先人之德，力為御。主少則易諫，臣強則制專。我以千里轉(zhuǎn)餉之勞，攻彼效死之士，臣未見其可。況天溽暑，未易興師?！睆埼暮团再澰唬骸傲屡d師，載諸《小雅》，君未果知耶？”上曰：“達?；际罴?，盍以鹵汁灌之?！边_詞色愈厲。上曰：“然則命汝副傅以行，尚敢辭耶？”達語塞，遂叩首出，禱于明堂。上親酌傅公，以寵其行。是日，大雨如注，旗纛盡濕，狼狽出國門，識者以為不祥。時從征為查副將軍弼納，巴將軍賽，副都統(tǒng)戴公豪、海公蘭、西公彌賴、定公壽、蘇公圖、馬公爾齊，侍郎永公國、塔公爾岱，皆一時將帥之選焉。

　　八月，會師于科布多城。噶逆遣將偽降，言其國攜貳，與喻薩克迭戰(zhàn)經(jīng)年，馬駝羸弱，可襲滅其部落。傅公信其言，欲進師，定公壽曰：“噶逆聞警，斂師境內(nèi)，靜以觀變，其謀可知。我?guī)熌缫成希該P我武，全師凱旋，策之上也。安可信俘虜片言，突入敵壘，以黷其武哉？”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彼窮蹙之余，安能敵精強之士？不御敵非勇也，汝何懦怯自損其威也?！倍怀觯耘鄹镀驮唬骸叭瓿执艘詺w葬焉！生子名壽，以志難也?！庇拦珖唬骸皣動脦煶髓Χ鴳?zhàn)，未聞無隙而能致勝者。今噶逆親親用能，人惟求舊，選不失材，賢不失位，疆圉遠辟，牧養(yǎng)蕃滋。彼雖犯我?guī)熉?，尚?dāng)良籌以御之，而況斂兵蓄銳，乃可深入自暴其師乎？”海公蘭曰：“量敵而入，將之能謀也。知難而退，武之善經(jīng)也。敵未可輕，武未可黷，俘虜之言奚足為信？羸師待敵，外夷之故智，君其防之?！备叠踩辉唬骸拔覈抑詿o敵者，以武臣不畏死耳！君等安可蹈漢兒之習(xí)，自弱其勢哉？”因命整軍以進。主事何公溥執(zhí)轡以諫，傅曰：“蕞爾豎儒，安識兵家事？”因以鞭揮何手而去。馬公退告眾曰：“此師殆哉！”戴公豪曰：“帶組具存，何畏死無具也？”查公弼納曰：“余刀俎余生，受君恩乃不死，今得以馬革裹尸幸矣！”查前因允糖朋黨故，廷議大辟，上特宥之，故查益感激用命。

　　及出境數(shù)百里不見賊壘，獲偵者，云在博克托嶺，傅遣蘇公圖往剿。未數(shù)里，聞胡笳聲遠作，氈裘四合如黑云蔽日，傅懼，移師東，陷和通淖爾，華言大澤也。定公謂傅曰：“違眾陷師，誰之咎也？”傅默然無語。定公曰：“言在先，敢辭死乎？”遂與馬公爾齊率師援蘇。兵既接，忽大風(fēng)蔽日，雹如牛首，我兵血戰(zhàn)間后無繼師，定公壽中矢殞，蘇公等俱沒于陣。西公彌賴率本部援之，兵潰身殉。賊遂犯大營，傅命蒙古兵御之。定制，科爾沁王公樹紅纛，土默特旌樹白纛，以為志。轉(zhuǎn)戰(zhàn)間，科爾沁王某偃旗首遁，土默特公沙津達賴奮身入賊壘，白旌耀然。眾知蒙古兵敗，曰：“白纛兵入賊隊矣！”諸軍遂大潰，終夜甲仗聲不絕。傅舉趾失措，惟撫馭滿洲士卒曰：“慎無墮家聲也?！庇拦珖仡i死，戴公豪、海公蘭自縊于幕弋上，何公溥儒服雅步曰：“死為國殤，永享俎豆，榮矣！”遇賊而死。有蒙古參領(lǐng)某，潛渡淖，遇婦人騎以追，推某河中，水淺得不死，醫(yī)士湯某，蒼黃奔竄，揚言曰：“余有丹藥，翕之可以免渴?！弊錈o應(yīng)者，陷于賊。傅雜士伍奔竄出，查公弼納躍馬舞刀，賊皆披靡，潰圍而出。不見傅，以其已死，恐蒙陷帥罪，曰：“頒白之年，豈可復(fù)對獄吏？”遂復(fù)入陣而死。達公福殿軍被殺，巴公賽血戰(zhàn)死之（另見下卷）。惟塔公爾岱冒鋒矢出，中槍穿脛，血殷征衫，蒙古醫(yī)以羊皮蒙之，三日始蘇。賊獲諸士卒，皆以皮繩穿其脛，盛以皮袋，載諸馬后，從容唱胡歌而返。蒙古科爾沁王逃匿萑苻中，以千金賂傅，傅受賄，揚言于眾中：“蒙古白纛者先敗。”乃收公沙津斬之，蒙古士卒皆忿怒潰軍。事聞，上震悼，曰：“朕悔不聽達福言，今無及矣！”乃厚恤其家。達故權(quán)臣鰲拜孫，恥其祖所為，故盡節(jié)云。乃斥傅爵賞恤諸潰卒。

　　后二年，噶逆眾大入，賴額駙超勇親王戰(zhàn)于光顯寺（事另見）。其勢始衰，遂講和焉。初，上命傅爾丹與岳威信公鐘琪會議進兵策，岳公赴傅穹廬中，見壁上刀槊森然，問傅何所用。傅曰：“此皆吾所素習(xí)者，懸以勵眾?！痹佬Χ?yīng)之。出語人曰：“為大將者不恃謀而恃勇，亡無日矣！”后卒如岳公所料云。

　　◎郭劉二疏

　　國朝懲明代之失，罔許言官挾私言事，紊亂綱紀(jì)。然遇骨鯁之士彈劾權(quán)要，列圣必立加獎勸，以旌其直。如郭華野之劾明、余二相及王、高諸人，劉文正之劾果毅、勤宣，皆侃侃正論有足取者，備錄其疏于左。

　　郭疏云：“明珠與余國柱背公營私諸款：一，凡閣中票擬俱由明珠指麾，輕重任意。余國柱承其風(fēng)旨，即有舛錯，同官莫敢駁正。圣明時有詰責(zé)，漫無省議。即如陳紫芝之參劾張，內(nèi)并請議處保舉之人，上面諭九卿宜一體嚴(yán)處，票擬竟不之及。一，明珠凡奉諭旨或稱其賢，則向彼曰：‘由我力薦?！蚍Q其不善，則向彼曰：‘上意不測，吾當(dāng)從容援救?！胰我庠鎏?，以市恩立威，因而要結(jié)群心，挾取貨賄。至每日奏畢，出中左門，滿、漢部院諸臣及腹心拱立以待，即密語移時，上意無不宣露。部院衙門稍有關(guān)系之事，必請命而行。一，明珠結(jié)連黨羽，滿洲則佛倫、格斯特及其族侄富拉塔、錫珠等，漢人之總匯者為余國柱，結(jié)為死黨，寄以腹心。凡會議、會推，皆佛倫、格斯特等把持，而國柱更為之囊橐，惟命是聽。一，督、撫、藩、臬缺出，余國柱等無不輾轉(zhuǎn)販鬻，必索其滿欲而后止。是以督撫等官，遇事剝削，小民柔困。遭遇圣主，愛民如子，而民間猶有未沾足者，皆債官搜索以奉私門之所致也。一，康熙二十三年學(xué)道報滿之時，應(yīng)升學(xué)道之人，率往論價。九卿選擇時，公然承風(fēng)，缺皆預(yù)定，由是學(xué)道皆多端取賄，士風(fēng)文教因之大壞。一，靳輔與明珠、余國柱交相固結(jié)，每年糜費河銀，大半分肥，所提用河官，多出指示，是以極力庇護。當(dāng)下河初議開時，彼以為必委任靳輔，欣然欲行，九卿亦無異詞。及上另欲委人，則以于成龍方沐圣眷，必當(dāng)上旨。而成龍官止臬司，可以統(tǒng)攝，于是議題奏仍屬靳輔，此時未有阻撓議也。及靳輔張大其事，與成龍議不合，始一力阻撓，皆由倚托大臣，故敢如此。一，科道有內(nèi)升及出差者，明珠、余國柱率皆居功要索。至于考選科道，既與之訂約，凡有本章必須先行請問，由是言官多受其牽制。一，明珠自知罪戾，見人輒用柔言甘語，百計款曲，而陰行螫害，意陰謀險。最畏者言官，恐發(fā)其奸狀。當(dāng)佛倫為總憲時，見御史李時謙累奏稱旨，御史吳霽方頗有參劾，即令借事排陷，聞?wù)唏攽?。以上各款，俱略指參?？傊髦橐蝗?，其智術(shù)足以彌縫過惡，又有余國柱奸謀附和，負恩之罪，罄竹難書。伏祈霆威，立加嚴(yán)譴，天下人情無不欣暢矣?！?br/>
　　其劾王鴻緒、高士奇奏疏云：“皇上宵旰焦勞，勵精圖治，用人行政，皆出睿裁，未嘗纖毫假手左右。乃有植黨營私，招搖撞騙如原任少詹事高士奇、左都御史王鴻緒等，表里為奸，恣肆于光天化日之下，罪有可誅，罄竹難悉，試約略陳之。高士奇出身微賤，皇上因其字學(xué)頗工，不拘資格，擢用翰林。令入南書房供奉，不過令其考訂文章，原未假之與聞?wù)?。為士奇者，即?dāng)竭力奉公，以報君恩于萬一。計不出此，而日思結(jié)納，諂附大臣，攬事招搖，以圖分肥，凡內(nèi)外大小臣工，無不知有士奇之名。夫辦事南書房者，前后豈止一人，而他人之聲名總未審聞，何士奇一人辦事，而聲名赫奕乃至如此？是其罪可誅者一也。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門戶，結(jié)王鴻緒為死黨，科臣何楷為義弟兄，翰林陳元龍為叔侄，鴻緒胞兄頊齡為子女姻親，俱寄以心腹，在外招攬。凡督、撫、藩、臬、道、府、廳、縣以及在內(nèi)大小卿員，皆王鴻緒、何楷等為人居停哄騙，而夤緣照管者，饋至成千累萬。即不屬黨援者，亦有常例，名之曰‘平安錢’。而人之肯為賄賂者，蓋士奇供奉日久，勢焰日張，人皆謂之門路真。而士奇遂自忘乎其為撞，遂亦居之而不疑，曰：‘我之門路真?！鞘科嬷樨潐姆?，全無顧忌。其罪之可誅者二也。光棍俞子員在京肆橫有年，惟恐事發(fā)，潛遁直隸、天津、山東雒口地方。有虎坊橋瓦房六十余間，值八千金，饋送士奇，求托照拂，此外順治門外斜街并各處房屋，總令心腹出名置買，何楷代為收租。士奇之親家陳元師、伙計陳李芳，開張緞號，寄頓各處賄銀、貲本約至四十余萬。又于本鄉(xiāng)平湖縣置田千頃，大興土木，修整花園，杭州西溪廣置園宅，蘇、松、淮、揚，王鴻緒等與之合伙生理，又不下百余萬。竊思以覓館糊口之窮儒，而今忽為數(shù)百萬之富翁，試問金從何來？非侵國帑，即削民膏。夫以國帑民膏而填無窮之溪壑，是士奇真國之蠹而民之賊也。其罪可誅者三也。皇上圣明，洞悉其罪，止因各館史書編纂未竟，著解任竣事，矜全之恩至矣！極矣！士奇乃不思改過自新，仍怙惡不悛。當(dāng)圣駕南巡時，上諭嚴(yán)戒饋送，定以軍法從事。惟士奇與鴻緒憨不畏死，于淮、揚等處，鴻緒招攬府廳各官，約饋萬金潛送士奇?；?、揚若此，他處又不知如何索詐矣。是士奇之欺君滅法，背公行私，其罪之可誅者四也。更可駭者，王鴻緒、陳元龍鼎甲出身，亦儼然士林之翹楚者，竟不顧清議，為人作壟斷，不以為恥，且依媚大臣，無所不至。即以人之所不屑為者，亦甘心為之而不以為辱。茍圖富貴，傷敗名教，豈不玷朝班而羞當(dāng)世士哉？總之，高士奇、王鴻緒、陳元龍等豺狼其性，蛇蝎其心，鬼蜮其形。畏勢者，既觀望而不敢言；趨奉者，更擁戴而不肯言。臣若不言，有負圣恩，臣罪滋大。故不避嫌怨，仰祈皇上立賜罷譴，明正典刑，人心快甚，天下幸甚?！?br/>
　　其劉之彈張文和、訥果毅云：“大學(xué)士張廷玉歷事三朝，遭逢極盛，然而晚節(jié)當(dāng)慎，責(zé)備恒多。臣竊聞輿論，動言桐城張、姚二姓，占卻半部縉紳，今張氏登仕版者，有張廷璐等十九人；姚氏與張氏世姻，仕宦者有姚孔振等十三人。雖二姓本系桐城大族，得官之由，或科目、薦舉、襲蔭、議敘，日增月益，以至于今，未便遽議裁汰。惟稍抑其升遷之路，使之戒飭引嫌，即所以保全而造就之也。查得康熙年間，因王奕清等姻眷仕宦最多，仁皇帝曾降旨：‘三載升遷，不許開列奏補。’今可仿其例，請以三年內(nèi)除特旨升用外，概停升轉(zhuǎn)?！庇盅裕骸吧袝G親，年未強仕，統(tǒng)理吏戶二部，入典宿衛(wèi)，參贊中樞，兼以出納王言，趨承時蒙召對，向用方隆。我皇上用人行政，無非出于至公，訥親之居心行事，亦當(dāng)極圖報稱。但臣慮訥親以一人之身，承辦事務(wù)太多，或有疏失。臣雖不能知其所管項何所當(dāng)去，愿皇上諒其才能，酌量裁去一二項，使其專心機務(wù)，得以無所錯誤。再其任事過銳，逢迎者漸眾，請皇上時加訓(xùn)飭，訥親得以有過知改，常承主眷?！倍枭?，皆得嘉旨，若合符節(jié)。

　　◎朱白泉獄中上百朱二公書

　　朱白泉觀察原名友桂，涵齋先生孫也，今改名朱爾賡額。涵齋于仁皇帝，以繪事供奉內(nèi)庭。觀察雖入貲為郎，性甚剛毅，勇往敢為。屢任封圻，以廉能著，百菊溪制府任倚之如左右手。庚午夏，隨菊溪制府、韓桂舲中丞剿撫洋盜張保、張鄭氏等，頗樹功績，上特賜孔雀翎。后任江南道，因主議增長葦蕩事宜為河帥陳鳳翔所控。上命鉅卿往訊，其人本迂愎，為鳳翔所蠱惑，卒以冒功不實論罪，謫戍伊犁。白泉與余最善，憶戊午歲冬夜，與白泉及謝薌泉侍御小集綠筠堂，挑燈剪燭，談?wù)撎煜鹿沤袷?，涔然淚下。白泉以王文成自許，二人皆笑其妄，然不期其終以任事犯眾怨，自攖其罪。今錄其與百、朱二公書，以見其事之顛末云。

　　其與百制府書云：“蓋聞人之窮通有數(shù)，事之成敗有時，是不必以口舌爭也。物理之是非有定評，國家之體統(tǒng)宜共立，是不可以意氣用也。額雖不才，然奉教于先生長者之前者，亦已久矣。竊聞辱名為上，辱身次之，是故身泰而名辱，古人以為下。額自上年九月，接奉恩命，調(diào)任江巡，依侍節(jié)麾，俾供驅(qū)策。受圣主累世豢養(yǎng)之恩，懷名師特達知遇之感。撫心切齒，罔報涓埃。竊謂料物為河工之根本，葦蕩為料物之基業(yè)，悉心剔弊，期裨功益，比較正額之外，增出過倍。然撥蕩為購，減廳員冒銷之利；按束交方，拂營員偷換之欲。額以只身獨攖眾怒，固已知其禍不旋踵，功廢垂成。日昨以陳竹香遣丁京控，蒙欽派鉅公前來查訊，驗尾幫駁回之料，取船弁挾怨之詞，廳營共證，合翻此局。從吏議而誣服，戴覆盆以望天，從古如茲，況在微末。文通有言，若使事非其虛，罪得其實，何以見燕市擊筑之夫，對趙北悲歌之士？今以愚昧，于此獲罪，所知為之流涕，路人為之嘆息。撫躬自問，為幸多矣！此所以含笑而入圜土，長歌而膺徽膺者也。額始謂今年柴蕩陸續(xù)出運，七堡、順清河兩處漫口藉以堵合，外南、海阜、山安、海防四廳奇險藉以搶護，誠恐自此廢束，貽戢誤堪虞。以今思之，成敗早遲，皆有期合，實由天定，非關(guān)人事也。額于十一年作守潮陽，海氛告警，大幫壓境，屠毒生靈，驚怖城市。額捐貲集勇，謹守疆場，絕濟匪之源，挫觸藩之銳，卒能化梟為鳩，閭閻安堵。繹堂制府（謂那公彥成），以為能，言聽謀決。匪目李崇玉以計就擒，大幫朱賁乞命投款，已可旦夕告成，風(fēng)濤永戢。而繹堂先生旋被嚴(yán)劾，竟坐投荒，時額以居憂得從漏網(wǎng)。三載之后，老夫子秉節(jié)海嶠，仍用前策，以賊攻賊，生路既開，輸誠踵至，鯨波遂恬，舶帆無恙，此亦乘勢待時，事半功倍之明征也。安知葦蕩之功，不更待有異日乎？不過為人臣子，有見利于國者，不敢委之時數(shù)，而濡滯不前耳。至于宦轍升沈，一官如屣，久已膜外置之矣。抑聞之，物不得其平則鳴，額之所遇，似不可謂得平矣！然昌黎、眉山之倫，余姚、萊陽之輩，斯并義冠云天，文雄霄壤。當(dāng)其拂逆殊疆，顛沛垂死，不聞有伏闕訟冤，危辭表憤。誠以卿大夫不比齊民，曲直蒼黃，非爭一口。額待罪監(jiān)司，通籍中外三十余年，若復(fù)效尤竹香，于獲罪之后再行申訴，豈不重為天下恥笑？如《漢書》之所謂賈豎子爭言，何其無大體者乎？惟愿老夫子大人調(diào)氣頤神，珍重柱石之身，幸勿以額為念。額被譴至重不過謫戍，數(shù)年之后，循例邀恩，猶可效其犬馬。則額雖在萬里，如依函丈，若老夫子以額之故，至煩圣睿，是額之疏拙，不能周詳以為師門光寵，而轉(zhuǎn)使慈懷耿耿，則負疚愈深。額遠覽先圣知命之教，中考昔賢處變之方，近驗己身經(jīng)歷之跡，反求本身貞厲之故，區(qū)區(qū)寸心，伏乞采察?！?br/>
　　其與朱方伯錫爵書云：“竊念弟歷官中外，世受國恩，自量移江南以來，思欲稍竭涓埃，勉圖報稱。再四延訪，知江南重務(wù)，莫大于防河，而防河機宜，莫先于儲料。葦蕩營者，國家之官地，料物之所從出也。自齊敏愨（齊蘇勒）開之于前，嵇文恭璜守之于后，天產(chǎn)地利，固足金堤。比年以來，葦營廢弛，料價翔貴，南河庫貯，歲糜金錢數(shù)百萬，仍復(fù)繕堤不完，漫口屢告，皆由工無存料，猝難購買，欲事?lián)寧?，已成沖決。而葦營地畝一萬二千余頃，歲產(chǎn)柴千萬束，徒令灘棍、狡兵據(jù)為利藪，盜賣采割，轉(zhuǎn)販到工。額誠私心痛之，是以奉委伊始，不自度德量力，奮然欲除此弊。欣逢大府嚴(yán)明，有司效命，果獲掃除積習(xí)，實收成功，于舊定正額二百四十五萬之外，增出余柴四百三十余萬束。而眾怨沸騰，謗書滿篋，吹毛求疵，力翻此局，遂逢吏議，竟掛彈章。若以參詞核之，不復(fù)少加辯雪，將含垢后世，傳笑四方，額實無以自容于天下矣！謹按參詞曰‘以采柴之刀本采草，而草又不足原估之?dāng)?shù)，工程不歸實用，錢糧盡成虛糜’云云。去年辦理葦蕩時，左營俱系凈柴，右營因有下茂地段，土地瘠薄，所產(chǎn)葦柴、烏荻、鹽蒿、紅草、蒲頭五種相間，名五花頭，束交工適用，所以照例詳定與葦、青、凈柴三七勻配。乃星使臨工，以為巧立名目，不容申辯，葦船諸人，遂各希指承順，有三成葦七成草之語。不知例載雜草每斤一厘三毫，此采柴刀本，僅發(fā)一分二厘一毫。是所辦之柴，即不必問五花頭與抽改情弊，全以草論，每束折算十六七斤，每蒲草一束，節(jié)省將及一分，一百萬束蒲草，即節(jié)省三萬兩。何況右營出運之柴三百余萬，業(yè)經(jīng)交廳廂用取，有工收冊報工段為準(zhǔn)。左營未運之柴，現(xiàn)俱存儲蕩中，委員查驗方回，乃欲概行抹煞，而以為不適工用，虛縻錢糧乎！此額之所不解也。

　　“又參詞曰‘盡蕩搜括之苦累，樵兵實所難堪’云云。查《工部則例》載，葦營所產(chǎn)之柴，盡數(shù)采交，其余柴之余，除量為酌賞外，即行盡數(shù)歸公。其有私動余柴莖束者，官則從重參處，兵役嚴(yán)行治罪。自葦營廢壞，十隊效目勾通附近灘棍，偷漏柴束，轉(zhuǎn)賣南河。廳員領(lǐng)購之價，乾沒其余，效目據(jù)官產(chǎn)之柴，因以為利，樵兵人等不過分沾余馥。歷來辦蕩之員，歸苦累于樵兵，分私肥于效目。若以功令繩之，則罪將有在矣！然額昨于奉委時，深知其弊，不肯波及前事，但思調(diào)劑兵夫。故詳定章程內(nèi)，樵兵給與耕地，借與牛具籽種，船兵月餉仍舊。雖照乾隆以前舊例，設(shè)船歸廳自運，而船兵隨船駕運，并無失業(yè)。又另加一柴束給廳員，使廳員挪抵購料，于購價內(nèi)籌貼食米。是樵船各兵等從前乞憐于效目者，其盜賣之利小，此時取給于公家，其調(diào)劑之利大。而況兩營樵兵，左營尚屬額設(shè)，右營多系雇役，向來效目以四五文一束雇采，而今官以十二文一束雇采，食力為傭，加倍得利，何從苦累乎？夫公家之利，知無不為，縱使有司奉行不力，樵兵竟有苦累，亦當(dāng)備求實惠，重議恤兵以運柴，不得留柴而養(yǎng)兵也。今南河竭天下不足以供，而棄此額產(chǎn)葦柴徒供欲壑，令司農(nóng)有仰屋之嗟，天府縻水衡之費，又額之所未解也。又參詞曰‘把總錢永勝據(jù)實具稟蒲草，即將錢永勝頂戴摘去，勒令受裝蒲草’云云。本年二月十五日，錢把總在蕩督裝，以‘連柴夾草受裝出蕩，已有一百九十余幫，尚存船八十余幫，現(xiàn)在受裝’具稟。額因查蕩時，柴束并無蒲草，知系預(yù)為抽賣抵換地步，即于十八日接稟嚴(yán)行批飭后，恐蕩內(nèi)耳目難〈辶周〉，果有包蒲夾草等弊，隨于十九日據(jù)錢把總所稟，札行韓守備，移會王參將，一體嚴(yán)查駁換。又恐承辦之人未免回護，添委知縣劉平驕專查有無夾草，錢把總并未再有稟白請驗柴束。是額之批飭，專為不許受裝夾草而設(shè)。迨后順清河漫口搶筑，需料孔殷。錢所運料船，在李工停泊，去工四十里，順風(fēng)五六日，觀望不前，潛回浦寓。是以會同庫道，摘頂示懲。其去具稟蒲草時，案隔半月，仰卷可征。錢把總希圖脫罪，巧構(gòu)南箕，而星使驗明批稟，不顧文理之順逆，以剔除夾草者反為勒裝蒲草。遂使海上樓成，臺中讞定，此又額之所未解也。

　　“又參詞曰‘汰黃堤運到之柴，經(jīng)各廳具稟短少’云云。本年八廳共稟稱，浚船所帶凈柴，大捆者俱執(zhí)以自賣，余柴概不交納。及拆稱垛計，每垛竟柴只一萬四千余斤，而每垛折短茸草有一萬一千余斤。額去冬盡蕩搜括時，收買余方之例，業(yè)經(jīng)會庫道裁革，船兵何從得有余柴？其沿途抽改無疑。是以各道特奉制、河二憲委審得實，責(zé)處目兵。然葦營兵目，積弊相沿，旋有山安廳稟請驗收到工葦柴。經(jīng)委員覆稟，驗明船兵所交之柴，夾雜短少，每船另有凈柴數(shù)百束。吊驗四束，稱重九十余斤，的系蕩內(nèi)原捆。勒令交工，即有老嫗幼婦跳河拚命。而山安廳自稟，與船目議明，以原捆交工，八折收受，而船兵又以六分改捆抵交，仍要八折收受各等語。眾證確然，而乃以為畏懼威勢，草率了案。以監(jiān)司公定案卷為虛，以奸弁挾怨巧言為實，此又額之所未解也。又參詞曰‘左營蕩柴雖無夾草，而每束短少四斤六斤’云云。向來蕩內(nèi)產(chǎn)柴，濕、干、枯遞分三種。其初采時，盤箍捆成，以三十斤上下為度。一年之后，內(nèi)重耐干者，有二十四五斤，不耐干者，即止十五六斤。不過報部之時，彼此牽算，約以二十二斤。其實廳員領(lǐng)帑自購之料，并無此數(shù)。今左營蕩柴，自去秋以至今冬，存儲一年，豈無耗折？而折內(nèi)既有堆積愈久，折耗愈多之語。又曰荒儲蕩地，未運至工，此自河道不通之故，豈得以為采柴罪過？且幸而未經(jīng)出蕩，星使猶得以驗無夾草。設(shè)使河道通行，船兵出運，沿途抽拔改捆，則蒲草亦與右營等耳，觀者豈復(fù)代為區(qū)別哉？不即左營以驗右營之無草，轉(zhuǎn)以耗折為斤重之不敷，此又額之所未解也。

　　“總之，葦蕩之事，非眾人之所樂成，而草創(chuàng)經(jīng)營，亦非一年所能盡善。是以今年圍估新屆，將下茂五花頭不行估采，將二尺四寸箍口加寬四寸，又奏明試行三年，酌中定額，若果司事得人，日臻起色，其于國計民生，豈無裨益？乃棋局一更，大事盡廢，今年新估八百萬束，隨在盜賣，莫復(fù)過問?？滔码m奉到諭旨，仍須核實采辦，再定章程。而聚訟紛紛，適從誰是，群小泄泄，威令不行，縱有桑榆之效，已見東隅之失，豈不深可痛惜哉？額見收時，星使并未按問，但令隨帶司員代具親供。至額將印卷七套呈核，又裁截要證印稿七件，然后發(fā)還。菊溪先生深憤不平，額在獄中曾上書菊溪先生，自明成敗有時，勸勿仰煩圣慮。迨定擬覆奏后，外間傳有折稿，菊溪愈怒不可解。而清河令郭禹修者，與安徽包慎伯蓋實始終蕩事，見額獄且不測，竟私走春明，欲為訴冤。二人去后二日，額始知之，遣急足數(shù)輩，追及汶上而返。會臺諫中有劾菊溪先生者（為馬履泰、吳蕓），上命星使密偵于彭城?；刈嘁皇?，具言所劾虛無，并為額湔雪，云：‘前征洋匪，辛苦備嘗，家無余財，人所共知?！蛞源酥匮於?，末減罪狀。然前此嚴(yán)參乍入，白分立正典刑，乃高厚鴻慈，僅與荷校三月，是圣主好生之德，業(yè)已寬無可寬，何敢再行希冀？惟額除弊太驟，眾謗群疑，雖執(zhí)法大臣，亦為所惑。卒之陰察其冤，抗表代白，略不護前，額之愚忠，或尚猶有可取，而三代直道之風(fēng)，其真至今未泯矣乎？故縷布呈，以達區(qū)區(qū)，伏望閣下于眾惡必察之下，存日久論定之識也?！庇^察二書，前書隱忍不辨，得人臣引罪之體；后書分條駁詰，以洗滌百世之名，合而觀之，可互相發(fā)明也。

　　◎西域用兵始末

　　準(zhǔn)噶爾自光顯寺之?dāng)。ㄊ乱姾缶恚?，決意請和，至乾隆四年，和議始成。又許通市及入藏作佛事，人馬貨物皆限以數(shù)。噶爾丹策零于乾隆十四年死。生三子一女：長曰喇嘛達爾扎，次曰那木扎爾，又次曰莫克什，女曰烏蘭巴雅爾。阿扎母貴，蒙古最重嫡庶，國人因立阿扎坐床，坐床者，華人言即位也。那木扎爾殺莫克什，喇嘛達爾扎自危，乃弒阿扎而自立。烏蘭巴雅爾與其夫擁戴有功，因其委任疏遠叛去，達又擒而殺之。當(dāng)是時，大策零（事見上卷）。王孫達瓦齊與輝特臺吉阿睦爾撒納另居雅爾地方，各有阿拉巴圖數(shù)千戶（華言奴也）。達瓦齊于達爾扎為近族，貴而無位；阿逆出身微賤，而狡黠兇狠迥異。諸酋亦皆不平達爾扎之所為，與之相抗，不奉教令。達爾扎命眾討之，達瓦齊等兵敗，竄入哈薩克。達爾扎以二人不除，終為禍害，遂遣心腹人率兵六萬追之，期于必獲。達瓦齊計無所出，日夜涕泣而已。阿逆曰：“與其束以待擒，何若鋌而走險，兵法所謂往呃其吭者也?！币蚵示J卒一千五百人，裹糧懷刃，于山嶺僻境繞道入伊犁，乘其不備，夤夜突入其幕。達爾扎方圍爐擁妾飲酒，阿逆趨而斬之，撫定其部落，迎達瓦齊入，立之。

　　初，策零拉布坦欲叛中國也，以衛(wèi)、藏據(jù)其右臂，欲與之和，使無后顧之患，因以其女妻拉藏王子，入贅其國。陰說拉藏王頗羅鼐叛中國，頗感仁皇帝之恩，固守臣節(jié)，策逆怒，遂親率師由回部之沙雅爾潛襲衛(wèi)、藏。近星宿海，為導(dǎo)者誤入大澤中，沮洳難行，人馬多死，窮蹙而歸，遂斬其贅婿。其妻有遺腹女，長而適阿逆父，阿逆初生時，滿身鮮血，或謂其復(fù)仇而來也。達瓦齊既立，不能統(tǒng)馭其屬，歲多叛亡，每遇急難，必檄阿逆至，與之調(diào)停。阿逆誚讓之，達瓦齊不甘，曰：“彼雖才能，終為我之臣仆，何敢以臣凌君，而忘其己為所立也。”其后，達部署漸定，因曰：“不誅阿某，禍終未艾?！币蚪y(tǒng)傾國兵討之。阿逆不敵，十九年，遂率所部二萬余人來降，且乞師往靖亂，欲藉我兵力滅達瓦齊而己得據(jù)其位也。純皇帝實知其國內(nèi)亂之可乘，足以竟先朝數(shù)十年未竟之緒，今事會適至，乃天以其國畀我大清，時不可失，遂決意用兵。時舉朝不知準(zhǔn)噶爾內(nèi)亂，狃于辛亥敗兵之事，不愿勞師動眾，惟傅文忠公一人力贊成之。上曰：“卿朕之張華、裴度也?！卑⒛嫒胗P，上以撫綏事急，乘馬三日而至熱河，命王公大臣皆從往陪宴。阿逆行抱見禮，上從容撫慰，并賜上駟與之乘，親與其分較馬射，并以蒙古語詢其變亂始末，賜宴而退。阿悚然，時冬月嚴(yán)寒，阿逆汗下如雨，退告其下曰：“真天人也，敢不服！”傅文忠退曰：“余今日膽裂，自不知生死矣！”乙亥春，遂兩路進兵：北路以班直義公第為定北將軍，阿逆為定邊左副將軍副之；西路以陜督董鄂公永常為定西將軍，薩賴爾為定邊右副將副之，盡簡八旗子弟，吉林、索倫諸精銳士卒從之。所至準(zhǔn)夷各部落，大者數(shù)千戶，小者數(shù)百戶，無不攜酒牽羊以降，兵行數(shù)千里，無一人敢抗者。五月五日，齊抵伊犁，達瓦齊阻淖為營，眾尚萬余。我兵追及之，侍衛(wèi)阿玉錫以二十二騎直薄其營，呼噪突入，賊眾驚潰。達瓦齊竄走，陰計阿克蘇回人伯克霍迪斯為己所立，必不負之，因率親丁百余騎逃至回疆。去阿克蘇四十里，霍迪斯已遣人具牛酒以迎。達瓦齊之黨以為不可信，而達以為與其有恩，遂殺牛酌酒，與眾酣醉后，霍迪斯盡縛之入城。后承班公檄，獻諸軍門，并獲青海叛賊羅卜藏丹律，先后檻入，行獻俘禮。上御午門樓受之。以達瓦齊人固庸愨可憫，特赦之，封以親王，賜第寶禪寺街，擇誠隱郡王孫女配之。然不耐中國風(fēng)俗，日惟向大池驅(qū)鵝鴨浴其中，以為樂而已。體極肥，面大于盤，腰腹十圍，膻氣不可近。上命為御前侍衛(wèi)，終優(yōu)容之。

　　準(zhǔn)夷之先，故有四衛(wèi)拉特，華言四部落也。部各有汗，上初用兵，欲俟平定后，仍其舊設(shè)四汗，眾建之而分其力，如喀爾喀之編七旗；至今長享太平。而阿逆志不在此，上預(yù)燭其情，甫出兵，即密諭班公，示以分封四汗之意，以消其妄念。又以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為科爾沁親王，與阿逆言語相通，氣類相近，令與之偕行，俾耦居無猜，實陰伺之。乃額駙為其所紿，反與之昵，阿逆遂恃為奧援。既平伊犁，阿逆處事多不稟承將軍，生殺自專，置副將軍印不用，用其國汗舊用小紅鈐記。發(fā)書鄰部哈薩克及俄羅斯等國，皆不言降我朝，但謂率滿洲、蒙古兵來定準(zhǔn)噶爾。又使其黨等流言不立阿逆為汗，終不得寧。班公憂之，鄂襄烈公曰：“吾儕大臣，所謂消患于未萌。昔拉忠烈公誅朱爾墨扎（事見后卷）。身雖殉死，終膺懋典。吾等可仿而行之，此傅介子請纓日也?！卑嘣唬骸鞍⒛媾眼E未見，安可妄誅藩臣，以攖上之怒哉？”遂密以其事馳奏。上命即軍中誅之，毋濡忍貽后患。而是時大兵皆凱旋，隨二公者僅五百人，余皆新附眾，班公遂不敢舉事。上先有旨，命阿逆以九月至熱河行飲至禮，班公等趣其行，欲使入我境則易擒也。先是六月中，額駙奉旨先歸，阿逆私以總統(tǒng)舊部之意乞其代奏，并約以期，如得請旨，當(dāng)七月下旬至。及額駙歸，事已中變，遂匿其奏。阿逆待命久不至，班公迫其行，令喀爾喀親王額林沁多爾濟伴之。阿逆不得已起程，中途遷延，猶有所望也。迨八月中尚無信，疑事已變，入境且得禍，遂陰召其眾，張幕請額宴。酒數(shù)行，起謂額曰：“阿某非不臣，但中國寡信。今入其境，如驅(qū)牛羊入市，大丈夫當(dāng)自立事業(yè)，安肯延頸待戮？”遂命呼酒者再，伏兵四起，旌旗耀目，擁阿逆出營去。阿逆徐解副將軍印組，擲與額曰：“汝持此交還大皇帝可也！”遂據(jù)鞍馳去。額林沁多爾濟瞠目視之，無如之何。阿逆遂寄聲伊犁嗾其叛，又遣其黨阿巴噶斯哈丹等掠西路軍臺，而伊犁宰桑克什木、敦多卜等果蜂起為亂。倉卒兵少，班、鄂二公擾腕無計，鄂曰：“今日徒死，無濟于事，有負上付托矣！”班公持劍太息久之，刎頸而死。鄂故書生，腕弱不能下，命其仆事刂腹而死。事聞，上以額駙匿情不奏，欲立正典刑，來文端公請曰：“愿皇上念孝賢皇后，莫使公主遭嫠獨之嘆?！鄙蠐]淚太息，其死，只褫其爵，額林沁多爾濟以元裔故，特與賜死。改命公策楞、公達爾黨阿由巴爾坤速進兵。

　　二十二年，參贊公玉保至特克勒，探知阿逆僅距一程，欲急追之，忽有報臺吉諾爾布已擒阿逆至，遂駐兵俟之。而不知報信者即阿逆之偵者，以為緩師計，阿逆得從容而去，遂逃入哈薩克。上怒，拜瓜爾佳公哈達哈、鈕枯祿公達爾黨阿為定西大將軍，加大學(xué)士銜，以擒阿逆事專委之。復(fù)命握二大將軍印，使阿逆心以為傅文忠公至，冀其自投羅網(wǎng)。達至哈薩克界，阿逆方借哈薩克兵來拒我兵，擊敗之，擒其酋長，愿往說其主阿布賚擒阿逆來獻。達受其紿，縱之去，卒無音耗。達復(fù)使人詢之，訖未得要領(lǐng)，而西路降夷巴雅爾噶爾藏多爾濟、哈薩克錫喇尼瑪舍楞等皆群起叛亂。都統(tǒng)公和起殲焉，兆文襄公惠復(fù)有濟爾哈朗之圍（事見后卷）。上以諸賊甫受封賞輒叛，知厄魯特人概不可以恩信結(jié)，故命喀爾喀超勇王成袞札布出北路，兆文襄公出西路，皆于三月中起行。會諸賊自相蹂踐，扎那噶爾布襲殺噶爾藏多爾濟，尼瑪又欲襲扎那噶爾布不果。阿逆自哈薩克歸，會諸賊于博羅塔拉，欲自立為汗，聞我兵將至，又遁去，諸賊皆竄匿。于是兆文襄擒原任內(nèi)大臣巴桑，鄂博什擒原任散秩大臣厄爾錐，音圖倫楚擒原任貝勒納奇木，海超勇公蘭察擒巴雅爾，烏爾登擒尼瑪，扎那噶爾布已病死，臺吉琿齊達瓦以其首來獻，惟阿逆尚未獲。六月，兆文襄公使愛將軍星阿、阿拉善王羅卜藏等追阿逆至哈薩克，其長阿布賚以為大兵取其部也。鋒刃既交，我兵勢寡，阿拉善王曰：“與其同沒，何若冒死說敵，猶可冀免?！币蛎撁钡笩熍隈Y去，作蒙古語曰：“吾來說降?！卑⒉假l因收軍見王。王從容曰：“吾亦系也速后（王之父阿寶始降本朝），固厄魯特也。因歸降故，荷大皇帝撫綏，裂土封之，永為藩服。今部長蕞爾小國，何可信阿逆之言，自與天朝為敵，是代人受禍也?！卑⒉假l悟，請降為屬國。適阿逆率二十人往投之，阿布賚約以詰朝相見。先使人收其馬，阿逆驚，又逃，阿布賚執(zhí)其兄達什策凌送軍門。事聞，上大悅，封羅為親王，受阿布賚降，令其歲時納貢如朝鮮、琉球云。阿逆徒步入俄羅斯，為樵者所得，守卡之瑪玉爾（官名），送往其國。我侍衛(wèi)順德訥尋蹤往，瑪玉爾諉為不知。時廷臣議又恐逃俄羅斯之釁，兵連不結(jié)，陳文勤公有將帥、糧餉、帑餉三議，史文靖公直欲退守玉門關(guān)。上笑曰：“皆書生迂語，不足與較?！币蛎矸盒形亩砹_斯索之。阿逆患病死，俄羅斯以其尸送入邊。上命素識阿逆之林丕多爾濟往驗尸，屬實，于是阿逆之局始結(jié)。上命兆、富二將軍擇地過冬，明年再盡剿厄魯特之漏網(wǎng)者。

　　二十三年春，兆文襄由博羅布爾，蘇富公由賽里木如彌場中分兩翼合圍，約相會于伊犁，凡山陬水涯，可漁資生之地，悉搜剔無遺。時厄魯特懾我兵威，雖一部有數(shù)十百戶，莫敢抗者。呼其壯丁出，以次斬戮，寂無一聲，駢首就死，婦孺悉驅(qū)入內(nèi)地賞軍，多死于途，于是厄魯特之種類盡矣。計自準(zhǔn)夷內(nèi)亂以來，惟杜爾伯特策楞內(nèi)附，始終無異志。其王策楞臨終時，諄諄囑其子孫報效天朝，百世毋忘此德，故其所部得保全，至今無恙，世襲藩封云。其次則達什達瓦之妻，當(dāng)阿逆初叛時，正伊犁騷擾之際，獨率所部款關(guān)來投。上憫其誠，使居巴里坤，后徙熱河，編其人為兵，俾資餉以給。若沙克都爾曼吉不從亂，全部內(nèi)移，依巴里坤近城以居，宜得免矣。值巴雅爾等之亂，上諭巴里坤大臣雅將軍爾哈善密察之，如可信則坦懷以待，勿使疑，否則先發(fā)制人，毋令為肘腋患，初非必欲殺之也。雅故書生，不敢保，時餉正乏，而沙請糧不休，雅患本軍缺糧而又赍敵，遂令裨將閻師相率五百人入其壘，若失路借宿者。沙屠羊以待，中夜大雪，閻曰：“此擒吳元濟時也?！彼煲泽諡榱?，襲其臥廬，盡殲全部四千余人。沙被殺時，殘燈未滅，其妻睡夢中驚起，不忍其夫之戕于亂刃，裸而抱持之，如兩白蛇宛蜒穹廬中，以至于死。雅以沙謀叛被殺報，上封雅為一等伯。雅歸朝日，拜其祖祠，嘆曰：“李廣以殺降不封侯，至于失道自刎。今我罪逾于廣，而反膺五等之爵，祖宗蔑血食矣！”其后果以失機被誅（事另見）。上于庚戌中詠西域諸故事，猶及雅之濫殺云。

　　其他諸賊，既降復(fù)叛，自取誅滅，草禽無噍類，固無論已。此固厄魯特一大劫，凡病死者十之三，逃入俄羅斯、哈薩克者十之三，為我兵殺者十之五，數(shù)千里內(nèi)遂無一人。蒼天欲盡除之，空其地為我朝耕牧之所，故生一阿逆以為禍?zhǔn)?，輾轅以至澌滅也。自此偃息兵戈，墾辟屯田，中原民爭趨之，村落連屬，煙火相望，陌巷間牛羊成群，皮角氈褐之所出，商賈輻輳，自有天地以來，漠南北之地，未有如今日景象也。惟純皇帝天聰明，乾健不惑，見事機可乘，順天而行。每軍書旁午，應(yīng)機指示，必揭要領(lǐng)，或數(shù)百言，或數(shù)十言，軍機大臣承旨出授司員，屬草率至腕脫。或軍報到以夜分，則預(yù)飭內(nèi)監(jiān)，雖寢必奏，迨軍機大臣得信入直廬，上已披衣覽畢，召聆久矣。撰擬繕寫，動至一二十刻，上猶秉燭待閱，不稍假寐?；蛞欢諢o軍報，則延望不釋，蓋數(shù)年如一日也。領(lǐng)兵者奏事，大率藏短露長，上即其所奏，勇怯勤惰，洞見肺腑，分別功過，信賞必罰。是以人人效命，有進無退，成此大功。歷觀史冊，漢、唐以來，何代可以比隆者也。

　　◎李壯烈戰(zhàn)跡

　　閩中固積富區(qū)，自總督雅德、伍拉納等驕奢貪縱，吏治廢弛，下屬習(xí)為懈怠，海中盜艇猖獗，鯨鯢日盛。閩中水師懦怯，莫敢與攖，提督倪斯得老而耄，不諳紀(jì)律，惟令士卒避寇而已。故蔡牽、朱等嘯聚海濱，兵至十萬，于乙丑冬突入臺灣，賴浙江提督李公長庚抵死御之，臺灣得以恢復(fù)。公，同安人，由武科起家，出為浙江副將。福文襄王康安見而奇之，時安南阮光平陰叛本朝，命其夷官等入中國海面擄劫，以充其國帑，王命公往擒之。公曰：“官船釘疏板薄，不能沖突波濤，長庚愿傾家造船，以適其用。惟火藥非私家所有，愿公賜之，其余不費官絲毫物也?！蓖醮髳偅嗍鹂偙?，并賜銀數(shù)萬。公乃造海船數(shù)十艇，不加鏤飾，與客船無異，率兵三千，尾追夷艇。夷人以為客舶，遂返舟與之?dāng)?。公乃旗鼓突出，聲振?shù)里。加以颶風(fēng)大作，海濤洶涌，公士卒百倍，槍炮驟發(fā)，賊舶驚潰，覆船數(shù)百殆盡，俘斬數(shù)千人，生擒夷偽官倫貴利等以獻。王優(yōu)獎之，請命于朝。任海壇總兵，浙撫阮公元倚為左右手。公雖武人，好讀書，樂靜坐，與阮公唱和無虛日。

　　臺灣之役，公已將蔡牽賊艇圍于鹿耳門，計日可擒。其時所率多閩兵，公浙中精兵只五百余人，蔡牽以賧錢四百余萬遍豢閩中將卒，諸將遂解體，不為力戰(zhàn)。數(shù)日，牽遣孌童蹈小船偽獻降書，欲效郭循之策。公覺之，抵書于地，褫衣刃見，公立誅之。是晚大風(fēng)雨，蔡牽乘勢解纜而去，公方飲酒，立傾杯整隊進，閩中兵無不披靡，莫有繼者。公太息曰：“朝廷養(yǎng)兵百余年，一旦用之，乃反為賊之間諜，諸將帥果何為者？”因全軍而歸。閩督阿林保置酒與賀，筵間從容笑語曰：“海上事易為掩飾，如公以蔡牽假首至，余即飛章露布，不惟公居首功，吾亦當(dāng)受帷幄之賞。如此則海氛告成，此局易了，豈不勝沖突鯨濤，僥幸于萬一哉！”公奮然曰：“于清端之捉賊，姚制府之用兵，長庚所知也。石三保、聶人杰之擒，長庚所未解者?；噬现晕伍L庚者，蓋欲使永靖海氛，以綏民命，其成功與否則天也。公以文吏，徜徉中外，故宜幸其事，早蕆其功，仆則視海舶如廬舍，不畏其險也。公今以逗撓劾長庚之罪，他日以覆舟諱長庚之死，皆維公命之是從也。仆一武夫，猶知以死報國，公以世臣名族，揚歷封疆，縱未嫻于軍旅，亦罔識忠孝二字乎？公何其淺視仆也？”遂推幾而出。其幕客諫曰：“將軍誤矣！自閩、粵用兵以來，生靈糜爛者，幾數(shù)百余萬，皆以蔡牽一人故也。今或假傳其授首，以博天顏之喜；或羈縻以官爵，收其桑榆之效。則其局可了，將軍宴坐衙齋，緩帶投壺，不亦樂乎？定必冒風(fēng)濤之險，必欲涸其巢宅，一旦颶風(fēng)阻路，音耗莫通，糧餉莫繼，士卒散亡，縱竭將軍一人之力，難以敵〈豸契〉〈豸俞〉百萬之師。倘稍失利，大吏朦朧奏之，將軍必遭獄吏之辱矣！”公慨然曰：“君不聞王彥章‘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之語乎？仆雖不肖，愿與蔡牽同日死，不愿與其同天生也?！遍}督故恨之切齒。至漁山之戰(zhàn)，公舶遭風(fēng)失信，阿遂誣公逃、寇不知所之入奏。賴阮公以公受傷入告，上優(yōu)詔獎之。

　　后于丁卯十二月二十五日戰(zhàn)于黑水洋時，蔡牽以三舟艤島去公艇半里耳，寇勢已窮迫，公因山為壘，以逸待勞，舟師四面圍之，計日以擒。而閩督以飛檄催戰(zhàn)，動以逗撓為詞，幕客勸公封章以奏。公斫舷怒曰：“大丈夫以死報國，不受唾面之辱也！”因整軍進。下令軍皆持短兵，以為必死計。及戰(zhàn)，浙軍無不一當(dāng)百，有卒校跳牽船上，牽幾被其擒，以眾寡不敵，死之。而牽奴林小〈豸回〉素識公面，暗中指示，由篷窗中出火槍中公胸。公茹痛呼諸將部署其事曰：“諸君不殺此賊，老夫死不瞑目矣！”因長號而終。事聞，上震悼，封一等壯烈伯，謚忠毅，祀昭忠祠。公卒后二年，公部將邱公良功、王公得祿等，率公舊卒，建功海上。時閩督易以方保巖制府維甸，與二將合志殲賊。戴文端公衢亨時掌樞柄，凡所請，無不立時俞允，中無阻撓，二將得以用命。蔡牽投海死，其子小仁獲而奴之，海氛遂平。然皆由公裹血茹瘡，大小百余戰(zhàn)于驚濤怒浪之中，使賊無以休息，其精銳日見耗亡，是以繼之者奇功之易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