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然后用手拉了拉我的衣服。

“來了！”她說話聲音很低。

我聽到門被推開，門后掛著的牌子輕輕碰撞了一下門板，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腳步的聲音非常輕，幾乎沒有辦法聽到。這人走路時很少帶動周圍的空氣，衣服很少與空氣摩擦，也沒有發(fā)出多余的聲音。如果我沒有猜錯，應(yīng)該是一個比較緊的西裝，而且沒有配皮鞋，走路時放腳是先放腳跟，不是一下子把腳放在地上的。總的來說，應(yīng)該是一個比較聰明的人。我抬頭看她，通過反射，我在她黑色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他走到前臺，和服務(wù)員耳語了兩句，然后看向這邊。

“這里這里——”女孩晃著手臂帶動著手大幅度地?fù)u擺，就像是一個被困于孤島的人見到營救船一樣。

我在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他的正臉，然后慢慢走了過來。我把目光移開，整理了一下思緒，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坐下，正經(jīng)點(diǎn)！”我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讓女孩聽的清楚。

“用不著?！彼€是站著。

我壓低了聲音：“我現(xiàn)在是你爸，你要聽我的才對?！?/p>

“呃，嗯?！彼R上就坐在了我的旁邊。

女孩的老師走的很慢，總感覺是一個受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士兵，就連步頻都很穩(wěn)。他走到我的面前，停頓了一下，張開嘴想說什么，然后又閉上了，伸出了右手，接著順勢把嘴角往上調(diào)了一下。

“你好！”我立馬伸出手去迎接他，身子也微微站起。他的西裝的確不太寬松。

“你好?！彼皇ФY貌的回了一句，小幅度地俯下身子，沒有停止接著起來，“我姓王，叫我王老師就好了，在班里教的是數(shù)學(xué)，也是班主任，管理班里的大小事務(wù)。”他說著話，很自然地就坐了下來。

他長著一張白凈的臉，就像是漫畫里走出來的人，下巴稍尖，眼睛很大，眼角上揚(yáng)。加上窄框眼鏡，更先出他的睿智。發(fā)型說不出來的感覺，總覺得是有什么發(fā)型師在背后跟著他，看起來有一種明星大腕的感覺。

“哦，我……是她父親，你……也不用這么拘束，我也沒有什么事情，隨便聊聊就可以?！?/p>

他笑了笑，就像是動漫角色里的勝利的反派。

“沒有拘束，倒是你，看起來挺不自然的?！彼茏匀话炎约旱奈餮b的扣子一個一個解開。

女孩用胳膊碰了碰我，然后對著我皺了一下眉頭。

“哈哈，我也是很少見老師，挺緊張的，你應(yīng)該經(jīng)常見學(xué)生家長吧，這樣的場面經(jīng)歷的多了，應(yīng)該就很適應(yīng)了?！彼拇_看不出來一丁點(diǎn)的緊張。

“是，經(jīng)常和學(xué)生家長見面。這是我的工作?！彼盐餮b外套不失優(yōu)雅地脫了下來，折了兩下放在一邊。

“敬業(yè)?！?/p>

“日常?！?/p>

我把服務(wù)員招呼過來，把她手里的價目表要了過來，問他想喝些什么東西。

“都可以，我的主要任務(wù)不是來喝什么的，所以也沒有必要去挑剔?！彼χf。

我慌慌張張把那個價目表還給服務(wù)員，然后對服務(wù)員說：“就咖啡吧，和我這個一樣就可以了。”

“好的，請稍等。”服務(wù)員鞠了個躬離開了。

我開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把手放在什么樣的地方，于是端起咖啡來喝。

“你女兒……”

聽他開口說話，喝了沒有半口，就放下了手中的咖啡。

“在學(xué)校里的各項學(xué)習(xí)都很好，作業(yè)也很及時完成，幾乎是沒有什么差錯。這一次的考試也很好，班里的第二，年級第四，已經(jīng)是很好了?！?/p>

就她？成績這么好？我可不信。

“年級多少人？”

“她沒有說過嗎？二千三百五十九個人，這一次……應(yīng)該是沒有人缺考?！?/p>

“那不錯?！?/p>

“是相當(dāng)不錯了?！?/p>

“是是是。”

我立馬喝口咖啡緩一下，我根本不知道這女孩還有這樣的本事，這時候我倒是挺佩服她的。

“老師，我爸說你們愛好相同，想聊一聊關(guān)于音樂的問題?！彼艡C(jī)插了一句話。

“哦？你也喜歡音樂？”老師還是那個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嗯……只是喜歡，懂的真不多。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蔽艺f。

“西方古典?！?/p>

“門德爾松。”我說。

“李斯特?！彼f。

我們幾乎同一時間說出來的。

“門德爾松？這可是個天才，真的不錯。”

“李斯特才是吧，差不多世人皆知了?！?/p>

“嗯，李斯特的音樂是不錯，不過我聽的是鋼琴，他的鋼琴的確是絕美?！?/p>

“那門德爾松的小提琴也不甘示弱?！?/p>

我們大笑起來。

“李斯特的確是眾人皆知，不過說起來這個人并不是什么厲害的人，在眾多的音樂家當(dāng)中，他差不多是最沒有天賦的一個了吧?！?/p>

“是。相反門德爾松就不一樣了，他是完完全全的天才，是個不可多得的音樂瘋子。說起來他是個猶太人?！蔽艺f。

“沒想到你懂的還不少，真是少見的一個家長。我以前可真沒見過這樣的家長。”

“有嗎？”

“千真萬確?！?/p>

“謝謝褒獎。你也是?！?/p>

這時候女服務(wù)員把咖啡端了過來，然后輕輕地放在了老師的面前，咖啡杯與桌子接觸時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是輕輕摩擦了一下。

“請慢用?！迸?wù)員說完話往后退了一步，轉(zhuǎn)了個角度離開了。

“請?！蔽倚α诵?，對他說。

他端起咖啡放到嘴邊，感覺并沒有喝到什么就放了下來。

“咖啡怎么樣？”

“不錯，味道很淡?！?/p>

其實(shí)這些話，全是按照女孩的意思說的，她教我的話幾乎全部用上了，一句都沒有浪費(fèi)。

“那個，爸，你們先聊，我先去一趟廁所?！闭f我她就離開了。我看著她走向廁所那邊，然后轉(zhuǎn)角就消失在我視線里。我回頭看向老師，他竟然和我一樣在看著那個方向。他回過頭來，眼睛里露出了和剛才完全不同的東西，然后微微張開嘴，想說什么。

“那個……王老師，我有個事情想問一下——”

他伸出手打斷了我的講話，然后咽了口唾沫，緩緩說道，

“你不是她父親吧！”

我先愣了一下，不過怕露餡，立馬又回答。

“怎么可能呢？你開玩笑吧?！?/p>

“我沒有開玩笑，你是帶著任務(wù)來的，她上廁所這個也是安排好的，她去上廁所，然后你要在這個空隙告訴我一些事情，這是你來的主要任務(wù)。就連剛才的那些對話也全是她安排好的，你一句都沒有落下，全部都說了，接下來就是第二部分的任務(wù)了——只不過……接下來自由發(fā)揮的地方就比較多了?！?/p>

我的汗大顆大顆往下掉，“你這是說什么呢？王老師?！?/p>

“你也不用緊張，其實(shí)我們一樣，我也是被派來的，不是她的老師，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wù)劻?。”他探過頭來。

“這……”真讓人驚訝，這又是怎么回事？

“好吧，我們好好談?w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