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好可怕。

?

　　第三節(jié)比賽結(jié)束的間隙。

　　我、青海陽無意識中微微顫抖著肩膀，看著比分。

?

　　42:55

?

　　42是朧學院，55是藤志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們壓倒了全國聯(lián)賽的?？秃缽婈犖椤?/p>

　　不，不對。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小七壓倒了身為全國聯(lián)賽常客的強手。

　　前不久我還想過這些。

?

　『在我看來，所謂的成長，并不是一條平緩曲線。

　　當然，我的技術(shù)和體力每天都在緩步攀升，但即便如此，一定會有瓶頸期不請自來，而那個時期就會感到止步不前，原地踏步。

　　訓練的質(zhì)、量都已到達了極限，明明就是在用盡渾身解數(shù)壓榨自己，理想的技巧總是搶在身前，可是自己的身體總是跟不上。

　　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

　　就像天花板咚的一聲掉了下來，我三步并作兩步，跨過階梯飛躍而上。

　　仿佛是擺脫了自己所有的昨天，從此身體輕盈，追上了搶在身前數(shù)步，早已描繪完畢的技巧，最終與之完美契合?！?/p>

?

　　在和鈴、秋的比賽之后，我確實有了這樣的實際感受……可是，和舞1v1之后的小七，稍稍有點異常。

　　我知道她和神經(jīng)大條的我不一樣，她的品位很好。

　　雖然我覺得自己的運動神經(jīng)不會比她遜色，但是有一些我自己都需要聯(lián)系好些天才能成型的運球技巧，小七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輕松地再現(xiàn)出來。

　　而且，一旦學會之后，她就會很自然地應用組合起來，有時還會現(xiàn)場靈光一現(xiàn)，制定出獨創(chuàng)性的打法。

　　然而，對迄今為止的小七來說，這些終究還是屬于游戲的范疇罷了。

　　和我1v1的比賽中，雖然有過嘗試，但是一到實戰(zhàn)中，她的那種創(chuàng)造力就集中到了梳理比賽、傳球以及三分球三項。

　　然而，經(jīng)過和舞一戰(zhàn)之后，小七的得分技能開始綻放，不，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是隱藏著作為得分者的實力，只是將這個技能不遺余力地使用出來了而已。

　　一直以來，大家都有一種默契，內(nèi)線是我的領(lǐng)域，而傳球和外線是小七的領(lǐng)域?？墒窃诤颓?、鈴的比賽之后，率先踏入搭檔領(lǐng)域的人恰恰是我。所以無論怎樣，我都沒有抱怨的理由。

　　于是，小七選擇了自己得分。她的比賽控制出神入化，簡直讓人瑟瑟發(fā)抖。

　　掌控比賽走向，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

　　——可，小七在支配著球場。

?

　　沒想到擁有壓倒性得分能力的控衛(wèi)，竟是如此棘手的存在。

　　對方從內(nèi)到外都被已經(jīng)割裂得七零八落，為了擊敗小七，對方增加防守人數(shù)的時候，小七馬上就開始運用我或是小洋。

?

　　被她運用著——

　　我緊緊地攥緊了球衣。

?

　　實際上，要么自己直接得分，要么助攻，總之大部分得分都和小七有著各種關(guān)聯(lián)。

　　雖然我沒有好好數(shù)過，但感覺上55分之中的45分是這樣的，一點都不奇怪。

　　當然，我自己也得了幾分，但是完全沒有作為一個得分手的實感。

　　甚至連一個過人都不需要，只是在無法擺脫防守的狀況下得到了小七的傳球，替她投進去而已，實際上還是小七的得分。

　　從朧學院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是一只王牌君臨天下的獨角戲球隊吧？

　　今天的我，就像是小七精心布局之下的一枚棋子，目的僅僅是將球投進去而已。

　　話說回來，她也不是那種無視隊友的獨斷專行。

　　反而可以說成是她要比以往還要清晰地俯瞰著球場的狀況。

　　所以，假如她被看成獨角戲的話，原因應該是出自我們身上。

?

　　只是自己瞄準的場景確實比較多了一些而已。

　　只是傳出了可以讓同伴明確決定的傳球而已。

?

　　——只是因為彼此之間的差距過大，所以才會讓人覺得這樣而已。

?

　　我們無法配合小七的比賽。

　　所以，小七只好使用我們。

?

　　嗶——

?

　　無處可去的無力感尚未消除，宣告第四節(jié)比賽開始的哨聲響了起來。

　　可惡！我粗暴地摘下了掛在脖子上的毛巾。

?

　『果然，宣戰(zhàn)要從王牌的第一擊開始，是吧？』

?

　　突然，第一節(jié)比賽中她對我說出的話語在腦海中復蘇了。

　　我知道，那是小七獨有的賭氣方式。

　　最初的一球，并不一定會由小海來決定。要是不那么做的話，也沒有什么不像話的?，F(xiàn)在的王牌是小七她自己！那家伙簡直是盛氣凌人的宣戰(zhàn)公告啊。

　　要是在平時的話，我一定會發(fā)火頂撞回去的，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搜尋著像是依賴著什么的搭檔的身影。一直獨自一人坐在折疊椅上集中著注意力的小七靜靜地站起身來。

　　她的眼神既沒有投降同伴，也沒有瞪著敵人，只是直勾勾地注視著籃筐。

?

　　——急死人了，小七。

?

　　我咬緊嘴唇，走向了球場。

　　在少年籃球賽上，和舞第一次對戰(zhàn)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縣內(nèi)知名的選手了，所以追趕也是理所當然的，在被擊敗了幾次之后，好不容易可以和她對抗了。

　　但是，小七……

　　原本以為會一直并肩戰(zhàn)斗的搭檔的背影正漸漸遠去，而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遠遠眺望著她——

　　這真的這么恐怖的嗎？

　　第一節(jié)之后，除了場上的指令之外，我和小七沒有進行任何交流。

　　入部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一旦進入投籃間隙或是比賽間隙，我們彼此會稱贊對方的比賽表現(xiàn)，或者反過來，指出對方的錯誤，一起商量下一節(jié)比賽的進攻方法，一起大吼，激勵球隊所有人。

　　但是今天，我沒有對小七說任何話。

　　搭檔似乎也不需要我的話語。

　　她仿佛在一邊和自己進行著對話，一邊和站在內(nèi)側(cè)的某人的身影戰(zhàn)斗一樣——

?

　　——看著我啊，小七。

?

　　孤獨的哭聲落在體育館的地板上，呆呆地跳了起來。

?

　　 ?　　　　　＊

?

　　第四節(jié)比賽也臨近結(jié)束。

?

　　比分是五十一對六十二。

?

　　豪強球隊倔強地縮小了分差，但依然是小七的沒有競爭對手的舞臺。

　　剩下的時間不足30秒。

　　為了在這一節(jié)表現(xiàn)出自己的倔強，我積極地投出了一記練習了整整一個月的雙手三分球。

　　可是，陣陣上涌的焦躁感導致姿勢失衡了。

　　這是一個投出瞬間就可以確信不中的投籃，很糟糕。

　　真心對分出時間陪我練習的小七感到抱歉。

　　可是那家伙只是輕輕地舉起手來，像是在說“不用在意”?？炊紱]有多看我一眼，迅速集中注意力到比賽中去了。

　　那種程度的失誤很快就能彌補的，所以沒問題，所以早點把球傳給我。

　　就像是在說著這些一樣，原本收緊的心口更加苦悶起來。

　　以小七來看，或許只是跟進一下而已?？稍谖襾砜矗@表示從一開始就被計算在內(nèi)，等同于被拋棄了啊。

　　被撇下的那種寂寞……

　　當看到原本認定的可愛后輩紅葉和千歲玩投接球比我還要擅長的時候；當看到原本認定的競爭對手舞和小七的一決勝負，自己感到熱血沸騰的時候；當原本認定和自己是對等的小七壓制了那樣的舞的時候……總是感到，只留下了我一個人在這里。

　　我沒有你的那種身高，沒有你的那種良好品味，外觀上看起來也沒有你那種女人味十足的魅力，這些我一個都沒有。

　　明明，我只有一心一意對待的、愚鈍的籃球這么一個長處。

?

　「該死?。。?！」

?

　　我竭盡全力，喊出了最后的倔強，全力向著籃筐沖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比賽時間還有15秒。

　　多半這是最后一攻了吧？

　　為了阻斷搭檔的快攻，三分線前兩米遠的地方防守隊員正在和小七對峙。

　　再往里，籃筐附近還有一人。

　　或許是因為吃了太多相似的反擊，所以對方提高了警惕，回防速度非快。

　　明明還在比賽中，但真的有那么一瞬間，我不知不覺地停住了腳步，小七的停滯過于鮮明，以至于大家都沒有跟上她的節(jié)奏。

?

　「小七！！」

?

　　我一邊快步從搭檔的身邊跑過，一邊大聲叫喊著。

　　內(nèi)線的1v1是我的領(lǐng)域。

　　至少在這最后的最后，我要成為搭檔的支撐。

　　刷的一下，我卡好位置，望向了小七。

　　對此有了反應，小七后撤步運球，和防守隊員拉開了距離。

　　啪——

　　這場比賽中，我們兩個人的目光久違的撞到了一起。

?

　　——來了。

?

　　按照平時的感覺，我跑向籃筐。

　　要是搭檔行動的話，她就順勢轉(zhuǎn)身過人，向前再移動兩步，不，三步的位置上低位傳球。

　　小七改變了運球的節(jié)奏，朝著我相反的一側(cè)，快速踏出一步。

　　兩名防守隊員中的一人做出了反應。

　　那是假動作，就算小七不去看，也會轉(zhuǎn)向我這邊——

?

　「誒……」

?

　　看到用傳球的動作已經(jīng)吸引了一名球員上當，小七就像預先設(shè)定好的一樣，沉下腰去。

　　距離三分線還有1米的距離。

　　已經(jīng)開始傾瀉的夕陽照射到球場上，光芒像是波浪一樣，悠悠搖曳著。

　　拉長的小七的影子，刷的一下，在波浪上靜靜地滑過。

?

　　就像雕像一樣，以藝術(shù)品一樣的姿勢，拋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

?

　　唰啦——

?

　　如同被包裹著一樣，籃球柔和地墜入了籃網(wǎng)。

?

　　嗶——

?

　　無情地宣告比賽結(jié)束的哨聲響起。

?

　　啊，這樣啊——

?

　　我的呼喊聲音，對于現(xiàn)在的你來說，也不過是眾多的假象之一吧？

?

　　 ?　　　　　＊

?

　　就這樣，在拉伸運動、收拾、打掃完畢之后，我們目送朧學院離開。隨后我們再次在小美咲身邊圍成一圈。

　　隊友們似乎還沒從興奮中冷卻下來，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

?

　「今天小七真的打瘋了呀！」

　「喂，我們就這樣贏了朧學院？！」

　「這就是小美咲說的，我們今年夏天的成果嗎？！」

　「最后關(guān)頭了！加把勁！」

?

　　才不是——

　　我懊惱地攥緊球衣。

　　夏天的成果確實出來了。

　　直到最后，大家都累得不行了，但還是堅持到底。展示了面對強隊也會一步不讓的氣勢、

　　和之前那種事先設(shè)定一道界限，沒到界限就放棄的夏天時候，已經(jīng)是天壤之別了。

?

　　可是，這是……

?

　　我一個人緊緊地握緊了拳頭。小洋猛地抱緊了小七的雙肩。

　「和小七的配合真是痛快！起勁兒！」

　　小七裝作不明白地笑了笑，歪著頭說：

　「是嗎？」

　　少裝算了！我拼命咬緊牙關(guān)，沒有給勝利的余韻潑涼水。

　　小千也跟著說道：

　「現(xiàn)在的我們，打進全國真的不是做夢了！」

　　小七溫柔地垂下了眼簾，說道：

　「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一直練習的吧？」

　　才不是我們吧？！我實在忍不住了，移開了視線。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大家都那么高興呢？

?

　　像我這樣發(fā)瘋的，像我這樣心里有刺的，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嗎——

?

　　啪——，小美咲就像是看準了時機，將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我抬起頭來，她微微地搖了搖頭，動作的幅度似乎只有我能感受得到。

　　小美咲重新看了大家一圈，開口說道：

?

　「干得好！現(xiàn)在大家都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了嗎？」

?

　「「「是的?。　埂埂?/p>

?

　「全國聯(lián)賽近在眼前。戰(zhàn)勝朧學院確實給了我們自信。但今年的蘆高也是水平更高了幾分。戒驕戒躁，努力練習！」

?

　「「「好?。　埂埂?/p>

?

　「還有，小七！」

?

　「到」

?

　「這就是你給出的答案？」

?

　　聽到這個問題，小七沒有任何動搖，只是平淡地回答道：

?

　「至少現(xiàn)在，我認為這是唯一可以觸及蘆高的利刃?！?/p>

?

　「我知道了?！剐∶绬D也溫柔地垂下了眼角。

?

　「今天就此解散，調(diào)整身體。」

?

　「「「辛苦啦??！」」」

?

　　接著，小七、大家都走向了社團活動室。

　　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想一起換衣服的心情，孤零零地站在了原地。就在這時，小美咲眼神溫柔地走向了我。

?

　「小海，后面還有時間嗎？」

?

　　我沒有明白她的意圖，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呆呆地點了點頭。

?

　「那陪我喝一杯去吧？」

　「誒？」

?

　　 ?　　　　?。?/p>

?

　　等到大家都回去了，鎖好活動室的門的時候，周圍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小美咲開著她那輛擦得閃亮刺眼的老款蘭德酷路澤，載著我到了福井站。

　　找到一個合適的停車位，停車之后。我稀里糊涂地跟著她走到了目的地。藍色的霓虹燈配上紅色的燈籠，一個不熟悉的LOGO映入了我的眼簾。

　「這，你帶學生來秋吉？！」

　　注：秋吉是福井站前的燒烤店。

　　我不禁叫出聲來。小美咲惡作劇般地對我閉上了一只眼，戲謔地說道：

　「在福井要是說喝一杯，那肯定是來這里呀?！?/p>

　　緊跟著，自動門打開了，店員說出了一句熟悉的套話：

　「您好！女士們這邊請?！?/p>

　　在他的引領(lǐng)下，我們并排坐到了吧臺位置上。我無奈地開口說道：

　「小美咲，我可還穿著制服呢！」

　「別擔心，別人會認為是姐妹啦?！?/p>

　「該怎么說呢，難道不是母女嗎？！」

　　瞬間，我的額頭就被她彈了個腦瓜崩。疼??！我揉了揉腦門。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名穿著胸前大敞的制服的男性店員過來點單。

　「鮮啤一杯，小海你要喝酒嗎？」

　　小美咲看著我問道，我都傻眼了，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

　「別突然像藏老師那么說話啊——」

　「喂！別這么打比方！」

　　看到她的反應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厭惡，我不禁撲哧一聲樂出聲來。

　「那我就要一杯汽水吧?！?/p>

　　確認店員聽到之后，小美咲繼續(xù)說了下去：

　「然后就是……烤腸10串，雞肉10串，嫩雞肉10串，雪花肉10串，串燒10串，炸洋蔥，香菇，炸豆腐，黃瓜，沙拉醬汁……」

　　說著她停頓了一下，望向了我。

　「我要混合醬汁?！?/p>

　「好嘞！」

　　店員精神抖擻地回答了一聲，隨后將點的菜單交到了燒烤工作人員。

　　話雖如此——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小美咲的側(cè)臉。

　　正式比賽后大家會舉辦慶功宴，社團休息的時候，我會和小七一起進行自主訓練，訓練完成之后我會帶她去8號店。雖然類似的事情時常發(fā)生，但像這樣兩個人來秋吉，畢竟還是第一次吶。

　　而且沒有和其他隊員知會一聲，只帶我一個人來。

　　明明好不容易才組織了一場和朧學院的比賽，我卻打得一塌糊涂。本以為會挨罵的，結(jié)果怎么看也不像那種氛圍。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店員及時拿來了啤酒和汽水。

　　小美咲沖著我端起了酒杯。

?

　「來！干杯！」

?

　　我猶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不知道為什么，小美咲平靜地垂下了眼瞼，說道：

?

　「在夏天，結(jié)束了。

　　在秋天，改變了。」

?

　「你這不全是說今天的勝利吧？……」

?

　「心情不好吧？你現(xiàn)在？」

?

　　怎么被看穿了呀？我苦笑著聳了聳肩。

　　緊跟著心情多少放松了一點，潤了潤嗓子。

　　冒著碳酸氣泡的汽水捎帶著夏天已經(jīng)結(jié)束的味道。

?

　「呼～啊～真受不了啦??！」

　「果然是藏老師！」

?

　　我再次對著嘴唇上還掛著啤酒沫的老師吐槽道。

小美咲一口氣就干掉了半杯啤酒！

咚的一聲，她將啤酒瓶摔到了桌子上說道：

　「我不是說過不要這么打比方了嗎？」

　「前提是你別做出這種舉止來了！」

　「你說什么？」

說著，小美咲手肘支在桌子上，開始吃在我們干杯期間送上來的黃瓜，看起來味道不錯。

　　我也學著她拿起一根來吃。

　　最初點的蔬菜盤里卷心菜可能稍多了一點，但這也是鹽量絕對合適，可以無限食用的蔬菜

　　就在這個過程中，卷心菜和燒烤也一并送了上來。

　「感覺不如意吧？」

　　小美咲馬上就拿起一根雞肉串，突然就嘟囔了起來：

　「看著搭檔的背影漸行漸遠，感到無能為力了吧？」

　　我猛地看向了她。

　　小美咲大口大口吃著雞肉串，望著遠處某個地方。

　　難道說她是為了這件事才帶我過來的嗎？

　　我在桌上握緊了拳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說道：

　「可是小洋，小千，大家都很開心……

　　難道說只有我一個人對今天的比賽感到懊惱嗎？」

　　小美咲輕笑了一聲，又端起啤酒喝了一口。

　「小樣她們并沒有惡意。只是她們還沒有到那個程度而已?！?/p>

　　然后小美咲又拿起一根豬肉串，繼續(xù)說道：

　「今天呢，讓那些家伙們帶著戰(zhàn)勝強隊的自信徑直回家就好啦?！?/p>

　「可是——」

　　我忍不住插嘴道：

　「不是我們戰(zhàn)勝了朧學院。是小七一個人戰(zhàn)勝了朧學院?！?/p>

　　說著說著，懊惱之情一下子涌了上來。

　　我一直以為她是和我并肩奔跑的搭檔。

　　在我說出打飛蘆高的時候，話里面當然包括了小七，我說的是“我們”一起去打敗蘆高的意思，我還以為她會和我有一樣的想法。

　「感覺不如意了吧？」

　　小美咲將烤肉蘸到了肉醬里面，再一次重復了一句相同的話語。

　「我一直都在等著小七能夠面對真正的自己?！?/p>

　　說著她看著我，有些為難地笑了笑，繼續(xù)說道：

　「之前你不是見過那家伙脫下鐐銬的瞬間嗎」

　　我微微點了點頭。

　　說的是五月的練習賽，千歲幫她找到失蹤的籃球鞋的時候吧？

　　其實很久之前，小七就偶爾就會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表現(xiàn)的時候。

　「對小海，我覺得有些事不用說你也明白吧？在體育運動中，并不存在關(guān)鍵時刻可以激發(fā)出超出本身實力的機會主義。不管契機是什么，在那里發(fā)揮出來的那種實力就是本身的實力?！?/p>

　　小美咲咕嘰咕嘰地吃著烤肉，隨后又向著串燒伸出手去。

　「可是除了東堂那種人算是個例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如何發(fā)揮自己的實力。所以我們只能依賴陷入危險境界——譬如火災中發(fā)揮出來的蠻力、區(qū)域啦，這些偶發(fā)性的誘因?！?/p>

　　對此，我也感同身受。

　　和蘆高的練習賽，和鈴她們的比賽就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我感到自己確實超常發(fā)揮了。

　　小美咲將串燒塞了一嘴，有些吃驚地嘆了一口氣。

?

　「小七的情況要更糟糕，

　　那家伙有自己給自己戴緊箍咒的毛病」

?

　　我將蒜瓣放到了肉醬里面，費解地歪著頭。

　「這個，是指……？」

　「事先聲明，我沒說她有偷懶的意思?！?/p>

　　美咲托著腮說道，啤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喝光了，于是她又點了一杯。

　「那是小七的美學之類的東西吧。」

　　美學？我在內(nèi)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個完全不熟悉的詞眼。

　　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閃過千歲的面孔。我急忙用力甩了甩頭。

　　小美咲拿起一塊卷心菜，繼續(xù)說道：

　「那家伙有一種非常不好的傾向，喜歡用自己的規(guī)則來約束自己，相信這就是美好的生活方式。

　　也并不是什么錯誤，我覺得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現(xiàn)在的小七。

　　在那些復雜的規(guī)定中，她會下意識地不將自己的底線暴露給其他人，類似的條款估計也在規(guī)則之中吧？

　　說得更準確點，要是想讓人看到界限的話，首先要做出一個界限吧？大概是這樣吧?！?/p>

　「很有那家伙的風格！」小美咲補充了一句，喝起了啤酒。

　　對于以火力全開為信條的我來說，這句話顯得有些似懂非懂。

　　這也太狡猾了吧。

　　一種苦澀的想法涌上心頭。

　　小美咲似乎能理解，可是換句話說，她總是隱藏實力嗎？那這和偷懶還有什么區(qū)別？

　　都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了，就算我作弊一樣喊出“你看，這才是我的真心！”這種話，也會被說“這怎么行呢？”吧？

　　那我這里——

　　明明就沒什么可以拿的出來的東西啊。

　　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心境吧，小美咲的聲音要比平時溫柔了不少。

　「給，吃吧！」

　　說著遞給了我一根平時最喜歡吃的雞肉串，我將它送入了口中，像是在嚼橡皮球一樣，沒有任何味道。

?

　　——就是透明的天花板吶。我暗自思忖著。

?

　　和舞一起打球的時候，偶爾就會有這種感覺。

　　我和那家伙之間，就像是隔著一層透明的天花板。

　　我竭盡全力，拼命跳起來去尋找那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門，一直敲個不停，可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辦法跨入其中。

　　而舞就在另一側(cè)蹲著，仿佛很有趣地伸出她的貓爪子，其實，在那里邊，一定還有更大的房間供她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

　　或許就根本沒有門吧？我變得軟弱起來。即便如此，我還是相信——只要一起敲下去，總有一天天花板會被我敲碎……

?

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小七已經(jīng)跑到那一邊的世界去了……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

?

　　其實，你知道那扇門的位置的。

　　其實，你就是藏起了那把鑰匙。

?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我還以為，自己和你肩并肩呢。這不是很悲催嗎？

?

才能——

這個我最討厭的詞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可我又一下子打消了這個念頭。

?

　　美學這種如此高尚的東西，我從未擁有過，但僅僅是擁有美學，我想也是不夠的。

　　雖然小七看上去是隱藏了余力，但是她一定知道，嗯，舞也是一定知道，知道我要比任何人都要拼命，都要努力，都要熱情。

　　如果僅僅用“才能”一個詞就解決了，那我連站在那些家伙們面前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端起汽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就像要將自己的煩躁沖走一樣，一飲而盡。

　　于是頭腦稍稍冷卻了一些，我開口問出了一件突然察覺到的事情。

　「但是，小七她為什么突然就……」

　　雖然我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雖然我也不能理解，但總之，我現(xiàn)在是明白她隱藏了真實實力這件事了。

　　那反過來說，為什么要拿出來給人炫耀著看呢？

　　小美咲像是在感懷什么，瞇起了雙眼。

?

　「——她那是知道了那種毫不吝惜的美吧?！?/p>

?

　　仿佛用指尖摹繪著過去一樣，說道：

　「毫不吝惜，美……」

　　我呆呆地復述了一遍，有些寂寞地垂下了眉頭。

　「要是可能的話，我們本來想親自教會你們這些?！?/p>

　「不管怎么說吧，」小美咲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一直期待著小七可以毫不保留地發(fā)揮自己實力的那一天，

　　那家伙自己也說了吧，這樣一來，就可以化作觸及蘆高，觸及東堂的利刃，對嗎？」

　　聽到這句話，懊悔再次涌上我的心頭，我不禁低下了頭。

　　小美咲像是有些無奈，嘆了一口氣。

　「結(jié)果，這次又變成了被拋棄了王牌又開始垂頭喪氣的時候。

　　真是不如意啊，真的！」

　　我垂著眼角，軟弱地回答她道：

　「小美咲你期待的是小七吧？那這樣的話王牌已經(jīng)……」

　　嗯，好難為情，這種說法真是卑劣。

　　僅僅是做出這種尋求安慰的事情，完全就是在稚嫩地撒嬌，仿佛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小美咲有些困擾，皺緊了眉頭，輕輕地將手湊到了我的額頭邊——

?

　「蠢蛋！」

　「疼啊?。　?/p>

?

　　嘭的一聲，被彈了一個比剛才還要用力的腦瓜崩。

　　現(xiàn)在我腦瓜子里面都晃來晃去了！再這么下去人變傻怎么辦啊？！

　「真是的」小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做了一個夢哦。」

　　怎么回事？她的語氣要比我想象的還要倦怠，我望向了那張側(cè)臉。

　　或許是醉意微醺了吧？

　　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的面頰微微有些泛紅，眼神迷離。

　「你和小七第一天入部時發(fā)生的事情，還記得嗎？」

　　根本不用特意去細想，我的嘴角輕輕地揚了起來。

　「小美咲你給大家起了隊里的名字之后，說讓我們決定一年級的隊長。結(jié)果我和小七吵得不可開交?！?/p>

　　小美咲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隨后肩膀很歡樂地抖動著。

　「練習都沒開始，第一天呢。我只是讓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也就是這種程度而已。」

　「那件事是小七的錯哦?！?/p>

　　小美咲也幫我加了一瓶汽水，我端起汽水潤了潤喉嚨說道。

　「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然后說『我來做！』?！?/p>

　　對我這句話，身邊的那位聳了聳肩，我感覺到了哦！

　「那家伙應該正確理解了我的意圖吧。從這一點上來說就是小七的風格呢，麻煩的事情都由自己扛下來。明明就是這么打算的，結(jié)果在小海這里吃了癟?！?/p>

　「現(xiàn)在想想應該是這樣吧」我補充了一句，繼續(xù)說道：

　「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小七這種麻煩的性格。我一聽隊長，就條件反射地認為是打球最好的那人擔任。所以我就懟了一句，『誒？憑什么？明明是我最強！』」

　　小美咲不禁噗嗤一聲樂出聲來，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個時候小七真的是杰作啊。我還以為她鐵定是一個酷酷的選手呢，結(jié)果她很快就讓我放下心來。」

?

　　嗯，是這樣的……

?

?

　『誒？憑什么？明明是我最強！』

　『咦？你這是什么意思？』

　『在初中縣大的半決賽里，你不是被我擊敗了嗎？』

　『我的球隊輸給了你的球隊！別搞錯了，七瀨悠月再怎么說也不會輸給小孩子！』

　『哈！好??！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就在這個場地里我們單挑，一決勝負！小七??！』

　『如你所愿！叫我隊里名字吵架，你是打算真刀真槍地干一架吧？小海！』

?

?

　　過去的對話也就復述到了這里，小美咲實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貌似肚子都笑痛了。

　「呵呵呵，真是前所未聞吶。剛一入部的第一天就將同學、前輩、顧問老師都撇在一邊單挑去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吶。也就你們倆了?！?/p>

　「你不是也覺得好玩，所以馬上就同意了嗎？」

　　好懷念，好像已經(jīng)是遙遠的往昔了。

　　結(jié)果就是在那之后，我們在同輩以及前輩的注視下，就此展開了火花四射的對決。

　　現(xiàn)在想起來，我們可真是一對不得了的新生呢。結(jié)果像小惠這種人，反而會興致勃勃地拱火。

　　小美咲給我們定的規(guī)則是打到自己接受為止，根本沒設(shè)定比分上限，只要有一方認輸或是打不動了就行。

　　結(jié)果就是，要是我能過掉小七三次，投中三球的話，小七就會淡淡地扔進兩記三分球。

　　就這樣一直打到了日頭西沉，打到一半的時候誰都懶得去翻比分了，一直打一直打，最后兩個人并肩躺到了球場上。

?

　『我投中的球比你多多了！』

　『我投中三分絕對要更多！』

?

　　那個時候，到底是誰獲勝了呢？

　　我覺得，要是同分那該多好啊。

　　小美咲終于收起了笑容，單手端起了啤酒開口說道：

　「我覺得真是有趣的兩個人呢。冷靜地俯視著球場的小七，用洋溢著品味的感覺控制著比賽，踏踏實實地投球入籃，以及打球雖然很粗糙卻洋溢著熱情，活力四射地將球投入籃筐的小?！m然風格完全相反，但你們兩個人的籃球都很精彩，彼此都不會退讓一步。在我看來，你們會成為很好的搭檔。而更重要的是——」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繼續(xù)說道：

?

　「——靈魂的形狀無比相似。」

?

　　靈魂——

　　我不禁按住了自己的左側(cè)胸口。

?

　「像是要徹頭徹尾地一心向往，像是要一滴不剩地萃取榨盡，像是在投影自己的生存方式，像是在為初戀殉情一樣。」

?

　　小美咲無比憐惜地嘀咕著。

?

　「那種靈魂（心）的形狀嗎？」

?

　　還沒有等我做出反應，小美咲就繼續(xù)說道：

　「所以，我才會做夢吶?！?/p>

　　小美咲不知什么時候點了一杯燒酒，酒杯發(fā)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響。

　「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我們也好，鈴和秋也好，以及東堂還有擁有東堂的蘆高，都有一個從未實現(xiàn)的夢……」

　「小美咲，你說的是……」

　　聽我如此疑問，她那迷離的雙瞳中真切地燃起了熱火。

?

　「稱霸全國！」

? ? ? 「啊——」

　　小美咲口中說出的那個詞語，我之前從未聽到過。

　　擊敗蘆高，這是我們當下提出的目標。

　　在福井，這就意味著可以參加全國大賽。

　　當然，我們天生就是體育生。

　　說沒考慮過未來的目標，那就是騙人的。

?

　　——不，無論何時，我的心都一直盯著前方。

?

　　不是升入籃球名校，而是從零開始，攀上全國稱霸的寶座。

　　這話要是讓一個從未賭上一切全身心投入運動的人來聽，無疑就像是癡人說夢一樣的事情。但要我來說，作為一個運動員，難道連登頂?shù)膲粝攵疾辉羞^嗎？

　　當然，我知道現(xiàn)實不會那么天真。

　　那枚勛章，就連蘆高，就連東堂都無法企及，無法收入手中。

　　那些私立的名門經(jīng)常從全國、啊，不是，他們動不動就從國外去發(fā)掘超有實力的選手。而我們都是因為偶然因素湊在一家重點高中的臨時成員，所以他們對我們嗤之以鼻也是沒辦法的。

?

　　可即便如此——

?

　　——要是都不希望劍指一等獎的話，那奉獻整個青春又有什么意義呢？

?

　「你看嘛」小美咲說道：

?

　「在這一點上，你們很像呢?！?/p>

?

　　啊，這樣啊，我終于明白了。

　　根本就沒有什么難以應付。

　　小七那家伙，也就是那個叫做七瀨悠月的女人——

?

　　是打定了主意，要用真心去摘取最高的獎項。

?

　　即便是舍棄了迄今為止的自己。

　　即便是拋棄了一直合作的搭檔。

　　即便是放棄了一直以來所遵循的美學。

?

　　——為了擊落那個男人。

?

　　如此傾盡全力，聽到這里我驚呆了。

　　這么說，那家伙不是更加認真的那個人嗎？

　　而我總是依依不舍地固守著過去，心懷念念。

?

　　結(jié)束了的夏天。

　　改變了的秋天。

?

　　我還打算留在那里到什么時候呢？

?

　「而且——」小美咲繼續(xù)說著：

　「我等待的人，并不是小七一個人哦?！?/p>

　「誒？」

　　我吃了一驚，瞪大了雙眼。小美咲酒杯中的冰塊咕嚕咕嚕地滾動著。

　「我說過了哦，我夢見的是那樣的兩個人?！?/p>

　「你說的是……」

　　不知不自覺中我握緊了拳頭，低聲呢喃著：

　「我也會有那樣的未來嗎……？」

　　小美咲柔柔地垂下了眼角，開口說道：

　「當然的了！你可是我認可的藤志高的王牌??！」

　　說著，她就像一個少女一樣，靦腆地笑了。

　　心里一松懈，眼淚差一點就流了出來，我急忙端起汽水喝了一口。

　　噼里啪啦，滑過喉嚨的碳酸氣泡代替了我的眼淚。

　　可就算如此，無法吞咽下去的懦弱話語，還是噼里啪啦地、不可靠地散落而出：

　「可是……我沒有像小七那樣的隱藏實力吶……」

　　小美咲的手和剛才一樣，再次伸向了我的頭部。

　　又要被訓了呢！想到這里我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沒事的，你又不是小七。」

　　她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

　「小海一定有只屬于小海的武器。但不會像是小七那樣，這需要你自己去發(fā)現(xiàn)。因為，這是你們的籃球。」

　　小美咲伸出手掌去，遠遠眺望著手掌，臉上露出了宛若戀愛一樣的純情的笑容。

　「沒事的，我也這樣過呢?！?/p>

　　啊，是嗎？有些出乎意料。

　　這個人，對我來說就是老師、顧問、尊敬的大人，可確確實實，她也曾有過是17歲少女的時候。

　　小美咲是怎樣對待青春和籃球的呢？

　　想到這里，我突然問出了一個一直糾結(jié)于心的問題：

　「小美咲，你剛才說“我們”……」

　　雖然，被“全國稱霸”這句話的震驚給打斷了，

?

　『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我們也好，鈴和秋也好，以及東堂還有擁有東堂的蘆高，都有一個從未實現(xiàn)的夢……』

?

　　但確確實實，小美咲是這么說的。

　　小美咲在平時的練習和指導之中正確性自不必說，在和鈴、秋的比賽中，我也見到了她的表演。

　　我知道，她在退役之前也是一名相當厲害的選手。

　　可是這么一說，我還從未詳細打聽過她過去的事情。

　　果然，她有點微醺上頭了呢。

　　小美咲有些難為情地移開了目光，訕訕地說道：

　「就像小七和小海一樣，我也有可以稱之為搭檔的人呢?！?/p>

　「真的嗎？！」

　　我不禁提高了幾分音量，小美咲一臉無奈，喝了一口燒酒繼續(xù)說了下去：

　「你也見過的吧？」

　「誒？……」

　「啊，就是蘆高的顧問富永?！?/p>

　「誒？富永老師？」

　　兩個人看起來確實有知根知底的感覺，搞了半天原來是老隊友啊。

　　這就是說，就是那種——假如我和小七以后當了老師，然后在不同的高中執(zhí)教的感覺？

　　假如我站在小美咲的立場上來看，似乎也沒有那么不甘心了呀。

　　莫非，我們每次輸給蘆高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之中是怒不可遏的嗎？

　　那真的十分抱歉了。我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偷偷看了看小美咲的側(cè)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害羞地微微搖了搖雙肩。

?

　「我也和小海有相似的經(jīng)歷呢。

　　原本以為對等的搭檔，突然有一天，毫無征兆地——

　　將我撇下，徹底跑到了那一邊。是這樣的吧？」

?

　　聽到她的話語，我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

　『看著搭檔的背影漸行漸遠，感到無能為力了吧？』

?

　　這樣啊——

　　那并不僅僅是單純地安慰和同情，還有小美咲自己的共鳴吶。

　「不過就是醉鬼的玩笑話，明天你就忘了吧。」

　　不用她這么解釋，其實我也沒想過去深究。

　　我和小美咲的情況、能力、性格這些方方面面一定都是十分不同的，打聽清楚聽過之后只會讓人更加消沉。

　　最終，也只能靠著自己去掙扎求生了吧？

　　不過還是有一點，我開口問道：

　「你能這么說，說明小美咲你已經(jīng)走出來了吧？」

　　僅此一點，我需要有一盞明燈，讓我重新開始奔跑。

　　不是具體的建議也可以的。

　　那種不需要注入熱水快速可食用的廉價安慰，我并不需要。

　　我希望的僅僅是一句話，一句從尊敬的人口中說出的，一句從有過相似經(jīng)歷的前輩口中說出的——

　　自信滿滿地說出的「我做到了?！?/p>

　「我的情況嘛……」

　　小美咲顯得有些苦澀，可有些憐惜地皺緊了眉頭。

　「我是因為不是籃球部的一個草包前輩說過的一句話」

　　隨后，她又很難為情地死死地咬緊了嘴唇。

?

　「真是沒招啊，是一個裝模作樣的棘手男人啊。」

?

　　嘿嘿嘿，說著她害羞地笑了。

　　是嗎？小美咲也……我心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一定是一個想抱到懷里的男人吧。

　　其實我還是再稍稍多聽一些呢，可十分遺憾——

　　大概是覺得自己借著酒意說多了吧。

　　小美咲咳嗽了一聲，又恢復到了平時神情。

　「還有——」像是總結(jié)一樣，小美咲看著我：

　「等待小海的人可不只我一個人哦」

　「誒？」

　　我沒有馬上get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語里面的含義，有些不知所措。小美咲嚴厲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還有你的搭檔，小七也在等著你?！?/p>

　「那家伙……」

　　我將吃了一半的炸豆腐卷放回了盤子里，微微垂下了目光。

　「現(xiàn)在的小七并不需要我吧？

　　她打算一個人去對抗蘆高?！?/p>

　「哎呀，哎呀」小美咲夸張地聳了聳肩膀。

　「比賽結(jié)束后的隊內(nèi)會議上，小七說了什么？」

　　這個——

　　我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

　「像今天一樣，獨自支配比賽的戰(zhàn)斗方式是唯一可以觸及蘆高的利刃」

　「不對哦」小美咲搖了搖頭，否定我道。

　「至少現(xiàn)在！那家伙一定是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留下那句口信的吧？你忘了嗎？現(xiàn)在她或許只是在為了駕馭新的自己而拼盡全力?！?/p>

　　說著，小美咲將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小七在前面等著你哦?！?/p>

　「要是這樣的話……」我不禁提高了嗓門：

　「要是這樣的話，為什么想著突然扔下我呢——」

　　小美咲的笑容里突然有了幾分挑釁意味。

　「怎么？你是希望她能在你追上來之前一直停住腳步等著你嗎？」

　　我一下子抬起頭來。

　　是的。曾經(jīng)在一次一起玩耍之后，她對我說過：

?

　『陽，你打算一直這個樣子嗎？我事先提醒你，我可絕對不會讓你。要是你不追上來，我可不會把球傳給你的！』

?

　　不管看起來發(fā)生了諸多改變，小七還是小七啊。

?

　『吶，陽學姐？』

?

　『要是需要從重要的人那里搶來一等獎的時候，陽學姐會怎么做？』

?

　　在紅葉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是怎么回答的？

?

　『堂堂正正地和她吵架，分清楚對錯！』

?

　『——這才是我們的作風，對吧？』

?

　　真是的，在后輩面前還自以為是地干脆作答。

?

　　不管到什么程度，我還是我。

?

　　不管到什么程度，小七就是小七。

?

　　不管到什么程度，我們都是我們。

?

　　就像不管到什么程度，你還是你一樣。

?

　「心火點燃了嗎？」

?

　　聽到小美咲的問話，我嘿嘿一笑，回答道：

?

　「我給忘了呀，她可不是一個會一直等待的女人呢?！?/p>

?

　　——一等獎，我可不會讓你，小七。

?

　「那個不回頭看我的男人，我要親手擊落下來給你看！」

?

　　因為這份愛，是深入骨髓的真實之物。

?

　　 ?　　　　?。?/p>

?

　　——真是一場美學欠奉的比賽。

?

　　我、七瀨悠月，將頭靠在了浴缸邊緣閉上了雙眼。

　　像往常一樣，關(guān)掉了燈，點上了蠟燭。

　　有比賽的日子里，我大多會像這樣泡在浴缸里，一個人開反省會。

　　從第一節(jié)比賽一點一點地展開復盤，有沒有可以表現(xiàn)得更好的地方，有沒有因為自己的緣故造成的失分，有沒有讓搭檔，讓其他隊友更好地表現(xiàn)出來實力……

　　與朧學院一戰(zhàn)在某種意義上是最棒的，可在某種意義上又是最爛的比賽。

　　不管用何種冷靜、嚴厲的眼光審視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都是最適合的答案。

　　對戰(zhàn)朧學院可以用這么大的分差取勝，這個事實在數(shù)字上面就已經(jīng)證明了正確性。

　　實際上，要是按照以往的打法，以小海為中心的話，大概應該是五五開吧？不，即便是穿過了夏天發(fā)生了改變的藤志高，大概也就是六四開，對方六我們四。在我和東堂單挑之前，這就是我的觀點。

　　所以，今天這個結(jié)果，可以穩(wěn)妥地認為我不再單純地以蘆高為目標，而是以腳踏實地為目標了?？梢哉f成是目標置換的瞬間才對。

?

　　我的選擇沒有任何錯誤。

?

　　是的，如果這顆心能有這樣毫不遲疑地斷言般的堅強，那該多好……

?

　　為了摘取勝利的印記，我不把同伴當作同伴，而是當做了投籃命中所必需的棋子或是道具。我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這種做法一點都不美，如果是以前的七瀨悠月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斷言吧？

　　所以，與其說這是反省會，還不如說這是自省會更為貼切一些。或許是這樣吧？

?

　　正如你們所愿，我正朝著唯一的終點奮力跑去。

　　如我所愿，我要將那個渴望的男人抱進懷中。

　　明明就是如此——

　　可我的心中，卻有一份沉甸甸的類似于后悔一樣的自責之心在不停打旋。

　　小千和小海就是很單純地為我開心，可正因為如此，我的心里才會像是有一顆刺，隱隱刺痛。

　　在比賽中，出于罪惡感以及對自己的厭惡，除了Fake之外，我沒辦法和小海的視線對視。

?

　　這真的是我的真心嗎？

　　這真的是我的那個若顛若狂，愛意無法停息的那個女人嗎？

　　這真的是我的那個想要迷住所有人的七瀨悠月嗎？

?

　『這個叫做七瀨悠月的女人，是一個比前輩還要注重美學的人呢?！?/p>

?

　『為了心愛的男人不去改變的女人，我一點都不怕她?！?/p>

?

　　紅葉的話語在我腦海中飛速掠過，我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是的，為了與那份打磨而出的覺悟一較高下，我立下了誓言。

?

　『友情、同情、溫情、哀情，甚至連七瀨悠月都要舍棄——

?

　　　我化作了普通的小七?！?/p>

?

　　因為一直都是七瀨悠月的話，是無法夠得到，無法實現(xiàn)的。所以才決定做出改變的吧？

　　未來，總會有一天會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美吧？

?

　　那個夏天，那個傍晚之間的教室里——

?

　　當看到撇下放聲痛哭的夕湖（摯友），徑直跑出去的小內(nèi)的時候

　　看到那個溫柔的女孩子毫不遲疑地選擇自己的第一的時候——

　　我真的覺得那個狀態(tài)好美。

?

　　那一天，那個屋頂之上——

?

　　我的確被紅葉那強烈的愿望給擊倒了。

　　為了心愛的男人，不惜放棄一切的生存狀態(tài)，令人折服。

?

　　所以，我這個選擇本應不會有錯。

　　在我將七瀨悠月置換代替的時候，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么大的迷惑呢？

　　是軟弱？是執(zhí)著？或者，單純的就是感到困惑呢？

　　與自己重合，才會知曉最初選擇的重量。

　　拋下迄今為止的自己、搭檔、朋友，獨自一人跑了出去，這種事可不是說說那么簡單。

　　好可怕。

　　這是我坦率的想法。

　　要是都這樣做了，我還是沒有觸及的話，會變得一無所有。

　　難道，要用一顆已經(jīng)是空殼的心，在這個已經(jīng)永遠逝去的春天里彷徨不成？

?

　　——紅葉就是將這樣的覺悟放到了刀鋒之上，一心一意地戀愛嗎？

?

　　不要猶豫了！我走出了浴池，站到鏡子前。

　　那上面映照出一個磨礪而出的赤裸裸的女人。

　　我覺得——

　　停滯和拖延，都不要再次出現(xiàn)了。

　　我已經(jīng)厭倦了對那些超越我的某人背影感到焦慮。

　　即便是將毒蘋果口對口地喂給他，即便是兩人就此長眠——

?

　　鏡子啊鏡子。

?

——映照在那個人心中的，是誰？

第一章 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