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我抬起頭,手機里亮著云朵狀的天氣預報,天空在醞釀后下起了雪,在十一月的末尾,在秋陽剛剛陰翳的時候,鋪好了十二月的寒冷。
雪下的突然。
杭州的冬天不常有雪,至少去年與前年吹來的冷風中,滿是干燥的灰塵。在臨海雪更是罕有,長城旁的梅花從來缺少詩意的霜白映襯,背景只有褐黃的枯草,梅紅便寡淡而不凜冽。少數(shù)的幾次降雪已經可以追溯到小學時分,足以掩埋操場、堆砌雪人的降雪在當時的我眼中已經可以算鵝毛大雪,在雪場漫步,我便已身處北方,感受著千里冰封。南方人為何總對雪趨之若鶩,或許不是因為雪珍貴又罕有,而是玩雪的時光太少太少,在雪中撒野的記憶藏在在腦海里,就像埋藏在沙子中的渺小珍珠,滄海一粟,難以找尋,但足夠珍奇美麗。
可即使對雪那樣期待,當它真的帶著皎潔與寒冷降下的時候,我還是呆望著天,心中沒有想象般的欣喜。雪會是這樣悄無聲息的嗎?它不該帶著驚呼,帶著嬉鬧,帶著人們奔走相告的腳步聲,帶著喜慶的鐘與鞭炮?可這些都沒有,雪只是悄悄地飄落,裹著不出聲的寒風。我究竟對它有什么期待呢?或許是元旦或除夕,潔白伴著火紅而來,人們迎著風雪往前走,身前鋪著雪路,身后的腳印被新雪掩埋,過去的一年就這樣凍結在雪層中,與所有的悲歡苦樂一起,被人們大步跨過。
我這樣想著,站定在雪幕中。早上出門時沒有帶傘,誤打誤撞成就了傍晚的雪中漫步。陽光好像與雪天不能共存,雪飄在烏云下,很難被雙眼捕捉。但那種寒冷清晰可辨,它落在我的帽子上,落在我的鼻尖,落在我的腳踝里,落在了我高領與脖子的縫隙中,像孩子在冬天的惡作劇,雪將手伸進我的脖子,凍得令人顫抖。我緩慢地走著,突然覺得欣喜,我隨著雪邁步,雪正伴我前行;它好像不是我想象當中那么高潔,那么富有意義,不過我順著時節(jié)來到冬天,便自然而然與它見了面。
自然,自然。順理成章。即使現(xiàn)在剛處十一月的末尾,當人們在天底下站定,用皮膚感受凜冽的空氣,就已知曉雪當來。
天已經暗了,路燈點起白光。白天正一點點變短,夜晚寧靜又漫長。我望著身旁經過的車輛,它似乎許久未開,身上已經堆出了一層厚雪。我用手撥弄著這些化水的冰晶,不經意間,觸及到了粗糙的葉脈。是片楓葉,剛落下不久,紅的喜人。我倏忽意識到幾天前還吹著秋風,在風中四散的紅楓正點綴著金秋。今天它們躲藏在了冰雪之下,細雪化水,滋潤著楓葉紅,像晚冬至早春的小雨,無聲潤物后,便是時節(jié)更替。漫街的楓葉掛上了點點潔白,雪盡之后,會不會有人分不清秋冬呢?
我終于走回了室內,街燈照耀下,雪仍舊不急不緩地飄著。人們總說溫柔似水、冷冽如冰,可雪總飄地輕柔,雨點卻狂亂奔放,淋著走回來,雨點打在臉上也要比雪花疼些。我望著天上的雪,又想起孩童時間,我遇見的最后一場大雪。此后的每一個冬天的冷夜,我總在床上不自覺地想,明早會不會遇見晶瑩潔白的雪地,會不會看見柳絮般的大雪。今天應該不例外,我淺淺的思緒在大腦里偏安一隅,想著細雪飄揚,想著陽光照耀照耀雪地,雪地上有條腿腳開辟的路,這條路那么白那么干凈,緩緩向遠方蔓延,想著我邁著步,隨著路邊融化的雪。
想我正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