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充滿挫折的第一步

上一次與夜闌相見是什么時候？

只穿了一件白大褂和一邊的襪子的女孩不知道，不過她也不大在乎這個。對她來說，人類的一生也不過是如蜉蝣于天地間一般短暫即逝的時光。

……雖然這么說，但是當看到夜闌突然從首席上帶著那個自動椅子消失的時候，她卻是趕緊詢問了一下中央蜂巢意識的木偶們以尋求答案。

“沒注意，當時在自己的崗位上。”——這樣的答案占據(jù)了較大的比例。

所幸，還有一些人給出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在實驗區(qū)見過她?！?/p>

“往一個已經(jīng)用過的實驗區(qū)過去了。不過那個實驗區(qū)的裝備還能正常運作，她……雖然變成人棍的她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她會做出什么來也是無法預測的。”

“那個被使用過的實驗區(qū)的功能？我查找一下……應該是B203這個區(qū)，作用是制作人類精神的網(wǎng)絡復制的可能性?！?/p>

“謝謝你啦。啊，不是對你說的，而是對你身后的蜂巢意識說的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這個跳脫的女孩就蹦跶著往實驗區(qū)那里跑去。

無人得以欣賞，此時此刻顯露在她的面容上的，那燦爛至極的開懷笑容，就像小孩子看到了自己喜歡的動畫片開始了一樣地興奮。

B203，這個早就因為過量的擴建而被棄置的實驗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如鬼火一般藍瑩瑩的，來自計算機的熒光在微微閃爍。

在這些微弱而詭異的光芒的襯托下，隱約可以看到，實驗室的中央座位上，躺著一個身體，生死不知。

“喂——喂——”一個跳脫的聲音，隔著厚重的鐵門傳進房間里，“聽得到嗎？小夜闌？真是的，你怎么一聲不響就消失了啊，擔心死我了！”

房間正中的身體沒有絲毫動彈，但計算機的熒光閃爍了一瞬。

“小夜闌，聽得到就應我一聲啊，別這么鬧別扭嘛?！遍T外的女孩說到這里，沉吟了片刻，“又或者說……探測全典第1項第7條，生命搜索！”

亮白色的圣光如同銳利的針一般，穿透了實驗室的門。20cm厚，以防備行星上的常規(guī)火力武器而制造的，最常規(guī)的防護門，在這個女孩的圣光面前就像豆腐一樣脆弱。

當圣光穿透進來之后，便砰地一聲散作漫天飛花，無孔不入地飄向房間里的各個角落。

有相當一部分光點，附著到了房間中央的身體上。

與此同時，房間內計算機的熒光閃爍得更加劇烈。

“誒誒誒誒誒誒？！”外頭的女孩似乎對結果非常吃驚，“怎么回事呢？為什么什么生命反應也沒有？！夜闌，你該不會——神罰全典第7項第8條，滌罪之焰！”

和之前一樣，鐵門在呈現(xiàn)為白色的，神圣的火焰之下異常脆弱，就像奶油一樣融化了。

而女孩就這樣火急火燎地沖進了實驗室中，全然不注意她踩到了融化的金屬上。粉白條紋襪幾乎是一瞬間就化作飛灰，但她的腳在沾著點點熔融的金屬之后，卻反而顯得更加嫩白。

女孩往墻上摸索了一番，打開了這個房間的開關。

當她看到房間內的景象時，她倒吸一口氣，捂住了嘴巴。

在房間中央的，屬于夜闌的身體依然缺失四肢。一臉頹喪，過重的黑眼圈和一頭亂蓬蓬的黑頭發(fā)毀了她應有的姿色。

但是，顯而易見的是，她那渾濁的雙眼不可能再復亮起一分一毫的光彩了。

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這個女人的脊背上連上數(shù)以百計的管線之后，還有幸存的可能性。

“夜闌……夜闌，夜闌夜闌夜闌夜闌夜闌……”女孩就像壞掉的復讀機一樣，機械地重復著一個名字，與此同時，她的眼中泛起了亮白色的光彩。

沒有浮夸的唱詞，她在悄無聲息間，發(fā)動了“探測全典第23項第9條，神識之眼”。

她的目光迅速地落到了環(huán)繞著整個房間的計算機群上?？粗嬎銠C上泛起的瑩瑩藍光，她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聲響起，她臉上的笑容依舊。

“做得不錯呢，小夜闌?！迸⒄f道，“計算機里的感覺如何呀？你告訴我，感覺如何呀？”

計算機上的熒光凝滯了片刻之后，電子合成的聲音從這個房間的廣播里發(fā)送出來——

“如果在網(wǎng)絡里設置這么多安全鎖的是我的團隊成員的話，我會把他拖出去好好懲罰一番的?！?/p>

“哎呀哎呀，我也這么覺得?！迸⑿Φ溃坝羞@么多安全鎖堵在網(wǎng)絡的每一處角落，幾乎把互聯(lián)網(wǎng)塑造成了閉路網(wǎng)絡，很不愉快，對吧？”

“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呵，恐怕這也是‘奪走四肢概念’的一種體現(xiàn)？”夜闌冷笑道，“不能暢游在互聯(lián)網(wǎng)里，我的意識在網(wǎng)絡上也跟廢人沒什么兩樣了。”

“你覺得捏？”女孩咪起眼睛，“小夜闌啊，你不是很聰明的嘛？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我的嘛？為什么偏偏在這種時候，還要找我來確認這種事捏？”

“你的也別裝了。”夜闌沒好氣地說道，“你在外面的反應勞資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感覺勞資好像死了是不是慌得一批?。苦?？明明勞資就是個被蜂巢意識控制的傀儡，還要勞資坐在那個位置上，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對不？”

女孩輕呼“誒嘿”，小小地捏起一個粉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米娜不知道呢~”

夜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米娜，米娜，米娜……我記住了，這個名字，永遠的?！卑肷?，夜闌才擠出了這一句話。

明明是在廣播里發(fā)送的，無機質的聲音，但背景里卻仿佛有咬牙切齒的摩擦聲。

“想更多地了解我，想和我更加親近的話，就拜托你再多做點有意思的事吧?！泵啄容p快地擺著手，蹦蹦跳跳地來到了夜闌的身體邊，“至于你這副苦弱的血肉之軀，我想你現(xiàn)在也不需要了吧?！?/p>

“廢話，誰都不想被囚禁在人棍的身體里。”

“歷史上不知多少被切削成人彘的人可是沒得選的哦~小夜闌真是個幸福的孩子呢?！泵啄日f著，小心翼翼地輕撫著這具身體，就像在關愛著某個無上的寶物一樣。

“你想對這副身體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管了?！币龟@說道。

“是是~”米娜撫摸著身體的手掌上，泛起了耀眼的圣光，“凈化全典第7項——咦？”

在米娜施以凈化之前，耀眼的光芒，先一步在夜闌的身體內部呈現(xiàn)出來。

“轟！”耀眼的火光，眨眼間就吞噬了米娜。

計算機群上的熒光一陣閃爍，更加猛烈的爆炸火光亮起——夜闌的那個椅子也一起炸開！

共振著的沖擊波和劇烈得令人失聰回聲在房間里回蕩，甚至讓夜闌棲身的電腦都閃爍起激烈的火花。

然而，當火光散去，硝煙沉淀下來之后，她依然站在那里。

米娜捻起掛在肩膀上的一點布料，搖了搖頭：“真是的，我還挺喜歡這件白大褂的來著。”

她鼓起腮幫子，看向計算機群，仿佛與其中的夜闌兩眼對視：“嗚，小夜闌，賠我！”

“死人的壽衣是那么值得懷念的東西嗎？穿起來舒服得很是吧？”

“當然了！當時她明明腰都快斷了，結果還是試圖用幾近徹底損壞的電腦處理傳輸一點數(shù)據(jù)，這怎么能不讓我懷念呢？可惜了啊，她的命還是不夠硬，沒活到最后呢。”

“……她·是·誰？”

“唔嗯……啊對了，我確實用探測全典觀察過她呢，畢竟也是有點好奇呢。山川智子，對，是這個名字?！?/p>

夜闌徹底陷入沉默，連帶著計算機上的熒光都黯淡了下來。

米娜依然在微笑，仿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她摘下這副微笑的面具。

她輕快地邁出步子，走到了計算機邊上，輕車熟路地操作起來。明明她有著遠超人類，有如神明的特殊能力，但是她卻對人類的科技產品有著不遜于專業(yè)工作人員的掌握。

“給你開點安全鎖~讓你回到家里去~”米娜哼著不著調的話語，說道，“小夜闌，給你設置這么多安全鎖也是對不起啦。不過馬上你就可以活動一下筋骨了，怎么樣？”

夜闌留給米娜的只有沉默。

米娜低頭，目光往身上掃視一番，突然輕笑一聲。

“我覺得我現(xiàn)在這樣子跑進暴風雨里，再被可以把人吹動的狂風襲擊一下，全身舒爽……光是想想，都覺得很快樂呢?！?/p>

“啊……啊，可惜了可惜了，現(xiàn)在這里的氣候已經(jīng)得到了完全的控制，我想這么經(jīng)歷一番也沒辦法呢?！?/p>

米娜托著下巴，望向眼前的計算機。

“夜闌，你覺得呢？”

夜闌依然在沉默。

但在角落里，一個閃爍著猩紅的色彩的指示燈開始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