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X蕭瑟】妖與僧

102.坦誠談合作

天外天。

畫雪山莊。

安靜的韶和殿里，坐在書桌前的無心將手中一本翻閱完畢的賬冊，推至一旁，又換了另一本。剛揭開一頁，忽聞殿外報時的鐘鼓敲響，酉時已至。他擱下手中的賬冊，端起手邊的溫茶喝了一口，只見紫衣侯與白發(fā)仙從門外進來。

二人在外地辦完差回來述職，順便談起了今日入城的南決使臣。

「我父親東征之前，也曾與南決使者會面。他們所談之事，你們可還記得？」無心問道。那時他還年幼，對許多往事印象模糊，只記得那時南決人送來很多稀奇的玩意，還有一種藍色的糖果。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可能會不高興?！棺弦潞詈蠑n折扇回憶道，「當年是南決人從中作梗，易王妃才會出走。在易王妃回到北離之后，南決人又主動提出與先王聯(lián)手攻打北離，助先王奪回易王妃?？僧斚韧豕ト氡彪x之時，南決并沒有如約出兵應合。」

「南決人有意誘導我父親攻打北離？」無心眸色深沉，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

「確有此事?！拱装l(fā)仙簡言道。

「在易王妃離開之后，先王深受打擊，性情也變得格外固執(zhí)狂暴，即使沒有南決人慫恿，他也會出兵北離?！棺弦潞顕@息道。

「是嗎……」無心只記得那年葉鼎之時常閉關修煉，很少陪他說話。

閑聊了一會，紫衣侯與白發(fā)仙退了出去。

不多時，門外又有人行來。

身穿一襲梅花華袍的內務總管季需款步入內，其身后跟隨著幾名紅衣侍女，侍女手上端著南訣使臣進獻的禮品。

「南決使臣到了？」無心問。

「是，已經(jīng)接他們過去韶景園休息了。他們送來好些禮品，我挑了幾件食品過來，看看有沒喜歡的？」季需吩咐侍女將禮品放置到桌上。

糕點、糖果、肉干、魚干、清酒，茶葉，還有一些形狀新奇的面制小零食，叫不出名字。食盒揭開之時，香甜的氣味溢滿整屋。

無心掃了一眼，興趣不大，將幾名值班的侍衛(wèi)喚進屋里一起分享。

「這是什么糖？好香！」一顆包著紙的糖躺在夏霬掌間，他仔細嗅了一嗅，捏著蘭花指好奇地剝開精美的糖紙，露出一顆嫣紅色的軟糖。糖果晶瑩透亮，形如瑪瑙，且?guī)в袧庥舻奶K草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這叫瑪麗蘇糖?！辜拘杞榻B道，「食之使人神清氣爽，常食可養(yǎng)顏美容，延年益壽，據(jù)說還能旺桃花。在南決風靡一時，深受百姓喜愛。」

「名字好奇怪！不過吃糖果還能旺桃花倒是第一次聽說?！瓜撵J將剝開的瑪麗蘇糖遞給身旁的秋雩，「秋雩，你缺桃花，多吃點！」

秋雩玉雕般的手捏起那顆糖，湊到唇邊輕輕一舔，品味了一會，又將其端端正正地擺放到手邊空碟的正中央，說，「此糖不可多食，里面有血蘇?！拐f完才將糖果放入口中嚼碎吞咽。

無心端詳著糖果，隨口一問：「血蘇是什么？」

秋雩端坐起來，回話道：「血蘇是生長在南決東部山區(qū)的一種山草，當?shù)厝顺＜遄鞑栾?，以治療頭痛癥。但過量食用可使人精神亢奮，性情狂暴，且易成癮?！顾膸熌赋錾砟蠜Q醫(yī)藥世家，對草藥頗為了解。而秋雩自幼跟隨她學習藥理，所知頗多。

夏霬警覺道：「你的意思是這糖有毒？」

秋雩搖頭一笑，說：「不是。不必過于擔憂，糖果并非毒物，少量食用并無大害?！?/p>

坐在其對面的冬霰拿起一塊外形似白蓮的糕點，咬了一大口，皺眉吞下說：「這種糕點外皮甜膩，但陷料又酸又辣，是不是壞掉了？」

季需也取了一塊白蓮糕嘗了嘗，說：「沒壞，這是白蓮花糕的特色。他們南訣人口味獨特，我們魔族人難以欣賞?！?/p>

冬霰放下吃了一口的糕點，說：「這白蓮花糕也就好看不好吃吧？」

「波」一聲響起，只見春霩拿匕首撬開了酒壺塞子，瞬間酒香彌漫。他倒出一杯，晃了晃，看起奇怪的顏色笑道：「草綠色的酒，我還是第一次見。」

季需介紹道：「這是極品龍傲天酒，據(jù)說常飲有助于提升內力。昔年南決也送過一些，老魔王嘗過一次之后，就只愛喝這種酒?！?/p>

聽說葉鼎之愛喝，無心饒有興致地倒了一杯。嘗過之后，略感失望：「我倒是覺得這酒味道平平無奇，與鶴鄉(xiāng)樓的黃花酒相差無幾?！?/p>

眾人品嘗過后，也覺并無特別之處，只有秋雩喝完一杯，意猶未盡，一連喝了半壺。

「秋雩，你平常不愛喝酒，今日是怎么了？」無心覺得他不太對勁，把酒壺奪了過來。

秋雩做任何事都十分規(guī)矩，不多吃一口飯，不多飲一口酒。今日見他如此放縱，在場眾人皆投以注目。

「不知道，就是特別想喝這酒?！骨秭Р挥X好喝，只是一喝就停不下來。

「難得有你喜歡的酒啊，那你拿去喝吧?！篃o心見他神色如常，只當他喜歡，吩咐季需將剩余的龍傲天酒給他留著。

次日，秋雩因醉酒告假了。酒醒之后，他察覺瑪麗蘇糖和龍傲天酒皆含有血蘇，兩者一同食用極易上癮。他將此事稟告了無心，無心猜想當年葉鼎之可能因食用此二物，性情才會變得狂暴固執(zhí)，只是，人已逝世多年，無從查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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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雪山莊東南邊的冰清湖中央，有一座優(yōu)美的島嶼，島上韶景園專用于接待外賓。

韶景園內，一棵粗壯的白梅樹開滿了梅花。雪梅隨急風飄落，香滿一園。琉璃長廊頂上覆蓋著白雪，一排晶瑩的冰凌掛在檐邊，陽光下，映著七彩虹光。屋檐上，兩只紅嘴白鵲扯著嗓門叫得熱烈。

長廊一端，韶景軒門口，垂落著十數(shù)條五彩飄帶，鮮艷的色彩在一片素凈的白雪里顯得十分奪目。

魔族人在迎接貴賓時，會在門口綁上飄帶以示歡迎。今日的來賓，是南決太子的心腹傅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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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主賓眾人一番寒暄，各自落座。

傅恒星表明了來意，欲與魔域結盟，一同攻打北離。

魔域在北離西邊，南訣在北離南邊。不久前南訣太子收到消息說北離最大的產(chǎn)糧區(qū)連續(xù)三年失收，朝廷無力抗災，災民發(fā)起多次暴動。他認為，若魔軍與巫軍趁機進攻北離，勝算極大，故遣傅恒星來天外天商談兩軍聯(lián)手之事。

座上，無心默默沉思，端起一杯梅香茶細品其味。陪座的白發(fā)仙與紫衣侯竊竊私語。

幾名侍女將一碟碟糖漿干果茶點端放在茶桌上，又給賓客續(xù)上熱茶，然后輕步退出門外。

溫茶入口，濃淡適宜的茶香沁入舌尖，傅恒星未及細品，急于咽下。他放下茶杯，抬頭望向沉思的無心，侃侃談道：「十數(shù)年前，先王壯志未酬，一代雄才身殞異國，實在令人痛心不已。小魔王也因戰(zhàn)敗而受囚于寒水寺十二年，想必受苦不輕。北離那老狐貍實在可恨?！?/p>

聽他一通想當然，無心笑而不語，不急于反駁，只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傅恒星進入正題：「如今北離災荒連年，又有疫病蔓延，無數(shù)災民流離失所。北離朝廷抗災不力，不少民眾積怨已久，憤然揭竿起義。明德帝民心已失，而足智多謀的瑯琊王已死，北離邊關撤換了一批老將，調守的新將無對戰(zhàn)經(jīng)驗，不足為懼。若此時魔域與南訣聯(lián)手，從南北兩路同時進攻北離，定能大獲全勝，瓜分北離指日可待。如此良機，不可錯失?！?/p>

白發(fā)仙雖然希望無心出兵攻打北離，但卻不屑于與南訣聯(lián)手。他瞥了傅恒星一眼，譏笑道：「傅恒星，你們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亮?。≡谑畮啄昵?，你們也曾說要與魔域聯(lián)手攻打北離?？墒?，當吾王兵臨北離之時，你們卻按兵不動，袖手旁觀。只等魔域與北離兩敗俱傷，你們好坐收漁翁之利。你們已失信過一次，如今還想故技重施？」

傅恒星立馬起身抱拳作揖致歉，解釋道：「昔年之事，南決絕非有意而為。實在是當時主帥吳信中了蕭若風那老狐貍的奸計，以致耽誤了出兵良機。在那之后，吳信也已經(jīng)以死謝罪。望魔王不計前嫌，與我南決結盟，共謀眼前大利。若魔域與南訣齊心合力，世間便再無北離。」

陳年往事，無心不想糾結。他抬眸覷了傅恒星一眼，緩聲道：「眾所周知，北離是塊大肥肉。倘若有必勝的把握，我們魔域必當取下。但是，北離是否真如你所言那般不堪一擊？」

四下無言，只有白鵲喳喳喳地越叫越響亮。無心繼續(xù)說：「北離災荒嚴重，眾多難民無處安身。若無戰(zhàn)事，民眾只會將怨恨指向北離朝廷，可是一旦有外敵侵犯，民眾必會將矛頭調轉，與朝廷一致對外。」

傅恒星眉頭一皺，摸了摸唇上兩撇八字胡。其實他也想過這種情況，但又覺得不足為慮。

而無心直視傅恒星，正色道：「北離人恨我魔族，更恨你巫族。即便北離皇帝不得民心，也不妨礙北離民眾同仇敵愾。況且，兩三年災荒，或許根本不足以耗盡北離儲糧。若此時出兵，未必能占多少便宜，還可能間接幫北離朝廷平息內亂?！?/p>

傅恒星不以為然，信心滿滿地說：「只要魔軍與巫軍聯(lián)合出擊，北離妖軍根本不是對手。魔王英姿勃發(fā)，武功卓絕，威震八方，區(qū)區(qū)北離小妖何足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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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一番贊譽，無心笑了笑，坦然道：「雖然你說的是實話，但這種毫無創(chuàng)意的贊詞我不愛聽。我有多少斤兩我自己知道，也就比你所知還要厲害一些。我光站著不出手也能嚇倒一片膽小的妖軍。可是，我再厲害也無法以一已之力抗衡千萬妖兵，你說是吧？」

傅恒星無言以為。

無心繼續(xù)說：「出兵北離，若能速戰(zhàn)速決倒是不虧。但若打持久戰(zhàn)，魔軍可消耗不起。再說了，古獸山原屬魔域，如今卻為北離妖軍所占。我們光是奪回古獸山就得消耗大量兵力。掐指頭粗略一算，戰(zhàn)利所得還抵不上龐大的軍費開支。這種虧本生意，我可不想做?！?/p>

聽到此處，傅恒星臉色一沉，原以為無心背負國恨家仇，必對北離恨之入骨，可輕易說服他去攻打北離，不料他竟毫無戰(zhàn)意。

正尋思如何勸導他，忽聞他話鋒一轉：「當然，你們若愿意捐助我全額軍費，那就一切好商量?！?/p>

一聽這無賴之極的話，在場眾人皆張口結舌，心道：你在做夢？

紫衣侯本想幫腔，想了想，又繼續(xù)沉默，實在是學不了無心那種理直氣壯又蠻橫的話風。

靜默間，傅恒星一臉難堪。他理了理凌亂的情緒，努力保持禮貌，微笑問：「魔王這是在開玩笑？」

無心一臉認真，反問：「誰跟你開玩笑？沒錢怎么打仗？」

他認定南決付不起這筆軍費，而南決也確實是出不起。就算出得起，也不可能白送給他。

但他就想讓傅恒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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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紫衣侯和白發(fā)仙面面相覷，默默望向傅恒星，心想：只要我臉皮夠厚，尷尬的就是你。

在窘迫的氣氛里，傅恒星咳了一聲打破沉默，又問：「魔王的意思是，要南訣出錢雇傭魔軍去攻打北離？」

無心搖頭，強調道：「是捐助軍費。捐助，不是雇傭。」

土匪都不敢這么直接！你一個魔王怎這么不要臉呢？傅恒星心下罵了一頓，嘴角抽了抽，又擠出微笑說：「資助軍費這事我無法作主，還須請示上意。不過，拿下北離是一勞永逸的事，機不可失！還請魔王三思。」

無心無奈一笑，說：「我也想拿下北離啊，但這事太燒錢了。這兩年我特別敗家，一連批了十幾項大工程，修渠、移山、建橋、修復古跡、開荒造林等，每一項都很費錢。倒不是我不愿意出兵，只是真的很缺行軍打仗的軍費。你們若有誠意，那我們就是好兄弟?！?/p>

你若有誠意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一時間，傅恒星不知該如何維持友好態(tài)度了，他冷靜了一會，皮笑肉不笑地說：「土木工程并不急于一時。若能攻下北離，還愁資金不夠嗎？」

他將北離視為囊中之物，而無心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篃o心肅然問，「倘若不幸敗戰(zhàn)，又當如何？」

「這……」傅恒星硬著頭皮說，「魔軍與巫軍聯(lián)手，不可能戰(zhàn)??！」

「你哪來的自信？」無心咄咄逼人地質問道，「連我這么英明神武的魔王都沒有十足的把握，你憑什么以為一定能打贏？」

傅恒星真想罵街：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安靜片刻，紫衣侯圓場道：「傅將軍，想攻下北離，也不差這一時半會。與其主動去招惹餓狼，不如隔岸觀火，坐觀北離內亂加劇，再從中謀利，豈不是更有趣？」

傅恒星無力反駁。本次談判未果，隔日，他又找無心談了幾回，費盡口舌也無法令無心贊同聯(lián)手出兵。于是，結盟以失敗告終。幾日后，傅恒星灰溜溜地啟程返回南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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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和殿外，月色清朗，梅香幽幽。

時而有梅花飄落，無心衣袖一揚，隨手抓起風里的花瓣，置于酒杯之中，細品花酒清香。

聽身后的紫衣侯談道：「南訣人雖不可盡信，但與他們結盟也未必是壞事?！?/p>

無心不同意，輕笑一聲說：「南訣不需要盟友，他們不會真心想與魔域結盟。不過是希望我魔軍去北離替他們試水罷了。」

白發(fā)仙深表贊同：「南決就是攪屎棍，總盼著魔域與北離大亂戰(zhàn)。魔域不需要這種盟友?！?/p>

無心笑道：「說得對！」

「對！明天出發(fā)?！篃o心抬頭望向皎潔的明月，目光悠遠，像是在看千萬里外的蕭瑟。此時此刻，你在干什么呢？他心下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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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