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鼻青臉腫的兩個人背對著，各自占據(jù)一邊。 井然站的筆直，垂著眼睛一直在走神，莫三妹倒還有些不服氣，他馱著背，勾著脖子，舌頭在臉頰上頂起一個又一個小包，恨不得趁著老師不注意，上前再給井然兩腳。 第一次做班主任的小姑娘快要被氣哭了，開學(xué)不到半個月，莫三妹就給她惹了那么多亂子。井然轉(zhuǎn)學(xué)過來，掏出來的成績單亮瞎了所有老師的眼，當(dāng)他說要去自己班時，她感動得熱淚盈眶，覺得自己肯定是否極泰來了，結(jié)果倒好，半天啊，才半天啊，罰站逃課打架全給干完了。 “找家長，必須找家長！” 聞言，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井然才動了動，他慢慢轉(zhuǎn)過頭，剛準備開口，就被老師懟回去了，“閉嘴，不許說話。” 好吧，井然又轉(zhuǎn)了回去，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白亞茹能堅持得住。 接到電話，聽說兒子在教室跟同學(xué)打架，白亞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乖巧聽話的兒子怎么會跟人打架呢，開玩笑也沒這么開的，“老師，我能和然然說幾句話么？” 老師把電話遞給了井然，站在一旁的莫三妹也看好戲似的轉(zhuǎn)過來，以他多年被揍的經(jīng)驗，他能預(yù)想到，井然一定會被他媽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說不定回去還得被打。 真不錯，誰讓你動手打老子，活該！ 不管莫三妹如何想，井然并沒有害怕，更多的是羞恥，別人不知道，白亞茹可清楚得很：他已經(jīng)三十五了，結(jié)果還真跟個孩子似的打架被拎到辦公室，有點丟臉。 “媽。” “真打架了？” 知道白亞茹看不見，但是井然還是習(xí)慣性地點了點頭，“嗯，跟莫三妹?！?“井然，你真的是35不是15么？”白亞茹沉默了好一陣，才緩緩開口，一句話就讓人蹭的臉紅了，“受傷了么？” “還好，”井然摸了摸嘴角，“挨了兩拳，青上兩天就沒事了?！?“那就好?！卑讈喨闼闪丝跉?，提醒井然一定要去買藥涂后，還是沒忍住念叨了兩句，“我以為35歲的兒子會省心不少，沒想到你比小時候還能惹禍，這么多年你是不是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從來沒有被母親這么說過，井然羞恥之余還覺得格外新鮮，他笑了一聲，“那不剛好能彌補一下您的遺憾么，要不然，您還覺得所有孩子都跟我一樣乖呢?！?白亞茹：…… 其實這也……大可不必。 嘆了口氣，白亞茹看了看墻上的日歷，還好明天是周末，不用請假，也能陪兒子多呆兩天，“我今晚下班買票過來，學(xué)校那邊，只能周一去了?！?“我自己可以處理?！本徊幌胱尠讈喨銇砘乇疾?，“您不用過來?！?“算了吧，你現(xiàn)在是個小屁孩，說話不頂用?！卑讈喨愫敛涣羟榈卦趦鹤有目谏喜宓叮岸?，我也沒有被叫到學(xué)校過，機會難得，可不得體驗一下?！?井然：……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老媽你這么叛逆呢！ 還了電話，井然趁機看了莫三妹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人的臉色比之前更差了，看著他的眼神也恨不得把他撕了。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他，井然有點無奈，他摸不準這個易燃易爆炸的小三妹的心思，還一直在弄巧成拙。 算了，還是冷靜一下吧。井然別過頭沒有理會，或許，他真的需要認真思考一下他們的關(guān)系，他不是莫三妹，只是莫三鼻。 不同于白亞茹，老莫一接到電話，立馬就趕到了學(xué)校。見著人，鞋子一脫就砸在了莫三妹身上，“你個小兔崽子，一天天就知道惹禍，你什么時候能懂點事？” 打的突然，等老師和井然反應(yīng)過來去拉的時候，莫三妹已經(jīng)悶不吭聲地挨了好幾下。 “消消氣消消氣，不管怎么樣，別打孩子啊?！崩蠋煼鲎×死夏?，井然把莫三妹拉到了身后，結(jié)果卻被小白眼狼一把推開了，“老子特么的要你管！” 胳膊撞在桌子上，正對著軟肉，即使不想哭，也抵不過自然的生理反應(yīng)，井然眼睛瞬間就紅了，揉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你還敢動手，不知好歹的東西?！崩夏f著就要上去打，只不過這一次莫三妹躲了，他歪著頭，仰著下巴，倔強又囂張，“你有種打死老子啊，拿鞋子算莫子本身，外面花園有磚頭嘞，你砸死老子啊！” “三丫頭！” “老子不叫三丫頭！”莫三妹眼眶包淚，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才沒讓它掉下來，“反正你喜歡二哥那個短命滴嘛，你打死我，我換他上來啊，也免得你被老子氣成短命鬼啊?！?“莫三妹?！毖劭粗秸f越過分，井然沒忍住出了聲，他想讓莫三妹冷靜一點，但是顯然，莫三妹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少特么多管閑事。”少年踢了一腳辦公桌旁邊的垃圾桶，轉(zhuǎn)身就二五八萬的跑了。 留在辦公室里的三個人都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沉默了好幾分鐘，老莫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跟老師道歉：“對不起啊老師，這小兔崽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xùn)他?！闭f完，他又看向井然，“不好意思啊這位同學(xué)，要不，我?guī)闳メt(yī)院……” 老莫話沒說完，就被井然打斷了，“你為什么不問問莫三妹受沒受傷，疼不疼，還有，為什么要跟我打架？” 兩個問題，老莫啞口無言，看著眼前雖然掛了彩，但是依然成熟穩(wěn)重的孩子，他下意識地想要為自己辯解，結(jié)果就聽見井然接著道，“是因為他從小就惹是生非嗎？所以總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歸咎于他，伯父，他打過那么多次架，您有沒有過一次，站在他那邊，或者，的的確確是他犯了錯，那您有沒有，問問他究竟為什么犯錯？” 井然明白了莫三妹為什么會用那種眼神看他，他在羨慕，在嫉妒，也在憤怒。他以為所有人在打架之后迎來的都是痛罵，可偏偏，白亞茹只問了他有沒有受傷，還提醒他一定要上藥。而這，恰恰是莫三妹等了多年都沒有體會過的。 “伯父，如果換一種方式，三哥會不會，也沒有那么混？”井然向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去追莫三妹，快到拐角處時，他停下來對班主任道，“老師，我媽周一會到，莫三妹那就交給我吧，放心，不會再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