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4日PM11:21，滄海市，夜，新區(qū)，一心堂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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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的手……”

“啊啊，沒事的，你趕快睡覺就好了?！?/span>

“我們今天晚上必須睡在這里嗎？我討厭這個地方?！?/span>

“沒事的，我們明天就有家了，現(xiàn)在能夠做的必須是省錢?！?/span>

錢萬林為張曉麗披上大衣，輕輕撫摸著她，就像一個父親該做的那樣?，F(xiàn)在，北風呼嘯，為了尋找一個棲身的地方，兩個人從電視塔來到了新區(qū)的商業(yè)街，找到了一家一心堂藥店。先是詢問了能不能留下過夜被趕出來后，就選擇了藥店門口的塑料長凳。

這種凳子十分有意思，是那種有許多顏色的塑料凳子，不知道為什么藥店門口總喜歡弄這些長椅，也許是有什么顏色上的象征吧。錢萬林懶得多考慮這些，只顧哄躺在長椅上張曉麗睡覺。

脫下外套后感到有一些冷了，于是他用燃燒符文之力的方式為自己取暖。

冬日的滄海市即使是身在鬧市，一到夜晚便也很少見到人走在大街上，人群稀稀拉拉的，如同那四處亂撞的無頭蒼蠅。霓虹燈在頭頂閃爍，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化作一道水霧，飄散在眼前如同阿拉伯女性的面紗，望著這一切，有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睡著了么……”

錢萬林望著張曉麗自語，然后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

他卷起右邊的袖子，看到自己那些平常都藏在脂肪下面的血管莫名其妙的涌現(xiàn)在皮膚上，而且都不約而同的呈現(xiàn)出黑色，看起來著實有些嚇人。

——李敢，這是……

——符文之力的反噬。

——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fā)生在我身上？

——你不是奧術(shù)師，靈魂奧術(shù)強制讓你成為奧術(shù)師，你每使用一次符文之力活發(fā)動一次奧術(shù)，都在以你的身體機能為代價。

錢萬林沒有說什么，而是對著天空嘆了口氣。

——嘆氣有什么用，除非關(guān)鍵時刻，盡量不使用奧術(shù)就可以了唄。比如說今天那個盤古議會的代行者，那就是關(guān)鍵時刻，只是有一個問題我弄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殺死她。

——我下不了手……

——錢萬林……為了能夠活下去，人類可以不擇手段，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可恥，哪怕是殺人。你被這個世界的道德約束的太久。

——我這么做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因為我覺得這么做是對的，哪來什么道德這樣的大道理。

這回換做李敢沉默了，這個附著在錢萬林體內(nèi)的靈魂發(fā)出猶如深淵一般的悲鳴。

——你看看你身邊的女孩，張曉麗……是吧，你打算怎么做？

——送到救助站，我?guī)筒涣怂?/span>

——她被送到救助站，那些人就會找到她那個有暴力傾向的父親，因為在我們的法律體系下，這種問題屬于家庭糾紛，旁人無法干涉。你這等于是把她送回地獄。即使是這樣，你還是打算要這么做嗎？

——這是已經(jīng)決定好的事情。

——拜托……錢萬林，你看看你身邊的那個女孩。她需要一個愛她的人，而你則需要一個能夠讓你付出愛的人，你的兒子、你的妻子都已經(jīng)離你而去，你的人生已經(jīng)分崩離析，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了。

——我還能去哪里？沒有家，沒有錢，沒有目標，我一無是處，自己都無法保全，何談去保護別人。對不起李敢，我做不到。

——唉……

李敢的聲音由遠及近。

——沒有人說你將要成為什么樣子的人，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只是仆從，沒有權(quán)利對你指指點點，但是，有些事情你必須自己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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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2月6日AM9：21，滄海市，新區(qū)，滄海市救助管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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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證……好了，請您在這里簽字……”

“工作的話……下崗工人，這樣就可以了。”

滄海市有四個救助站，盤龍鎮(zhèn)有三個，新區(qū)有一個。先是四處打聽了一下哪個地方的條件最好，再打聽哪個地方比較容易申請到救助，綜合考慮之后，還是選擇了新區(qū)的這一處救助站。理由很簡單，這里雖然說建筑實在是有些老舊，但是因為食堂的飯菜好吃，冬天有暖氣，而且離著各種基礎(chǔ)設(shè)施也比較近，所以這里是理想之地。

錢萬林花了將近半個小時填完了申請表，交到穿著貂皮的一個大媽手中，這種人看起來不像是救助站的，倒像是那種在老舊菜市場上勾引小伙子的女人。

但是錢萬林也沒說什么，既然是已經(jīng)決定好的事情，就不要去改變，張曉麗必須要去救助站才能得到幸福，得到保護，跟在自己身邊根本就沒有一點生活的保障，既然如此，那又哪里來的幸福。

“好了，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們在這里坐一會，等一下就會有人過來接你的?！?/span>

“……”

張曉麗沒有說話，而是將腦袋扭朝一邊，錢萬林感覺自己有些尷尬，拿出一包煙，看到對面墻上貼著禁止吸煙的標識后，又默默收了回去。

“其實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你好……”他想了想，覺得這么說有些不妥，“但是你也沒必要這么哭喪著臉啊，對不對……”

張曉麗還是沒有理他，錢萬林腦子里面已經(jīng)組織不出其他的語言了，所以他就這么干看著。干看著……他想起來在滄海重工的煙囪倒塌的時候，自己失業(yè)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干看著；在那個女人帶走錢曉龍，自己失去唯一的兒子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干看著；在自己的房子被那個狗仗人勢的律師扣押，將要面臨流離失所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干看著。

所有的一切事情在自己身邊發(fā)生，他只是干看著，什么也不去做，

——可惡……為什么會是這樣？

不去傷害任何人，不讓任何人來傷害自己，這就是自己的人生準則。但是為什么，自己還會受到傷害呢，明明沒有去傷害任何人……可是為什么子卻要被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張曉麗是誰？”有人在柜臺喊道。

“這里這里！”錢萬林招手示意。

“床位已經(jīng)安排好了，在走廊嘴里面的那一間，同住的還有幾個從北方來的乞丐，不過你放心，他們都很安靜的?！?/span>

“是這樣的，謝謝，謝謝，謝謝……”

錢萬林握住那個人的手，低頭哈腰，仿佛是在討好對方。但是即便他這么做，也沒有任何作用，畢竟這幾個星期來這里尋求幫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在失業(yè)，像錢萬林這種人，只是失業(yè)大軍中的其中一員，放在人海中就會馬上消失不見。

“好了，小妹妹，我們走吧。”

那個人拉著張曉麗朝著救助站里面走去，她轉(zhuǎn)過頭，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錢萬林，然后，她舉起右手，揮手告別。錢萬林苦笑了一聲，也舉起了手，但是他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那朵紅色的、用冰激凌塑料杯裝著的小花，里面還有蚯蚓扭動的身影，可是花卻已經(jīng)失去了之前蓋有的光澤，是因為澆水不足的原因還是沒有營養(yǎng)的原因——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無論是植物也好，還是自己的人生也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世界總不是圍繞著你轉(zhuǎn)的，每個人都在這個巨大的社會機器里面做好自己本職的工作，其他人的生死與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提早意識到這一點，對你的人生會有很大的幫助。

——去你媽的幫助。

“等一下！”

突然，錢萬林像是突然間噴發(fā)的火山，他一個健步上前，兩三下沖到張曉麗身邊，從那個人手中將其奪過來。

——你給我讓開！

李敢的精神在一瞬間充斥了錢萬林的軀體，他發(fā)出令人恐懼的聲音。

“你怎么回事？”那個人問道，而也就在這時，錢萬林恢復(fù)了意識。

“抱歉抱歉，我想明白了，我不打算這么做了?！?/span>

聽到錢萬林這么一說，張曉麗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實在是麻煩你們了……對不起……”

張曉麗在救助站不會得到幸福，錢萬林在心中已經(jīng)明確了這個推論。幸福是靠著自己雙手打拼得到的，不是別人給予的。就像自己一樣，在工廠工作，朝五晚九的工作，為的是什么？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夠得到幸福嗎？錢萬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人類最大的秘密就是相似性，不管如何，如果能夠幫助別人得到幸福，自己也應(yīng)該會感到快樂一些吧。

他拉著張曉麗跑出了救助站，很快消失在了新區(qū)的上班族中。

“神經(jīng)病……”

救助站的人員罵了一句，然后繼續(xù)回過頭整理桌子上的文件。

——那朵不存在世界上的花，仿佛開得更加燦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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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2月6日AM4:21，滄海市，盤龍鎮(zhèn)，大全營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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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搞的？明明敵人就在眼前，你卻把他放走了。”

“李佳琪總管，我覺得……這次的事情有蹊蹺，我看那個靈魂奧術(shù)師不像是一個殺人狂。情報局的人是不是搞錯了?！?/span>

盤古議會駐滄海市代行者分部內(nèi)，奧術(shù)師陳仁美和李佳琪相互爭論著——說是爭論，倒不如說是一個人被單方面的批斗，而被批斗的對象，就是這個在和一名靈魂奧術(shù)師的決斗中以失敗者身份歸來的陳仁美。現(xiàn)在，李佳琪坐在這個會議室的最前方，以一種高傲的姿態(tài)說話。

“失敗了就是失敗了，你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任何辯解都沒有意義?！?/span>

“但是那個奧術(shù)師明明有機會殺了我，但是他卻沒有這么做……而且，我看他本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保護那個女孩……”

“女孩？人質(zhì)嗎？”李佳琪眼睛跳了一下。

“目前為止還沒有確切的證據(jù)……”陳仁美回答，底氣顯得有些不足。

“陳仁美，讓我來告訴你一個事實……”李佳琪突然站了起來，“靈魂奧術(shù)師，這個奧術(shù)師是因為秦始皇那個暴君，他使用人類的靈魂增強符文之力，這一種力量的存在本來就是個錯誤；你以為靈魂奧術(shù)師會有良知，那也是一個錯誤！盤古議會的教義是什么你忘了嗎？消滅所有異端，靈魂奧術(shù)師就是異端，在這里沒有他們存留的余地?！?/span>

“我明白了……”

這時，一個人慌慌張張的闖進會議室。

“報告，有奧術(shù)師在新區(qū)發(fā)現(xiàn)了靈魂奧術(shù)師。”

“嗯，很好，城市的封鎖情況怎么樣了？”

“滴水不流，連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來吧，陳仁美，你的失敗我們以后再討論，現(xiàn)在我們要做到，就是全力出擊，抓住那個靈魂奧術(shù)師。我不知道死靈協(xié)會打算在滄海市做什么，但是我們一定要阻止那些人的計劃?！?/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