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謊言無遁
持續(xù)了五六個小時的淅淅瀝瀝變得浸微,杯中咖啡散發(fā)的熱氣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淡去了大半,二人相顧不語,閣內(nèi)落針可聞,劉夢達仿佛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肖樂緊迫的目光盯得她有些慌亂。
“吱吱——”
燈光忽然閃爍幾下,打破了時間靜止般的沉默,劉夢達的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幾道細汗,她抿抿嘴唇,慢慢坐回到原位,并沒意識到汗滴快要流到臉頰兩側(cè):
“您確實很有實力...其實后來我聽說陳桐之所以一直忍受高仕榮的欺凌,是因為高仕榮不知從哪得知了陳桐私生子的身份,并以此為要挾進行欺辱、勒索。
在長時間的勒索下,陳桐終于有一天被拔的分毫不剩、無人可借,高仕榮見他是真拿不出錢了,轉(zhuǎn)頭就在當天晚上,幾瓶酒的功夫就把陳桐視作最羞恥的身份給全抖了出來。
陳桐試過跟他拼命,但在學(xué)校里他打不過高仕榮,有好幾次他剛出學(xué)校就找了塊板磚,準備跟高仕榮死拼,結(jié)果每回都被高仕榮帶著社會人士群毆一頓,這期間還被警察抓到批評教育過三回,久而久之陳桐也就放棄了。
但直到現(xiàn)在陳桐見到他,仍恨得像頭被插了幾把刀的斗牛似的,眼布血絲、青筋暴起,那樣子真能給人嚇一跳?!?/p>
“所以是本來就知道陳桐的出身,才歧視他的嗎?呵...真是枉為人師?!?/p>
肖樂背過身去,離開落地窗邊的休息區(qū),繞著前臺悠悠走了幾圈:“李應(yīng)雄與陳桐是怎么認識上的?”
“李應(yīng)雄曾經(jīng)做過一場小手術(shù),雖然不是什么重病,但遇到像晨跑、間操、體育課之類的帶有運動性質(zhì)的活動時,暫時就只能在教室里待著,恰巧有一天陳桐膝蓋擦傷了,也在教室休息。因為4班要錄課,教導(dǎo)主任讓他倆一起幫忙打掃4班,借此機會就接觸認識上了。”
劉夢達疑惑地看著肖樂,見他聽自己說完后點點頭,停下了腳步。
他來到柜臺前,手掌指向其上擺放的一座精致的九層小塔,輕聲開口:“知道這是什么嗎?”
劉夢達應(yīng)聲望了過去,這座精美的小塔形如春筍,瘦削挺拔,塔頂如珠,塔剎如瓶,顏色似鐵,別具一格:“當然知道,一得閣的會徽——永川塔?!?/p>
“看來你對八大有一定的了解,這座永川塔鎮(zhèn)壓著東北三省滋生出的所有犯罪,只有有它在,這片土地上一切罪犯都會繩之以法。我們一得閣的銘語就是由它衍生出的——智塔之下,謊言無遁?!?/p>
肖樂不自覺地咧開嘴角:“聽起來很中二吧,但就是它在華夏推理界還處于稚嫩之際,率先與課一組一起撐起了半邊天?!彪S后他走到劉夢達的對面,直接靠躺在原來的椅子背上:
“因此在這里,我不得不尊重‘智塔之下,謊言無遁’這句話,其實你來這里不只是為了幫李應(yīng)雄洗脫嫌疑吧,不如別再拐著彎子繞了,干脆跟我講講你的好閨蜜吧...李甄媛是不是在你看來嫌疑也很大?。俊毙费鲱^看向她。
劉夢達神色陡然巨變,頭上滲出越來越多的汗,但是好像還在猶豫著什么。
“知道哪里出的岔子嗎?從你在一得閣門口扭捏不定時我就注意到了,你擦手機屏幕用的衣角,擦手表用的卻是手帕,這手表必然不一般。
到了閣內(nèi)交談幾句后,我才看出這是歐米茄海馬,二級市場大概能值五萬多,這就怪了,你全身上下的穿搭加一起不超過三千,為什么會有一塊這么貴重的表?”
“我家確實不富裕,所以你覺得是謝季康送的?”劉夢達開口打斷。
“不不不,我覺得是李甄媛送的,或許是她嫌難看,轉(zhuǎn)手送給你了?!毙窊u頭輕笑,他挽起袖子露出一塊萬國飛行員,甩了幾下。
“如果是屬于自己的表的話,一般都戴著嚴絲合縫的......”
他邊說著,就邊換上了另一塊手表:“但是你看我這塊...這塊白金迪,帶上以后它就來回的咣當,原因就是這塊是我剛?cè)デ芭_,偷偷從分閣閣長那里‘借來的’,emmm...一會兒就放回去......”
那塊白金迪隨著他手腕的搖晃,不斷來回的咣當,劉夢達的臉驀地通紅,耳根子都開始發(fā)燙。
“不止如此,你不覺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嗎?隨便舉個例子,為什么李甄媛每周六都會去找高仕榮約會你都知道?連地點在華南、興工街都這么清楚?
你的動作語言實在過于明顯,其實你不僅認識李甄媛,還跟她有很深的閨蜜情,高仕榮為什么死在一樓廁所,應(yīng)該也跟李甄媛有關(guān)吧...你之所以從一開始就表示跟她‘勉強認識’就是不想讓我從你這里敲出有關(guān)她的線索?!?/p>
說罷,肖樂收起了步步緊逼的語氣,抬起他桌子上的咖啡杯,一口溫度早就不熱的咖啡灌進嗓子,多少緩解了口干之意,隨后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是個好女孩,見到李應(yīng)雄成為犯罪嫌疑人心里萬分著急,因為你自己知道明明有能幫助到他的線索。
但是你一旦說出,又可能會對李甄媛產(chǎn)生不利。這是個兩難的局面。”
劉夢達聽到這話,默然地低下頭,好像在思考著什么,肖樂認真地看著她:“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場虛構(gòu)推理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小游戲,很可能我睡一覺就會把你說的話忘掉,怎么樣?你難道認為兇手是李甄媛才不敢說出來嗎?
“李甄媛是不會干這種事的。”她遽然抬頭,音量大了不少。
肖樂露出欣賞的目光,他知道劉夢達已經(jīng)準備道出這條重要線索了。?
“其實高仕榮死在一樓廁所里是因為李甄媛......”
......
肖樂一驚,連忙擺好顯得較為正式的姿勢,仔細傾聽......
“我之前說過了,李甄媛與高仕榮有染,但已經(jīng)猖獗到什么程度你還不了解...
上周某天深夜我不禁悲從中來,想到李甄媛不僅男人如雨,還極有特色,像富家謝季康、校霸高仕榮......而我自己呢...甚至從來沒處過男朋友。
所以我就發(fā)微信跟她發(fā)牢騷,她先是炫耀了一陣,然后告訴我要心里無男人,不是身邊無男人...咳咳咳...后來我問她跟高仕榮已經(jīng)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她說星期五——也就是高仕榮死在廁所里的那天,要玩把花的。
李甄媛已經(jīng)在謝季康送給她的浪琴中,挑了最不喜歡的一塊送給保潔阿姨,她將在星期五早上九點請假,然后走到臨時監(jiān)控拍不到的死角處等著,保潔阿姨會用清洗干凈的垃圾桶裝著她,送入男廁,躲在其中一個單間里,她與高仕榮約定9:10相聚,剩下的我就都不知道了?!?/p>
“殺人還要誅心啊...要是讓謝季康知道他心愛的女人,用他親手送的表來跟別的男人私通,換誰都得氣死......”肖樂忍不住發(fā)出感慨,接著他兀地一臉八卦:“謝季康他家是干什么的???居然能這么有錢?!?/p>
這話題突然轉(zhuǎn)到謝季康身上了,對方似乎不準備對剛剛那條關(guān)于李甄媛的線索進行細挖,這使劉夢達不由怔了下。
“他爸是開藥廠的。”
肖樂聽到后一副恍然的樣子,緊接著就開始了憤憤不平:
“謝季康為了她都轉(zhuǎn)校了,李甄媛是怎么做到跟高仕榮猖狂到這種地步的?
合著他就一直送禮?
就這么等著李甄媛對他一心一意?
不去找李甄媛問清楚,而去找高仕榮求他收了錢就分手吧,什么鬼?
作為一個公子哥,謝季康實在太慫了!”
劉夢達有些詫異他的關(guān)注點,用五六秒的時間整理了一下語言:
“謝季康可不慫,他只是對李甄媛過分專一了,要知道他小弟遍布校內(nèi)外,比高仕榮還多幾倍,高仕榮壓根沒法跟他比。只不過謝季康不是那種街邊小混混,不會到處欺負別人,最多也就是在廁所里聚眾抽煙而已。
至于關(guān)于李甄媛與高仕榮曖昧不清的事,他找李甄媛吵過好幾次了,每回都說是要分手,可李甄媛的對他的‘魔力’實在太大了,結(jié)果回回沒分成。
直到萬般處在無計奈,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難以離開李甄媛了,這才找高仕榮看看能不能給錢了事?!?/p>
“那當他知道高仕榮拿了錢不辦事,不僅和李甄媛繼續(xù)搞曖昧,還到處把這事兒給抖了出來,除了基本的生氣之外,就沒什么反應(yīng)或者行動?”
肖樂一面聽著,一面抬起手中的咖啡,下意識地用嘴唇碰了下杯壁,想試試溫度,卻發(fā)現(xiàn)早就變成涼咖啡了,于是扯了扯嘴角,干脆全一口悶了。
“最初謝季康簡直氣瘋了,想找人堵他,但是過了幾天因為父母的勸阻就放棄了,轉(zhuǎn)而把方向調(diào)換,找李甄媛的頻次愈發(fā)多了起來,想以此來防止高仕榮的騷擾。
不過最近這兩周有所懈怠,因為他想討好保潔阿姨,想讓保潔阿姨以后撞到他們在廁所抽煙時,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每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其他人都放學(xué)了,只有他帶著一眾小弟去幫阿姨干活,保潔阿姨現(xiàn)在可輕快了,教導(dǎo)主任也樂意見到,‘我校學(xué)生平時喜歡幫助保潔阿姨干活’的正能量一幕,甚至在升旗儀式時點名表揚了他們?!?/p>
......
雨悄然的灑著,越下越小,估計再有二十分鐘左右就能止住,兩三縷調(diào)皮的陽光早就迫不及待了,透過陰云斜射到一得閣的門前,三只小貓看著周圍還在滴答的雨點與不遠處的幾縷金線,喵喵地叫了一陣又一陣。
閣內(nèi),一位男生望向落地窗外燦然的幾點金黃,昂首微笑:
“小姐,您還有沒有什么想補充的?就目前這些線索,我想已經(jīng)足夠進行虛構(gòu)推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