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藍湛！”魏無羨提溜著一筐魚，沖那個聞聲看來的白衣人得意炫耀：“我新抓的魚，怎么樣，肥不肥？”

藍忘機緩步走來，低頭看了看那魚尾還在彈動做著垂死掙扎的魚，輕輕嘆了口氣：“很肥，只是……”

“只是什么？”魏無羨挑挑眉。

“你我二人，吃不完這許多?！彼{忘機點點這滿滿一簍子，“還是放掉一些罷，下次想吃了再捉?！?/p>

魏無羨順著藍忘機的手指看向筐簍，正好和魚眼對了個正著，摸摸鼻子，魏無羨不忘討價還價：“放掉也成。只是好歹也是我辛苦抓來的，藍湛你總該給我點補償吧?！?/p>

“你真是越發(fā)無賴了。”藍忘機搖搖頭，看魏無羨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還是順了他的意：“你又想作甚？”

“我要你再給我做一次上次的菜?！蔽簾o羨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就那個、紅艷艷的，放了很多辣椒的那個辣椒煮魚！”

藍忘機無力糾正：“是水煮魚?！?/p>

“誒呀，是什么都一樣，再給我做一回唄。”魏無羨雙目放光，垂涎之意毫不掩飾：“我都饞了好久了。這魚配上藍湛你釀的酒，那可真叫門當戶對！”

“又胡言亂語！”藍忘機輕聲斥道，卻并無真切責怪，點頭應下了魏無羨的要求：“只是酒不能多飲。雖然以你我修為無礙，但修仙者當克制己欲，不可過于放肆?！?/p>

“誒呀，藍湛你也說了，那是修仙，我現(xiàn)在又不修……”魏無羨頓住，不修什么？不修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要和藍湛一起登臨九重仙挑戰(zhàn)神位的。說起來，他現(xiàn)在修為是幾重來著？為什么記不清了……

“魏嬰？”藍忘機看他怔然出神，有些疑惑。

“哦，沒事?！蔽簾o羨安撫地笑笑，順手將魚倒回河中，僥幸逃過一劫的魚兒一擺尾甩了魏無羨一頭一臉的水珠，而后迅速逃逸?！昂?，這賊魚！”

藍忘機神情復雜地看著他：“我只是讓你放一些，你全放了，水煮魚不吃了？”

“誒呀，等下我再去抓。”魏無羨自知犯了蠢，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彎腰抓起路過的無辜兔子轉(zhuǎn)移藍忘機視線：“藍湛，你看，小兔子，好不好玩？”魏無羨舉著手中不住掙扎的軟綿生物，沖藍忘機笑的明媚。

“你又欺負它們?！彼{忘機早看透了魏無羨的把戲，卻依然順著他。

“哪有，我這么喜歡它們?！蔽簾o羨摸摸鼻尖，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你。這句話藏在心里，魏無羨放下了蔫頭巴腦的兔子，心里第一萬次糾結起來：挑明？不挑明？

“魏嬰？”藍忘機的疑惑打斷了他的糾結，勇氣消失殆盡，魏無羨暗想：再等等，一定要找個好時機，爭取一次功成。

“忘記告訴你了，白雪觀宋嵐師兄讓咱們回去一趟?！?/p>

“大師兄？他不是……”不是什么？魏無羨忽然呆住，頭痛欲裂，手中兔子驟然落地。

“魏嬰！”藍忘機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你怎么了？”

“無、無事?！蔽簾o羨面色蒼白地笑笑：“大師兄叫咱們回去干什么？”

“出來這么久了，宋嵐師兄他們擔心你吧?！?/p>

“出來很久了嗎？”魏無羨心中翻騰地越發(fā)劇烈，有什么破碎片段掙扎著要冒出來，卻被不知名的力量一次次壓制住。

“很久了，魏嬰?！彼{忘機神色柔和地看向他：“久到，快要沒時間了?！?/p>

“什么沒時間了？”魏無羨追問，有種名為恐慌的情緒在一點點發(fā)酵。

“你還記得，咱們在這里停留了多久嗎？”藍忘機沒有回答魏無羨，反而提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新問題。

“我當然記得，咱們待了……”魏無羨忽然踟躕，有些不確定。“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又或者是一年甚至更久？為什么，他會記不清這種事？他還，忘了些什么？

“魏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對我說？”藍忘機忽然道。

“你怎么知道？”魏無羨大驚，他還沒準備好該怎么說，怎么藍湛就知道了？

“是你告訴我的?！?/p>

“不可能，我……”聲音漸漸消失，魏無羨呆在原地。

“藍湛，等下次見面，我有話對你說，你等我?！?/p>

“……好，我等你?！?/p>

回憶劃過腦海，如一根線將散碎的記憶串起。

歷練順利結束，他帶藍湛去玩，在凡物地界和藍湛兩人建了個小屋，每日捉兔子逗藍湛，思索著該如何提出結道成功率大一些，原來這些，都是假的啊……

現(xiàn)實是，他在歷練中墮魔，與藍湛分別，聶氏追隨而來，白雪觀被滅，仙族圍剿，那他現(xiàn)在是在……渡九重！

“真是個好夢，這就是心魔嗎？”留戀的看著溫柔注視他的藍忘機，魏無羨明明想起來了一切，理智在告訴他立刻清醒過來，心中卻遲遲下不了決心，難以自抑地產(chǎn)生不舍。

“魏嬰，聶懷桑他們，還在等著你。”藍忘機忽然開口，微風拂過他的清冷面容，平添些許脆弱感。

魏無羨驟然清醒，對，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他。白雪觀他沒來得及救下，他不能再讓聶家就此覆滅，還有、還有藍家，還有他的那個心上人，他們都在等著他。

魏無羨緩緩合上眼：“可惜，不能再繼續(xù)了?！被秀遍g，魏無羨似是聽到一破裂之聲，再次睜眼，魏無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陌生是因為，現(xiàn)實中此處他從未來過。而熟悉卻是，他這些時日的夢境，就在這方天地。

“這是怎么回事？”魏無羨暗暗納罕。

“魏兄！第九天了！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魏無羨還沒反應過來，一旁守了他好幾日雙眼通紅面容憔悴的聶懷桑喜極而泣。

“懷桑？這是哪里？咱們……”

“魏兄，你先別問，你聽我說，十萬火急！”

不多時，一黑衣人沖天而起，跨過黯淡的結界消失無蹤。

聶懷桑隨后自屋中跑出來，和其他聶家人面面相覷，忽而大喊：“魏兄你一個人行不行??！要不把我們也帶出去??！”然而此時的魏無羨早已消失無蹤，哪里還能聽得到他的話。

心知出去無望，聶懷桑一屁股坐倒在地，默默祈禱，心中吊著一口氣：魏兄，可一定要趕上?。?/p>

良久，聶懷桑才搖搖頭轉(zhuǎn)站起身，不眠不休守了魏無羨幾日，加之他也帶著傷，現(xiàn)在整個人頭暈眼花，還是找個地方暫且緩緩精神。轉(zhuǎn)身之際聶懷桑心中還不忘思忖：幸好忘機兄還多撐了一日，不過，為什么呢？難道醫(yī)師猜錯了？

正想著，聶懷?？吹铰櫦胰嗣嫔系捏@慌，驟感不妙，聶懷桑原地又轉(zhuǎn)了個身，在眾人臉色慘白的注視中，淡藍結界一點點虛化，終于徹底消失。

“忘機兄……”聶懷桑驟然失力，腿腳一軟半跪在地：“怎么會……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p>

“忘機……”云深，看著結界一點點消散在空中，藍曦臣眼眶一紅，一滴淚驟然滑下。藍啟仁素來挺直的肩背驟然彎起，整個人好像在瞬息間迅速老去。

“藍忘機，我都有點為你不值呢，九日了，死期將至，可那些人，卻一個都沒有出現(xiàn)，你說你虧不虧啊。不如這樣，你告訴我你把他們送去了哪里，我留你一命，如何？”幾日過去，金光善面容又蒼老幾分，更顯猙獰。

藍忘機一如既往視其為空氣，半個眼神也欠奉，心里卻在暗自不解：“九日了，怎么會……”不過如今，他也感覺得到自己大限將至，也許是他們推算錯誤吧，神魂割裂對此術并無影響。正想著，藍忘機忽覺異常，那抹被割裂出去的神魂，消散了……

一旁，溫若寒又一次插話：“你還是不愿告訴我為何嗎？”

“你不是不感興趣么？”心里驟然平穩(wěn)下來，能在臨死之前得知魏嬰無事，他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心情略好了些，藍忘機瞟了溫若寒一眼，終于開口：“該生者生，這是我的道?！?/p>

心口的劍愈發(fā)兇猛地撕扯著他的靈，藍忘機再支撐不住，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心里卻在此話出口的瞬間陷入明悟：該生者生，我的道……原來如此。

什么是道？道是什么？難怪是九日……可惜，太晚了，來不及了。哪怕心性堅韌如藍忘機，此時也不免苦笑。偏偏是現(xiàn)在，偏偏此時他已油盡燈枯，若是早兩日……藍忘機視線一點點黑暗下去，隱約間看到昏黃的天際，滾滾黑云席卷而來，是錯覺嗎……

“藍湛！你敢！”撕心裂肺地怒吼自天際傳來，卻喚不回注定流逝的生命。劍身一亮，藍忘機身體驟然崩散，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