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迫人心的霧氣帶來了空靈的...合唱聲，低沉又歡快，遮蓋了群星的光彩。

耳畔的嘀咕聲像滲出的糖漿一樣浸透了萬勒克-迪爾疲憊的肌肉。'我是肉體，我是腐爛。我是肉體，我是神'。這句話同時來自迷霧之外的黑暗，也來自他的內(nèi)心深處里。萬勒克-迪爾在狂熱的譫妄中哼唱著。沒有說話，只有無調(diào)的喘息聲。'我是泥土，我是病痘。我是被時間遺忘的肉體'。鹽和泥土在他腳底裸露的肉體上留下了斑斑點點。在他身后則留下一串血紅的印記--盡管在過去的三英里左右，這些印記大多是由他的手和膝蓋而不是他的腳造成。萬勒克發(fā)燒了，冒著冷汗繼續(xù)向前爬行。

他的手掌被鹽漬弄得生疼，他的作戰(zhàn)服也被撕破，露出了同樣傷痕累累、破爛不堪的膝蓋。他以七的倍數(shù)計算著自己的進度。

‘我是肉體，我是腐爛--’ 那是七個蹣跚的動作。‘我是肉體，我是神--’ 又是七個破爛的手印。布拉德的聲音在合唱聲中響起。'躺下休息吧，小家伙。留給自己一些安寧吧'。萬勒克朝聲音的方向轉(zhuǎn)了轉(zhuǎn)，但除了霧氣外什么也沒看到。這個混蛋總是躲著我，他想。

布拉德喜歡他的惡作劇。萬勒克通過他干涸的喉嚨喘息著。水--最重要的東西。沒有水，他就無法走得更遠。

我是被時間遺忘的肉體。萬勒克向前爬行，意識逐漸模糊，他的頭腦中充滿了熱氣。霧氣緊緊地圍繞著他；迷霧中的陰影攪動著，顯露出的可能是人類的形式。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一個巖塊旁邊，不停的發(fā)抖。他伸手拂去臉上刺痛的鹽斑，他的手指從巖石上移開，又冷又濕。一股原始的快感劃破了他的心靈迷霧。水！？

巖石下面的露水結(jié)成了霜。一種簡單的、純粹的沖動在他的胸膛里跳躍著。萬勒克-迪爾顫抖著把自己放倒在地上，渴求著，祈求著，并舔著石頭。疼痛射穿了他的舌頭。萬勒克堵住了嘴。鹽的砂礫撕裂了他的嘴，而霜凍的濕氣只讓鹽水散開，形成一種薄薄的粘合劑，粘在他的舌頭和上顎。

他再次咽下口水，試圖把雜物吐出來，但無法凝聚唾液。他的舌頭在被鹽破壞的裂縫中裂開。萬勒克-迪爾絕望地倒下了，用半生不熟的塔萬提語呻吟著。銀河系中沒有一個帝皇能幫助他。當(dāng)他的喉嚨干澀，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時，他對著天空喃喃自語。'媽，幫幫我。我想回家?！?

發(fā)光的眼睛溜得更近了。萬勒克想把它們趕走，但他手臂上的肌肉不聽使喚。在他們身后，在迷霧深處，翻滾的陰影將自己包裹成人形。模糊的邊緣變成了實體，萬勒克已經(jīng)能在霧氣中辨認(rèn)出那些熟悉的輪廓了。老軍士，他的皮膚像被澆了酸一樣被剝落；工匠，他的半邊臉長滿了痘痘；布拉德，在他被切斷的脊柱上搖晃著，咔咔作響，他的嘴上有一個黑色的洞。

瞇著眼睛向黑暗深處看去，萬勒克認(rèn)為他還能看到他團里的其他人，他們的臉和輪廓模糊不清，無休止地消逝在全然的迷霧中。也有穿著陌生制服的防衛(wèi)軍士兵，還有穿著他從未見過的服裝的平民--甚至還有英丁提的男人和女人，有些人戴著牧師的頭飾。'萬物皆有一死'，霧中的影子吟唱著。萬勒克-迪爾把頭向后仰，閉上眼睛。一只比較勇敢的嚙齒動物溜到他的腳邊，啃咬著破舊的、沾滿膿液的紗布。'我們是被時間遺忘的肉體，'?機械師的聲音在黑暗中隆隆作響。'我們可以讓痛苦消失，'?布拉德說，從迷霧中走出來，伸出他的手，想要幫助他。萬勒克無助地喘息著。遠處傳來一陣顛簸，其中一只嚙齒動物咬住了他腳趾甲的肉。他試圖踢開它，但他的肌肉沒有反應(yīng)了。當(dāng)更多的嚙齒動物聚集在他周圍時，它們尖銳的門牙給他的肉體帶來了百般的疼痛刺激。當(dāng)他試圖呼救時，他的皮膚在空氣中剝落。霧氣變得像焦油一樣厚。嚙齒動物蜂擁至他的腰部，在急于覓食的過程中相互扭打。布拉德靠在他身上，發(fā)出病態(tài)的綠色，慢慢伸出了那只手。

萬勒克-迪爾向天空重重地吐出最后一口氣，伸手去接。

他走進了一個巨大的無法想象的花園。土壤在他腳下發(fā)出吱吱聲。氣氛溫暖濕潤，足以稱得上時熱帶，盡管他周圍的植被看起來太黑了，不像是任何熱帶品種，也沒有任何鳥鳴聲來擾亂靜止、潮濕的空氣。

他帶著一種令他自己都吃驚的目的性在小路上走著。他知道自己的腳底被剝得生疼，但他沒有感覺到疼痛--每一個腳步聲都帶著一種奇怪的、令人欣慰的麻木感，血液潺潺流進地面。在黑暗中，模糊的身影伴隨著他的行動。他們的形態(tài)從老軍士變成了機械師，從布拉德變成了在星界軍軍事訓(xùn)練中失蹤多年的英丁提男孩。

一個影子從樹叢中走了出來--它戴著老英丁提人牧師的面具。 '萬勒克-迪爾，Dir-ek家族第三位妻子的第三個兒子，帝國所選中的信使，你被眾神所眷顧。

影子形態(tài)的牧師用膿液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并把灰燼和泡沫撒在他的腳下。萬勒克艱難地向前走去。一張熟悉的臉從迷霧中升起，迎接著他。'我告訴過你，' 布拉德在他們擁抱的時候咕噥道。'不要再受苦了，小家伙。’

萬勒克閉上眼睛，聽著布拉德被切斷的脊椎骨隨著他呼吸的節(jié)奏而裂開。他感到一種深深的、遙遠的悲傷，但不記得為什么。關(guān)于黃色的太陽和薄薄的山路的模糊記憶從他身上消失了。有一瞬間，一個脆弱的聲音刺破了陰霾，明亮而空靈。

“我的小鴿子，你知道太陽是如何在天空中得到它的位置的嗎？" 他的悲傷加深了。無論他在記憶的縹緲深處走多遠，他都記不起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記不起為什么這個問題對他有如此大的意義。第三個影子從霧中升起。萬勒克攪動了一下，從他的嘴里迸出了半句言語。

'媽？’ 她懶洋洋地從地上站起來，她的肉體柔軟而發(fā)出綠色的光芒，引人入勝。那不是他的母親，但她的存在卻讓人安心。她的聲音聽起來像焦油，她把她的話滴入他們腳下的沼澤。

‘我的小鴿子，你已經(jīng)被眾神祝福過了。不再會有痛苦了。'

’不再有痛苦，'?霧中的影子回蕩著。她把他摟在濕潤的懷抱里。溫暖的吻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了膿液的斑點，她把他抱在懷里，慈愛地看著他的臉。'我們已經(jīng)承受了你的痛苦，但這并不是一切的結(jié)束。你仍然有一項任務(wù)要做。你明白嗎？’?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我想我明白了?！?/p>

她微笑著給他一個最后的、潺潺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