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狗的品種有很多，歸根到底只有兩種，惡狗和傻狗。

這天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小黃趴在村口剛修好的水泥路上，“目似瞑，意暇甚”。莫小看這看上去笨笨的，傻傻的大黃狗，它是老黑手下的得力干將。小黃自幼便在這條工廠主。的愛犬手下打拼，只是因為一條大黑給的肉。這位老大哥——大黑，雖瞎了一只眼，卻戰(zhàn)力高強。它在外面威風堂堂，是眾多流浪狗的“老領(lǐng)導(dǎo)”，小黃便處在它的麾下；在主人面前，它卻總是搖著鞭長的尾巴，以表對工廠主主人的忠心。

工廠排放的廢氣將天穹染成一幅水墨畫，陽光在這個陣仗下，也蹤影不現(xiàn)。有害氣體同水汽結(jié)合，凝成雨滴降落至地面，為小黃提供了沐浴的水源。只見它肚皮朝天，享受著這份“來自天空的洗禮”。 鼻子動了動，小黃聞到了熟悉的氣味——是大黑，和它身后的眾多流浪狗小弟。小黃屁顛地跑了過去，同狗子們會合，它知道，今天是會有場特別行動了。 養(yǎng)雞場內(nèi)，母雞將蛋放至身下，唱著歡愉的歌謠，在干草堆上躺著，用體溫迎接著它孩子的到來。場外圍欄處，一道黑色閃電跨過欄桿，緊接著是黃色的，白色的身影——是大黑同它的狗腿子們。母雞嗅到了危險，一扭頭，一只耷著耳朵的灰狗正張著血盆大口，盯著母雞。還未等母雞反應(yīng)，脖子上已被開了兩個血洞，撲騰撲騰翅膀，便再起不能了。而大灰狗拔掉了這只可憐母雞的羽毛，享用起它的血肉。吃到一半，這只灰狗看到了大黑的眼神，便不寒而栗，將剩下的那只雞叼在嘴里，帶出了這個養(yǎng)雞場?；夜纷吆?，只留下一地雞毛和破碎的雞蛋。其余地方大抵也是這個模樣，唯有大黑在一旁觀望。當狗子們享用完它們的美餐之后，便洋洋灑灑的離開了，幾條狗的嘴中還叼著他們的戰(zhàn)利品。 一名包著頭巾的農(nóng)婦扛著鋤頭從地里回到家——家中便是這個狗子們光臨過的養(yǎng)雞場。被陽光曬得黝黑的，長著皺紋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她正想著把雞和蛋賣掉之后，能為家里增加多少的收入?？僧斔龑㈡i打開，見到一地雞毛以及染紅的干草堆，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那是他費時費力，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寶貴財產(chǎn)?。哼@關(guān)乎著他是否能供給他的孩子上大學。她找尋著蛛絲馬跡，渴望著發(fā)現(xiàn)兇手，最后只是徒勞無功。她癱坐在地上，鋤頭從她的肩上滑落，眼淚此刻同蠟油一樣，凝固在了她的眼眶當中。

而兇手——這一幫流浪狗的團伙，穿過一片菜地，踩壞了眾多剛從土里生長出來的菜，來到了一棵歪脖子樹前。大黑站在一塊巨石上仰天長嘯，慶祝它此次謀劃的勝利。此時的眾流浪狗正回想著鮮血的美味，聽到這一聲后不自覺戰(zhàn)栗，條件反射地也跟著“歡嚎”，幾只叼著死雞的狗，趕忙將戰(zhàn)利品放到大黑面前。狼群是有階級劃分的，狗群也不例外，當團伙作案成功后，大頭的贓物是交予“領(lǐng)導(dǎo)”的禮物——縱使大黑提出了方案，可卻沒有在抓雞行動中動用幾分氣力，而那幾只原本叼著雞的狗，只能悻悻地向后退去。 吠叫聲仍在持續(xù)，貌似是在對大黑領(lǐng)導(dǎo)的肯定。小黃有一些疑惑，不知道它們?yōu)槭裁炊?，它看了一眼其他的流浪狗，眼神空洞，面露懼色，那些沒在養(yǎng)雞場吃上一頓的更是如此，生怕大黑不分食物給他們。小黃停止了嚎叫，卻似乎發(fā)現(xiàn)大黑用它那只剩一邊的眼睛盯著它，便又繼續(xù)叫了起來。 只見大黑咬起一只雞，放在小黃面前，用前爪拍了拍小黃的頭，歪頭示意“干得漂亮，繼續(xù)好好干，為組織做貢獻”。因為小黃這次確實殺了許多的雞，對于大黑來說，他算是這個團伙的功臣了。餓了幾天，已顯出肋骨的小黃雖在養(yǎng)雞場吃了幾口肉，卻不足以飽腹，而現(xiàn)在分到了一只雞，對于小黃來說，也算是勞有所得了——畢竟在它心中沒有大黑的謀劃，估計會餓上一個月（它早早的加入了大黑的團伙，所以并未體驗過餓上一個月的感受。它心中對于大黑的崇拜，也是來源于大黑總能隔幾天讓他們吃上幾頓飯——雖然總是吃不飽，便是。） 小黃的所得令其余十多條狗眼紅，它們準備沖向前去，將小黃的那只雞分而食之?？纱蠛诿媛秲瓷?，示意它們往后退，它們也只能垂下頭去，耷下耳朵——畢竟誰也不想被大黑趕出隊伍，進而挨餓，這是大黑一直同它們所灌輸?shù)摹? 剩下還有八只雞，大黑挑出了三只最為肥美的，在一旁吃了起來。還有五只，眼見得大黑將其拆分，扔給了十多條他的“好兄弟，好同志”。那些流浪狗此刻也沒有了怨言?！岸挤值萌饬?，還挑什么多少啊，總比挨餓好?！边@些狗子心里這樣想著。 大快朵頤之后，他們再一次嚎叫起來，感謝大黑的恩賞——這一次估計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嚎叫。 大黑走上前去，小弟們伸出長舌，雙眼發(fā)亮，內(nèi)心希冀著這位“老板”能帶我們再干上一票?！袄洗蟾纭被赝怂镊庀拢膬?nèi)心估計是真的要帶上這群弟兄們干上一票。陽光透過烏云照在他的狗牌上，顯得格外耀眼——這個狗牌是其它的狗所沒有的，這是身份的象征。它的確做了充足的準備，帶著弟兄們?nèi)ゲ耸袌鲈俅物柌鸵活D。在眾流浪狗的眼中，大黑是一個恩人，是它們的衣食父母，可大黑明白，它可不是慈善家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能得到更多的肉。

肉鋪暗紅的燈下，照著狗子們渴望的東西，殷紅的豬血凍讓狗子們口水直流。大黑就這樣坐在菜市門口，靜候小弟們的上貢。肉販剛切完了一條紅白相間的五花，轉(zhuǎn)過身去，處理剛剁好的肉末。小黃看準了時機，咬住五花的一角，揚長而去。待肉販轉(zhuǎn)過身去，那條五花已蹤影不現(xiàn)。小黃叼著肉至一個角落放下，咬下1/5，又將剩余部分帶至大黑面前。大黑望向身前的肉，滿意的點了點頭，它用利齒將這不可多得的美味一分為二，將一份拿給了小黃。小黃高興壞了，沒想到這多年的老領(lǐng)導(dǎo)如此慷慨。他將領(lǐng)導(dǎo)的賞賜帶走，同私藏的那塊一起吃下?！斑@是吃的最飽的一頓?！彼衷僖淮位叵肓宋寤ㄈ獾奈兜溃憷^續(xù)尋找目標去了。

臨走之前，狗子們在菜市的所有可見角落都撒上了一泡尿，以表明這里是它們的地盤。 大黑將上貢來的肉全部放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即使是它的好下屬，也不會知道。這樣他下一次來又可以再一次享用。在眾小弟的努力之下，一條條被咬成兩份的，其中一份肉陳列成一排，上面還有幾只蠢蠢欲動的蒼蠅。大黑心滿意足的望向它的“戰(zhàn)果”嚎叫一聲，將它的小弟召集起來，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這個狗子們的“伊甸園”。 在村里的一條國道上，大黑帶頭走到前面，仍威風堂堂，而眾小弟就心銳誠服的追隨在它的身后。突然，大黑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好像是狗味，但這里除了他和眾小弟，就“別無他狗”了。他回頭一看，距隊伍不遠處，有兩個拿著根木棍的黑衣人，那同類的味道便從這兩人身上傳出。大黑回頭同小弟們交代，自己有事要先走一趟，很快回來，囑咐眾狗們務(wù)必在原地休整。灰溜溜地，大黑便不見了蹤影。 小黃同其余的狗趴在地上撓癢的撓癢，睡覺的睡覺，他們在放松，在心中感激著大哥的恩賜，回想著肉香，儼然未發(fā)覺危險的來臨。 雨還在下著。一只白狗仍陷入夢鄉(xiāng)當中，忽覺當頭一棒，便失去了意識。其他狗聽見了這一悶棒響，才驚覺的發(fā)現(xiàn)這兩個黑衣人。它們四散而逃，唯有小黃留了下來。其中幾只狗因多年的同事情分，勸小黃保命要緊，小黃卻還批評它們不遵從大黑的指令。兩人將白狗裝進蛇皮袋中，又將目光盯上了小黃。“這只狗為什么不跑呢？”一棒，兩棒，三棒，巨大的動能被施在小黃身上?？尚↑S的內(nèi)心卻只想著遵從老黑的命令和相信老黑對它們的承諾——它相信，老黑一定會來救它?；秀碑斨?，一道黑影似乎沖向了這兩個人類，小黃便充滿感激地陷入了昏迷。門外掛著“羊肉館”三字的門面內(nèi)，小黃再一次醒來，一把刀在他頸上重劃了一下。鮮血，不斷的淌落，意識，在不斷的消失。彌留之際，它又一次想到了老黑，想到老黑賜給它的肉。

大黑回到了他身處工廠的家中，朝著一個梳著油頭，滿臉橫肉，身材壯碩，穿著西服，手中還拿著一個大哥大的一個男人走去。男人摸了摸大黑的頭，轉(zhuǎn)過身去丟了一塊肉干。大黑尾巴如邊板擺了起來，感謝主人的恩賜，男人用狗繩系在大黑身上，帶它去廠房里遛彎。 放眼望去，工廠內(nèi)機械聲轟鳴，高大的機器之下，站著無數(shù)的黑影。若再仔細的望去，那一片片的黑影都是同小黃一樣的流浪狗，在機器前重復(fù)著相同的操作。 男人溜完狗回到家后，站在洗臉池前用水洗了洗臉。一抬頭，鏡中卻出現(xiàn)的是一個惡犬的模樣。